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见过张柬了。”西林婧没有对西林无隐瞒,她只想知道,西林无到底是怎么想的。“张柬告诉我,安排那些毫无责任感,只知道贪赃的官吏插手修建河堤,都是你的意思,他的话是真的吗。”
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十分平静,她在心里从未怀疑过张柬。不管西林无做出什么事,她都不会感到意外,她好奇的是他的动机。
西林无深邃的眸子淡然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情绪的波澜,“他没有骗你,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那毁堤也是你暗中让人做的”
“不错。”西林无不认为有隐瞒她的必要。
“为什么”
“再过一段时日你便知道了。”
西林婧便没有再追问下去,以她对西林无的了解,他想告诉她的事,不必她问便会主动告诉她,而他不想告诉她的,她再问多少次,换来的也不过是徒劳无谓的口舌之争。
风平浪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
一个月后,定南王赵毅在江南起兵的消息传到朝廷。定南王是宋国宗室,赵启的堂叔。这些年来,西林无为了安抚宋国宗室,并没有对赵姓皇族大肆打压,反而对一些人委以重任,定南王赵毅就是其中一个。
定南王在江南镇守多年,宋国还处在赵启和赵拓两个朝廷分裂的局面,战火亦没有波及到江南一带,定南王为朝廷的军队了大量的装备物资,亦算作平定内乱的功臣。当年齐国并没给赵启任何援助,平乱耗资巨大,赵拓战死亦是赵启的根基作薄弱的时候,定南王坐拥江南,势力庞大,却没有乘虚而入,依然对赵启俯首称臣,后来赵启维护西林家屡次违抗宗主国皇帝的命令,与齐国一度剑拔弩张,远在江南的定南王也没有任何动静,依然本分地当着他的臣子。所以,尽管西林婧过去对这个人没有过多关注,听说他起兵谋反的时候也不免有些震惊。
如果说在赵启的势力最薄弱的时候,定南王起兵的胜算不大,那么现在他的胜算就更渺茫了。
起兵谋反,成王败寇,胜了可以登上皇位,败了,不但自己要死,党羽族人的性命都不保。定南王将族人置于险境,可这样大的风险根本没有一份胜算。
虽说已有二十万大军随西林辰在突厥作战,但宋国国内的军队也是定南王的几倍。
而事态的发展超出了她的意料,叛军的进展竟十分顺利,沿途经过的城池重镇,守军不是不战而降就是战败,定南王的军队已经扩展到五十万,不到两个月就抵达淮洲――通往京城最后一道屏障。
第69章 出击1
淮洲被困的消息传到朝野,又令满朝震惊。淮洲是京城最后一处重镇,如果失守,叛军就能直抵京城。
赵启颁下旨意,令楚王率二十万大军支援淮洲。
西林无出征不久,西林婧收到几封密信,令她震惊的是,这些信都是出自右丞相杜允之手,内容更是触目惊心。她又经过一番调查,原来,之前几名不战而降的守将都曾与杜相有过往来,也就是说,他们的投降很可能是杜允暗中授意,他们,也是这场叛乱的共谋者。
一直以来的疑惑也终于有了答案。
这场里应外合的叛乱果然是一场名副其实“清君侧”,只是皇室的又一次殊死反击。杜相是捍卫皇室的忠臣,定南王要除去的人是西林无,而不是真的想取赵启而代之。
西林婧知道这些后并没有行动,只是将收到的信付之一炬。
西林无以淮洲的堤坝坍塌为诱饵,给赵启充分的理由削减他的势力,又在以为他的势力最薄弱的时候暗中联合定南王发难。
好在京城的禁军都在西林家的掌控中,赵启一时不能打军需补给的念头。如果西林无兵败,她还控制着京城,等待西林辰率二十万胜利之师归来,西林家至少还有七八成的胜算。
这是一场生与死的搏击,无论谁胜谁负,胜利意味着稳坐帝位,失败则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西林婧不知道赵启是怎么想的,现在她和赵启已经很少见面,赵启不召见,她也不主动进宫,只有在宴会之类的公共场合才会见到面。
也许,他什么都明白,却还是选择一个帝王该承担起的责任,放手一搏,那怕身死,也不愿做人傀儡。
西林无抵达前线后,捷报陆续传到京城。淮洲的战况很快将战局扭转,定南王的军队连遭几次惨败后,军中士气低落。西林无用剿杀和招抚两种手段,很快在定南王军中掀起内讧。最后,定南王也被部将所杀,麾下将士或死或降,五十万大军就这样土崩瓦解。
据说西林无将定南王以全尸厚葬。这是对敌人的敬重,却何尝不是对另一些“自己人”的讽刺
