,震耳欲聋般使她浑身微颤。大庭广众又为人师表,必须从容自如,但内心的慌乱与肩膀的僵硬骗不了自己,陈雅盈求助地望向潘雁旋,盼着对方能及时抛出救命绳索。
潘雁旋果然是队友,她以不高不低但谁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金sir让你去他办公室呢,你快去吧,别让他等焦急了。”
陈雅盈感激地点点头,神色平缓地走出接待区,不看大家,不急不躁,仿佛刚才金国伦扶出去的是一个男生或者一条宠物。
总监办公室里,童笙接过金国伦递来的温水,连灌了几口,一心要灌醒自己勿再受情绪影响引起金国伦怀疑。刚才iss陈随意扫了她一眼,她就顿即明白那无声的警告。
见她精神状态恢复了些,在办公桌前倚站的金国伦竟淡淡问“坦坦白白,你到底搞什么”
童笙心神一晃,露马脚了始料不及的她发懵地望向眼前人,反问“什么”
金国伦两步走到她跟前,站着俯首看她。他脑袋刚好把天花板的吊灯挡了,背光的脸容自然也带点黯色,他似是求证又似是提醒地说“我记得你说过,你比很多女生都要幸运,因为你没有姨妈痛这糟心事。”
童笙“”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给自己挖坑童笙垂下眼,顾左右而言他地拍拍沙发,“这事哪来固定的。你坐下吧,老仰脖看你累。”
金国伦很配合,不声不哼地坐到她旁边,同时把躺沙发上的风衣外套搭到扶手处。
“这外套谁的”童笙随意抓了个话题。
金国伦“我妈的。”
金妈妈今天有点感冒,但硬是要来欢送会。后来她吃过药,却头晕得不行,便留在儿子办公室休息。她也许上了洗手间,反正进来的时候人不在。
“哦你妈妈”童笙自动联想到金爸爸,金国伦又坐在身边,她刚才稍稍灌淡的悔疚加倍地折返而回。
金国伦双肘撑在膝上,向前倾身扭头看她。见童笙目光又再飘忽,还重新染上淡淡的哀愁,说话口齿不清,加上一整晚神不守舍,金国伦越看脸色越发暗沉,终忍不住脱口而问“你是不是想起”
但到尾,他握了握拳,决断地及时掐灭自己的话,没再说下去。
童笙提着胆,就怕他最后吐出“我爸”两字。虽然他顿住了,她却仍然气都不敢喘,心里焦虑地反复问自己,事情若摊开了,安慰是必然的,但她应该如何安慰她忽然觉悟,金爸爸的事不仅会直接刺激金国伦,对她也实属一项打击。她嘴笨,不懂如何编说漂亮体贴的话去安抚伤心的人,更别提那份沉甸的弥补。
比考雅思口语9分还要难的命题。
原以为自己阅历足够丰富,随手就能盛来几碗香浓鸡汤去灌朋友,但即将面临而对象是金国伦时,童笙才惊觉自己腹中的那点稀淡鸡汤乏味可陈,不如鸡肋。她其实并未成长过。曾经什么都没有做,眼下什么都做不了。
童笙气馁得沉了沉腰,屈着身子缩坐在沙发上,苦恼低落。
沙发上就如此坐着两个人,一个窝着,一个俯着,都不说话,虽然挨得颇近,但又像隔得很远,各有各的思绪,融不到一起。
童笙平缓地呼吸,好一阵了,仍等不来金国伦的下文,她转头望他。
金国伦早就于什么时候没看她了,取而代之的是低垂着头,出神地盯着地板。可能地板下有宝藏,他要用眼神挖出个窟窿来。
他的眼镜沿着鼻梁滑落了一些,就像面具要卸落下来,看上去少了几分上课时的干练精悍,此时的他多添了几分凡人皆有的疲惫与惆怅。
他在想事情,很有可能是在想爸爸。
这猜测使童笙更认为白坐在这里的自己一无是处。她鼻管泛了一阵酸麻,但立马作深呼吸,再强行把眼眶的热逼回去,然后抬了抬手,想去搭抚金国伦的肩膀。
但手抬了一半,她迟疑了。万一金国伦宽厚的肩膀其实是用纸糊的,一碰就塌,那怎么办
她应付不来那样的场面啊犹豫了半天,童笙终究稳住了手,只缓缓说了一句“伦gay,对不起。”
总监办公室很安静,外面无论是接待区的欢声笑语抑或窗外的车水马龙都休想闯进来。但金国伦仍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动了,讶然地望向童笙,“你说什么”
童笙重复“对不起,我说对不起。”
安慰的话她尚未准备好,但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道歉三个字,她能说吧
金国伦出乎意料地哼了声笑,怪了,“你为什么道歉”
童笙很认真“觉得自己太坏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金国伦抬了抬眼镜,站起来走到窗户前,不领情似的背对童笙。
背后传来她愧疚的声音“你跟我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做了这么久的朋友,委屈你了。”
金国伦咬咬牙“你是这样认为吗”
“嗯,对我你肯定经常无语吧。”
“何止无语简直恨不得”金国伦讥讽了一半又顿住。
童笙“”沉默了一会,她才又说“伦gay,对不起”
“闭了我不要听”
金国伦突地回头一喝,语气嫌恶凌厉。
童笙吓了一惊,怔了。但她见金国伦怒瞥自己一眼之后就迈步往外走,她立即站起来拦“伦gay,伦gay”
