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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前适爱 第13节

作者:叶微青 字数:24122 更新:2021-12-21 18:08:00

    迟恒不咸不淡地瞅他一眼,“防御。”

    “你什么时候找到我的”他已然换了新的身份生活,连名字都不叫“迟恒”,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他,谈何容易。

    “医疗记录啊,”谢棠也不端着,“孩子发烧看病你很心急吧,急地一时间忘了你现在的名字,直接就填了迟恒上去。然后顺着名字我就找到你了。”谢家的身份和权力,查询庞大的医疗记录并不难,难的是同名同姓的人一堆,一个个排除怕是费了谢棠不少功夫。

    沉默了几分钟,迟恒又问“你来找我干什么”语气终于稍有和缓。

    谢棠盯着他看了几分钟,从微微凌乱的发到青色的眼圈再到些许疲惫的脸旁,他看得心里不太好受,先低下头,“对不起”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无关。你也用不着可怜我,三年都这么过来了,活得好好的。”迟恒很平静。

    “听你的意思,还打算继续你为什么就那么固执呢”谢棠突然起身,走到迟恒面前,半跪下来,双手一把扣住迟恒的肩膀,“回到我身边不好吗不必管陆铭衍,不必管苏家,更不用在意外界的看法,这些我都可以解决只要你还喜欢我,你就可以跟我在一起啊,你根本不用过现在的生活”

    “我还就乐意过现在的生活。”迟恒还是那个顽固的样子,“别把你自己的意愿强加在我头上行吗你说的那些,不是我求的。”

    有能力的人,必然会有自己的傲性和脾气,迟恒也不例外。他并不图所谓的安逸和享受,要真那样的话,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让自己委曲求全一点不就好了,不管是谢棠还是陆铭衍,委曲求全地跟他们继续下去不就好了。

    “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但你一定要让自己那么累吗你觉得这样你能坚持多久你现在的确还年轻,等再过个五六年呢你还能行吗”

    可迟恒还是说“我可以。”语气都没有丝毫减弱。

    谢棠给他气地一拍桌子,“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孩子什么状况吗你打算把他的病情隐瞒多久很多自闭症儿童都是配专业的看护人员,你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你可以个屁再过一两年不累垮你我还不信了”

    “不会,孩子很乖很聪明,他会越来越接近正常人,等再大一点他会懂事的,送去学校后也不用一直守着他,我能回来继续工作。”

    谢棠简直对迟恒无可奈何了,重重地叹口气松开手,自嘲道“早知会是这个结果,我就不该把陆铭衍那事告诉你,虽然那时候你没记起我,但我总能找借口接近你看望你。但现在你也不在他身边了,我连看你都成了奢望。三年多了迟恒,你就一点念想都没有吗”

    迟恒低下头,额前的乱发挡住了他的眸光,“你大半夜地特意找来我这,如果只是为了跟我叙旧,那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吧,我还想休息”

    “我就是来看望你,就这样而已,白天见不到你,好不容易见到了又怕你不让我接近,所以我想在你睡着的时候过来看看,这样也不会打扰你休息”

    迟恒没被这温情脉脉所迷惑,而是问“直接敲门不行吗你为什么会有钥匙”

    “我不是说了,怕打扰你”谢棠的目光忽地有些闪躲。

    迟恒眯起眼睛,“谢棠,你究竟想干嘛”到底是藏不住事的人,谢棠的任何小心思小算计似乎都能被人看破。

    在迟恒那种目光下,谢棠更兜不住了,脸上燥得慌,“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铁石心肠无情无欲你知道吗我很想你,非常想,刚找到你的时候差点高兴疯了”

    迟恒还是那样看着他,不为所动,就看他接下来如何解释。可谢棠顿时不说了,迟疑了下,突然伸出双臂,用力地抱住了迟恒的肩。

    动作太突然,迟恒微微一愣,但他没有即刻推开,因为还是不慌不忙的状态。而谢棠却早已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人只是他一个。

    “迟恒,我们重新开始吧好吗”

    迟恒有些乏了,“这问题我已经回答过无数次,还要我再重复”

    谢棠一时间没有说话,迟恒刚想开口,却感到侧颈处一阵湿热。他皱起眉,伸手一把将谢棠推开。

    谢棠没有生气,甚至目光灼灼,刚刚在颈处的吻似乎已经让他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哪怕被扇一耳光都可以。他想去握迟恒的手,但迟恒没让,他只好将手收回,“我喜欢你,当然想抱你吻你。不过你不喜欢,那就算了。你还是执意一个人,也行,我就作为朋友偶尔来看望你,这样可以吧”

    迟恒叹气,正欲开口时脸色却微变,眉心皱起,似乎突然感觉身体不太舒服。

    谢棠问“再抱你一下行吗抱一下我就走了,只就一下下,绝不出格。”

    迟恒难受地没有说话,谢棠就赶紧趁这个时刻抱了他一下。但又怕迟恒生气,赶紧松开。

    迟恒低下头,脸上的神色看不清,“你走吧。”

    “我知道你不想被找到,所以把你那条医疗记录已经删了,陆铭衍和苏家应该就找不到你了,一切如你所愿。”

    迟恒没有回话,只是兀自站起来并且背过身,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谢棠当时还没觉出什么异样,只以为迟恒又被自己搞得不耐烦了,便站起来准备离开,走之前他在迟恒身后说了句,“你最近小心一点,毕竟自个身体不同于常人,一定多防备些,我听程奕扬说,有人专门找寻你们这样的他之前就被追踪过,好像最近又有些动静,你”

    只听“砰”的一声,迟恒已经关上了卫生间的门。谢棠本来还想看看孩子,这下只好作罢,关好门离开。手往口袋里一抹,先前的钥匙竟然已经不在了。谢棠先是一愣,意识到后便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迟恒警惕心那么强,连钥匙都知道拿走,防备外人什么的应该不在话下。

    谢棠放心地走了。

    今晚这次见面迟恒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时隔三年,谢棠多么希望能来个情不自禁的深情相拥,然后和好。但事实和想象差距太大,对迟恒这种人就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如此这般,谢棠已经很知足,只要迟恒不那么厌恶反感就好。