西林无平定叛军,就要班师回朝了。
这日,西林婧收到一封来自军营的密报。西林无的打算正中他的猜想。她立即下令将赵启软禁在寝宫中。又传来赵子嵩,给了他一道命令。
赵子嵩有些迟疑,“公主,臣斗胆问一句,这真的是楚王的吩咐吗”
曾经玩世不恭的男子此刻一脸严肃,现如今,昔日的左丞相赵鄂已经辞官,避开了朝堂纷争,而赵子嵩则已经投靠了西林家,成为西林婧的心腹。
当时查找杜允私通定南王的证据完全是在暗中进行,西林辰不在京中,西林无因为西林婧是女子,对她不是十分重视,策划的事只有在需要她出力的时候才会告诉她。而西林无亦不知道,西林婧一直在积累自己的实力。赵鄂在朝中经营多年,人脉甚广,虽然已经退隐,但赵家的影响仍在,赵子嵩为她出了不少力。
西林婧不怕对方会背叛,他在她的提携下步步高升,亦有把柄掌握在她的手里。何况此人虽是纨绔子弟,却也不是反复无常的奸猾之辈。
她早就明白,西林无要的不止是权倾天下,他对九五之尊的皇位志在必得。她还明白西林无的帝王梦最终要止步在异性王这个尴尬的位置上。
其实,宋国立国几百年,宗室与门阀相互联姻,盘根错节,在根基上西林家是不能与之相比的。西林无权倾朝野也只是一时,赵启毕竟不是孩子,他还要贤臣的美名,就不能让赵启完全沦为傀儡,一面控制,一面也要给他留些余地,而赵启不是平庸之辈,若是再放任赵启下去,以赵启的能力,西林家便有势力逐渐被皇家削弱的风险。
西林无迫不及待地毁堤并不是担心真正的洪水到来,堤坝的坍塌会致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而是他已经等不及了。
赵启终究是太沉不住气,如今败局已定。可西林无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赢家,。不管他的计划是多么完美,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建立帝王霸业,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子女及后代铺路罢了。
西林婧选择先发制人也是有十足的把握,京城的禁军有三成在西林辰的控制中,而西林辰在出征前已将兵符交给了西林婧。若真是兵戎相见,西林婧自然不是对手,可西林无不会这么做。
杜允勾结叛军,罪诛九族。如今西林无凯旋得胜,便是该行动的时候了。
室内熏香缭绕,她却在恍惚中仿佛又嗅到了那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赵子嵩听到她的命令,神情略微迟疑。西林婧也不多解释,只是淡淡道;“你去罢,所有后果都由我来承担。”
女子绝世倾国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异样的光华,动人心魄的美却又带着一种犹在沧海之滨的疏离。赵子嵩垂下眸子,他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只感到那种越来越遥不可及的怅然,就像密密麻麻的蚕丝般将他的心层层裹住。
“是。”他垂眼,低声应道,便转身走了出去。
赵子嵩随即点齐一千禁军包围了右丞相府。杜允见赵子嵩没有圣旨,只有长公主的令符,这位对皇室忠心耿耿的老臣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不但没有束手就擒,反而痛斥了赵子嵩还有西林家的诸多罪行,府上的侍卫家丁不乏忠心护住者,但相府的侍卫又怎么是禁军的对手一场血战结束后,杜允当场身亡,府内已是一片尸横遍野,禁军冲入府中,将杜允一家老小全部缉拿入狱。
而早已被禁军层层包围的寝宫,光线越发幽暗。西林婧走进去的时候,看到数支蜡都已燃尽,只剩下红色的烛泪,凝固在台上,散发出的气息亦将满室的空气凝固。
她突然想起昔日西林府里不见天日的密室,那个苍白的少年,如今正端坐在御座上,衣冠整齐,面色凛然。
西林婧的目光几乎将他的脸穿透,他此刻的神情让她想到了被俘敌营,视死如归的勇士,她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从门库到御座,几乎举步艰难,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才走到他的面前,将一份已经写好的禅位诏书慢慢摊开,放到前面的桌案上。
“请陛下同意禅让,从此逊位别宫。”
