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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前适爱 第10节

作者:叶微青 字数:23417 更新:2021-12-21 18:07:57

    坐上车后,陆铭衍一直想说点什么,但迟恒静止如水的模样,又让他感觉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而且说什么都是多余。他还能说什么该坦白的迟恒都已经知道。

    昨晚迟恒情绪激烈的那一刻,着实让陆铭衍彻底慌了神,生平第一次什么话都讲不出来。不过现在他冷静多了,毕竟迟恒还在他身边,好好的,看得见摸得着,像是怎么都不会失去他一样。

    俩人回到家,陆铭衍去停车,迟恒看到信箱里面有几封信,便拿钥匙开了锁把信件取出带回去。他开了门,将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就直接去了书房。他有清查信件的习惯,所以很及时地把封口打开,细致地查看信件的内容。有几份是工作上邀请合作的,还有一些是客户寄来的感谢信或明信片,最后有一封特别大的。迟恒用力把封口撕开,里面的东西全部散落下来,他低头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陆铭衍进屋了,紧接着他的声音就从客厅传来,“琛琛,你中午想吃什么我们去外面吃吧。”他一边问一边朝里面走过来。

    迟恒立刻把散落的照片统统收起来,一股脑地塞回信封里。而这时陆铭衍正好进来,“怎么一回来就跑到书房来看你不在客厅,还以为你先去卧室了。”

    “来书房整理信件而已。”迟恒不慌不忙地把手里的一摞慢慢理顺,然后一起装进柜子里。

    第44章

    等迟恒一个人在书房里细看的时候,他发现有部分照片比较正常,无非是他跟谢棠的合照,虽说看起来像是不经意间抓拍的那种,但那种轻轻浅浅的暧昧,透过照片也能感觉到。那时候的自己,看向谢棠的眼神温和而静谧,有时候还带着柔和的笑意。并不像现在这样疏离冷漠。

    迟恒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照片,先是发愣,然后眼帘沉沉地低垂下来,心里开始一抽抽得疼。

    他自己当然最清楚,他曾经把这个人放在心上。

    除了这些普通的相片,还有几张比较模糊的,像是从监控录像上截取的,照片底下还标注了时间。那个熟悉的时间点让迟恒眉头一沉,心里又是悬的。

    因为那种人为“失忆”手术的副作用,迟恒很容易彻底忘事。他想不起怀上孩子的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如今这些监控告诉了他。

    咋一看那些照片时,迟恒几乎条件反射地猛地移开眼,胸口闷得慌。可他又没有别的法子,谁让他不记得,想知道真相就只有逼自己看。和陆铭衍之间的氛围变成那样,他不想找对方问这件事。而且就算问了,陆铭衍也会回答,是,是我,孩子当然是我们的。

    但现在照片摆在眼前,全都说明了一件事。原来,那天晚上跟自己上'床的人,并不是陆铭衍。

    那一刻,迟恒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的感觉,似乎周遭顿时没了声音,静得可怕。

    或许那代表了四个字,心灰意冷。

    过了好久,迟恒终于找回一点知觉,他翻了半天才从包里找出手机,用僵硬的指尖滑弄着,拨通了苏锦凡的电话。

    “找我”苏锦凡很快就接起了电话,似乎早就料到迟恒会找他。

    “那些照片,是、是谁给你的为什么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哎呦,迟恒你别这么紧张,我还挺不习惯你这样子的,好好一个人,怎么突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怎么怎么他其实最清楚原因了,但偏偏喜欢这么问。

    “你到底怎么知道这些的说啊”迟恒一拍桌子站起来,手还颤抖着,语气很重。好在那个时候陆铭衍并不在家,屋里就他一个人。

    “别急也别吼嘛,我又没别的意思,要真想对你怎么样的话,这些照片压根不会寄给你,”他的语气依旧轻巧,像在说一件笑料,“我只是在提醒你,很多事情你并没有处理好,你之前还推脱自己不认识谢棠,但结果呢”他轻笑一声,“那些床笫之欢你要怎么解释呢还要否认”

    不知为何,从苏锦凡嘴里说出来,迟恒觉得那些照片格外不堪入目。他冷冰冰地沉下脸,“我问你,那些照片是不是谢棠给你的”