    谢棠驱车离开,但是手放在方向盘的时候却发现衣袖上竟有两滴血渍,已经晕开了。他不悦地皱皱眉,心想什么时候粗心地蹭上这玩意,思索几次无果后终于反应过来,心头一惊,当即下了车往回赶。可是门已经被锁上了他又没有钥匙。

    谢棠用力地拍门并且叫迟恒的名字,可是却没有回应。他心急地喊了好几声,楼上楼下的人都被他吵醒,纷纷出来一看究竟,可他面前的那扇门还是没有动静。谢棠急得几近抓狂,直冲进楼上那户人家里,不管人把他当神经病一样拦着,径自跑到卫生间,从窗户那里翻出去,好在这是老式居民楼,楼上楼下的窗户相隔很近,谢棠拽着栏杆用力一跃,已然顾不上昂贵的外套被生锈的粗铁钉划破。

    终于成功从卫生间的窗户跳下来,一下子就看到迟恒瘫坐在地上,上半身趴在低矮的水池边缘,埋着头,水龙头还在细细放着水,混着鼻血,成了淡红色。

    那一刻,谢棠真给吓得几乎窒息,手脚瞬间麻木冰凉。但下一刻迟恒动了动,低声说了句什么,谢棠并没有听清,但这微弱的反应终于让他找回神智,立刻蹲下来将迟恒的肩膀架住,把人扶了起来。

    迟恒头晕目眩,脸色苍白,连说话都吃力。

    谢棠没时间奇怪和诧异,二话不说背起迟恒,一脚踹开卫生间的门,直往楼下奔。

    迟恒断断续续地说“不行,不能这么走了孩子还在里面”

    谢棠只好暂时把人放下来,迟恒全身无力直接坐在楼梯脏兮兮的台阶上。谢棠又飞快地折回去,先赶去卧室一看,发现小宝还安稳地睡着,于是他把卧室锁好,又再锁好防盗门,这才离去。

    那时候他太急太慌,根本无暇去想,那么吵闹的环境下,邻居都被吵醒,可小宝为什么还睡着

    他急冲冲地跑下来,再次背起迟恒,快速地往停车的地方走。那时候迟恒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他艰难地开口问“孩子在吗”

    谢棠为了让他安心,劝慰道“放心吧,我已经把他带过来了,乖乖坐在副座呢。”

    那一刻,迟恒才敢彻底失去意识。

    送去医院挂急诊,检查结果却很奇怪,迟恒还在昏迷中,已经挂上输液。医生只好问谢棠,“病人是不是从事高辐射的工作在核电站做事吗”

    “没有,只是这段时间他很辛苦又缺乏睡眠。”

    医生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也检出病人低血糖低血压,但这个并不会有这么严重的结果,病人今晚这种突发状况,像是受过严重辐射,当然我们还没有真正排除中毒的可能性。”

    谢棠心烦意乱,突然想到不久前程奕扬似乎也状态特别不好,脸色苍白乏力,经常无故流鼻血,但他没有迟恒那么严重,毕竟迟恒比他多一道凝血障碍的坎。

    到底怎么回事谢棠低下头看着昏睡的人,嘴唇毫无血色,眼皮子上淡青色的血管都变得异常明显。怎么他和程奕扬都出现这种病况且病因也找不出来。绝不会是巧合。

    谢棠陷入了沉思。

    迟恒和程奕扬太多相似,后者也是不符合年龄的健忘及记忆衰退。迟恒的失忆是陆铭衍为了让他忘记自己弄的,但程奕扬呢不会碰巧也有另一个偏执又变态的恋人不可能,概率太低。陆铭衍这种人遇上一个都难,更何况两个。

    谢棠隐约觉得自己揪出了什么秘密,但又不确定,毕竟线索太少太少。想要细究失忆那件事必须找陆铭衍才行。但谢棠一点都不想找他,更不想谈话,只想狠狠揍他一顿你凭什么自作主张让迟恒忘了我谁给你这个权力

    谢棠慢慢烦躁起来,不愿再想这个。他捧起迟恒的脸,轻轻揉了揉迟恒的太阳穴。

    第56章

    迟恒只睡了二十来分钟就醒来,一醒就问“孩子呢”

    谢棠一顿,一霎间有点心虚,回答说“那个我看小家伙一直呵欠连天,就先把他送回去睡觉了,你先休息”

    他话还没说完,迟恒掀开被子下床,把手上的针也拔了,头都不回地往外面走。

    谢棠赶紧去拽他,“别担心了,小家伙在睡觉,门我都锁得好好的,不会出事的。你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吧,血常规的检查结果很让人担心,医生说你得输液好几天呢”

    迟恒的脚步依旧不停,甚至越走越急,“你不觉得这事很奇怪吗”

    谢棠拧着眉心,“是很奇怪”

    “如果是辐射的症状,让我头晕,恶心,流血,还失去意识,算是比较严重的程度,但你跟我在一起,你没事,这不就说明是冲我来的吗”

    “不,不对,”谢棠下意识地回答,“程奕扬跟你差不多。”

    迟恒听过后反应依旧很快,“那么很可能是针对特殊体质的小宝是我儿子,就算他不跟我一模一样,但毕竟有我的基因和血统,肯定对他也有影响吧,只是影响比我小,但我是成年人他还是孩子你说他没事不行,我得赶紧回去确认”

    谢棠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想到他关门离开时,孩子安静地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现在想来那并不是睡着,像是已经

    糟糕怕是从那时候就出事了

    谢棠脸色骤变,再也不多说一句话了,咬着牙关跟紧了迟恒。

    车子发动时,迟恒还没忘补上一句“今晚谢谢你了。”

    若是在平常,迟恒跟他说谢谢,他肯定高兴得不得了,但这次他苦涩地哽了哽,竟没有接话。谢棠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把今晚的小插曲说出来,罕见地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重重地一脚踩下油门,用最快的速度飙回去。

    他很怕,怕回去后,孩子的小身子已经变得冰凉。

    那简直太可怕了。

    迟恒会疯的。而他自己也会负罪一辈子。

    可往往你越不想那样,事情却偏偏按照你最担忧害怕的方向来走。

    迟恒心急火燎地赶回去,一推卧室的门,看到孩子在里面睡觉,他松了一口气,走过去轻轻推了推孩子的小脸,“栩栩”

