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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前适爱 第14节

作者:叶微青 字数:26445 更新:2021-12-21 18:08:01

    依照陆铭衍的性子,一两年的时间他能爱一个人这么深还一见钟情谢棠还是觉得不可能。而且,陆铭衍不是不懂处事的人,某些方面是很有原则的,像是兄弟或者朋友看中的人,他是不会碰的,甚至都不会多看一眼,以避开不必要的纠葛。

    能让陆铭衍真正喜欢上的人,谢棠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了,但他却偏偏看上自己喜欢的人,这还不够还要动手段来抢,而且看中的这个人,偏偏又是特殊体质。

    太他妈巧了哪有那么多偏偏

    所以谢棠也想过,陆铭衍就是冲迟恒体中特殊来的,但细想又不对,毕竟爱一个人是装不了的,陆铭衍大抵也不屑去伪装,图啥而且最重要的是,陆铭衍并不喜欢孩子,如果真冲特殊体质来,不就是图孩子吗

    奇怪反正迟恒就是特例,特例中的特例。

    陆铭衍的态度让谢棠非常生气,打心眼里气谢棠是玩世不恭花花肠子,对感情也不太认真有些时候的确不靠谱,但这样的人,却有一点好处,不记仇。因为很难有事情有人,真正进入他心底,让他念念不忘斤斤计较,所以就算有恼怒也是隔夜消散,更何况他跟陆铭衍都是大男人,心胸没那么狭窄,还不至于为了个人彻底翻脸。

    谢棠做的最狠的报复就是这次了,用了些小手段把事实摊在迟恒面前,让他认清,然后再伪造亲子鉴定作为自己的筹码,想靠这些让迟恒跟他重新开始,他真的不敢也不想去逼迟恒去做他不愿意的事,但陆铭衍却敢。

    那些就是谢棠的极限,甚至说谎的时候都心惊胆战以致漏洞百出。他做不到像陆铭衍那般镇定自若又理所当然,他会心虚和慌张,对着其他柔软的人可能还好点,但在迟恒那种带着锋芒的目光以及冷淡的话语下,他实在很难撑住。

    后来迟恒一声不响地消失,陆铭衍开始疯了一样找,那时候谢棠也急得不得了,很担心迟恒会出事故,毕竟孤身一人带个孩子,想想就知道很艰难。谢棠难过,心中悔不当初,早知如此便不争了,迟恒好好留下的话,怎么也能时不时看他一眼,哪怕是在陆铭衍身边,至少人身安全可以保证。

    可谢棠现在愈发厌恶陆铭衍,他觉得这个人根本配不上迟恒。迟恒就算无情就算冷漠但至少是坦诚的,不论爱恨皆是如此。但对迟恒做了那些事情之后,陆铭衍却并没有丝毫悔意,这种人怎么配得上迟恒谢棠心中恼怒,为迟恒感到不值,当真宁可迟恒在外面一个人,也不想他回到这种人身边。

    “哼你自我感觉也未免太良好,真以为你做什么迟恒都会无条件原谅你真他妈的想当然想得美”

    陆铭衍抬头看了他一眼,徐徐收回目光,并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谢棠已经喝醉,现在说出“并不要原谅”这五个字,谢棠听了脾气一上来没准会直接动手。为了避免争吵,陆铭衍选择沉默。

    “你说你我头一回见像你这样的人,把小三都他妈做得光明正大你对迟恒都没有愧意,不用说,对我就更没有了,你大爷啊你”谢棠猛地一抬手,直接打掉一只杯子,“哐啷”一下砸在地上,俩人顿时成为整个餐厅的焦点。陆家和谢家其他人面面相觑,面色不由尴尬起来,实在不明白好好一场家族宴会,怎么两个最受瞩目的年轻人突然就吵了起来,而且话题内容还不太妙。

    旁边立刻有人去拉,却被谢棠一把推开,然后他顺手抄起一个空酒瓶指着陆铭衍。

    旁边的人吓得要死,生怕谢大爷一个冲动,直接把酒瓶往人脸上砸,怕被波及,周围的人全都散开了。陆铭衍倒是纹丝不动。

    谢棠疯归疯,手上那酒瓶子到底没有砸下来。

    “姓陆的,你根本配不上他,一点都配不上老天有眼,你没找到他,哈哈哈哈,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找到”谢棠勾起嘴角,笑得一脸讽刺,“我就知道,迟恒不会见你的,他已经彻底讨厌你了,永远不会见你的”

    陆铭衍不会跟一个醉鬼斤斤计较,不过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透出的别的信息。

    眉头一皱,他也顾不上旁边都有亲戚看着,几步上前,抓着谢棠的肩膀,直逼问他“把刚刚那句话重复一遍,你说他不会见我他他已经回来”

    “他没有回来呵,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都这样了他凭什么回来这些年的苦也不是白吃的,他现在一个人过得很好,难道你真以为非你不可啊”

    陆铭衍双手一使劲,“给我把话说清楚”

    谢棠烦躁地推开他,抬脚乱踹,发泄似的,俩大男人力气又太大,把大桌子都撞歪了,餐盘哗啦啦撞碎一地。周围的人这才意识到势头真正不妙,先前还觉得俩人都是大人了应该自有分寸,哪里料到会闹成这样。

    陆阿姨赶紧上来拉开儿子,“你跟棠子吵什么吵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陆铭衍却一直盯着谢棠,没有回头看母亲。

    谢棠哈哈大笑,“噼里啪啦”把凳子都踢翻了。

    “你一辈子都别想见他你活该都是你自找的,你自以为是”

    陆铭衍一动不动,眼底沉沉的,像块寒铁。

    陆阿姨苦恼不已,今天是怎么了谢棠冲动好斗是一贯的毕竟他性子就是如此,他闹也罢,可为什么自己儿子也跟着掺合

    “铭衍。”她去拽儿子的衣袖。

    但陆铭衍突然转身,抓起一把车钥匙看都不看就往外走。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还有一丝冷峻。陆母极少见儿子这样,那一刻她都吓到,愣在当场,当她回过神来,陆铭衍已经走出去好远。

    陆母心中忐忑焦急,跟着追出去,“儿子你去哪回来”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等你冷静了再做打算,你这样容易出事人在那自然会在,你急什么急我跟你一起去”

    了解迟恒的个性,又硬又倔,既然狠心一走那么多年,现在也未必会给自己儿子脸面,未必会回来,但她如果跟着一起,那么迟恒多少会温和一些,她提出一些请求,迟恒也不好拒绝。

    但谢棠却挣脱包围他的层层人群,步伐矫健地追上去,一把拦住陆母,用自己身体挡着,那动作利索得一点都不像一个真的喝醉的人。

    他斜斜的眼角吊着,脸上又有喝酒的红潮,看起来很不正经。

    陆母有点生气,“棠子你别再闹了”

    谢棠说“阿姨,这事是晚辈们自己折腾出来的,当然要自己解决才行,您就别操这份心了。”

