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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前适爱 第16节

作者:叶微青 字数:24897 更新:2021-12-21 18:08:03

    天色暗下来,路灯亮起,迟恒回到住的地方,今晚房子里格外安静,再也没了小宝的吵吵闹闹,只有墙上挂钟孤寂走格的声响。

    迟恒无力地靠在门边,眼神一点点涣散,慢慢地坐在地上。

    孩子是他最后的防线和支撑,现在,这道防线已经被陆铭衍毫不留情地打碎,没了盔甲的迟恒满身伤痕,这场战争的输赢已见分晓,似乎只等着迟恒缴械投降。不过,迟恒怎么可能妥协他不会的。失去孩子以后他便没什么再可失去,所以又害怕什么呢难道还有别的能再威胁到他迟恒对自己说,没事,再忍忍,多痛也再忍忍,把最后一劫熬过去就刀枪不入

    迟恒抬起手掌,捂住自己的脸,紧紧地。空旷寂静的房间里,他一个人蜷在门边,拼命压抑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和哀嚎,但弓起的背部不住地颤抖,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脆弱。

    这样就完了难道这个就是最后一劫迟恒以为所有折磨自己的事情就要停了,然而,只是他以为。

    从回来到现在,过了半小时,迟恒的情绪终究得以慢慢平复,心里寂静得像一片死湖,再难泛起半点波澜。

    哀莫大于心死。

    他看着陆栩的鞋子发呆,一直发呆,良久。这时,门响了,有人在外面拍门,一边拍门一边叫他,是房东太太。

    迟恒抹了把脸,站起来,打开门。

    一向笑眯眯的房东太太此刻脸上并没有那种招牌式的笑容,甚至有些心情不佳的样子。她说“迟先生你可终于回来了,打你电话也打不通,我可等了你一晚上呢。”她飞快地从兜里掏出一叠零钱,也没数,直接就塞到迟恒手里。还不等迟恒问,她就说“剩下半个月的房租我退给你,麻烦你赶紧收拾东西走吧”

    迟恒身体一僵,手里的零钱全部从掌心里掉出来,散落在地上。

    房东“哎哟”了一句,赶紧弯下腰把钱都捡起来,苦着脸说“迟先生不是我赶你,而是我亲戚明个就来这边,一来就五个人,实在没地儿住啊不然我也不会想这招啊,而且你知道,我家那老头子一直不同意我把房间租出去,现在逮着这个机会,他就天天在我耳边催啊骂,我实在是”

    “您不用说了,我知道”迟恒轻声打断。他心底已了然真实原因,不想再听借口,他无声地垂下眼睛,那样子格外落寞。若是以往,房东可能还恻隐之心,但现在她早已被金钱蒙蔽,只心心念念那笔可能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巨额现金,哪还有闲心去同情。

    见迟恒答应,原本准备磨嘴皮子的房东太太立刻心情好了起来,她脸上又挂上了那种笑,不客气地推门进来,把手一招。迟恒这才看见,房东还带了一个身强力壮的下手。她命令道“你快帮迟先生把行李打包好,现在也不算晚,外面亮堂着呢,打包好了就赶紧送迟先生出去,他在我这小地方委屈了这么久,早就想走了,别浪费时间啊快干”

    下手应了声,立即进房间打包东西。

    房东笑眯眯地看着迟恒,“哎呀这种粗活您不用亲自来,坐着休息就行。”

    前后迟恒没说一句话。

    要是不走,下手就是打手,若是肯乖乖配合,那就顺手送个人情,虽然这个人情也是个屁。市侩的小市民其实最懂得如何以最“体面”的方式给自己占最大的便宜。

    迟恒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很快就把全部塞到一个大行李箱里。房东跟那个下手把迟恒送到楼下,笑眯眯地挥手道别。迟恒头也不回地走了,一个人拖着箱子。

    完全不留后路,一定要把人逼到悬崖边上,这才是陆铭衍的风格。他决心要做的事,从来没有百分之几胜算的说法,必须是百分之百。

    迟恒一个人拖个箱子在路上走,黯淡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穷途末路到如此境地,迟恒反倒愈发平静。大概是真的累透了,他懒得去悲伤哀叹,反而是想,孩子暂时被带走了也好,至少不用跟着他流落街头无处可去。小宝一吹风就爱感冒,今晚这夜风一吹,他肯定受不住。

    看来,明天也不用去上班,单位肯定把他辞了。这样也好,至少明天不用早起,今晚就算没地儿住也不急了。

    迟恒兜里还有些零钱,住不了多好的宾馆,只开了一间狭窄的地下室床。迟恒想了想还是决定不住宾馆,陆铭衍既然能做到如此地步,那么挨个宾馆找出他来,估计也是能办到的。甚至都不用挨个找,住宾馆要身份证,一查身份证就出来了。

    迟恒心一横,一咬牙直接去了公园。

    他找了个没人坐的长凳,随手擦了擦,然后又从行李箱里掏出几件衣服胡乱地裹上,把自己裹紧后就往椅子上一靠,打算就这么过一晚。

    小时候在债主的刀尖下都睡过呢,睡个长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68章

    陆家在市里的房子有好几套,各有不同的用处。专门用来办公事的房子就在最中心的商业区,简约方便。而陆家本宅就稍微偏远一点,偌大一栋,靠近湖边远离喧嚣,保证足够的安静和隐私。除了市里,郊区和环外的山庄或别墅,很有几处也是陆家的产权,有的庄子已经商业化,对游客或内部会员开放。陆家在业内也不可能独大,但地位摆在那儿,段数高的那部分人,也是要相互看脸色的。他们不可能为了一个迟恒这个小人物而得罪跟自己势均力敌的陆家。所以,只要陆铭衍愿意,恐怕真能做到让迟恒一直不被收留。就连宾馆都是,不是说陆家对宾馆也拥有绝对的产权,但很多高级酒店他都是参股了的,所以照样有发言权。

    陆铭衍可去的地方太多,但这次他没有回本宅也没去别的地方,而是去了商业区的单元房。那间在顶楼,宽敞采光极好,用来办公和见面再合适不过。

    客厅里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人,齐燃也在,有医疗队的,也有情报局的,各自面前都摆着一台电脑。陆铭衍一进来,他们便站起来,齐刷刷地问好。

    其中一个穿灰衣服的人笑着说“不愧是铭衍,办事效率果然比一般人高得多,眨眼间就什么都搞定了,明明前几天还僵持着没有任何进展,甚至有些机密还泄露了,某些人似乎最近办事不利啊”说到这,他若有似无地瞟了齐燃一眼,眼底有极淡的冷意掠过,出乎意料地有种威严的感觉。齐燃听懂了那句话里的讽刺,但没说话,依旧保持面无表情。