    小宝没应,睡得死沉死沉。

    迟恒发现小宝的脸色不太正常,没有往常那么红润,有些苍白。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探了探小宝的鼻息,非常微弱。

    谢棠停好车就立刻赶了上来,看到迟恒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大步过去,将昏迷的孩子抱了过来。

    “快走,我们赶紧去医院或许还来得及”

    迟恒双眼通红,身体都是僵硬冰冷的,像是失了魂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谢棠心里难受不已,用力拉了迟恒一把,急道“我们快走”

    迟恒终于回过神,一把接过谢棠怀里的孩子,睁着一双红眼睛,紧紧咬着牙关,疯了一样往外冲。

    如果孩子真出了事,他也没有活下去的信念和理由。

    车子以违规的速度直飙医院,一到诊室就挂氧做急救,触目惊心的红灯一直闪个不停,整个过程中迟恒一直在抖,尽管他竭力克制并且告诫自己要冷静,可还是控制不住。从来没有这么害怕和无措过。

    从急救室出来后,小宝还是在昏迷状态,但呼吸和心跳已经正常,虽然依旧微弱。孩子跟迟恒一样,找不出病因,只说像是辐射病。

    谢棠心里还是虚得很,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怎么能这么粗心孩子出事都没有及时发觉,能早点送到医院或许情况能好些。他安慰迟恒“你别慌也别责怪自己,说不定孩子也跟你一样,一会儿就醒了呢,他肯定也会没事的”

    迟恒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孩子的小手,一动不动地看着,也不说话。

    谢棠正欲再劝。此时护士匆忙走进,拿来一张急救单,“可能要动手术,孩子的监护人过来签字,最好是父亲。”

    迟恒一个箭步上前,毫不犹豫写了自己是父亲,并签名。

    护士拿回单子又叮嘱道“你先去献血吧,如果要动手术的话医生一定要给孩子输血的,你是他父亲,你先给血站捐点,到时候我们从血库配血也更容易。”

    迟恒二话不说地点头。

    谢棠像是想起了什么,在护士离开后,皱着眉头拉住迟恒,“你别乱来,你的血型和孩子不相符,而且你不是父亲”

    迟恒绕过他,一径往献血室走,“不相符也没关系,输血都是从血库匹配。”

    “你自己的状态都这么差,还要去”

    “我是监护人。”哪怕立刻要死了也会义无反顾地去。

    谢棠急了,也跟着往前冲,拦在迟恒面前,“我去献我才是他父亲没你什么事,你给我回去呆着”那时候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把这句“杀手锏”的话吼了出来。

    迟恒扫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话,“省省吧。”

    谢棠狠狠地一愣,顿时站在原地不动。他一直以为迟恒已经相信了亲子鉴定结果,毕竟不论是他给的鉴定表还是程奕扬测出来的结果,全都一致,为此还动用了不小的关系网。但此刻,迟恒却是一副早已看破的样子。到头来,诧异和无措的人反倒是他自己。

    “孩子父亲”

    “行了”迟恒打断他,但并没时间解释多余的话,一言不发地赶紧去了输血室。错身而过时,谢棠怔忡地问了句,“你离开陆铭衍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吗”

    其实,早在彻底离开的前一夜,迟恒就已经能够确定真相,如果说在那夜之前他或许还对鉴定结果猜疑不定,不得不考虑孩子父亲是谢棠的可能性,但在那晚之后他就能确定。

    肢体相缠时刻,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极深的占有欲以及某种程度的控制欲,溺爱,疼惜。而且迟恒还能感觉到,对方非常了解他的身体,还对任何敏感带和情'欲的激发点一清二楚,褪去衣物后,在对方的掌控下,几乎无处可躲。

    有那种偏执的独占欲存在,陆铭衍怎么可能让谢棠有机会碰迟恒根本不可能。且不说现在迟恒已经跟他分开,他或许再难操控掌握,之前迟恒跟他在一起,哪件事情不在掌控内呢哪怕是天大的意外他都给扳回来,然后继续运筹帷幄。

    在迟恒的印象中,离开前的那一晚最多算第二次同房,可对方在短短的次数里就能把他的身体摸得透透的,简直就像亲密爱抚很多次一样。难以置信,不过转念一想,这也的确符合陆铭衍的性格。

    万分紧急的状况下,最能见一件事的真假,因为人的潜意识和条件反射是骗不了的。当护士问孩子父亲在哪,谢棠压根没反应过来,这就说明他并没有这个潜意识,而且那时候他也才惊魂甫定,哪能顾上圆以前的谎。一直到后来,他才堪堪反应过来。

    可是已经迟了。这也暴露了前事真相。

    迟恒已经不想也无力再追究这些,他现在只想让小宝赶紧醒过来,然后搞清楚到底他妈的怎么回事。

    他只想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而已,可就是不太平不安宁,永远都不被放过。

    谢棠呆滞好久,后来也跟着来到输血室。打发护士出去后,他对迟恒说“你跟平常人不一样,就得处处小心才行,尽量不要留下自己的血样,万一以后有人从你血样里查出端倪,你不就暴露了傻”

    迟恒回道“我是匿名的,查不到我。”

    谢棠又把一些吃的东西递给迟恒“现在都快早晨了,饿了一晚上,吃点东西吧。医生已经仔细查过,小家伙没事,各项指标都很正常,起码比你正常得多,你可以放心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昏迷,但应该不会危及生命,可能是因为小孩子抵抗力差吧,别太担心。”

    迟恒勉力打起精神,强压下身体的不适感,问谢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恶心”

    “我到现在都好得很,没有什么状况,”谢棠摊摊手,“冲你来的,我都看出来了,你跟程奕扬的病况几乎一模一样。而且小家伙也受到了影响,说明的确有针对性,可能就是针对特殊体质,就像猎杀动物,对付不同的种类要用不同的法子”