    陆母想绕过他,但奈何谢棠始终挡在她面前,而此时餐厅里又有人出来,实在不好闹大。她看了谢棠一眼,有些不悦地扭头走了。

    人离开后,谢棠颓然放下举着的双臂,又转身朝空无一人的门口望了一眼。脸上的轻浮之色褪去了些,浮出几分怅然和落寞。

    是的,他不忍心,他做不到因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非要毁灭。

    陆铭衍得不到,他当然高兴当然爽,但那种肤浅的快'感就他妈跟高'潮一样短暂,远远不及迟恒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让他来得开心,千分之一都不及。

    反正他就做到这里,剩下的再也不管了,毕竟他还没大度到那种程度。

    “操”谢棠低骂了一声,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点燃,喃喃地自语,“应该没被看出来吧”他觉得自己借酒发疯那样子应该还挺帅气,符合他的风格,至少会比较酷吧低头间他看到自己掌心豁开好大一条口子,往外冒血珠子,应该是方才砸东西留下的。他把血痕在昂贵的外衣上擦掉,徐徐将手收回兜里。嘴里叼着烟,若无其事地重回餐厅。

    或许是我自己用情还不够深,深者必疯魔。但不管怎么样,迟恒,我希望你幸福。你总说我讲话都是假的,但这一句,是真的。

    这句真话,我再也不说给你听了。

    第60章

    陆铭衍已经猜到迟恒会在哪,开车出来,速度一个劲地直飙。他很清楚,按迟恒那性子,会回来只能是因为他对什么事情妥协。那件事是什么会不会是自己不,不会的,陆铭衍在心底自嘲,真如谢棠所说,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如果迟恒真是为了自己而回,那为什么一直避而不见

    齐燃他们已经对自己有所隐瞒,而且还擅自行动。没错那次突发事件之后,陆铭衍的权力是被狠狠限制了,但身份地位依旧是摆在那的,很多事情必须请示并且经过他的同意才能办,尤其是和迟恒切身相关的。齐燃这次有点僭越职权,但这一点陆铭衍已经懒得去追究,现在只想快点见到迟恒,看看他。可是,就算见到了又怎样呢漫长又煎熬的三年,已经足够把脆弱的感情冲淡,他们以前就那样,更何况是现在。就算相见,或许比陌生人好上那么一点,大概仅此而已。

    漫长的车程下来,原本还有些起伏的情绪已经变得波澜不兴,陆铭衍停了车,一动不动地呆滞了几分钟后,下车。他手里攥着车钥匙,一路往前走。

    里面很大,要穿过长长的过道和空旷的广场。偶有零星的穿着白制服的人来来往往,他们有的认出陆铭衍,便会主动上前打招呼问好,礼貌而恭敬地鞠躬。但陆铭衍好似看不见一样,目光都没有偏一下,就那么径自走着,没有任何反应和理睬,连点点头都没有。

    陆先生脸上罕见的微微的冷色,让那些人就算疑惑诧异也并不敢上前询问一二。

    迟恒离开的时候斩断一切,房产、财产、地契就连戒指都要还回来。不仅换了身份和姓名,彻底销声匿迹,而且连后续都做的毫无破绽,多么冷静,同时又多么狠心。陆铭衍几乎不敢相信,从不发火的迟恒会做到如此地步,但事实证明,他会。连续几天几夜的疯狂寻找都毫无用处。起初,陆铭衍还抱有一丝希望,以为迟恒总归没那么狠,毕竟那时候他们刚有孩子,哪怕因为这个牵绊也会多多少少舍不得离开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迟恒应该不会忍心的。而且那时候自己的姿态多低,低得心甘情愿,甚至低到狼狈不堪,完全失了镇定和运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死死抱着迟恒求他不要走,吻他狠狠地要他,简直跟疯了一样,无法自控。

    然而现在,陆铭衍回想起离别前夜的情景,只觉得自己有些愚蠢,除了冷淡地自我嘲弄,再不会有其他情绪。那时候的自己,大概是最不像自己的时候吧。

    那样冲动却含情的话语,以及,那样鲁莽却情不自禁的动作,再也不会有了。其实,那时候应该守在孩子身边的,只要孩子在,迟恒就无法离开。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法子当时竟然都没有想到。

    三年多啊,怎么可能没有一丝恨

    越往里面走便越近,但陆铭衍脸上的神情反而越平静。

    医务助理说迟恒在化验室,齐医生今天就要出检查结果。

    知道后陆铭衍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停在门前,用自己的专属卡刷了门禁,嘀地一声显示已解锁。陆铭衍抬手,紧紧握住冰冷的把手,小臂上的肌肉隐约地凸出来。足足站了几分钟,他才摁下把手。

    察觉到有人进来,齐燃便应声抬起头,看到来人是谁,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当然,他可不是讶异这事已经被陆铭衍知道,毕竟迟早都会得知,他只是讶异,陆铭衍动作还挺快,明明他这边还没放出任何消息。所以陆铭衍从何得知难不成是迟恒自己找的如果真是迟恒自发的,那他到底是动情了还是只欲擒故纵欲迎还拒的技巧罢了

    短短一个对视间,齐燃心中已经有无数个思量。

    他双手交叉,看向陆铭衍,“怎么在门外站了那么久才进来”

    陆铭衍没有回答,几步走了过来,站在窄床边上。而后缓缓低下头。

    齐燃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刚做了好几项化验,头晕得很还吐了,我就给他吃药,谁知吃完药后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应该是副作用,毕竟一直是空腹血糖比较低,没多大事,放心吧,几分钟后他应该就能醒。”

    听着这些陆铭衍神情毫无变化,好似并不在意,只淡淡地问了一句“结果呢”

    猛一下的齐燃还没懂对方什么意思,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把监测机输出的结果打印出来,将那张纸递给陆铭衍,“喏,他和孩子的体质分析都在这上面了,你自己看吧。”

    陆铭衍接过。

    “反正过几天我也是要把结果送去给你,正好你今天来了也省我一桩事,”越权了难免有些心虚,现在正主又来了,面子还是要给足的,毕竟陆铭衍可不能低看,齐燃笑着说,“我以为你大概要生气,说我不该擅自行动,说我不把迟恒当回事。”

    陆铭衍只是盯着手中的纸看,并没有接话。脸上的神情还是那样。

    齐燃心底稍稍一松,嘴角的笑意扩大,“很好,看来陆先生你终于真正地恢复了,恢复到很早以前的那位,冷静自持,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法干扰的你,这才是你,不是吗”

    “虽说付出是一个人的事,但既然给出的爱情不被珍惜,那就别在这上面浪费感情了。就算下着暴雨你还满世界找他,可他并不心疼心软,还不是一消失就是三年,如果不是这次,恐怕六年九年十年他都不会回来。你知道吗陆总,那个时候我真觉得你很蠢,不配当我的上级。”

    陆铭衍抬起头,眉目间有种冷峻之色,但那种冷峻也是淡漠的。

    齐燃笑道“最后一句话你不会介意吧”