    陆铭衍懒得客套,直截了当地说“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我难得从局里出来一次,放个风,你就不能让我好好玩上一段时间吗这才第三天啊,陆总你就着急赶我”

    陆铭衍丝毫不理会他的调侃,显然他也没有那个心情,“情报局什么时候变这么闲,又内讧了还是准备裁人松散又消极怠工的人,必然第一个让他滚出去。”

    “哟,”那人撇撇嘴,“你还真是一点玩笑都开不得,整天板着个脸,数十年如一日啊。算了算了,你一直是这鬼样子,从小就是,我不跟你计较,懒得跟你计较。”他站起身,理了理领子,旁边两个人也跟着站起来,恭敬地微微低着头。看来,这人大概身份不简单。

    “我本来就打算今天走的,刚刚那话只是说着玩,哎,我不就是希望你能挽留一把吗,结果你不留也就算了还要反过来损我,唉办个事也不容易。”

    陆铭衍皱皱眉,“你很吵,快滚。”

    “我一个大人再吵能有这小孩子吵”他指着从进门就一直抽泣的陆栩,“这你都忍了,忍不了我”

    陆铭衍冷淡地说“既然知道自己是大人,还跟小孩比。”

    那人无话可说只好耸耸肩,笑道“行行行,我不说了我闭嘴,我走,立刻走行了吧。”语毕,他终于收敛住那副开玩笑的样子,不笑的时候,模样给人一种凉薄的感觉。他晃了晃手里的u盘,里面是这几天的监视录像,不仅有诊室那场香'艳的激情戏还包括这几天分别对陆铭衍和迟恒的实时监控,“东西我带走了,带回去加密存档,不会泄露的。你办事果然又快又狠,公私分明,我回去会好好交差的。至于之前你那些被限制的权限,现在也该解禁了,等着吧。”这时,他真真切切地露出一个笑容,“铭衍,你做的很好,你要一直这样。”

    语毕他又瞥了齐燃一眼,淡漠地收回视线,“你的下属你来管,我就不僭越职权了。”他看了看腕表,又指了下桌上的文件包和电脑,旁边的人就立刻帮他装起来拿好。

    “晚上十二点的飞机来接,我们的确该走了,剩下的继续靠你了。”他带上墨镜和黑色的绅士帽,不徐不疾地走到门口,离开前他还补充了几句,“迟恒的体质报告我已经看过了,而且是半个月以前就看了,”那时候齐燃还是隐瞒这件事的,并没有及时上报,因为怕别的组跟他们抢人,然而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什么,大概只有齐燃自己以及陆铭衍知道。

    那人抬了抬墨镜,悠悠然地说“那份报告,是别人给我的,我当时在想,怎么你们迟迟不说呢,难道是怕被其他人觊觎,但我觉得,你们并不是那样胆小的人。齐燃,告诉我,你到底什么心思。”

    齐燃手心渗出了汗,一向处变不惊的他竟然也有这种时刻,他极细微地皱了皱眉。情报局的人深藏不露又神出鬼没,似乎真没什么能瞒过他们,齐燃也不确定他们已经知道多少,只好先谨慎着不要轻易开口。

    陆铭衍说“因为那时候我还没同意,这是我的指令。”

    齐燃骤然松一口气。

    对于这个回答那人也还算给面子,摊摊手,“好,那我不追究这个,反正都已经过去,现在该报的都报了,没有遗漏。我说这个只是想提醒你们,就算瞒的过我们,但你们周围还有其他人呢,不争不抢,可以,其他人会做,而且很多很多,最后你们会被淘汰掉,就这么简单。昨晚我把迟恒的最新发现和消息发出去,到现在短短十几个小时,已经有不下十个人来跟我请求,交换迟恒的监督权。”

    陆铭衍的目光突然变得森冷,连带着周身的气息都阴沉了下来。

    那人“啧啧”几声,“瞧你这样子,多吓人,有必要这样吗我可是秉公办事的人,怎么会随意交换监督权,还有没有规矩了。”他知道陆铭衍现在心情不佳,便收住话头,“行了,话就到这,我也不多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门终于关上了。室内重归寂静,小孩子的哭声此刻就显得格外明显。从上车到现在,陆栩一直哭个没完,一开始哭得撕心累肺,后来哭地没力气,但还是坚持嗒嗒地抽泣,大有不见到迟恒就一直哭下去的架势。

    陆铭衍扶着额头说了句,“别哭了。”

    陆栩本来就怕他,现在被他一吼,倒也不是吼,但那种低沉的声音在小孩听来就是很大,而且声线还不温柔,哪像迟恒跟他说话,都是柔柔的哄。这下可好,小宝被一吓,哭得更凶。

    “陆栩,你是男孩子,不准哭。”陆铭衍耐着性子,其实他并不是多喜欢小孩子,如果不是迟恒的孩子,他根本不会多看一眼,更别说哄,至少在他自己看来,这样就是哄。

    意料之中地没有一点效果。齐燃在旁边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抱起陆栩,擦干他脸上的眼泪,“你别对他吼,你说话他根本听不懂,反而还吓着他。”

    “都快四岁,怎么听不懂。这孩子是被迟恒惯坏了。”

    “惯坏了你开玩笑吧,”齐燃被他噎地无语,“这孩子有自闭症,能有现在这样就不错了,你还说他被宠坏,他已经够乖了,你知不知道很多像他这样的小孩,到五六岁都学不会走路陆先生,你不要要求太高。”

    “你刚刚说什么”陆铭衍动作一顿,“自闭症”

    “对,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不是还给你看过报告吗原来你根本没注意到。”

    陆铭衍沉默了一下,突然想到迟恒在停车场明明很难过却又竭力忍耐的样子,心头微微一跳。

    他把陆栩的脸转过来看了看,说“明明很正常,怎么是自闭症”

    “自闭症又不是唐氏综合症,非要流口水翻白眼才算啊自闭症的孩子外表正常,只是来自火星,跟地球人沟通障碍,认知低,活在自己的世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跟智障类似吧,正常人能很快学会的东西,他们要想好久才能明白,而且不一定就能接受。”

    齐燃拿纸巾给陆栩擦干泪痕,好歹陆栩是认识他的,比之陆铭衍稍微不那么抗拒。齐燃把两个大块头的保镖赶到别屋去,减少陆栩心中的恐惧,又耐心地哄了蛮久,陆栩慢慢止住抽泣,哭太久,也实在是耗尽了力气,饿得直打嗝。虽说他终于安静了下来,但却并不跟两个大人交流,连这种意愿都没有。小火星人一个人坐在沙发的一头,看着离自己最近的那盏灯,一动不动,可以坐很久很久。或许,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齐燃知道,自闭症的孩子尽量不要让他们一个人独处,迟恒就从来不会让陆栩一个人这种状态。但现在他并没有主动搭话,而是选择冷眼旁观。因为他在提醒自己,事不关己,一定要保持距离。因为这样才能真正做到不掺任何私人感情,毕竟之前的教训还历历在目,这种情况,齐燃不允许它再次发生。