赵启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然后冷冷看着西林婧,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你们连一个两岁的孩子都不肯放过么”
西林婧怔了怔,这句“连两岁的孩子都不放过”深深刺痛了她的心。是,她让赵启将皇位禅让上阳郡王的长子赵隆,那个孩子只有两岁,即位后便会彻底沦为权臣操纵的傀儡,迟早会被取而代之,赵启已经看到了这个孩子的陌路。
“陛下一直都是这样看我的吗”她不想解释,无法抑制的悲哀蒙上她的双眼。
她的难过并不是因为赵启这样看她,而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向他保证什么。末代皇帝的命运本来就充满了不可知的变数。不是所有开国君主都是对前朝皇室斩尽杀绝的,可一个新的皇朝开辟也是靠铁与血铸成,到必要的时候也绝不会心软。
她咬唇,将最后的话说完;“陛下与其关心别人,不如多为自己做打算。”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随西林婧进来的宫人已经将玉玺备好,双手放到诏书旁边。赵启一言不发地拿起来,他的面容依然是几乎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冷淡,手,在空中有瞬间的僵硬随即,将玉玺重重盖在诏书上面,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宫人将黄绢小心翼翼地卷好,双手呈给西林婧。
西林婧将它收入袖中,目光一直在赵启的身上,看着他的脸色越发苍白,眸子刹那间已然变成死寂的灰色。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却有鲜血从溢出,洇湿了苍白的唇。
他端坐在龙椅上的身体也开始向侧面倾倒
“陛下”西林婧大惊,几步冲过去扶住他的手臂,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苍白的脸。
赵启任她扶着,又咳了几声,不断有血从他的口中流出,而他依然对她微笑着,用沙哑到几近破碎的声音平静地说;“我已经为自己找到了最好的归宿,你可满意了”
西林婧的心口仿佛被一记重锤砸中,她无力的摇了摇头,两滴泪水不堪负荷地从酸痛的双眼中落下。
“你竟然服毒为什么到现在你还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你明明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没想过,从来都没想过”
赵启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为她擦去泪水,轻轻叹息;“傻瓜,一切都是成王败寇,我认输了,如果没有西林无,我的生命就像是角落里的泥土,是他让我活在阳光下,我只是输了,可我毕竟来过,努力过,我连他都不恨,又怎么会恨你呢我只是”只是想听你亲口说,你关心我,你并不愿看到我走向绝路,你的心里并不是完全没有我
“婧儿,我不会为我做的任何事后悔,如果再重活一次,我还会与西林氏为敌,与你为敌,因为我是皇帝,这就是我的责任。既然保不住江山,就该身殉社稷。其实,如果我在几年前就让西林无和西林辰回到齐国,就不会有今日的结局,可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我就会沦为齐国的傀儡,这样和西林无在的时候有什么区别西林无要夺得是赵家的皇位,但他至少让宋国子民免受齐国的欺辱”
他渐渐低下去的声音停住了,他是天子,匡扶社稷还要兼顾天下,不管最终的结局是什么,他都不能爱,也不能保护,这个他一生最想去爱,取保护的女子
他空寂的眼里闪出点点莹光,如铅云散开的夜幕上闪烁着的星子。这样凄美的星空,深深映入她的眼,他微笑着问;“你说,我是不是好皇帝”
她无法遏制自己的泪水如雨点般蔓过整个面庞,没有办法咽下堵在喉咙里的哽咽。她只有在泪水中用力点头。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求你,请你一定善待母后,她只想要我好好活着,可我,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