金国伦手未够着门把手,办公室门就被推开了,外头的喧哗声随之张狂地冲撞进来。
还以为是陈雅盈带药来了,谁想原来是金妈妈。金妈妈一进来就把门牢牢关上,满脸不悦地瞪了儿子一眼,再怒视童笙,冲着她质问“刚才谁说我儿子是gay”
童笙登时被问住了,尤其金妈妈还怒气冲冲,她接不上话也不敢乱说话。
金国伦有些不耐烦,打发似的“没人说,就一外号。”
“哪门路的外号谁家孩子这么没教养”金妈妈回着儿子的话,眼睛却一直揪着童笙。
童笙低下头,羞窘地说“对不起阿姨,您别生气。这没恶意的。”
“开口闭口叫别人gay,还算没恶意吗”金妈妈不接受任何解释,语气强硬。
“行了行了闹够了”金国伦焦躁地吼了一句,随即惹来金妈妈的谴责“什么叫闹你们整天gay来gay去的,好玩吗你以为你是小学生就不怕外人当真”
“谁他妈的闲呀”
“雅盈知道不知道”
“你扯她干嘛”
“妈跟你说正经事”
俩母子就这样吵了起来,童笙处境变得相当尴尬。她想回避,可办公室就那么点地方,金妈妈还堵在门前。她无措地呆立着,眼睁睁看着金国伦与金妈妈争吵,想插嘴相劝又怕火上烧油,想直接夺门而出又觉得太没礼貌,左右不是得宁愿跳窗。
此时传来响亮的敲门声,童笙心中高呼“太好了”。金国伦直接越过母亲不由分说地把门给开了,看到门外拿着药盒的陈雅盈。
未等陈雅盈开腔,金国伦就抢话吩咐“陈雅盈,麻烦你照看一下我妈,我送完她就马上回来。”
他抬手指向童笙,并回头冲她喊了声“过来”
童笙冲金妈妈点点头,不敢看她脸色地紧跟在金国伦身后,疾步离开了总监办公室,连跟陈雅盈都没空档去打招呼。
陈雅盈无言地望着两个匆匆而去的背影,她翻遍办公室都没找到最后下楼去附近的药店购买的止痛药原来用不上
“雅盈,你进来,”留在办公室里的金妈妈把陈雅盈拉了进去,关上门后正色道“我有话问你”
金国伦应该还在生气,而且很生气,走路都带风的。童笙不敢再惹他,小跑跟着,他说上车就上车,把安全带妥妥地系好,不问去哪。
幸好他不开赌气车,这一路跑得平稳安全,红灯该停就停。
童笙猜测她的道歉之所以招来金国伦激烈的反应,大概是因为他猜到她道歉的原因所以iss陈的警告是对的--她不能随便揭他的伤疤。
今夜没有下雨,月明星稀,可以预料明日将晴空万里。车头的挡风玻璃干净得就像没有玻璃,似乎伸手就能感受到车外的风。可车内却憋气得教人冒汗,童笙不敢说话,金国伦也没说话,连电台都没有放。
童笙在副驾位正襟危坐,比考雅思口语时还要拘谨。直至她的腰挺得有点发麻了,她才鼓起勇气开声说话“伦gay,你还生气吗”
意料之内地金国伦没有应话,童笙又说“别生气了,阿姨也是关心你。”
金国伦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娴熟地操作方向盘,加油不飙,刹车不急,很稳。
依旧没有回应,童笙舔舔唇,识趣地闭了嘴。
如此僵硬的气氛一路持续至抵达西田街。
第二回坐金国伦的车,童笙像第一回那般直想逃。始终未找到舒适的乘搭姿势,也许她再也不会坐他的车了。
“谢谢”仓促地道了句谢,她推开车门就要跑。可是肩膀才越出车厢一点儿,左手手腕就猛地被什么擒住,吓得童笙直回头。
金国伦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拉高至他脸前,丝毫不费劲地把童笙钳制住。童笙下车不成,左手握成拳,挣了挣,脱不掉,便瞪向那个盯着自己手腕的男人,不明所以地急吼“你这是干嘛”
金国伦见她挣了几次都徒劳,像是满意单手对她的掣肘,又或是感叹男女力气的区别,总之他不觉好笑。
童笙的手腕很纤细,像七八岁的小女孩瘦瘦的手臂,他用拇指与食指就能把它套一圈。除了纤细,它还滑滑的凉凉的,握久了却生暖,犹如一段上好冰玉,手感不错。
不知道金国伦一路上参透了什么大道理,现在又是喜还是怒,即便他脸上带笑,笑意还挺真实,童笙却不轻松。他不仅握着她的手腕,还放于眼前仔细端详的模样,委实令她心慌意乱。还有他的手掌,又暖又干燥,一下子把她的手腕都捂出汗了。车厢空间细小,车顶灯色调暗黄,街上未见有人,两人肌肤相接的暧昧滋味,比上一回捉手肘时强十倍
他到底干什么
童笙使劲要收回手,无用,只好厉声警告“快放手否则揍你”她边说边抡起自己的右拳示威。
金国伦觉得更好笑了,还笑出了声音,很开心爽朗的“哈哈”那种。
童笙“”
跟他重逢以来,好像都没听过他“哈哈”,锦中的日子又太遥远,回忆一次成本太高,所以她分辨不出这位她自认相识十数载的好友当下的脾气与心情。
原本就一头雾水不知所措,金国伦竟还哈哈而笑,童笙更糊涂了,便索性不挣不闹,别开脸,望向车头挡风玻璃外,不看他了。
就赌金国伦不会伤害自己,她尚有那份自信。
金国伦没料到她会冷静下来。她不说话,假如他也不说话,这戏就唱不下去了。
所以童笙听见他的问话“你刚才问我还生不生气”
童笙扭头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