    谢棠说了什么迟恒没有留意听,他兀自想着,以前在研究所的时候,生化组的高端人才们拿小白鼠做实验,在它们体内嵌入各种各样的玩意,然后冷眼观察它们的各种反应,每只可怜的白鼠都有编号那我的编号是多少呢

    迟恒这么想着,突然勾着嘴角冷笑了一下。那弧度很细微,但带着明显的嘲讽和警觉。谢棠看到了,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瘆,心道,迟恒独自生活三年,苦日子不仅没能让他变得柔软妥协一点,反而越发难以捉摸和冷硬。指望着苦难能让他坚硬的外壳裂开哪怕一丝一毫的缝隙,然后就有机会顺理成章地撬开他,往里头灌蜜,甜甜地把他诱出来。谢棠现在明白了,自己真是太想当然,对付迟恒都不能用一般手段。

    迟恒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凝,猛然站起身往回走。

    谢棠被他吓一跳,“你又上哪去”

    “看孩子。”这种时候他只想寸步不离地守着。

    谢棠还没休息够,但迟恒离开了他只好也跟着站起来,苦着脸追问“你就不能稍微歇一会啊折腾了一晚上你不累吗不能坐会儿再过去”烦躁得很,还想抽几根烟呢。

    迟恒没接话,闷头直走。

    谢棠叹气,但还是追了上去。

    迟恒回到小宝的病房,片刻不歇,立刻去打了热水给孩子擦洗。他耐心地一点点加冷水,加一点用手指探一次,直到调到最适宜的温度。然后把水盆端过去,开始细致且轻柔地给孩子擦洗。

    谢棠看着眼前的情景,也跟着整个人都舒缓了些。放松后身体的疲惫感更加明显,他往靠椅上一躺,仰着头,微微闭上眼睛休息调整。

    小宝昏迷在床上,谢棠则直接蜷在椅子上睡,而迟恒一夜未眠。他没有谢棠那么大心,总是无法真正放松下来,容易失眠,早已习惯。

    迟恒推测的没错,会有人主动找上门,也就是这件事情的操纵者,根本用不着迟恒自己去探个究竟。

    那大概是凌晨三四点,天都没亮万籁俱寂,医院里更是静悄悄的,那是人的意识最为松散,疲惫感最高,最容易没有防备的时分。

    戴口罩穿白大褂的值班医生托着病历夹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护士。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已经非常细微,但迟恒还是觉得有点莫名的刺耳。

    医生走过来,将小宝轻轻抱了起来,托住他的脑袋。

    迟恒问“大夫,他什么时候才能醒”

    大夫头也不抬地回答“快了。”然后对身后的护士说,“把小孩子带走。”

    两名护士利落地听从指令。

    迟恒突然起身,拦在她们面前。

    “迟先生,我们知道您很担心孩子,所以你更需要配合我们。”冷淡的女声。

    迟恒回以更冷的目光,直视面前的人,“我的脑子是被动过手脚,或许会比常人要蠢,但我的记性还没烂到那种程度,至少,没到你们想象的那种程度。”

    这句话一说完,那三个人果然如迟恒所料地沉默了。他们相互对视一眼,似乎都有些惊讶。

    迟恒冷冷地看着他们。

    医生惊讶过后很快恢复淡然镇定,徐徐摘下口罩,恰到好处地微笑,“迟恒,想不到你还记得我,真是我的莫大荣幸。”

    第57章

    “齐燃。”医生徐徐伸出手掌,摆了个握手的姿势。

    但迟恒并没有买账。

    齐医生看到这间病房里还有个大人蜷在靠椅上睡觉,就让迟恒跟他出去说话。迟恒一开始不乐意走,目光还是冷冷的。但医生对此也不徐不疾,慢条斯理地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牌章,给迟恒看了一眼。

    迟恒细微地皱起眉心,反感更甚。到底是在研究所呆过的人,迟恒多少了解一些隐秘的不被所知的研究基地或组织。因为很多所谓的极端科学研究都是违背人伦道德甚至法律或者会引起社会恐惶的,所以绝不能被周知,但普通民众不知晓,并不代表国家就不倒腾这些,它们只是秘密地存在着。一句话,这些组织明面上不合法,但实际上是被支持的,甚至关系网庞大且地位极高。

    齐医生手里那枚银色的牌章,小小的简陋的,但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他的身份和权力隐秘却受保护的身份以及权力,高高在上,怪不得他一直如此自信和悠闲。且不论先前迟恒在手术室里跟他的较量,其实从那时候起医生的态度就一直有恃无恐,像对待一件举无轻重的事,迟恒要走,他便让,没有丝毫担忧。要知道,强制失忆那事追根究底起来根本是违法悖德,能报警和上诉。

    “你以前工作的那个研究所,明面上很高级没错,但实际上没多少权力,毕竟能明面摆出来做给民众看的,只能是小卒子,权力越大反而越隐秘,这个道理你应该懂。不过,好歹你也算半个行内人,应该不会不认得这个吧”齐燃收回那枚牌章,对迟恒温和地笑了笑,“很像fbi对吧不同的是,他们负责研究离奇案件,而我们研究人。迟恒,你现在想跟我出去谈谈吗”

    迟恒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

    凌晨四点,寂静无人的走廊尽头。

    迟恒的脸色依旧冷峻,齐燃好像觉得他不够像自己这般放松悠闲,正想说几句客套话,但迟恒截住了他的话头,而且劈头就问“你早就知道”

    齐燃点头,脸上的神色却有点暧昧不清,像是在笑,但笑容暗昧,夹杂着一丝怜悯。

    高高在上的怜悯。

    迟恒有些反感,他并不需要这种怜悯,“你到底想干什么”又警告了一句,“我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准对孩子下手”

    齐燃笑了,怕是在笑迟恒的天真,“我还真不怕你这句话,毕竟听多了,耳朵都起茧了。是否要下手,可不是由你说了算”

    迟恒的拳头攥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更阴沉,齐燃看到他这反应,慰道“别紧张也别害怕,我们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的主人。但这句话齐燃只是在心底说,迟恒的脾气听了这句话怕是要永久进黑名单的。齐燃面上只是勾了勾嘴角,继续道,“放心,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而且我还得保证,你跟孩子都不能出事,毕竟是我负责的试验,你要是出事了我可是要受上级惩罚的。”然而他并没有说自己的上级是谁。