    同情和怜悯,真是最没用又最碍事的情绪。

    事发之前,陆铭衍就提醒过他,迟恒可能会怎么做怎么做,几乎都说中。然而真正发生的时候,齐燃却发现自己没什么抵抗力,心软的那一刻,差点就要点头答应,就算那时候他已经知道,迟恒是假的是故意伪装的,但还是

    齐燃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威士忌,一口气灌下去,冰凉的液体灌进去,整个人顿时清醒不少。这几天的异常太多,才短短一个月而已,他就发现自己变得有点不像以前的自己。不过幸好发现得及时,否则,那可真是掉进万丈悬崖。

    迟恒这个人,当真不能低估。

    齐燃倒了另一杯酒,搁在陆铭衍手边,“到底是上级和下属的区别,陆先生,我自愧不如,我真的服了你。如果我是你,大概做不到。”

    五年前,陆铭衍一再拖延生子的进度,就是因为不忍心做不到。齐燃那时候还嘲笑他,说,既然动了私情那就赶紧把迟恒换掉,悬崖勒马,否则再这么拖延下去,结果还是这样。

    但陆铭衍说,我要跟他一起,一起动手术,一起消除记忆。然后一切听天由命。如果能就此跟迟恒再无瓜葛,两不相忆,那就算是真正断了情也断了所有念想,俩人从此就是陌生人。但如果再有牵连,也认了。

    或许真是因果轮回的报应,迟恒重新开始后,最先认识的是谢棠,爱上的也是谢棠。而谢棠是陆家的亲戚,再然后,陆铭衍有机会得以见到迟恒。第一眼,他心底便产生了些异样的情绪,说不上多么心动,但就是有感觉,而且念念不忘。于是不由自主地

    感情这东西有时候的确很奇妙,时间久了它简直像一种习惯,哪怕你短暂地忘记了,但再见时心底却还是有感觉,只是那种感觉没以前那么深刻。

    后来,迟恒的记忆开始断断续续地恢复,那时并不止他一个人这样,陆铭衍也是,开始慢慢地全部想起来,而且他恢复得比迟恒快,只是他极少极少表现出来,偶尔表现了,迟恒也察觉不到。

    他的确对迟恒狠,但对他自己又何尝不狠。从来没有人会主动选择失忆,那个手术很痛苦,心理过程也很痛苦。试验品们是迫不得已,而他明明可以不用。齐燃不明白陆铭衍心里到底想些什么,只觉得那个决定当真愚蠢不已,既折腾自己又毫无用处。现在来看齐燃还是不太明白,但至少懂了一点,没人可以时时刻刻保持绝对的清醒理智,有时候就是感情占上风,做事没有理由。或许当初陆铭衍对迟恒的愧意比较重,或许不忍心看迟恒一个人受这种折磨,或许只是想试试到底能不能彻底切断和迟恒的联系。总之,那时候的陆铭衍多少还带了几分感性的冲动,然而现在,他不会。

    其实不管那人是不是谢棠,是不是和陆家有牵连,都没关系,哪怕迟恒爱上的只是一个家境平凡的普通人,一旦陆铭衍发现了迟恒,还是会把他抢过来,这几乎成了他的潜意识和本能。不过那人是谢棠的话,这个过程更快。

    陆铭衍看着时间已经快到夜晚十二点,他估摸着一切都已就绪,用电脑查了一下迟恒的位置,拿起车钥匙。

    齐燃见陆铭衍要出去,也披上外套起身,“我也该走了。对了,那个录像我看出一点端倪,过几天跟你细说。”

    俩人都出了门,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开车离去。

    入夏后昼夜温差较大,下半夜有时候冷得很。迟恒被陆铭衍找到的时候,正紧紧蜷在椅子上睡着。不知是因为身体太累还是心绪不宁的缘故,迟恒在浅眠中总会时不时弹动一下。陆铭衍走过去,在边上站了几分钟,发现迟恒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虽然睡得很不安稳。

    他搂着迟恒的上身,让他坐起来。

    迟恒睁开眼睛。没有路灯,只有月光,陆铭衍的轮廓有点模糊,镀上一层白边。迟恒以为自己在做梦,挣扎着继续躺下。

    “别动。”陆铭衍低声命令道。

    那声音就咬着迟恒耳朵发出的,无比真切清晰。迟恒一个激灵,顿时醒了。

    在迟恒抗拒之前,陆铭衍说“跟我回去,或者警察把你带走,你再跟我回去。选哪一个。”一边说,他一边给迟恒披上自己的外套,裹紧。

    不知是累的还是已经放弃,迟恒静静的,任由对方摆弄。

    外套裹上后,他拽着迟恒起来,车子开到他们面前。迟恒站着不动,陆铭衍就说“你想不想见孩子”迟恒手指一颤,那细微的颤抖被陆铭衍捕捉到,他用力把迟恒拉过来,将人塞进后座,自己也坐了上去。

    昂贵的外套上有一股涩涩的烟味儿,大概是它的主人吸烟时留下的。

    迟恒闭着眼睛,陆铭衍把他拥住,手臂从背后穿过去,把人往自己这边拉近。

    “迟恒,你现在别无选择。”他的语气柔和多了。

    第69章

    路程特别漫长,迟恒也不知道陆铭衍要把自己带去哪,可能是陆家本宅,那里有大又远与世隔绝,关再长时间也不会有人察觉。而且孩子在那儿,就算被禁足迟恒也不会怎样。

    迟恒感觉自己似乎还出于半梦半醒之间,恍恍地精神不济,像在梦游。身上没有太多力气,不想动弹。迟恒把脑袋抵在窗户上,微睁着眼。外面正在下暴雨,偶尔还电闪雷鸣,但车厢里依旧很安静。车子拐弯的时候迟恒的脑袋磕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往一侧倾,陆铭衍就伸出手臂顺势把人揽进怀里。

    手背不经意间碰到迟恒的后颈,他发现迟恒的体温有点高。事实上,自从那天后迟恒的感冒一直没好,也还时不时发烧。只是这么多天以来他一直无暇顾及自己。

    陆铭衍看迟恒没反抗,把人再抱紧一点,让迟恒倚在他胸口。

    “还有一段距离,你可以再睡一会儿。”他轻声说,然后又让司机把空调的风关掉。

    迟恒慢慢阖上眼睛。

    奇了怪,之前一个人勉强睡着却经常不安地弹动,奈何身体太累醒不过来,此刻依旧是这样累,眼皮子沉,但却能真的睡着。

    人的习惯真是可怕,他觉得自己已经真正开始恨这个人,但身体和潜意识依旧保持以前的习惯,只要有陆铭衍在,所有漂浮的心绪才算是真正找到根基才肯稳定下来。那该是多么强大的潜意识啊他们之间空白了三年,为什么还没有把那些该死的习惯消磨掉