    “我不想听废话,你说点有用的。”语毕,他晃了晃手中那张纸。

    毕竟俩人配合多年,聪明能干的下属自然懂得上级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的含义。齐医生了然,开始拿笔指着指标解释检查结果。

    “按照制定出来标准,不是把易孕程度划分为四个等级吗迟恒是属于中等,仪器算出了一个数据,平均到每场性'事中标的概率是百分之十,通俗点说,一场房'事只要能来上十次,几乎百分百中奖。至于上等的这几年数量骤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上面已经派人去查了,但结果还没出来。在上等数量极少的情况下,中等就是上等。跟迟恒这样条件好的,当真不多了,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们有优势。”因为分给他们的实验品自身有先天优势,不然的话,连怀上孩子都很困难,还谈什么深入研究。

    “还有这个妙不可言的器官,”齐医生下意识就用了“妙不可言”这个修饰词,他指着那张彩图,兴致勃勃还非常认真,“形态不错,而且位置很低,开口处靠近交合的末端,只要顶到这里精'子就能顺利灌进来。”医生半开玩笑地却无比直白描述道,“只要把他的身体打开得足够彻底,兴许能直接看到那个小口子,如果进入足够深,甚至都能触到或顶到”他停顿了下,轻笑着问,“你跟他做过,感觉如何深入到那个位置了吗那可是他们独有的器官啊,多么神奇,光是看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切片都觉得无比美妙和兴奋,更何况是实际触碰到,肯定会高兴疯的”医生脸上露出着迷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

    在医学做到像他那样极高极深的程度,多少都有点这样。否则也不会按捺不住先找到迟恒。再者,对特殊体质了解得越深,就会越发觉得他们奇妙,便越越发爱不释手。当然,他们可不会当崇拜者,他们要的是掌控和驯服。

    医生自顾自说着,陆铭衍却慢慢皱起眉。齐燃意识到自己可能僭越或触了什么逆鳞,赶紧收住话头,不再围着迟恒打转,而换成小孩子。

    “有一点很奇怪,不太符合之前的规律”齐燃低下头,瞥到迟恒露出的脖子一侧,那里的血管变得非常明显,他用手指不动声色地探了探温度,发现竟有点发烧。

    “什么”陆铭衍问。

    齐燃回过神,抬头,“那个孩子,似乎更像你,”他点了点一行数据,“迟恒的基因只遗传到十分之一,你看这是结果。迟恒可是很像他父亲的,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但这个孩子却没有”

    陆铭衍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孩子,现在也在这”

    “当然,他每天有一半的时间在呢,不然你以为迟恒为什么会回来不过孩子也只是其中之一的诱因,迟恒终究必须回,否则死在外面的概率很大,他又不傻,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陆铭衍看到迟恒的眼皮子细微地动了动,紧接着眉心也虚虚地蹙了起来,大概是药效过去马上要醒了。

    “那个孩子吧,得长时间观察,说不定以后身体会慢慢改变,毕竟很多特质长大后才显现出来,等着看吧,兴许他们会不断地给我们惊喜呢。但是,这孩子目前这段时期没什么研究价值,是个很大的问题,毕竟我们可不能浪费宝贵的时间,好几年呢,所以还得”

    陆铭衍淡淡地打断,“我想单独跟迟恒说话。”

    医生话语不得不刹住,也不知陆先生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多少,算了,还是一会儿挑个好时机细说。齐燃笑着说“你们多年不见,应该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你,先出去了。”走到门边,他又回身,补了一句,“陆总,作为你的合作伙伴兼下属,我得提醒你一句,别忘你现在还处于被监视期。”

    陆铭衍低着头,像是没听见。

    齐燃挑挑眉,不再说什么,轻轻关上门。

    这里的房间隔音都非常好,齐燃离开后,里面静得能把呼吸声听的一清二楚。眼皮子格外沉重,迟恒艰难地睁开眼,又双手撑着床板坐了起来,没看清房里的另一个人是谁,只以为还是齐燃。

    喉咙一阵干涩,迟恒喃喃道“渴请给我一杯水”

    陆铭衍从手边拿了一杯直接塞到迟恒手心里,迟恒刚醒还有些意识不清,所以并没察觉这个动作似乎过于亲密如果是医患之间的话。太渴了迟恒看都没看就仰头灌下去。到底是医生,齐燃还是很细致的,已经早早地备好温热的柠檬糖水。

    “慢点”他给迟恒擦去嘴角的水渍。

    这个声音迟恒动作骤然一顿,模糊视线终于变得清晰,将眼前的人看清。那一刻,他整个人怔住,像木偶一样失却所有语言。手中的力道也渐渐流散,杯子摇摇欲坠就快要从手里滑下来。

    陆铭衍及时给他扶住,拢紧了迟恒掌心,“惊讶还是,只是因为害怕”他嘴角有极浅的弧度,在笑,但却并不是笑。

    那句话的嘲讽,大概只有迟恒能听懂。

    迟恒彻底清醒了,他低下头,收回自己的手,然后慢慢站起身。

    沉默。

    “迟恒,终于又见面了。”陆铭衍先开口。不知是否因为时隔太久,他的声音听起来带了些疏离和淡漠。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叫“琛琛”,而是直呼“迟恒”。

    “看起来你这三年过得,并不如以前。”

    “幸苦一点也无所谓,主要是可以很自由,我觉得这样很好”迟恒用这句话来回击,语毕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直迎上对方的目光。

    不难发现,对方的眼底并没有丝毫笑意,脸上的表情甚至有点冷漠。没有像以前那样的温柔痕迹。

    “你看,我们分开都能过得很好,不用在一起相互折磨。”

    “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是种折磨”

    迟恒只能叹气,“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所以何必这么问呢。”

    “好既然如此,何必回来因为孩子妥协吗”陆铭衍自嘲般地勾了下唇角,语气愈发冷淡,“迟恒,希望你以后也不后悔现在的抉择”

    一句话还未说完,迟恒却先爆发了,陆铭衍这些话轻而易举挑起了他的怒火,他冷笑着往后退了一步,“如果可以,我真想这辈子都不和你有半点瓜葛。可是我逃了三年没本事逃脱成功你敢说你跟这个组织一点关系都没有从一开始你就什么都不知道陆铭衍,是你让我弄成现在这样的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在你计划之中,你可以随意摆弄我的生活,可你现在还来对我说,以后别后悔我最后悔的不就是认识你”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着陆铭衍就是这么容易激动愤怒,哪怕对着曾经爱过的人谢棠,迟恒尚且可以做到冷静理性,但从容镇定淡漠在这时候在这个人面前,统统粉碎成末。

    “迟恒你太天真了,物以类聚的道理忘了吗你自己这么特殊,必然会吸引同样不寻常的人,你觉得你身边可能都是纯良无害的普通人吗根本不可能。”

    迟恒痛苦地闭上眼睛,“可我只想过最普通的日子。”

    “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密切关注了,就像现在我们的孩子不也是这样的吗”