西林婧艰涩地开口,听着自己沙哑颤抖的声音,向他保证着;“我答应你,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大声喝令宫人宣御医。而赵启的手,已经无力地垂了下去,明亮的双眸慢慢阖成两道凄美的弧线,挡住里面缠绵的泪海,缱绻的爱意
许久
西林婧小心翼翼将他的身子平放在龙榻上,借着泪水,用身上的绣帕为一点点为他拭净脸上的血迹,那张近乎于透明的脸却是那么宁静祥和,宛如阳光下的水晶,永远不会融化,消逝
他的一生这样短暂,成为一个皇朝最后的挽歌。
第70章 出击2
深夜下的宫闱,仿佛已经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寝殿内,御医们浑身战栗着,在皇帝的龙榻边跪下。龙榻上的男子的双眼紧闭,早已没有了气息。
鹤顶红的毒发时间在半个时辰左右,可此毒无解,在服下的一刻就注定了毒发身亡的结局。
太后一直枯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赵启,眼里早已是一片荒芜。周围的人语声传入她的耳中,就像是从墙的另一端传来。就在迈入寝殿,看到赵启毒发的那一刻,她的耳朵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眼里也在容不下其他东西,甚至连赵启的样子都看不清楚。她只知道,她的儿子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声,她的脸上满是泪水,眼里水雾迷离,却没有一丝属于生命的光亮,甚至连悲哀都没有,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西林婧来到她的身边,冲破重重压抑,平静的说;“太后节哀,诸位大臣还在殿外等候”
太后陡然抬起头看着她,眼睛如同两个的漩涡随时都能将周围的一切吸进去,卷入黑暗寒冷的死亡中。
“你们都退下,长公主留下陪哀家。”她不带起伏的声音在大殿里散开,恍惚中在几乎凝固成冰的空气里激起空茫的回音。
西林婧合了合眼睛,其实,晚一刻宣布也无所谓,但她为什么只有自己留下
“长公主陪哀家说会话,就当可怜哀家这个刚失去儿子的母亲可好”
西林婧站在远处,定定地看着太后,此时她心里越是难过,对越要谨慎。对方是一个可以为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的母亲,也包括报仇。
没有她的命令,室内的御医侍从都不敢离开,她淡淡的说;“请太后以大局为重。”
太后自嘲一笑,目光幽幽地看着西林婧,“西林婧,你的心比冰还冷,哀家真想看看,你和西林无,到底谁的心更冷,更狠,你到底是虎狼,还是只能躲在虎狼背后使用阴谋的狐狸”
西林婧微微皱眉,慢慢转过目光,让赵启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余光里
心下苦涩翻腾,也许只有这样不去看他,在面对端木太后的时候,她才不会心软。
端木氏的脸被她锁入眼中,她声音漠然的警告;“如果太后再胡言乱语,世人都会认为您因悲痛过度而精神失常,你的后半生,就只是一个神智不清的疯妇。”
太后的瞳孔急剧收缩,眼中在瞬间闪过如刀锋般的凌厉。
她站起来,目光从西林婧的身上移开,突然纵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让人听得揪心,它饱含着一个母亲在失去孩子后的绝望与疯狂。只是除了这些,它还包含着深刻的悔恨,没有人了解,亦没有人能够想到
那是她人生中最绚烂,亦是最不堪回首的一段记忆――二十二年前,和那个翩翩少年在京城初见,那时的她已经是王府的侧妃,正值青春妙龄,将自己的人生像祭品一样献给家族,嫁了一个她不爱的男人,说是心甘情愿为家族,却终是不甘心,她只想放纵自己,哪怕一次,人生叶少一分遗憾。可她错了,纵然启儿是赵氏的血脉,纵然她的丈夫起初在诸多指控中还是相信了她,可怀疑在心里还是生了根,最终还是将他们母子送到了齐国为人质,彻底抛弃了他们。如果说以后十几年流落异乡,终日在不安中度过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可她的启儿做错了什么她的孩子才是世上唯一真心对她好,唯一无条件地宽容她,爱护她的人,可她毁了他的一生。她最该恨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其实,这些纠葛在她的心里早已变成一片明澈,她一直都在努力挽回着,时至今日,这些逼死她儿子的人还要她亲自儿子的死讯,她还需要犹豫什么