    “不是,”苏锦凡一口否认,“是我自己去查的,总得搞清楚你跟谢棠到底怎么回事。迟恒,说什么你也是苏家的人,我只是希望你别给苏家摸黑,所以把照片寄给你看看提醒你,仅此而已。”他还嫌不够,又补了一句,“放心,陆铭衍不知道,陆家那边也没有人知道,毕竟你也代表了苏家的名誉,我不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他在电话另一头感觉到迟恒沉默了,心中满意这个结果,笑了笑又说“迟恒,我给你准备了一份新婚礼,也在那个纸袋里,是一张银行卡,里面有钱。”

    “对了,我想问你,为什么刚刚会猜测,是谢棠告诉我的如果真是他的话,那他大可以直接告诉你啊。”

    这句问话会给人一种错觉谢棠并不知道也没参与整件事,所有的真相都是迟恒自己慢慢发现的。

    最终,迟恒什么也没说,只是径自挂断电话。

    傍晚,陆铭衍从医院赶回来就开始收拾行李,“琛琛,得去医院住了,地方我已经找好,很安静,很容易适应。”

    迟恒点点头,也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行李,把必需品都拿好后,俩人就离开。迟恒把那些照片重新封回纸袋里,然后整个扔掉

    到医院住下后,在程医生那里进行了一系列检查。轻微贫血,其他情况良好。迟恒回到病房,陆铭衍出去拿药,里面剩下他和程医生两个人。

    迟恒说“能麻烦你给我的孩子做一下dna检测吗”

    程医生一边低头写病历一边回答,“可以啊,是比测你和陆先生吗”

    迟恒沉默了一下,缓缓道“是亲子鉴定。”

    医生顿时停下手中的笔,立刻抬起头看向迟恒,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另一个人是”

    迟恒深吸一口气,“谢棠。”那个名字在他嘴里变的非常沉重。

    程医生睁大眼睛,愣在当场。

    迟恒勉力牵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帮我这个忙行吗把我的孩子跟这两个人做个亲子鉴定”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在耗尽心力。

    迟恒慢慢靠回床垫上,缓缓闭上眼睛,整个人像是累透了。

    程医生无声地叹了口气,不自觉地就咬起了牙关,他点头,“但结果出来得等好些天,如果这孩子不是”

    迟恒打消他的顾虑,“我不会打掉孩子,不管怎么样,我孩子都会好好的。”

    在苏锦凡讲明迟恒的反应后,谢棠就一直在等,等迟恒主动给他打电话,等再用曾经那样的目光再看他一眼,但他却一直没有等到。按说迟恒发现了这些事情后,多少会想要见自己一面或是谈一下吧可迟恒还是没有理会他。

    谢棠盯着面前的相片,一直不停地抽着烟,竟然就这么等到了天明,可他的手机依旧死气沉沉的没有响一声。

    真是太天真了迟恒又不是以前那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年轻,现在想等他主动怕是比登天还难。

    谢棠掐掉最后一根烟,站起来飞快穿上外套,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赶去医院。

    第45章

    迟恒很早的时候,只身在英国留学,为了挣生活费通常打好几份工。在一家餐厅里做临时工时,谢棠一眼就看上他,说的好听点或许能叫一见钟情。但迟恒不是玩玩的主儿,又实在太正经,谢棠不想如同前几个失败的例子那样直接说出口,被断然拒绝,他怕把迟恒吓跑,就以交朋友的名义一点点接近他,对他好。谢棠非常熟悉伦敦,迟恒又刚来,正好给他介绍,还当导游,有时候都能聊上一整天。而且,为了配合迟恒的喜好,他竟也跟着去图书馆,制造各种各样的巧合。

    迟恒先是防备,时间久了,等剖了那层坚硬的壳,便会显出柔软的内在。对一个人好,有很多方式,有的人挥霍高调,喜欢用香车玫瑰、激吻和身体来热切回应,但有的人,或许只是默默守着你。

    迟恒一直没有什么表示,似乎在奉行“君子之交淡如水”,要知道,这会让有钱的纨绔子弟觉得很没面子,拖这么久哄了那么久都没能把人带上床,被嘲笑没本事。

    对着迟恒这块硬石头,谢棠没能如愿,他想过用一些手段,但要让迟恒中套谈何容易,一旦被识破连朋友都做不成。谢棠还有点良心,他就一直忍着,面上还是心平气和的,但开始频繁地带其他人回来过夜,弄出一室狼藉打电话让迟恒过来“帮他”清理一下,想用这个刺激迟恒,但却没能成功。