    迟恒睡着了,呼吸变得平稳多了,紧绷的拳头也早已松开,垂在身侧。

    自从迟恒回来,俩人见面的氛围不是冷漠疏离就是剑拔弩张,好几次都像要动手一样。难得此刻迟恒安静温顺,偎着不动的模样看上去还有几分乖巧。

    看来这几天真是把人折腾得精疲力尽接近崩溃边缘,不然,但凡还有一丝精神和力气,迟恒估计都要推开。

    陆铭衍抬手摸了摸迟恒的发,手停在上面。

    他觉得这情景恍如隔世。迟恒以前粘他粘得赶都赶不走,而现在呢宁可要陌生人也不想他靠近。

    那个以前,是多久以前五年六年八年,十年

    没有人生来孤僻,都是被经历的事情慢慢改变的,迟恒也不例外。他父亲还在世的时候,迟恒还有些闹腾,经常笑,还喜欢出其不意地从人家背后突然冒出来,每次陆铭衍被他吓到,他还很有成就感。年少时期想的不多,也丝毫不在意身份地位家庭背景的悬殊,喜欢跟这个人在一起那便跟他在一起,就这么简单。那时候迟恒还住小出租屋,而陆铭衍一直在大房子里。迟恒有时候会被小混混欺负追着打,他虽然打不过但也从没哀怨或是有什么心理阴影,每次要么掉头就跑要么耍小聪明脱身。完事后他还会把这些讲给陆铭衍听,言辞间有种觉得自己很厉害的小得意。不过那时候陆铭衍一直懒得理。他必须接触迟恒,因为知道迟恒以后是要指定给他的“试验品”,他们的生活必须有交集,必须从很早开始慢慢培养“试验品”,一切按计划进行。否则,陆铭衍并不想跟迟恒有过多的牵扯。

    不过就算没有太多热情,但陆铭衍该做的也还是会做,出于理智。比如迟恒讲故事他虽很少出言理会,但不久后那些追着迟恒的小混混都销声匿迹。他可不允许自己未来的“试验品”身上留下什么伤痕和残缺。

    一年后,迟恒的父亲去世,父母真的对孩子影响很大。虽然迟恒并没有消沉懦弱,但在那之后他的笑容明显变少人也变得安静许多。

    除了周雪丽,他身边只有陆铭衍,周雪丽又有她自己的世界自己的事,年轻漂亮爱玩,不可能时时顾及到迟恒。对于陆少爷来说,迟恒不算什么,如果不是因为“计划”他根本不想跟迟恒有交集,但对于迟恒来说,陆铭衍却是唯一能够说话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依赖他。迟恒知道陆铭衍其实暗中帮了自己很多,虽然对方从来不说。其实那些帮忙对陆少爷来说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真正的动机也不如迟恒想象的那么美好单纯。

    要说谢棠抓住了好时机,付出不算多却一举成为“初恋”让迟恒记他一辈子。那陆铭衍的时机比他还要好上千万倍,几乎只要一两句话一两件小事就能让迟恒卸下防备。

    又过一年,迟恒跟随周雪丽来到苏家,全然陌生又冰冷的环境让迟恒愈发安静沉默,越是大户人家,越怕做错事说错话,一举一动都会被评头论足,迟恒是继子,委实做不到像周雪丽那样无所顾忌,只能用沉默寡言来降低存在感。

    他愈发依赖陆铭衍,几乎是用整个身心。

    他们第一次是在陆家,被陆铭衍带回来做客,迟恒面上还算淡定心底是很高兴的。他们在沙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夏天,落地窗帘拉紧,室内光线偏暗。陆铭衍身上有种极淡的独特香调,离很近才能闻到,迟恒一度很痴迷,他们刚从闷热的室外回来,这股冷淡的香调里便再加一点点汗味儿的气息,容易让人蛊惑,至少迟恒是的。他愣愣地看着陆铭衍偶尔微启一下的嘴唇,竟然鬼使神差地亲了上去,不由自主。亲是亲了,但迟恒涩得很,只是蹭一下就飞快地离开,低着头不正视陆铭衍的神色。

    陆铭衍也是一怔,抬手摸了摸被迟恒蹭到的地方,残留在唇上的鲜活触感让他感觉不坏,甚至想再试一试。

    他握住迟恒手腕,把人拉过来。

    迟恒乖得不可思议,但也涩得近乎僵硬,不比熟透的甘甜诱人,但那种青涩和稚嫩自有独特的妙处。

    房间黑暗,只有看电影的荧幕还发着光。迟恒深深地吸气,像是鼓足勇气,才敢小心地跨坐到对方腿上。可是才挨到,他就想撤,但陆铭衍不答应了,双手扣住迟恒的腰。迟恒的锁骨在领口下若隐若现,再如何羞涩,他也顺从对方的所有动作,从下往上脱掉宽松的t恤,低着头俯下身子,害怕又甜蜜地接受亲吻。

    迟恒的神情慢慢迷离起来,但始终含着一种虔诚,毫无保留地打开自己的姿态像是献祭,一点点神圣和万分的认真。陆铭衍比迟恒自己更早地触到那个私密的地方,前几分钟迟恒像小动物一样舔湿陆铭衍的手指,轻轻地含住又松开,而后,那湿润的手指微微用力地探入,迟恒紧紧抱住陆铭衍的肩,受不了,便开口轻咬,喉间模糊地发出一阵叹息。

    第一次很疼疼得全身发麻,但迟恒并不说,不管陆铭衍问他什么,他都汗湿湿地咬着嘴唇颤声回答,喜欢,很喜欢像着了魔一样重复这句话,只因陆铭衍一点点吻过他胸口时,第一句话便是问他,喜欢吗然后他就一直喃喃地重复这句话,就连问要不要去洗洗,他也懵懵地回答这句。

    迟恒整个人已经被弄得晕乎乎,神情迷离微醺,但眼神却格外清澈清明。

    年纪小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是“试验品”因为不懂,后来,迟恒再大些便终于意识到“试验品”这件事,但他还不是很清楚细节,只知道是因为自己太特殊,所以从小就被监视保护起来,但具体特殊在哪却没有被详细告知。迟恒问陆铭衍,陆铭衍只说,以后你就知道,信我,越晚知道越好。