    迟恒突然觉得这样的陆铭衍真的让他很害怕,一再地后退。

    陆铭衍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并未上前。他的瞳仁很黑很幽深,黑色,是能把任何情绪都藏得死死的。

    “迟恒,很多事情是一早就注定好的,既然你是特殊的,那就注定了你的一切都别想寻常,大概真有这么个玩意叫做命运。”

    一切的根源不就是因为有一个独特的身体么如果迟恒是普通人,大概永远都不会接触到这些,也遇不到陆铭衍。迟恒其实清楚得很,但会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但陆铭衍非挑明给他看。

    迟恒沉默着,身体轮廓一点点僵硬起来,像只瑟瑟发抖的兽类,咬牙强撑着。

    陆铭衍终于上前,抬手用指尖轻飘飘地拂了拂迟恒的发丝,“你说的没错,你根本逃不掉,哪怕离开了也得再回来,因为已经注定了,这是你的命,”他低下头看着迟恒,挺直的鼻粱两旁洒下来一点儿阴影,遮盖住了他的眼神。

    “迟恒,你的命,是我。”

    其实他原本不打算让迟恒知道这些,只要迟恒一无所知但却开心地跟他过一辈子就好,可后来有了谢棠这个意外,迟恒慢慢了解真相,而且越掀越多,既然都到此地步,那他选择干脆挑明。现在看来,从陆铭衍的角度,让迟恒忘记谢棠的确不算多大的事儿,毕竟跟其他的比起来,这个真的太小儿科。

    迟恒沉闷地冷笑了一下,“那我不认命呢”他徐徐抬起头,眼神冷冰冰的,“三年的限制已经过了,现在可以离婚,是时候把那张纸作废了,既然要断,那我们就断得彻底,如何”

    陆铭衍深深看着他,迟恒丝毫不避,不带感情,冷漠地对视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俩人的神情都变得分外寡淡和疏离。

    陆铭衍淡淡地说“好。”

    “把这件事通知一下双方父母,然后立刻就去把手续办了,我不想再浪费时间。”

    第61章

    三岁半的小孩子,五官虽然还稚嫩得很,但至少已经长开,应该可以称得上是有了样貌。真如齐燃开玩笑所说,你们陆家基因强大。陆栩大部分遗传了陆家,长相也是。他的眼睛很大很黑,但又不像很多小孩子一双灵动的眼睛会经常滴溜溜地转,他老是定着不动,又不爱说话和玩耍。因而在一帮活蹦乱跳的毛孩子里面,他倒显眼。

    虽然三年没见一次面,但陆铭衍依然能认出这个孩子,毕竟陆栩是孤立在群体之外的,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再看他的长相,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

    彼时陆铭衍还不知道这孩子患有自闭症,还以为他是再正常不过的,那可是他和迟恒的结晶,不说绝对的上等,至少得是中上吧,怎么可能不正常

    孩子有专门的看护一直陪着也没有和其他伙伴一起玩耍,陆铭衍以为,那是因为孩子年纪太小在一群哥哥中间玩不开,还得单独照顾,再加上刚来还没混熟。所以他当时也没觉出什么异样。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陆铭衍走过去,问那位照看孩子的年轻看护。

    “陆先生您来了啊,”她先恭敬地问了声好,继而回答道,“这小男孩叫陆栩,说来也蛮巧,跟您同一个姓呢,栩是栩栩如生的那个栩。”除了齐燃和他医疗队里的人,其他人并没有机会也没有权限知道,这孩子的父亲就是他们的陆先生。

    但陆铭衍自己清楚。

    护士话音落了之后他也跟着沉默,若有所思。

    孩子姓陆,迟恒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小火星人陆栩,正专心致志地玩着手里的空糖盒,一点都不好奇来人是谁也一直没抬头。

    “陆栩,”陆铭衍半蹲下来,视线和孩子平齐,柔和地问道,“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陆栩听到声音便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人,然后又把头低下去,继续玩那个糖果盒。

    陆铭衍伸出双手,试图抱起孩子,但是,陆栩才被碰到时,就发出了不耐烦的轻哼,然后挣脱,一溜到护士小姐的身后,躲了起来。小手抓着护士及膝的裙摆,从她身后探出小脑袋,小心翼翼地瞅了瞅。

    陆铭衍没觉出什么不妥,只当孩子胆小,他走过去,再次伸出手,语气轻柔,“宝宝乖,让我抱一下,我是爸爸。”

    一旁的护士惊讶极了,目瞪口呆,怀疑刚刚那一句是不是听错,又或者只是陆先生在跟小孩子开玩笑。

    陆栩把脸缩回去,好半天闷闷地回了一句,“你不是,爸爸。”他现在好歹能说出较完整的句子,虽然语速很慢又断断续续。

    陆铭衍极有耐心,笑了笑,抓着孩子的小手,力道柔和,“栩栩,你先出来让我抱抱,然后我解释给你听好不好。”

    可陆栩却不让他牵着,费力把自己的小手拿回来,似乎已经产生抵触情绪,他身子缩了缩,看向陆铭衍的目光很不安,甚至有些害怕,鼻头红了,声音有点委屈,“你不是不是”

    陆铭衍又往前走了一步,不厌其烦地伸手,但这次却被陆栩狠狠挠了一下再用力推开,并且用尖细刺耳的童声叫喊“走开走开你走开”

    陆铭衍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那道血痕,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同时,整个人还有点懵,怎么会这般排斥甚至还有攻击行为孩子这么讨厌自己吗

    没有伴随他成长,尤其是在最为关键的前三年里,没有出席过一次,现在父子俩跟陌生人又有何差别

    陆铭衍突然感到一阵落寞和难受。

    见状况不妙,护士赶紧把过分紧张的陆栩抱了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在自己怀里哄着,“栩栩乖,不哭啊,陆叔叔不是坏人,不用害怕乖,宝宝乖”

    陆栩在她怀里抽泣,一开始还胡乱挣扎,乱踢乱抓,但后来总归是慢慢安定了下来,大抵是闹累了,他趴在护士肩上吸鼻子。

    护士小姐终于大松一口气,欣慰地摸了摸陆栩的脑袋,然后转向陆铭衍,说“陆先生也不怪您,毕竟这孩子认生得很,对陌生人以及不熟的人就是这个反应,您别往心里去,别跟小孩一般见识。”

    陌生人他是孩子父亲,可孩子并不认,还很排斥,现在是外人在讲话安慰他。

    天底下这么失败的父亲,大概只有他了吧。

    陆铭衍的眸光稍稍暗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甚至都不敢再上前靠近。孩子的小身子伏在别人的怀里,缓慢地起伏。他看着又下意识地又伸出手,想代替护士轻轻摸摸孩子的背,但伸出的手很快又收了回来,沉默。

    护士还想再解释几句,但蹬蹬蹬的脚步声阻止了她开口,是脸色冷淡的女医生走了过来。护士看到她正欲问好,但她不由分说也不事先打招呼地直接从护士怀里接过小孩,护士一愣,但也无话可说。