所有人都真大了眼睛。
笑声止住的一瞬,没有人想到太后接下来会做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取下头上的金簪。西林婧突然意太后的意图,却已经来不及阻止,金色的光芒划过一道闪电,没入她雪白的颈中。
鲜血飞溅,在一阵阵吸气声中,太后的身子缓缓倒了下去。西林婧的心一阵阵抽痛,四周都是浓浓的血腥味,仿佛可以呼吸的空气都被抽空了。
御医战战兢兢跪行到太后身旁,在试探过她的鼻息和脉象后,面朝西林婧,颤声禀报道;“禀长主,太后她薨了”
西林婧分明从那张失去生气的脸上看到了一抹诡异的笑,突然明白了,她这样做除了不愿再面对西林家,也是在报复,在向满朝文武和世人宣告她宁死也不向西林家低头的决绝以及她对西林家弑君夺位的恨。
一定会有人将西林婧当成弑君的凶手,毒杀皇帝,逼死太后,残害忠臣不过,没有人敢当她面说出来,也没有人敢肆意煽动这种谣言。因为这么做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死。
西林家已经处于风口浪尖,西林婧若是将西林辰推上皇位,西林家又怎能躲过天下的悠悠众口历代的王朝更迭,开国之君难免遭人诟病,可若是明君圣主,谋朝篡位的污点也掩不住他们的光辉。西林辰就要成为这样的人,她有信心,篡位又如何,她西林婧不会将少数人不敢说出口的腹诽放在心上。
只是
她的眼睛本能地合上,再睁开无法抑制的朝赵启望去,那种无处可去,却又呼唤不出的压抑沉重地堵在心口,保住端木太后是赵启最后的心愿,可别人的命不由她,她,最终还是食言了。
她走出寝殿,目光俯视着跪伏一地的朝臣,哀恸的声音在冰冷的夜风中蔓延开;“陛下已经归天了,太后也因伤心过度,自尽身亡。”
朝臣们听后先是面面相觑,随后无不伏地悲恸,哭声震天。突然有一个大臣站起来,指着西林婧怒骂道;“陛下就是被你这妖女害死的,你们这群乱臣贼子不会有好下场”
西林婧看着这个人,满脸的愤怒中带着视死如归的凛然,又是一个誓死捍卫皇室的忠臣。
心,已经疲倦到了极致。她的声音冷冷响起,“污蔑本宫,其心可诛,将他押入死牢”
那人依然痛骂不止,很快被侍卫强行拖了出去。等骂声消弭无踪,凉风吹过,满庭枝桠乱舞,无数叶子簌簌落下,发出“哗哗”的细碎声,一幕幕死亡之舞的伴奏,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西林婧取出禅让诏书,声音一字字传入群臣的耳中。最后,她问;“陛下生前与诸位大人共治天下,对于陛下的嘱托,诸位可有异议”
阶下又响起一阵低沉的议论声,很快又安静下来。身为百官之首的左丞相上前一步,伏地三叩首后,朗声道;“先帝英明,臣等定当尽心辅佐新君。只是不知这即位大典是否要等到楚王回朝后再举行”
西林婧淡然道;“依本宫之见,国不可一日无君,即位大典耽误不得。”
左丞相忙道;“长主所言极是。”
新天子年幼不能没有辅政大臣,这一点西林婧在选择赵隆时已经想好,她在拟定禅位诏书的时候就以赵启的名义选择了八位辅政大臣。新天子即位后,西林无又在八位辅政大臣的联合推举下成为摄政王。
当西林无率部回京,太后带着皇帝率文武百官亲临朝阳门外迎接,可见对这位功勋卓越的摄政王的重视。
烈日下,西林无一身甲胄,面见太后和皇帝却没有摘下头盔,并只向太后和小皇帝略一躬身,算是行礼。如今他身为摄政王,见了皇帝也不必行跪礼。然后,文武百官齐齐跪倒,向这位凯旋归朝的摄政王行君臣之礼。
西林无俯视群臣,威风凛凛,气势俨然如同天子般,强烈冲击着皇家的威严。
然而,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的是名正言顺的君临天下,哪怕在名义上也不能屈居于天子之下。这场突然变故几乎可以成为他所经历过的最沉重的打击,他更没想到背叛他的人竟是他自己的女儿。如今赵启和杜允已死,他手中可以致对方于死地的证据都失去了意义,预谋的兵变自立为帝都变得出师无名,纵有千万不甘心,他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为什么要这么做”西林无面色沉郁,深邃的眼里蕴着冲天的怒火,看着西林婧的目光如利剑,凌厉得几乎能劈开天幕。