    迟恒对他的话一向听从,毫不怀疑,没有再多问。某种程度上,陆铭衍那话也没似乎没错。大概那时候他开始真的动了心,毕竟是从那时起,他才开始愿意稍微哄一下迟恒。

    慢慢地,迟恒察觉到不对劲,因为每次都要做消忆手术,他问为什么,那些人只说,这是为你好。

    人毕竟不同于化学药品,试验一次没得到结果不能直接销毁或丢弃,得继续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举个例子,如果因为饲主一不小心或者太贪玩,被饲者在不合适的年纪比如未成年,不在计划内地有了孩子。那么这个孩子很可能要拿掉,按说流产后的试验品不能再用了,因为他心理上已经产生抵触甚至是恨,你再让他再继续配合或是二十岁以后再来一次,几乎不可能。所以失忆就显得很必要,能让他们忘掉以前的种种,能解决麻烦,以保证试验品每次都是崭新的,每次都是第一次。后来,这便成了一个严苛的规矩定期清理记忆。

    最开始,迟恒怕的倒不是动手术的过程,而是怕忘掉陆铭衍。他小委屈地说过,我不想忘记你,也不想忘记以前,但他们总说不行,还跟我讲,如果以前有痛苦,忘掉更好,如果以前没有痛苦,忘掉也不碍事。他们还说不能任性,要我听话跟配合,你说,我听你的。

    实际上,迟恒说这些时,陆铭衍那时并没有什么太大感觉,首先他本来就知道,其次他又没有多喜欢迟恒。

    陆少爷不喜欢被粘着,所以迟恒的热情颇有种一厢情愿一头热的感觉。但迟恒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可委屈,因为他知道陆铭衍性格就那样不冷不热的,对人对事都不会太热情,所以迟恒想,他对自己这样好,已经说明很看重自己,何必想太多。

    迟恒偷偷准备了一个笔记本,开始养成偷偷写日记的习惯,因为这些东西以后他可能都会忘掉。为了能记住,他就只有用这种方法。

    笔记本的第一行,写的却不是他自己的重要个人信息,而是“我爱他”三个字。后面还跟个小小的括号,注明“我”是谁而“他”又是谁。

    这本笔记早被烧没了,不可能再出现。当然,这是后话。

    就算迟恒脾气再好也有无法忍受的时候,连续几次之后他觉得不对劲,分外痛苦,也越来越不相信,难道反复动手术也叫保护被迫一次次忘记也是保护太难受。又到例行清理的日子,在那天的前几天,迟恒到陆铭衍家里,求他帮自己。

    他拽着陆铭衍说,可不可以不再接受这种保护我不想一辈子活得这样,只想自由随意一点,能不能申请离开或者退出出了事我能自己担。而且,不是还有你吗我们不用靠别人保护的。

    那时候迟恒还不明白陆铭衍和那些人到底什么联系,以为只是相互认识而已,并不清楚具体细节和深入的,陆铭衍也从来不说。当然,迟恒也不曾想过,他跟陆铭衍在一起,其实也是那些人刻意安排。如果他知道了,大概不会这样痴恋,只会失望地远离吧。

    陆铭衍说,不能。

    那两个字说得非常干脆,脸上一贯的平静,跟下种种命令决策时的神态一模一样,有种审判的味道。

    他身上有种特别笃定的气场,大部分时间都显得从容不迫,仿佛没什么事能被真正放在心上。

    说好听点,是万事不惊,说残酷点,或许是漠不关心。

    收到那句“审判”的迟恒默默低下头。但他还不死心,说,他们人多,我只能乖乖进去,但开始动手术了就要清场,人少,我趁那时候挣脱他们,抓紧时间跑出来,你在外面帮我打开那扇紧急通道的门好不好里面打不开,只有从外面开。你帮我逃出去行不行

    陆铭衍说了句,别胡闹,然后便没了下文继续忙自己的事。的确,他没太当回事,只觉得迟恒在说笑或者闹闹脾气。

    迟恒看着眼前冷淡的侧脸,缓缓放下了自己拽着对方的手。

    那一刻他突然发现,或许自己跟陆铭衍,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无法切身感受到对方的处境和难处,格格不入无法交融和理解。

    迟恒倔脾气有点上来,放了一句狠话,“我总是听你的,从来没有怀疑过,唯独这一次你听我的不行吗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不忘又会怎样,为什么一定要按他们的来,这种保护宁可不要我一直等到你答应我为止,你不同意,我就不走”

    陆铭衍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随你。

    迟恒还真的僵持起来,在陆家呆到很晚也不走,咬着牙坐在一旁死磕,非要陆铭衍答应了才肯走。

    陆铭衍越发肯定他在闹脾气,觉得只要安抚几下便好,于是他就那么做。迟恒一开始还皱着眉头,后来便慢慢软化,偎在对方怀里,眼神变得柔和。陆铭衍觉得,哄得差不多了,让管家送客。其实他完全可以留迟恒过夜的,但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觉察自己已经有点异样,不太好的势头,那种感觉竟像是喜欢一个人不行,必须保持距离划清界限。

    陆铭衍不留人,好在迟恒也很配合,只是笑了笑,一言不发地出去。本来有司机送,但迟恒说不用,想自己一个人走走。当时已经很晚,陆铭衍不答应,他的意思很明白,迟恒你必须给我回去。可司机把迟恒送回去后,他竟又跑出来,外面漆黑一片,司机没察觉有人追车,没停也没减速,迟恒费力地跑了一阵很快就跟不上。好在身上还带了点钱,在暴雨下下来之前好不容易拦住一辆出租车。

    迟恒下车后一直在陆家大门外徘徊,他觉得陆铭衍还没有答应要帮自己,所以自己不能走还得再等等,一定要等到他同意才行。

    迟恒已经察觉到陆铭衍似乎在刻意疏远自己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自己讨嫌了或是做错了什么尽管察觉到疏离,他心底还是存有希望的,始终不相信对方会真的不理他不在乎他。可他又难免害怕,怕自己越这样纠缠,会越惹人讨厌。

    迟恒在外面叫门,喊了一阵子却没见有人过来,不说陆铭衍,就连仆人和保安都没过来。迟恒以为是没人听见,将声音拔高了几度,可还是没人。他那时候还不懂,都这样喊了却没一个人出来,并不是没听到,而是刻意地不予理会。

    雨下下来了,夏天的雨,很急很大往往不到几分钟就能变成打在身上疼的暴雨。

    管家好心再来请示指令,陆铭衍揉了揉眉心,略带疲惫地说,下了雨他自然知道要离开。

    短短一句话代表了一个指令,有了这个指令,偌大一栋陆宅,像雨夜里雌伏黑暗的兽类一样,森严又纹丝不动。

    没人出去应一声,没有一个人。

    迟恒没走,双手拽着门栏,声音都被雨声淹没,再难听见一分。或许有时候他就是傻就是不识时务,别人都这样了他还是相信不会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支撑他这种想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已经到了全身淋透再也察觉不到冷意的状态,雨点打在身上也没感觉。再过一会儿,雨都停了。迟恒心想,暴雨都等了,雨停了更要等,不然之前的不就白费了吗