    迟恒也没问,或许他潜意识里害怕那个答案。

    “迟恒,我是来帮你的。因为你长时间躲匿,三年多了,嵌在你体内的小芯片自动发出警报,它是在提醒你,该回来打卡了。”

    “你们从多久之前开始盯上我的”迟恒冷冷地问。

    “反正比你想象中还要早得多,甚至还认识你父亲,从他再到你,一个不落。”齐燃一再强调,“别把我们当成你的敌人好吗这是一种保护。你们的身体多么特殊自己应该很清楚,给你们嵌入智能芯片,是为了有效追踪,但更重要的是让我们能及时了解你的身体状况,从而起到保护你们的作用。就像现在,如果我不过来提醒你,芯片已经到期,那么越往后它的辐射还会一再加强,你会感到更加不舒服和难受,至于孩子也是被你影响的,这些都是因为你自己。”

    迟恒如此小心谨慎,对自己的特殊之处讳莫如深,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件事其实很早就被某些人知晓,甚至在他自己还未发现时。也就是说,这么多年,他其实一直活在这些人的监视下,无时无刻。甚至还像小白鼠一样,身体里被安置了这种玩意,压根无法逃脱。

    身体机制紊乱,头晕目眩流鼻血,但却查不出任何病因竟然用这么“高级”的手段对付自己,看来这群自诩高位的人对迟恒这种罕有的“试验品”还挺看重。

    可迟恒现在最关心的只是孩子的状况,无暇去嘲弄,他沉默片刻,低声问“你的意思是,现在只有你们才可以治疗这种症状是吗”

    齐燃嘴角的弧度放大,“聪明,跟你说话一点都不费劲。而且我相信你已经看出来了。”

    “条件”迟恒直截了当。

    “都说了我们是来帮你的,还谈什么条件我们是一边的,不是敌人,是我们一直在暗暗保护你,那么作为回报,我们也需要你们听话和配合。不然你以为,你这样的身体能无惊无险地活到今天你觉得你身边的人都是傻瓜吗但凡跟人接触,都会留下蛛丝马迹,你以为你的异样不会被发现”

    “你最开始做化验的那家医院,他们把化验单和血样都私藏了,而且还跟踪调查你,你知道吗”

    “还有你在北京工作的那家研究所,也有人在暗中研究并且试探你的身体反应,还用了酒精之类的,就算你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应该也察觉了这些异样吧”

    迟恒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朝走廊另一边看过去。护士安分地守在病房门口,孩子在里面,没事。迟恒稍稍松了一口气。

    的确,之前孩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已经时不时被算计,把喝的东西调包,或是在饮食里掺些别的都算是小事,还要逼他频繁地交体检单。那时候他没想过是有人刻意试探,只以为是巧合,奋力地一一破解这些障碍。

    “你放心,这些我们早已帮你解决了,否则你跟孩子也没有今天,总之,我们会确保你的安全,或者说,跟我们在一起,你才是最安全的。而且你应该察觉到了,有人跟踪你,你销声匿迹的措施做的很好,所以三年以来都风平浪静,陆家和苏家都找不到你,但现在,你的藏身地点已经暴露了,相信我,不出一个月,你跟孩子都会出事。你需要我的帮助。”

    迟恒皱起眉,“别试图给我洗脑占据道德的制高点,好像你就是理所当然。齐医生,我跟你一样,是人,不是物品,也不是用来研究的变异种。”

    齐燃笑了笑,“变异这个词在我看来是中性的,并不是歧视你们,只是你们真的很非同寻常,你们体内某个器官,是独一无二的,人类的男性女性都没有,而且你们只生男孩,从来没有女孩,这一点我也很疑惑和好奇。一切有待研究。”

    迟恒对于谈论身体的特殊性很是排斥和反感,他打断医生,“行了,你明说你的目的。”

    “当然是你回去,不对,是接你们回去。”

    “我不想我的孩子也成为你们的试验品,放过他。”

    “可我之前已经说了,能不能放过可不是由你说了算。”

    迟恒的父亲当年也说过相同的话,但是并没有什么用。迟恒还是从小就被带走,从小就被检查,从小就被植入芯片。而且这一切迟恒自己还不知道。

    “你们会对他干什么” 迟恒产生了深深的防备。

    “不干什么,我保证你的孩子安然无恙身体好好的,像你一样,健康地长大,我们只是给他做个系统性的检查而已,看看他是否遗传了你的又遗传了多少”齐燃看迟恒的脸色很不好,便补充一句,“你尽管放心,这些都是很正规很科学的检查,不会损害身体。你看你自己,身体好好的并没有异样,当然除了最近芯片反应”

    齐燃继续说,“再者,我知道那孩子有自闭症,病情可不算乐观。我能让最优秀的儿童康复师给他诊疗看护,甚至为他配备一整个医疗队,长年跟在他身边帮他恢复。迟恒,我们会帮你的。”

    迟恒却并没有点头,而是沉默。

    “我知道你自己也能带好孩子,但是你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有我们这样的资源,就算你还在北京的研究所,兴许能接触到厉害的精神科医师,但纵使是那些人,在我们看来依旧不值一提,更何况你现在还是这种情况。迟恒,我们手里拥有的资源,是你难以想象的。”

    迟恒垂着眼睛,走廊里黯淡的日光灯森森地照出他略显寂寥单薄的轮廓。微微发青的眼圈和格外疏离的神情,寂寂的。齐燃觉得这画面分外眼熟,似乎很常见,至少他见得多了去,因为他认识的或者他负责的,那些特殊体质的人也都这样。

    看多了就麻木。

    齐燃耐着性子继续劝,“我知道你不想联系陆铭衍,那么尊重你的意愿。你跟我们回去,呆在基地里,安心过你的日子,我们不会跟他透露你的消息。当然,如果你想见他,也可以”

    “他他跟你们有关系”迟恒突然打断齐燃,声音哑哑地问。

    “当然有,”语气理所应当,像是没料到迟恒这种明白人也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否则你觉得我们凭什么帮他一般人能使得动我们吗而且还答应他给你做手术。”