    女医生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后颈,陆栩没有反抗乖乖的。这反应真是她想要的,于是满意地抬起头,看向陆铭衍,“谁说这孩子认生的,你看在我手中还不是乖乖的,陆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孩子之所以这么排斥你,是迟恒刻意给他灌输的。”

    闻言陆铭衍神色不变。倒是一旁的护士犟起了脸,用莫名其妙的目光扫了女医生一眼,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看来迟恒根本不承认你是孩子的父亲,虽说这孩子也姓陆,但那只是为了隐姓埋名的方便罢了,他自己都改了姓名,这样能避开被查到。要真姓了迟,顺着这个姓就能把他找出来。你看他多聪明多有手段,既在你心上挠了一把,又为自己行了方便,一举两得啊”她用复杂的目光瞟了陆铭衍一样,似乎是在表示同情,但又透着一股隐隐的轻蔑,“啧啧,真是难为你一直把他放心上,就算以前有多次机会也不从让我们留下他的血样,但可惜啊,你在他心里的地位并不对等”

    “管好你自己份内的事,”陆铭衍冷淡地打断她,“这件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算我多嘴了陆总。”

    陆铭衍没有再接她的话,而是转向旁边的护士,但是在他开口之前手机响了,接起来一听是齐燃找他。

    挂掉电话后他跟护士叮嘱了几句道个谢,匆匆转身走了。离开之前,他还想抱抱孩子,哪怕摸一下也好。但孩子蜷在女医生怀里非常安静安详,像是睡着了。怕再次打扰他惊动他,陆铭衍只好按捺了那些想法,先行离开。

    看到人走了,女医生把孩子扔回给护士,招牌式的冷漠模样,吩咐道“带他来我的治疗室,例行检查。”

    “噢是。”护士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但是她感到很奇怪,陆栩怎么突然蔫蔫的没精神,也不怎么动弹,完全没有刚刚的样子。

    “主任,小孩是不是不大正常没有刚刚那么有精神,无精打采的。”

    女主任却头也不回,只嘴上答道“抱他的时候注意点,我在他后颈上扎了麻醉针,别给我摁进去或是弄掉了。”她的语气平淡得很,像是在说,给发病乱吠的狗扎了安定而已,急什么急。

    护士轻轻转过陆栩的脑袋,小孩子虚弱地哼了一声,在孩子白嫩又脆弱的后颈处她真找到了那根细小的针,麻醉的,应该还有麻痹镇定的效果。

    她倒吸一口凉气,一阵寒意从脚底漫上来。要知道,扎小孩子的针,又是那种极其脆弱的部位,只要稍微偏一点,或者力度不对,兴许能要了他们的小命,若是扎在脊椎上,很可能终身瘫痪,所以下针得格外格外小心,但她竟然在接过孩子的时候就顺势并且不露痕迹地下去了,还用这个来跟陆铭衍争辩

    护士轻轻把孩子脑袋又掰正,小心地抱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要是一般小孩吃了这种暗苦,还知道发出声音讲话,哪怕说一句“阿姨你干嘛扎我”,大概就能当场揭穿,但陆栩却不行,他做不到,就连稍微复杂的句子都说不了。

    护士看着女主任的背影,说“只有像您那样高超精湛的医术,才敢这么扎,换了是我估计早就吓死了,哪还能一边跟陆总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呢。”她笃定那个女人懒得回头看她们,所以说这话的同时,能大胆地在脸上表现出厌恶。

    “我很不喜欢爱吵的小鬼,尤其是那个尖叫声,不仅刺耳还让人烦躁,但凡他能像其他孩子那样乖巧聪明一点,我也犯不着这样了。”因为下属“恭维”的话,女医生还是轻轻笑了笑,而后又道“你好好做事,我自然会提拔你,还有,你以后只管看好孩子,做好这件事就够了,少跟陆总勾搭话。”

    护士在背后瞪了她一眼,“谨遵您的嘱咐。”

    第62章

    陆铭衍拿起齐燃递给他的那张名为计划书的纸,看也不看就揉成一团,直接扔进垃圾桶,“不可能,没有第二次”

    齐燃无奈地叹气,“我以为你已经想通了,怎么还是这样呢”他耐着性子劝,“是你一再延误了怀上孩子的时间,你看其他组哪有我们这么迟的国际惯例就是二十五岁以前,可迟恒现在都快三十了越往后越难你知道吗分到我们手里的试”快要出口的试验品三个字被硬生生咽回去,因为几次下来他已经察觉到陆铭衍似乎非常讨厌这个词,为了避免听到又产生抵触情绪从而不够理智不好说话,齐燃只好换了个方式,“既然迟恒有先天优势,那我们就不能好好加以利用吗很可能两三年我就能出新的发现和研究成果,不,一年就够了,半年都够”

    “孩子都三岁了该做的都做了你还想怎样”眉眼间的冷色让他添了几分戾气,“够了,已经够了再逼下去迟恒他会疯的。”

    “他才不会疯他比你理智多了也清醒多了,正是因为认清事实他才会回来的我觉得疯的人是你”齐燃忍无可忍地吼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聪明理智又有手段的上司,跟你合作是我的荣幸。几年前你愿意跟迟恒一起失忆,让这场意外来得更逼真,这么折腾自己委屈自己的事都做了,让我真的很敬佩你,所以也心甘情愿地一直跟随你为你办事,但现在呢如果你还犹豫不决一再拖延,那我一定会和医疗队的人联名,让最高级的给我们换一个上司,陆先生,别逼我行吗”

    陆铭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就试试,看能不能把我换掉。”

    “你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故意找茬”齐燃气得不行,“非要闹僵才舒服吗”他深吸一口气,压住火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现在,我们都冷静一点,别吵好好说话,我给你看样东西。”齐燃走到书柜旁,从里面抽'出一叠厚厚的文件,重重搁在陆铭衍面前,“你再好好看看这些名单,除了我们,还有多少个组多少个人在做这件事,国外的,国内的,成千上万其中也不乏像你这样,来自名门世家或出身不凡。所以陆先生,你不争没关系,自会有别人争”他停顿了下,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同样的道理,你不碰他,自会有别人来。”

    眼见着陆铭衍的脸色更加沉了下去,但没有办法,齐燃还得继续往下说。

    “再过几天又是月底,该死的年中会议,每个研究组都必须向中心情报部详细交代这阶段的研究成果,但如今我没什么可说的,唯一能说的,发现迟恒体质是中等易孕,还有孩子遗传不多,就这么一点点内容三年前,我们把迟恒弄丢,这已经让上边对我们信任度降到警戒线如果这几次我们都通不过审核,不能让情报部满意的话,那么这个来之不易的试验品就必须拱手让人我相信,你不会想看到这个结果吧”