    他又开始叫门,声音已经哑了。几分钟后,终于有人出来,保安给他打开铁门,管家带他进去。

    陆铭衍看到迟恒的第一眼,怔了怔,但他压下心中的感觉,默默吸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恰到好处的疏离冷淡,“你去换套衣服。”然后又对身后的仆人说,“带他去客房。”

    迟恒张了张口本想说什么,但陆铭衍没给他这个机会,撂下刚才那两句极简短的话就转身上楼,没有多看迟恒一眼。

    第70章

    好久之后等迟恒睡着,陆铭衍轻声推开客房的门,脚步轻缓地走进去。

    他摸摸迟恒的额头,万幸,没有发烧一切正常。

    迟恒睡觉把毯子捂得紧,盖住了脸不透气。陆铭衍就把毯子往下扯了一点,手轻轻地停在迟恒脸颊边,静静地看着他。

    真是反常,以往不论什么情绪,不管好的坏的,陆铭衍只要想克制就能轻易克制住,不会被情绪或欲'望摆布。现在却有点办不到,克制忍耐的时候觉得分外痛苦煎熬。

    他俯下腰低头亲了亲迟恒,从眼睛到嘴唇,吻嘴唇时,迟恒被弄醒了,他原本就睡得不沉,一点点动静就能让他睁开眼。

    陆铭衍见他醒来,有一瞬间的窘迫,他停下所有动作,跟迟恒安静地对视了几秒钟。最后,他轻声说了句“晚安”干脆又亲亲迟恒额头,这才准备起身离开。

    迟恒拉住他胸口的前襟,低声说“阿衍你答应我行不行我一直在等你回答。”

    陆铭衍把迟恒的手掰下来,“就算我答应你也没有用。”

    迟恒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问“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吗”

    陆铭衍心头一跳,竟不想点头。那一刻似乎有种害怕的情绪,竟害怕承认

    “别瞎想,琛琛,你不相信我吗”一向不屑于撒谎,此刻竟然说了。而且还要用反问语气来掩饰心虚。

    迟恒说“可是你现在在疏远我,阿衍,你是不是骗我”

    陆铭衍沉默一下,缓缓道“别问了,再问下去我会万劫不复的。”

    迟恒被他逗笑了,是真的笑,虽然陆铭衍的神情并不是开玩笑。

    那时候的迟恒就是好哄,不会紧抓不放偏执固执,只要你随随便便一句话,一个拥抱,一个轻吻,就能让他忘掉你所有的坏,就能瓦解所有怀疑。

    迟恒眨了眨眼睛,说“你留下来。”语气轻柔得近乎迷人,微微的鼻音和细细的沙哑,像极了某种青涩的诱惑。

    陆铭衍淡淡地笑了笑,忍一下发现还是抵抗不了,他深深地吸气,看了看迟恒,迟恒也正在看着他。

    陆铭衍上了床,把迟恒抱进自己怀里。

    他忍不住叹息,“你怎么这么傻下雨都不知道回去。”

    “我不傻,”迟恒说,“傻的人是你,你在刻意疏远我。”

    陆铭衍无言以对,在毯子下面找到迟恒的手,交扣握住。似乎,迟恒说得对。爱一个人所以为他付出,这一点都不傻。

    虽说陆铭衍跟迟恒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但陆铭衍很谨慎仔细,没有让迟恒有意外,早孕这种愚蠢的事,他可不允许发生。抱住迟恒的那一刻心跳不可控地加快,很想要他,但却蓦地想到以后他还是逃不过生子的命运,一种莫名的痛苦骤然袭来,陆铭衍把怀里的人抱紧,一下下吻着他的发。

    迟恒翻了个身,面朝着对方,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哪里特殊,特殊到从小就被监视保护。可是我觉得我跟你们一样,一模一样啊,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不是说过吗你越晚知道越好,现在知道会怕的。”

    迟恒笑了起来,大抵是喜欢一个人,就算他说真话狠话,也觉得他是在耐心哄自己开心,迟恒就是这样,他回道“你这么说,我就更想知道。”

    陆铭衍停顿几秒,将语气放得更缓更低,“你真的想知道”

    “想”迟恒笑着点头,眼睛亮亮的,“你愿意告诉我吗”

    “当然愿意。”陆铭衍发现迟恒现在已经处于一个嬉笑玩闹的愉悦状态,不管说什么他都觉得是玩笑话或者甜言蜜语,陆铭衍不知道为什么迟恒这么容易满足这么容易开心,但干脆顺着他,开始讲玩笑。

    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他现在自愿哄着迟恒。

    “我愿意告诉你,但我怕一会儿你要后悔。”

    迟恒把头摇得斩钉截铁,“不会的,你说。”

    陆铭衍轻轻啄吻他的唇,“那个说不了,只能意会。”

    迟恒被他寥寥几句哄得可开心,轻轻扯着陆铭衍的衣服,“那你就让我意会”

    陆铭衍笑了笑,突然拉过毯子,薄薄的毯子盖过俩人头顶,形成一个极为私密的小空间。

    对方的气息顿时充盈了周身,迟恒的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你这是干什么”

    陆铭衍含住他的嘴唇让他噤声,低低道“从现在开始别说话,意会”

    那一晚又下起了很大的冷雨,雨声吞没了一切,黑暗也吞没了一切。越是这样的密闭的环境,越想热切地拥抱对方,四肢交缠,相互汲取体温。

    陆铭衍用舌头碰触着迟恒的肌肤,沿着衣扣解开的路线划过。迟恒在他身边总是乖得几乎令人不忍,好像怎么碰他抚摸他都有点舍不得,可疼惜和忍不住狠狠占有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往往是成对地出现在男人心里、意识里。

    再过几年,齐燃来了,带着一整个医疗团队过来,当一个称职的下属,而后,便有了陆铭衍主动要求一起动手术那事。或许只因为迟恒跟他说过一句话,那滋味不好受,没了记忆就没有归属感,很可怕的,跟这个世界都是陌生的,不信你来试试,你也会害怕那种感觉。

    而且迟恒还问过他,这种手术动多了会有后遗症吧会折损多少年的寿命呢,还是会加大脑癌的风险迟恒笑了笑,我肯定比你活得短,你可以陪我一辈子,但我陪不了你。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是柔和的语气,只是陈述事实,并没有在怨恨什么。那时候他还不懂得恨。