    这番话让迟恒心里一阵刺痛,时隔多年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可还是难受,迟恒的目光一再暗了暗。

    这样子很让人心酸心疼,齐燃还想再说几句,但迟恒已经从黯然中恢复,恢复到那种冷硬的样子,低声而干脆地回答“我答应你,但你今天晚上让我的孩子醒过来。”

    “没问题,今晚我们就上飞机,飞机上有医生。”齐燃伸出一只手摆出握手的姿势,“合作愉快。”

    迟恒并没有理,绕过他走了。

    回到病房,迟恒用毯子把孩子结结实实地裹着然后抱了起来。那些医务人员很识趣地没有来试图接手,就让孩子呆在迟恒怀里。

    迟恒走之前想过要不要把谢棠叫醒,齐燃在旁边说了句,“无所谓,反正他是不相干的人,不过,你要想跟他道别也可以,一切随你。”

    谢棠睡得很沉,迟恒只是看了他几眼,最终还是没有把人叫醒。他留了一张纸条在谢棠手边,上面写着“带孩子治病,走了,请你不必刻意找我,我自有分寸。谢棠,你该过自己的日子。”

    破晓,漆黑的天空有一丝亮,齐燃一行人驱车,来到一个迟恒都不太清楚的地点,非常偏僻荒芜,广袤的空地上停在一架待飞的私人机。

    越靠近飞机风力越大,一行人下了车登机。迟恒把孩子一再抱紧,走在队伍的最末端。前面清一色的白衣服,刺眼,让人感到压抑。

    有一刻他很想干脆逃离,离得远远的,不管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想好好过日子而已,这么一件对寻常人来说很简单的事,却成了他遥不可及的梦。

    逃不可能,再怎么逃都逃不过,这是命。一切注定回到原点。而且是一个接近真相却让人无比心寒的原点。或许做人真应该傻点糊涂点,知道得越少越好,知道得越少或许就能愚蠢无知地幸福下去。

    迟恒这才发现,以前的自己错了,他以前以为这个孩子是意外得来,然而不是。真正的意外,是突然搅乱这个局的谢棠,如果不是谢棠不甘心复又回头狠劲追求,那么他可能并不会知道陆铭衍强行切断了他的记忆,如果不是自己选择销声匿迹地离开,那么他不会知道齐燃不会有今天。

    既然早就知道体质不一般,可他却狠心让自己怀上孩子。

    迟恒很疼很疼这个孩子,但此刻心底还是翻搅着痛和难受。

    那时候他对自己好,或许是因为肚子里有他的孩子。

    可是,他又表现得并不在意这个孩子,最爱的只有迟恒。

    很奇怪。

    迟恒心里很乱,他让自己不要再想,一切都已过去,哪怕是欺骗又怎样。他缓缓抬头,往漆黑的窗外看了一眼,无垠的天空无比高远深沉,一片黑,像黑洞一般,漩涡。

    陆铭衍真是像极了这片天空。

    迟恒嘲弄地想。

    或许,他才刚刚认识这个人。

    第58章

    每个人都有秘密,迟恒当然清楚这一点,不论是苏家的人,还是陆家的人,甚至包括他的母亲周雪丽以及他死去的父亲,大抵都有各自的隐瞒。他印象中的事实、世界、真相永远都无法是绝对的真实,只能说是慢慢接近罢了。

    小宝被那群人带去了医疗室,迟恒内心忐忑地守着外面,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硬生生站了好几个小时,双腿都麻木了也丝毫没察觉。直到白色的推床出来,一群穿着白褂的医生也出来,迟恒睁着一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走过去,万幸,孩子已经醒了,眼睛朦朦睁开着。

    迟恒终于松了口气。

    对于陆栩来说,可能只是睡死了一晚上,但那个过程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对迟恒来说都是莫大的煎熬。

    陆栩看到迟恒走上前来,先是呆了呆,而后一双大眼睛慢慢变得有点红,泛起委屈的神色,他缓缓伸出小手,嘴里小声叫了一句,“爸爸,抱抱”

    很多三四岁的小孩已经能背出流利的唐诗,但他却有点口齿不清,不过再怎么口齿不清迟恒也能听得懂。他立刻伸出双臂将孩子抱到自己怀里。一到熟悉亲近的怀抱里,小家伙就放松舒适了,他蹭了蹭迟恒的胸口,然后小脸紧紧贴上去,手指用力攥着迟恒的衣服。

    像是受惊害怕过后终于得到了安慰的反应。迟恒轻轻拍着孩子柔软的背,继续小心地安抚。孩子用力眨眼睛,眼泪流了出来,全蹭到了迟恒的衣襟上。

    迟恒也是纵容的,小宝越这样,他哄得越温柔越轻。小孩子哭得越发厉害了,一开始没什么声音,后来就变成呜咽,最后像没了骨头一样糯糯地黏在迟恒怀里抽抽搭搭。

    大概是嫌吵得慌,戴口罩护士走过来用公式化的声音说“迟先生,把孩子交给我吧,他该睡了。”

    迟恒回答“不必麻烦你,我会让他睡着的。”

    护士皱皱眉,耐着性子说“我猜您也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我把孩子送去无菌室,您也该歇了。迟先生,配合我们,不要浪费时间。”

    言辞看似礼貌,但语气却是命令式的口吻,尤其最后一句话。大抵是他们觉得自己的身份比一般人更为“尊贵”,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的语气腔调。

    迟恒一时间没有作声,护士就径自伸出手想把孩子拎走。

    小宝抬头看了她一眼,瘪瘪嘴,小脸皱了起来,又低下头往迟恒怀里挤,一个劲地想躲。

    迟恒护着孩子,平淡地说“他不去无菌室,他跟我在一起。”

    “这孩子刚从治疗室出来,也需要充分休息才能恢复到原本的状态,而且无菌室环境很好,是恒温的,对他更好。”

    护士说话的时候,小宝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分外大,像是故意干扰。

    “不必。”迟恒低头,抬手捏了捏小宝的鼻子,“乖,不哭了。”