    陆铭衍突然沉默,眼神变得很冰,像结了霜一样。

    “我说了,就算你不争,也会有别人来,想把迟恒从内到外摸得清清楚楚的人,能从我们基地一直排到市中心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压我们的机会吗”齐燃指着桌上的一叠崭新的文件,说,“这份关于迟恒体质的详细研究报告我早已经写好了,可我不敢发出去,因为知道的人一多,他们会眼红会耍手段跟我们抢的但是,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他们迟早会知道,而且我们也要交差啊是,我也尝试过伪造研究结果,迟恒失踪的那几年我束手无策也就是这么办的,但每次都被情报局的人打回他们一个个都是狡猾的人精,见过的试验品何止千千万万,简直比我拿刀的次数还要多,想骗他们做梦经验老道的人一眼就能看破。陆先生,他们已经买你面子给了好几次机会,如果再试图欺骗一次,我想,大概你我以后都别想见到迟恒。”

    陆铭衍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一样站着。

    “你叫迟恒认命,你自己为什么不认命”

    齐燃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到底起到几分作用,反正该说的都说了。他把窗户打开,风灌了进来,吹散了室内的烟味。陆铭衍很长时间沉默着,手上的烟灰攒了一大截,都没有磕掉。

    齐燃看了直叹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陆先生,你没有这个自控力的话,就不该来尝试,现在摆脱不得了吧”

    原本这种贴身“监护”试验品的“辛苦事”并轮不到陆铭衍来做,他的身份地位很高,有多高具体没人了解,似乎跟情报局高层有点牵连,按说他这种身份压根都不会密切接触到“试验品”,是因为那时候接连几个人都失败,鬼迷心窍地试图把试验品放跑,结果当然是没成功,还搭上自己。当时给很多人的感觉就好像,那些试验品一个个都神秘莫测,就是有本事迷惑人心让你给他卖命,说句不好听的,就跟外表柔弱内心却恶毒的狐狸精一样,让人唾弃谩骂但心底暗暗地又想染指。

    那时候陆铭衍还年轻得很,不像现在对很多事都漠不关心,知道后就淡淡地说了句“我试试”。就这样轻飘飘玩笑一样的话,却决定了迟恒的命运,这世间从来就是这么不平等,压根没有对等的存在。然后那天晚上,迟恒就被带到他面前。

    那时迟恒也很小,还不到十八岁,一无所知的年纪,还在念书。学校老师把他带到同一间寝室,指着陆铭衍笑着说,“以后你们住一起要相互关照。”

    是的,从很早很早起,他的人生就已经被操纵。当然,不能让迟恒知道自个正在被研究,这样无法保证实验效果,他们要试验品一辈子都不曾察觉,那样最好。迟恒后来知道了这事是因为意外,不然到现在都蒙在鼓里,不少人不就是这样么。谁能想到,自己平平常常地过日子打电话,却是处在一个巨大的刻意设计和监视之中

    那才是他们真正的,第一次见面。

    像迟恒这样的人,失忆成了他们的共性。因为一旦试验品察觉到了自己是陷在牢笼里的,真正愿意配合的人不多而且很可能还会有不满和抗拒的情绪,会想方设法逃离。就算逃离不成功,也会想尽法子搞破坏不让对方得逞,宁可拼得鱼死网破也不妥协。有的在得知事实后甚至会用刀子把那个特殊的器官活生生剜出来,要知道,他们不可能请外面的人帮着动这种手术,而里面的医生又压根不会给他们做,所以只能自己来,没有麻醉,没有消毒,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把刀,有时候刀子还是小刀,要割无数次,有时候只有剪刀倘若能真剜下来倒也算宁为玉碎,但很多时候都是其他脏器被捣得稀巴烂甚至都看不清原来的形状,可那玩意还好好地藏在里面。无论如何,弄下来的必定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危及生命。就算救回来了也是残废,没救回便死了。

    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和白白的损失,组织里的人会定期给他们清理记忆,这都成了规则之一。他们清理记忆的方式必然很高超,外面的人可做不来。记忆存在于人脑的某个区域,也是类似电影胶片一样,一截一截连续的,只要截除某一部分,就会想不起来那段记忆。毕竟就算是没被动过手脚的寻常人,也会时不时忘事,某截子胶片会时不时掉了个色。所以,其实很难察觉到自己被动过手脚。

    而后事实证明,定期清理记忆的确是个好用的法子,大大降低了双方的矛盾和死亡率,而且研究起来也更加方便。毕竟一般说来,试验品只能用一次,但这类人是稀缺资源,不可能像化学药品一样用一次就扔掉,所以得重复利用,但又要确保他们每回都是“崭新的”,所以这该怎么办清除记忆就可以,每一次清理后,他们又是崭新的。

    这类人,平均被清理记忆的次数,估计都不下十次,只要他能活到三十岁。

    看多了就习以为常,这些事像吃饭喝水那样稀松平常,所以陆铭衍很难再为此感到如何如何。倘若他真感到如何如何,那他也不会是这个组织里的人了。可如果不是这里的人,只是简单的普通人,他不可能遇到迟恒并且还能跟他亲密接触。有句话或许说对了,你不正常,难道还指望你周围都是正常人在不明真实情况的外人看来,或许还以为陆铭衍是自大,是理所当然。不,那只是习惯罢了。

    他曾经跟谢棠说过,迟恒忘了你又怎样,他本来就不该和你有交集。当时觉得那句话是疯子说的,现在来看,似乎是这样尽管很残忍。

    陆铭衍对谢棠没有愧意或是心虚,倒不是因为自大或占有欲,当然独占欲的成分也有,谁会想要恋人爱上别人,但好歹并未到变态扭曲的程度,只是,他自个都被迟恒无数次地忘记,又无数次“初次认识”,无数次被忘了,再爱,忘了,爱,无休止地循环。

    迟恒以为自己跟陆铭衍也就这三四年,但实际远远不止,至少有十年。陆铭衍所受的折磨未必比迟恒少,但煎熬又如何陷进来了难道还能中途放弃也不是没想过放弃,有段时间他对迟恒特别冷,刻意地去疏远他冷落他,但有用吗

    他对迟恒说,我是你的命。

    迟恒下午来把孩子接走,小火星人看到爸爸就开心地不得了,把受的委屈全忘了,咧着嘴一边咯咯笑一边扑进迟恒怀里。迟恒笑着接住他,一天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去车库开车的时候,保安却通知他,因为车太旧被鉴定为危险级别,所以暂时扣留,做完检修后还回去。

    迟恒没听过这种规矩,出言想要回车。保安抓抓帽子,说“我们免费帮你检修和保养车子,你怎么还这么多话呢旁的人求都求不来,哎呀,你过几天来拿车吧,保证崭新的,比这现在破破烂烂的好一百倍。”

    迟恒感到疑惑不解,保安把他推出去,“你今天就打车回去吧。”

    他刚想说,这里位置很偏不好打车,您还是把车还我。但话还未出口,一辆银灰的车子就停在了他面前。

    迟恒并不想坐进去,但保安却替他打开车门,还坐了一个“请”的姿势。迟恒固执地站着不动。

    “上来,不然回到市中心就天黑了。”陆铭衍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并不是那么柔和,语气也是。而且他没有看向迟恒,而是盯着前面,脸上就自然而然地浮起来一点淡漠。