    迟恒爱着他的年岁,他一直做他的审判者,若即若离,爱又不想爱。

    迟恒不爱他的年岁,他却一直做他的恋人,爱意渐深,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一小时后抵达,已是凌晨两点。车子停稳,陆铭衍揽着头重脚轻的迟恒下车,又牵着他的手一路往里面走。迟恒的脚步有些虚浮,疲惫地眨眨眼,抬头看了看周围,他发现这里竟不是陆宅,环境熟悉,似乎是他们以前住的那个小区。

    一栋栋单元楼高高地耸立,灯火通明,安谧寂静。

    坐电梯直达门口,拿指纹直接开门。

    客厅的灯还是开着的。室内一尘不染,沙发和地毯配套,就连盆里的花草都沾着水滴。房子到处透着温馨雅致的气息,静候它的主人归来。好像什么都没变,一切如初般和谐美好。

    陆铭衍拽起迟恒的手把人拉去卧室,“你今天很累,早点睡,明天早上再洗个热水澡。”

    眼睛酸涩不已,不知是太累还是因为别的导致的。迟恒低下头,轻声说,“陆栩在这里吗,我想看看孩子。”

    “在,他睡着了。”陆铭衍伸出手解开迟恒的衣扣,给他脱下外套放在一边,“你去看看,然后过来睡觉。”

    房子不算大,两间卧室,两间书房。

    其中一间小点的卧室改造成婴儿房,重新刷过漆,重整了布局,色调暖暖的,高级的婴儿床,帘子上挂着粉粉小小的星星,就连窗帘也都换成配套的。

    陆栩今天才回来,可这布局显然无法一天完成。看来陆铭衍是早有计划和准备的,笃定的事情便一定做到。

    陆栩今晚也是哭得力竭,小孩累了自然就会想睡。给陆家办事的,一个个都很聪明,带孩子哄孩子这种琐碎的小事并不用陆铭衍分心,自会有人安排专门的阿姨过来。陆栩被哄得乖了些,晚上又吃了奶粉,咿咿呀呀一阵还是没见到迟恒,再失望也扛不住累,很快便入睡。把孩子细致安顿好,阿姨便走了。

    迟恒过去的时候,宝宝在婴儿床上睡着,小脸红扑扑的。

    直到那一刻,迟恒才算真正卸下心里的大石头,看到陆栩好好的,安稳的,迟恒的眉眼都稍稍柔和了。他走过去,半蹲下来,一只膝盖跪在地板上,先是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而后把手从婴儿床的栏杆里伸进去,轻轻摸了摸陆栩的脸蛋。

    宝宝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迟恒分开,没见着迟恒,害怕又不安,在睡梦里都不太安稳,皱着小眉毛,握着小拳头,迟恒摸一下,陆栩就动了,这点小小的动静都能把他惊动,可见的确睡得不很好。

    陆栩“嘤咛”一声,睫毛扑闪了几下,像是要醒来。

    迟恒心疼不过,起身弯腰,把孩子抱了起来。

    被弄醒的小孩下意识就开始哭,眼睛还没完全打开就开始哭。

    迟恒抱着他哄了哄,轻柔地叫“栩栩”。

    小宝发现是熟悉的感觉,睁大眼睛看了看正抱着自己的人,木愣愣的。迟恒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才一晚不见就认不得爸爸”

    小宝含着泪的大眼睛眨了眨,确认是爸爸后,委屈地嘴一瘪,一头扎进迟恒怀里。

    迟恒一下下地抚着孩子柔软的背,“爸爸不该把你吵醒,一醒就哭。”

    小宝又从迟恒怀里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注视了几秒,再次确认是爸爸无误,奋力地伸出两只小胳膊想要拥抱迟恒,将脸也埋在迟恒怀里,紧紧的,往里钻,像小狗崽一样。

    果然世上只有“麻麻”好,小宝一到迟恒怀里就乖巧得不得了,也终于肯安下心来,软糯地哼唧了一会儿撒撒娇,把眼泪鼻涕都在迟恒衣襟上蹭干净,然后很快就枕着迟恒肩膀睡着了,这回睡得可沉,迟恒把他晃悠两下都没醒。

    陆铭衍站在门口,耐心地等着迟恒和孩子依依不舍地分开,等迟恒把孩子放回到婴儿床上。他这才走过去,揽着迟恒的肩,在他耳边低声说“孩子睡了,走吧。”

    迟恒跟着陆铭衍回到隔壁卧室,他坐着床沿边上,低着头沉默了一阵。

    陆铭衍说“你干嘛坐着脱衣服躺下。”

    迟恒的脸色突然难堪了一下,迟疑几秒后还是问道“是要上'床吗”不知是因为疲倦还是因为藏在内心深处的畏惧,让他声音有几分哑,不似往常那么清亮流畅。

    陆铭衍放下手中的毛巾,徐徐站起身,“原来你在担心这个。”他是侧身站着的,迟恒又坐在床尾,从他那个角度并看不到陆铭衍脸上的神情,最多只能看到一点点侧脸。陆铭衍的个子很高,这个角度又逆光,如此仰视着,容易让人产生压迫感。

    再加上前几次毫无还手之力的狼狈经历,迟恒现在的确是有点怕,实在很难做到像以前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自然随和。

    尤其是上一次被当场揭穿,还赤'裸'裸地对峙,那种屈辱和难堪似乎到现在都在。

    陆铭衍走过来,在迟恒旁边坐下。

    迟恒冷着脸一动不动,但左手却已经不自觉无意识地揪紧了床单。

    陆铭衍轻巧地抱住迟恒,迟恒微蹙眉心,压抑着克制着硬是没有任何动作,脸上隐隐有种不得不屈服的痛苦,他紧紧闭上眼睛。

    又不是未经人事什么都不懂的小白,从被带回来的那一刻起,迟恒就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都跟人进了他家,不论是被迫还是自愿,难道还指望着对方只是要一起聊天吗

    迟恒是妥协了,不得不这样,至少表面上是。他没有反抗,尽管身体僵硬得跟石头一样,陆铭衍肯定也察觉到了,但他还是把迟恒压在了床上,手肘支撑着,轻轻伏在迟恒身上。

    迟恒一直偏着脸,面无表情,呼吸却微微急促,胸口一起一伏。

    “以你的个性,应该什么都不怕,怎么,你害怕这个”

    迟恒咬着牙关,没有说话。

    “在诊疗室里也没见你怕,不是还很主动么,虽然是装的。”陆铭衍寡淡的语气在迟恒听来有一种警告的意味。

    他一再抓紧床单,深深地蹙眉,“别说了”

    陆铭衍说“迟恒,我喜欢你主动。”这句话不知是开玩笑还是故意挖苦讽刺那件事,又或者只是一种命令迟恒听不懂到底什么意思,也并不想猜。他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手指从自己脸颊边滑到脖子,又从喉结滑到锁骨