    小宝哼哼唧唧,尽管有气无力但还是坚持抽泣着,而且一声比一声大。

    护士见劝告无果,而且小孩子明显很不配合的样子,终于冷淡地收回视线,转身走了。

    蹬蹬蹬的脚步声远离后,小宝的声音反而小了,越来越小,最后停了下来。他从迟恒怀里抬起脑袋,眼睛和鼻头都被哭得红红的,睫毛湿湿嗒嗒,脸上还有没干的泪渍。

    迟恒摸了摸他的脑袋,他窝进迟恒怀里蹭了蹭。

    迟恒说“你这小不点现在也知道使坏了,干得好。”

    小家伙哼了一声,似乎这就作为回答,然后挪了挪身子,舒舒服服地蜷在迟恒怀里,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迟恒在凳子上坐了很久,孩子在他怀里睡着了,整个过道变得寂静无声,只有一盏应急灯还亮着。飞机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估计快要到达目的地,为降落做准备。

    身体很累很疲倦,却毫无睡意。被昏昏沉沉的混沌感包围着,麻木难受,像是身体已经老去,生命就快要走到终点。

    快要虚脱了。

    迟恒觉得,某种程度上他和陆栩是一样的,他们都是不正常的人,都必须努力地拼命地去接近正常人,只有这样才能存活。

    一个接一个的秘密。有些秘密揭晓了,可有些秘密依然隐藏。

    迟恒抬起另一只手掩住了自己的眼睛,没有发出声音,甚至没有别的动作,仿佛也像孩子一样安静。他已经习惯,哪怕情绪再激烈再难过,表面也静如止水,只是心脏被用力地划开了一道口子,汩汩地流血。

    齐医生要给陆栩做基因分析,迟恒希望,这孩子绝对不要像自己,一星半点都不要遗传到,做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才是最好最幸福的。

    情爱什么的,说到底也无所谓,如果一个人把日子过好了,其实也并不需要有人陪伴。迟恒这么不停地劝慰自己,用以驱赶越接近这个城市心底越多莫名的慌乱。他让自己不要去想陆铭衍。

    竟然就这么坐了一晚上,大概凌晨五点时,齐医生最先起来,经过过道发现迟恒木木地坐在那里,他诧异几秒恢复平淡。

    “你大可以放轻松,回来了你照旧正常工作,我们不会干扰你的生活,只是你需要定时来我这里接受各种检查,以及,配合我们的相关研究,”医生开始驾轻就熟地嘱咐后面的事项,“孩子的自闭症我们也会请专业医师治疗,这样的话,他呆在我们基地里的时间或许更久,不过这也没什么,他不是已经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吗你不用把他送去幼儿园了,交给我们就好,然后你每天晚上来接他回去。”

    “好,”迟恒应道,随后又淡淡地问,“条件”

    齐燃笑着耸耸肩,“唯一的条件只是希望你可以好好配合我们,仅此而已。”

    “你别再说什么条件不条件的,这样显得很疏远,我说了,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只是希望你们享受保护和好处的同时也相应地尽点职责而已。”

    迟恒看了齐燃一眼,想嘲弄地说,像你这样能颠倒是非因果的好口才,不去当律师却来当医生真是可惜了。但实在太累,他不想开口说话。

    飞机降落的地点似乎不是客流量巨大的普通机场,而是在广袤的郊外,但等了一会儿后立刻就有专车来接他们,黑色加长型的车。不知是自己太累还是他人刻意为之,迟恒上了车,就眼皮子打架,困意汹涌袭来,半小时内他就沉沉睡去,等到被人推醒终于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抵达目的地。

    地点很明显是远离市中心的外环,视线所及,除了这一处几乎没有其他的建筑。八层楼高的钢筋大厦,二楼以上朝南开着阳台和大窗。外观看起来很平常。

    迟恒跟着一行人走进去,除了层层门禁特别严格以外,里面也像普通的写字楼那样中规中矩,并没什么特殊之处。当然,隐秘的房间或地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看见的。

    随后,迟恒按照齐燃所说的,亲笔签了保密协议和各种各样的条款,他把那一叠文书递还给齐燃,齐燃满意地点头,说了句“很好,希望你以后也能这么配合,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迟恒没什么表示,只道“所有的研究结果和分析,我也应该有权知道吧。”虽说是问话,但语气是不容置疑的。

    齐燃笑了笑,“那当然,协议书也有写,双方有权知道所有事情,不能互有隐瞒,不过呢,知道太多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用,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些很重要的事,就算你没有察觉,我也会及时提醒你的。”

    而后的几天时间里,双方遵守规则,迟恒依照要求接受了一系列的检查,抽血、取样、化验,还包括脱掉衣服的身体审查和透视。

    这种特殊体质的身体,有一个很特殊的器官,孕育生命的地方就在那里,不同于男性,也不同于女性。器官的底部,中心有一个小小的、圆形的腺体,且藏在一层膜下面,在动情的时候,能接收到多巴胺以及肾上腺素等相关信息素的刺'激,能自发分泌透明液体,源源不断,起到性'爱的润'滑效果。不同于肠液,毕竟肠液的润滑效果只是顺带,本身不是用来配合性,所以量较少,且能受人的控制。这种液体不一样,它原本的作用就是配合性,毕竟特殊体质是宜于承欢的,因而量多又粘滑,并且不受控制。

    几天的检查项目下来,面面俱到毫无遗漏,自然也包括这方面。那天下午迟恒到这里接孩子回去,齐燃让他去实验室,然后医务助手把信息素通过迟恒的静脉注射。起初迟没觉得有什么,过了一会儿,后腰开始产生酸麻感,坐不住便躺倒洁白的窄床上,床的另一端有仪器连接到他身体,以便监测记录各项指标。

    后来,有绵绵的液体缓缓淌出,迟恒无法控制,羞耻不已又不便发作,只能忍耐。彼时,室内只有三个人,医生和两个助手,他们一直盯着仪器,时不时留意迟恒的反应,他们脸上并没什么表情,更没有狎昵嘲弄之意,看起来平淡而冷漠,仿佛就只是在对待实验品在做自己的研究而已。