    倔强不顾一切地闹脾气从来不是迟恒的作风,他想了想,抱着孩子坐上了后座,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好在陆铭衍也没有多说话,三小时的车程,他们一句话都没讲,只有孩子偶尔发出哼哼声,其他时刻都是静得能听到空调的细微风声。

    陆铭衍一路开到了迟恒住的大院门口。迟恒不想搭话,就算感到奇怪也懒得去问你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

    “在大门下就可以了,”迟恒把打瞌睡的孩子轻柔摇醒,对孩子说,“栩栩,跟陆叔叔道谢。”

    这句礼节性的话语里透着很明显的疏离,又带着刻意讽刺的意味。

    陆叔叔,好一个陆叔叔。

    陆铭衍没理会这个,却问“你住哪一栋,我送到你楼下。”

    “不用了,我能自己走进去。”

    陆铭衍却置之不理,“哪一栋”

    迟恒皱眉,“说了不用非要我把话挑明吗,我根本不想你进去”

    陆铭衍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说,“看来你还在生我的气,气我让你忘了谢棠,欺骗你,对不对。”

    迟恒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心中莫名窜上来的怒火。

    对方淡漠的神情,淡漠的语气,一切都是淡漠的,这些是让他恼火的根源。

    “你说我错了,我应该感到负罪和歉意,可我真的没有这些感觉,所以也无法装作自己有。如果这样能让你开心的话,我倒乐意一试,但你并不会。所以就算我假装,那也是白费力气。我不喜欢无谓的过程和没用的伤心。”

    迟恒把视线移向窗外,“你还是那样我不想说什么,请你让我下车”

    “迟恒,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也是爱我的,不说多爱至少是有感情的,怎么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呢难道你觉得你现在过得很好吗”

    迟恒被气笑了,“三年了,你发现我过得并不如以前,所以你伟大地不计前嫌,想把我重新捡回去你是不是以为,这三年的苦其实是在给我教训,谁让我跑掉的,自找罪受。所以我现在回来了,就一定想要回到以前,甚至喜极而泣,庆幸你没有不要我。陆铭衍,你忘了,我是迟恒,我的字典里,没有回头二字。不管谢棠还是你,都一样。这三年的日子恍如昨天,我在过好我自己的生活,而这段生活中并没有你。”

    “可你还是孤身一人。”陆铭衍终于转过头,从后视镜里看着迟恒。

    “这也是我自己选的”

    小宝宝并不理解两位大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他咿咿呀呀地在迟恒怀里怀里撒娇,像是在问,爸爸,你把我弄醒了怎么又不带我下车呀

    大抵是看在孩子份上,陆铭衍终于缓缓停下了车也解了锁。

    迟恒打开车门下去,牵着孩子,头也不回地一直走,他真的一直没有回头看,哪怕一眼。

    晚上给小宝洗澡,宝在澡盆里玩着小黄鸭,但迟恒在小孩的脖颈处发现一小片青紫。他皱起眉仔细端详了一阵,问“栩栩,这个是怎么弄的”他用指尖轻轻揉了揉那一处。大概是被挠得痒了,陆栩咯咯地笑了起来。

    迟恒嗔道“小傻瓜,爸爸在问你话呢,”他一字一句地问,“这里,是,被人打的吗”就算把话语分割,陆栩也听不太懂,约莫就听出“打”,于是他开始挥舞着小手,像鸭子一样不停做拍打的动作,还津津有味,溅了迟恒一身洗澡水。

    迟恒看孩子兴冲冲的样子也生不来气,只好掐住孩子的两条胳膊,按着不动,“陆栩乖乖洗澡,不许闹了。”

    那件事无疾而终。

    迟恒这几日有轻微发烧,他觉得可能是感冒。为了避免传染给孩子,每次把宝宝哄睡着了他都自己去客厅沙发睡。大概快十二点的时候,迟恒拿着毛毯去客厅,拉上客厅的窗帘,顺带瞅了一眼外面。这么无意的一瞥,竟看到车灯一闪。

    迟恒住的这个地方并不是高档小区商品房,而是有点旧旧的是房东自己做生意,住这里的多是收入并非很高的普通工薪族,极少有特别高档的车出入。虽然只是短短一瞥,但迟恒注意到那辆车似乎很大,纯黑色,应该价值不菲。但那时候光线很暗,只有一盏破旧的路灯,所以他并没有看清车牌号。

    迟恒好奇那么大一辆车是怎么开进这小地方,不过在窗边站了几分钟后,他就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关灯睡觉。

    第63章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把陆栩送过去。迟恒原本打算带孩子出去玩,计划都已经拟好,但第二天醒时他感觉脑袋晕沉得很,拿手背一探额头,发现竟然有点烫。迟恒掀掉毯子,从沙发上坐起来。孩子已经醒了,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跑了下来,现在正坐在沙发前面的地毯上。迟恒一醒,他就抬头看着迟恒,把手里的小裤子递给他,嘴里咿咿呀呀,“爸爸”

    他目前还不会自己穿裤子,得迟恒帮他穿上才行。

    “你什么时候跑过来的,小傻瓜,怎么不早点把我推醒。”迟恒把孩子抻起来,抓着他的双臂,让他摇摇晃晃地踩在自己腿上。

    “不错,现在都知道自己拿裤子过来了,很棒,陆栩小朋友,你这周又有进步了。”他在孩子嫩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又扳过孩子的脸仔细查看他的脖子,一夜过后那里的青紫已经淡了很多,看来他迟恒用手指轻轻按了按,问道“疼吗”

    陆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迟恒给孩子穿好裤子就很快放他下去,“爸爸感冒了,今天不能黏在爸爸身上了,我怕会传染给你。”

    陆栩坐在地毯上,仰着脸看迟恒。

    迟恒起身,看到墙上的挂钟竟指向十一点。

    天哪,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醒来竟都到大中午,这么长时间肯定把孩子饿坏了。

    迟恒赶紧拿奶粉和米粉出来,煮好后喂给孩子吃。陆栩也是真饿,一口气全部都吃完,连一向不喜欢的胡萝卜丁都吃掉,吃完后嘴巴上糊了一圈。迟恒笑着揉揉孩子脑袋,“栩栩,自己去洗脸。”

    陆栩“嗯”了一声,踩着拖鞋颠颠地往洗手间跑,迟恒跟在他后面。陆栩踮着脚,伸手去够水龙头,转了几次后终于有水放出来,陆栩就把脸凑在下面。迟恒扶着孩子的小手臂,教他,“往左边转,出来的是冷水,往右边呢,是热水。”

    陆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左边,冷,右边,热,这样好记吧”迟恒把毛巾递到孩子手里,“栩栩,来,自己擦脸。”

    陆栩接过毛巾,胡乱地在自己脸上揉啊揉,把脸都搓红了,不过水珠子倒全部都擦干净。

    迟恒放回毛巾,把孩子牵出来,“栩栩,下次擦脸轻一点,你太用力了。”