    迟恒整个人像被揪了起来,绷得发疼。他真怕自己撑不住。

    陆铭衍轻叹了一声。很细微。

    之后,迟恒感觉那股强烈的压迫感消失了,转过头一看,陆铭衍已经起身。

    骤然松了一口气。

    “你睡吧。”陆铭衍淡淡地说,转身离开。

    卧室里剩下迟恒一个人。熄了灯陆铭衍也没有进来。他知道迟恒还是心存罅隙,尤其自己又是用这种方法逼得人不得不回来,不得不听话,不得不屈服。迟恒在忍耐克制,同时也在害怕,陆铭衍察觉到了。今晚俩人睡一张床的话,迟恒肯定会睡不着。

    陆铭衍一早有这个预料,直接拿了毯子来沙发上睡。

    迟恒一个人,果然入睡快了许多。陆铭衍睡不着,拿掉毯子走进卧室。他看着迟恒,俯下'身吻他。当然,吻得很轻很轻不会把人弄醒。

    所有带感情的吻,还得等到迟恒睡着后才能进行。迟恒醒着的时候根本不可能。

    到现在为止,什么狠话都说了,各种手段也用了,甚至都让迟恒见识过自己最冷酷最残忍的一面,事已至此,还能挽回什么或许也并不是无法挽回,慢慢磨慢慢融也是可以的。但陆铭衍不想,他就不是那样的人。

    他做事一向只重结果,所有的手段都只是过程而已。他希望并且有自信能给迟恒相对的安稳和幸福,只有他能给,这就是他要的结果。而过程,越快越好。

    迟恒这一觉睡了很长,第二天中午都没睁开眼睛,还是陆铭衍过来把他叫醒。他把迟恒从被子里剥出来,直接抱着人坐起来,“起来吃饭,别睡了。”

    迟恒懵了懵,揉揉眼睛醒过来。

    “先起来,你必须吃点东西,吃完再睡也行。”

    陆铭衍今天穿得很居家,白衬衫没有熨烫,难免有些许柔软的褶皱,袖子很随意地挽起来,裤子也是柔软休闲的。或许是这身打扮的原因,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强势冷漠。

    “换好衣服就过来。”陆铭衍见他已经醒了,嘱咐一句便离开卧室。

    迟恒回过神,掀开被子下了床。

    一到餐厅,发现一大一小坐在餐桌边上大眼瞪小眼。

    “陆栩听话,这么小就挑食怎么行,快把这吃了。”陆铭衍拿手敲着桌面,催促道,脸上看似威严其实有点无可奈何。

    陆栩坐着椅子上一动不动,看起来不开心,当然也不吃饭。

    陆铭衍把勺子塞到小宝手里,才松开,小宝就很不给面子地把勺子直接扔地上。

    陆铭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宝就跳下椅子,转头跑了。像是受了好大的气。正好迟恒从卧室出来,小宝一见他就扑进他怀里。迟恒安抚地摸摸孩子脑袋,到餐桌边一看。孩子那碗里装的竟是牛奶加鸡蛋,鸡蛋还是囫囵一整个。怪不得小宝都闹脾气了。他本来就对陆铭衍没什么好感,第一印象估计是“可怕的叔叔”,而后,这个怪叔叔还让爸爸和自己分开,肯定是坏人,现在呢,还要逼自己吃这种难吃的东西,更坏更讨厌。

    迟恒把那个碗端到厨房,直接倒掉。

    陆栩一直跟着迟恒身后,看到爸爸把那个倒掉后,明显变得开心了。

    迟恒打开橱柜一看,里面东西很多,都塞满了。估计陆铭衍是不知道孩子应该买什么吃的,所以什么都买回来,满满一大柜子。迟恒粗略地扫了几眼,发现至少有一半陆栩是不吃的或者不适合陆栩这个年龄段吃。

    最后,他拆了米粉,把新鲜蔬菜切成丝和丁,又煮了两个鸡蛋,去掉蛋白,将蛋黄捣碎加进米粉里,一起小火煮,最后加一点儿童吃的调料,关火。

    陆栩都不愿上餐桌了,自己捧着迟恒给他煮好的那碗蔬菜米粉,小跑到客厅,把碗放在茶几上,坐在地毯上开始吃。他还不太会自己吃饭,糊的满脸都是。

    迟恒用湿毛巾给他擦干净,“慢点,没人跟你抢。”

    陆栩不用勺子了,端起来喝。迟恒赶紧截过来,“会噎着的,小傻瓜。”很粘稠,有蔬菜又有蛋黄,喝急了的确容易噎。果然小宝马上咳了起来,被呛的。

    但凡跟孩子在一起,迟恒会笑得发自内心,那是真正得以放松的时刻。迟恒不会主动搭话,哪怕俩人在同一屋檐下。他不是没试过重新找房子找工作,但结果可想而知。迟恒不知道陆铭衍如何能做到,一边这般对自己步步紧逼不留任何后路,又一边对自己温柔体贴细致入微。

    陆铭衍没限制迟恒的行动,但却让他除了这里根本无处可去。工作单位也把他辞了。陆铭衍却从不提及此事,迟恒想和他对峙都没法。他给了迟恒两把钥匙,一把是家里的,一把是店里的。谁说没有限制,这不就是么。真是符合陆先生的风格。

    前几天陆铭衍还对迟恒放得很松,不怎么干涉,迟恒不想说话交流便不说,两厢静默,各做各的。这种宽松的氛围和自己独居没什么两样,让迟恒舒缓不少,至少没有一开始那么抵触,如果能一直这样互不影响也可以忍受。但好景不长,气氛很快又重新紧张起来。

    那天晚上,陆铭衍从郊区回来,齐燃刚跟他说完录像带的事。

    第71章

    迟恒不是会轻易妥协或软化的人,这一点陆铭衍再清楚不过,不给他逼到悬崖边上,他就总有办法脱身。

    做到现在这种程度,陆铭衍觉得差不多够了,应该够了。碰过迟恒的身体,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粉碎他之前的一切,还拿孩子来要挟来威逼利诱,就算残忍,至少起到了效果。就算勉强,至少迟恒是回来了。

    以为这就完了,陆铭衍自己大概也是被平和的假象所蒙蔽。

    齐燃说,除了挖出有追踪效果的智能芯片,迟恒显然还对自己的身体做过“特别训练”。目的大概是为了驾驭情'欲,为自己达成种种目的行方便。该表现痴迷沉醉的样子时,就算没有动情就算心里厌恶,也照样能伪装出来;不该动情的时候,就算身体有反应,也不能让它有反应。迟恒要的就是收放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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