    如此,迟恒心底的不适感并没降低多少,他不停地深呼吸,咬牙忍了下来。好在这个折磨的过程很快,大约五分钟就结束,可是尽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迟恒起身时,身下的床单还是湿了,一部分是汗水,另一部分是滑滑的液体,两者混在一起,粘粘的,染了一小片。

    迟恒一点都不想回头看,但旁边的助手倒是一脸平静地把床单收了,似乎见怪不怪早已习以为常,带上手套动作也很小心利索,毕竟这些都是有待后续研究的成分。

    做完这些,迟恒把病号服换下来,带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并不太喜欢这个地方,到处都透着一股森冷的意味,而且他每次走进来,都会不自觉地绷紧神经,那感觉可谈不上舒服。不过陆栩在这里的确能得到最顶尖的自闭症康复治疗。这里的顶楼是专门给孩子们用的,明亮又宽敞,是这里唯一一处有人气有朝气的地方。

    看来迟恒并不是一个人,他应该有不少同伴,不然的话,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小孩。迟恒的同类,但无一例外地都被这群人找到,估计也跟迟恒样,根本无法真正逃离。上一辈,这一辈,包括下一辈,未来的世世代代,所有一切都被掌控着。

    生理或心理有问题的孩子是极少数,但就算这样,那里也配备了专门的儿童教师、康复师、心理师、医生、陪护统统都有。有专门的医疗队给陆栩安排治疗方案并且教他说话教他自理,空闲时候,陆栩就跟其他小孩一起,该上课上课,该吃饭吃饭,该玩耍玩耍。

    在喧闹的孩子当中,陆栩还是比较孤僻的那一个,不过已经比以前好些,他知道跟着大部队一起,但并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主动融入,他就站在旁边默默看。

    迟恒在外面租了房子也找了工作,早上把陆栩送过来,下午来接。自闭症儿童天性喜欢独处,对外界认知低下,只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有效的治疗方法就是,竭尽所能地不要让他们独处,要让他们不停地感知认知外界,这样才能慢慢融入,逐渐接近正常人。

    迟恒现在就是,一定不让陆栩独自一个人,接孩子回来要开车,在车上他也不停地跟孩子讲话,从不闲着。

    回到市区大概八点左右,正好带孩子观赏夜市。陆栩还是话不多,目前他也只能说一些简单的话,但看得出来他很开心。

    走着走着,莫名地,不自觉地走到了一个熟悉的地点。

    那间不大不小的店铺客流量却很大,人来人往,笑语喧哗,服务员忙碌不已。迟恒发呆的片刻,小宝就挣开他的手,开心地好奇地先走了进去。迟恒跟着进去,他让孩子自己走,在后面跟紧盯着。

    莫名的慌乱感又袭来了,越往里面走,身边擦过一个个人,陌生的面孔,陌生的话语。迟恒的手心微微出汗,他在心底自嘲,看来是高估自己了,想到有可能重逢他都会紧张不自然,谈何风轻云淡后来,里面的人渐渐少了,迟恒把孩子抱起来,“栩栩,现在已经九点多了,这里快要关门,你该跟爸爸回家了。”

    陆栩点点头,“好。”

    迟恒抱着孩子往外走,脚步没由来地越来越快,直到出了这栋大楼,紧张的情绪才稍有缓解。

    他把孩子放进车里系好安全带,然后自己上车,握紧方向盘,踩下油门。

    第59章

    城市说大也大,明明是熟悉的地点,却大到让两个人无法遇见。迟恒并没有去找,也没有得以偶然见到。

    陆铭衍依旧不知道迟恒的踪迹,甚至不知道他已经回来。毕竟现在不同于以前,自从三年前迟恒无故失踪,连续几天几夜的地毯式搜索却毫无线索和进展,好好一个来之不易的“试验品”就这么突然消失不见,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一切按计划进行没有什么大的偏差,突然一下就这样陆铭衍到底怎么办事的竟然把事情搞成这样是的,陆铭衍作为负责人和亲密接触迟恒的“监护”人,必然要承担这出祸事的重大责任,最高级的褫夺了他的权力并限制他的行动,让他思过。

    原本,齐燃那一拨人,那个人数庞大又非常高端几乎什么都能做的医疗队,是上边配给陆铭衍差遣指挥的,配合着进行相关事宜。就像每个将军有自己的军队一样,每个负责人都有相应的医疗团队作为后盾。但那次事件之后,陆铭衍的可信度降低,成了有待观察的对象,一举一动被监视,很多事情都没有了权限。不然的话,他一定会比齐燃先知道芯片到期信息,然后顺着那个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迟恒,不用等到现在。

    齐燃那边没有向陆铭衍透露迟恒的消息,因为他们觉得没必要,现在并不需要陆铭衍,他们自己完全搞得定,有的是办法让迟恒很配合很听话。即使在一个城市又怎样,还不是形同陌路。

    陆铭衍察觉端倪还是从谢棠嘴里。

    按严格意义来说,姓陆的才是插足者,小三见到原配,先不说歉意和感到害怕,毕竟那个跟个人良心有关,但不管有无良知,多多少少都得有点心虚吧,毕竟是抢了别人的,不可能真正心安理得。可陆铭衍丝毫没有,一丁点都没有。他没有刻意躲避或疏远谢棠,遇见了就遇见,丝毫不尴尬也不愧疚。冷峻的脸上平平淡淡,看起来竟然还很坦然。他对谢棠的态度,更多的是一种无所谓,似乎没拿他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情敌,或许,他觉得谢棠还不够格。

    面对谢棠怒气冲冲的质问和讨伐,陆铭衍只是平淡地回答“他忘了你又怎样,他本来就不该和你有交集。”

    谢棠被堵得无话可说,都要气笑了,明明他陆铭衍的出现才是意外,要不是他多看了迟恒几眼,要不是那天他连见到迟恒的机会都没有,明明是他横插在自己跟迟恒之间的,现在却反过头来说自己才是插足

    简直胡说八道颠倒黑白

    但,陆铭衍并不是无赖,强辩也并非他的个性。说出这种话,要么控制欲占有欲已经变态扭曲,任何人接近迟恒在他看来都是不能忍的,要么,已经疯魔了。

    谢棠冷冷地回了一句,“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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