    陆栩拽着迟恒的手指,来回摇晃着,边摇边说“爸爸出去出去。”

    爱玩是所有孩子的天性,陆栩也是期待周末可以和爸爸一起出去。

    “好好好,马上就出去,你让爸爸换件衣服,衣服换好了才能出去,”迟恒理顺了孩子蓬松的发,又指了指鞋柜边上,“栩栩,你先自己穿好鞋,爸爸去卧室换衣服,一会儿咱们就走。”

    陆栩开心地应了声,一溜松开迟恒的手,小跑到鞋柜那儿。鞋子有很多双,一般小孩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该选哪双,但陆栩要想很好一会儿,穿上鞋也要好一会儿。

    迟恒懒得量体温,估摸着自己还能坚持下去,临走前喝了一包感冒药,然后拿着钱包和车钥匙带着孩子出门了。估计是因为发烧的缘故,他有一丝反应迟钝,到了车库才发现原来车子不在,那时候才恍然记起自己车子还被扣在那边。车钥匙白拿了。没有车,几乎哪也去不了。迟恒不想让孩子坐公共交通,倒不是因为溺爱而是人多拥挤的确容易发生状况,很多时候大人并没有那么宽容,自闭症小孩在很多人看来就跟危险又吵闹的精神病人一样,嫌弃。

    出租车的话,这个点可能不太容易打到车。而且他住的地方位置偏僻,走到人多的路口得好久。

    迟恒无奈地对孩子说“栩栩,我们回家玩拼图好吗然后下午做好吃的,这样行不行”

    陆栩瘪瘪嘴,一脸期待的表情变成了小小的沮丧,埋着头不说话。

    迟恒蹲下来抱抱他,“栩栩乖,等爸爸把车要回来咱们才能出去,或者你得等爸爸借到车,总之现在咱们出不了,我们明天再出去好不好爸爸今天晚上就能借到车。”

    陆栩伸着小指头,问“大轰轰大轰轰去哪了”因为迟恒的车子在发动时发出很大的轰鸣声,跟野牛似的,于是陆栩就一直叫那辆车“大轰轰”。

    “轰轰拿去修理了,它工作太长时间,也需要保养和休息,你说是不是”

    陆栩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又摇头。

    迟恒轻轻捏了捏孩子的脸,“栩栩乖,咱们今天也在家休息,明天再出去好不好或者,今天晚上再出去”

    “不必等到今晚,”一个突然横插'进来的声音打断了一大一小的谈话,下了车的齐燃款步走过来,“走吧,要去哪随你们高兴。”不在工作状态,他也习惯穿纯白的衣服,晃晃的还挺打眼。

    在基地呆了那么久,陆栩对齐燃便很是眼熟,似乎记得他,而且还颇有好感。齐燃一走进,陆栩就抬起头,挥舞着小手,嘴里含混不清地喊“齐叔叔”

    齐燃熟稔地抱起陆栩,又摸了摸他脑袋,“宝贝想去哪”就职业方面来讲,齐燃是个非常敬业负责的人,他跟陆栩接触得频繁又密切,会被记住也很正常。陆栩做自闭症治疗,经常需要周围的人一起配合,齐燃每次都能做到位而且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不然的话,陆栩的恢复效果也不会这么明显。

    迟恒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光出于这一点,他觉得自己的确是该感谢齐燃。其实他对齐燃的态度较之以前已经和缓许多,至少没再把他当敌人,在某些方面也卸下了防备。可以确信,齐燃是不会恶意伤害孩子以及自己。

    “我上午开完会就过来了,看望一下,顺便给你们带点药,谁知刚好碰上,你就用我的车吧。”

    迟恒点点头,又对陆栩说“栩栩,跟叔叔说谢谢。”

    孩子也学着迟恒的样子点起头,小脸上重新有了笑,“谢谢叔叔。”

    三个人上了车,迟恒带孩子坐后座,报出地点,齐燃开车。

    齐燃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脸上的表情显示他心情很愉悦,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你知道吗迟恒,我最欣赏你这一点,真正的,非常聪明,知道该怎么让自己过得好也让身边的人过得舒服,没有愚蠢的倔强和宁为玉碎。似乎并没有什么东西能真正打倒你,不管处境如何,你都能做到那个处境下的最好。”

    迟恒淡淡地弯了下嘴角,“我总不能让孩子跟我一起受苦。”

    “你的同类,其实我见的也不太多,但也不算少,十来个吧。既然出生起便注定这样,很多人会自怨自艾,恨自己是怪物,但是一味的埋怨和消极并起不到任何正面作用,只有反作用。所以他们选择偏不配合、逃跑、自残甚至故意使坏,这些本质上是消极反抗,有这样行为的人,说明他们内心已经消沉到底限,那样一辈子都活不开心,人生一片灰暗。但你跟他们不一样,你知道在这种境况下该如何过好自己。”

    迟恒看向窗外,孩子坐他腿上,陆栩很开心,小手拍打着,嘴里还哼起了歌,咿咿咿呀呀呀。太可爱了,迟恒忍不住亲了亲陆栩额头。这世界如此美好,而他也还年轻,不为金钱权势过度消耗自己,最重要的是,他身边有一个至少身体健康的宝宝,这样的生活,有什么理由自怨自艾不去好好过

    “很多罪和苦都是自己作的,把一点点不如意无限放大,将自己逼的崩溃,这社会什么都有,谁不会遇到点事,并不是只你们才有自己的苦衷,我,陆铭衍,我们都有。出身越是上流,等级就越森严规矩也会越苛刻,甚至苛刻得毫无人性。开玩笑,难道那些名门世家或是成功人士都是靠运气吗能长期被上帝眷顾的,只有一类人,死人,因为他们可以永远沉睡不再理会纷扰了。而活着的,不可能。你说是不是”

    红绿灯,齐燃把车停下,从后视镜里端详迟恒的脸色。他觉得迟恒现在情绪很是平和,是时候说那件事了。

    “迟恒,其实你仔细一想,会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就是比寻常人特殊一点吗要知道这世上双'性畸形、人'妖、变'性人、艾'滋病人什么的可多得是,还不是都努力活着,而且像你这种特殊性,可不是想要就能要的,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是一种幸运呢。我们又不会伤害你,反而能保护你,但我们也要研究你,这是必须的,这个你得理解体谅,因为,我们也得活下去啊。”齐燃淡淡地笑了,“因为这个是最高级机密之一,当我们进来任职时,就不能离开了,离开的那一天,就是我们死去的那一天。”

    迟恒转过头,把视线挪回来。

    “我的前辈们,有的也有家室,甚至还有孩子,但一年也就见一两次吧,每次见面都会被监视,跟妻子做'爱也是。我就想,算了,我就不结婚成家了,少拖一个人下水。”

    迟恒说“没想到你们也会这么想,还以为你们这群人是觉得下水的人越多越好呢,毕竟给自己拉个垫背的。”

    齐燃笑了笑,“就算是坏人,那也只对别人坏,对着自己家人坏什么坏”

    “你现在终于承认自己是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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