这样的暴怒是西林婧过去从未见过的,却没有让她感到畏惧。她面不改色,坦然与他对视。“父亲,当时我接到密报,你已经在策划兵变,女儿不想铸成大错毁了西林家,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可我没想到陛下和太后都会”她淡然解释道,想到赵启,心底的某个角落又是一颤。她的目光一寸寸暗了下去,“可如果你是因为皇帝和太后的死而怪我,那你最该恨的人应该是你自己。他们宁可玉碎也不愿向你低头。你要夺赵家的江山就能改变他们的结局么”
她定定看着那张轮廓如刀削般分明的脸孔,一丝惊愕落入她的眼里也许她真的没有看错。
而西林无毕竟不是长情的人,又岂会有心情计较这些他的目光在瞬间的黯然后又恢复了刚才的凌厉,“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
“什么”西林婧故作不知。心想,也许端木太后的死多少会让他感到一丝难过,只不过对他来说,一切感情和野心比起来都是不值一提的。她也知道西林无此刻的愤怒只是恨她坏了他的大事,可她就是用这种方式提醒这个人,他的内心是多么的无情。
“你在我身边安插了耳目”西林无的心在一点点下沉。
“原来父亲怪我是因为”西林婧叹了口气,她没有必要正面回到他的问题,只需对他讲明要害。
她看着西林无,正色道;“父亲,你太糊涂。我从没做过对你不利的事,包括这一次,西林家在宋国的根基还不稳,你又不止一次公开宣布西林家要世代效忠宋国”
不等她说完,西林无不耐烦地打断她,“赵启对我不义在先,我不遵守誓言也是合情合理。天下人不会在乎谁当皇帝,只在乎谁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好处,只要杀了少数效忠皇室的老顽固,还有谁会阻拦我称帝”
“效忠宋国并不是效忠赵启,赵启只有是皇帝的时候,才能代表宋国皇室。”西林婧纠正道。
“现在,宋国和齐国还没有完全脱离番薯关系,皇上将皇位禅让给你,便是宋国的内政,齐国不会干涉。可如果你自行篡位,就是给齐国制造出兵的借口,让齐国出师有名。”
第71章 杀伐
她微微顿了顿,继而又语重心长地说;“父亲,虽然再发动一场战争之前要先权衡利弊,齐国定不可能一举攻下宋国,战争所得到的战利品甚至还抵不过战争的开销,但是现在还有一个突厥,齐国可以支持赫连轩,挑起四国纷争,到时定是天下大乱。萧湛有他的底线,你在宋国依然位极人臣,便是他对你最后的容忍,但这种心理是见不得光的。你可以无视他的底线,但你不能给他制造发兵的借口。”
西林无沉默了,眼中风云翻涌。显然西林婧的话起了作用,她又轻轻补充一句;“等大哥凯旋归来,便是最好的时机。”
“也罢,你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反复权衡许久,西林无终于做出了让步。
他看着西林婧的目光忽然多出一种深沉,秦柔在他记忆中的样子几乎与女儿的容貌完全重叠,西林婧几乎是从她母亲的画像里走出来的,而性格却像极了自己。
想到这里他不禁微微摇头,喟然道;“若是你母亲有你一半聪慧坚韧”声音戛然止住,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余下的话只是一声叹息。
这是西林婧第一次听他提起自己的母亲,善良有余,懦弱无为难道这八个字便是母亲留给这个男人的全部印象了吗在提到母亲的时候,他的眼里分明透着几分惆怅,秦怡,端木氏以及福国长公主在他心中的地位也不过尔尔,那么她一点都不怀疑自己的母亲,他的发妻,在他心中也一定占据了一席之地。
而那种惋惜和缅怀却不带丝毫的愧疚,他不认为自己辜负了她,将她的悲剧完全归咎于她的善良和软弱。
逝者如斯,尤其善良给人留下的印象都是美好的,所以西林无对发妻秦柔的感情多余任何女子。
而她,作为他最爱的女人的女儿,会为九泉之下的母亲感到欣慰么
西林婧勾起嘴角,恍惚中听到一声来自心底的叹息,又是那么遥远。她不知道母亲泉下知道这一切是否会感到欣慰,认为这一生都是值得的。但是在她西林婧看来,这样薄情的人,不受任何感情所困,他的爱或不爱都没有区别。
她不愿就母亲的话题和西林无多说,便换了一个话题,“我不明白,你夺皇位的原因不是为了自保,你为什么对那个位置如此执着”
“建立帝王霸业是西林家世代人的夙愿,只是虽然心有不甘,还是没有实现它的勇敢。”西林无颇具感慨道。
西林婧惊讶的看着他;“这是西林家历代祖辈的夙愿”
西林无神色庄重,一字字地说;“西林家最早的姓氏是西陵,婧儿,你真正的姓氏不是西林,是西陵。元牝珠本来就是西陵氏的传家之宝。西林家的历代族长虽然自己没有勇气去实现匡复社稷的宏愿,却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