    那时候迟恒已经把他放在心上了,只是迟恒性格沉闷,慢热,温和,沉默。他不会像那些人一样,主动对谢棠投怀送抱热情如火。谢棠一再激他想让他吃醋,但怎么可能他只会一冷再冷。

    迟恒心里并不是没有波澜的,可就算难过又怎样,终究是他一个人的惊涛骇浪。

    和那些人相反,对于迟恒来说,生活无比简单,没有夜夜笙歌灯红酒绿,也没有孤身一人的多愁善感,他只是每天将租的八人间收拾整洁,清理室友们的垃圾,把拥挤不堪的小租房拾掇得井井有条,傍晚从图书馆出来后他便钻研食谱,希望做出好吃又地道的中餐来。

    迟恒不挑剔,在吃的方面也是,但他知道谢棠很挑剔很讲究,那些高档餐厅的中餐都很贵常去迟恒负担不起,而且好像也还是无法让谢棠满意。迟恒想在家也能做出那种美食,谁知这计划没来得及实现,他一直珍重的东西便破碎了,露出不堪的真相。

    那时候谢棠夜夜欢场,迟恒越淡漠,他就把身边的人换得越发频繁,但心中的空虚反而越大,因为不管换什么人,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个,做'爱变得乏味无趣,到后来他都会把那个人想象迟恒才行。有一次,谢棠带旁人去巴黎度假半个月后,迟恒毫无动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先回来了,有些莫名的生气但却依旧迫不及待地想回到伦敦,飞机起飞前他给迟恒发了条短信,内容是“晚九点到伦敦”,然后直接关机。

    下飞机后他戴上墨镜掩饰尴尬和佯装冷淡,待到他走出机场环顾四周。迟恒正站在一辆出租车前,朝他缓缓地挥手,简单的白衣黑裤,干净而笔挺。

    迟恒没有多余寒暄的话,沉默着把人送回家。到家后谢棠发现他那栋房子依旧跟临走前一样干净,甚至都没有灰尘,衣服晾在阳台上,植物浇过水,卧室里的方被安静地盘踞一角,一切井然有序。

    迟恒在厨房里像往常那样做菜,“这个点很多餐厅都关门了,在家吃吧。”

    也就是那一刻,想要这个人的想法膨胀到几乎无法克制的程度,想抱他,狠狠地亲吻。

    对于迟恒这个人,谢棠对他好的起源的确只是因为欲望,但后来,他对迟恒动了心,竟有一种非要不可的念头。

    他爱。

    谢棠心念一动,在后来的某一天里,他打电话把那个圈子的朋友都叫过来,搞出一个非常奢华。其他人怎么嗨怎么乱搞都无所谓,他的目的是借这茬把迟恒灌醉,并且直接下药。

    陆铭衍几天前刚到的伦敦,他和谢棠是亲戚,小时候接触挺多,于是谢棠也把他叫过来凑人数。陆铭衍过来后,没一会儿就被厅里的摇滚乐震得耳朵发疼,他想找个地方安静下,可楼上楼下都是兴奋得像磕了药一样的人,就连厕所里都是搂在一起的。没办法,他最后只好去了厨房。

    就是在那里见到迟恒的,当时厨房里就他一个人,没人喜欢这种油烟味。他做饭的时候不小心把手切到,流血的手指搁在水流下冲洗。

    陆铭衍去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他在门口停下脚步。迟恒是侧身站的,他没有看到他。

    陆铭衍没有进去,他非常惊讶,因为他看到迟恒忍着通红的眼眶却没发出一点声音,一个人咬着牙。

    那一室的寂静和呛人的油烟味,而外头却是那么激烈的喧闹,如此强烈的对比和讽刺。

    狂欢正式开始,迟恒却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所有的菜都好好地摆在案板上,但上上下下都找不到他人。

    谢棠什么兴致都没了,甚至烦躁地砸了玻璃和音响,砸完之后又疯了一样地跑出去追迟恒。

    喧闹的人群骤然寂静。

    没有什么药能骗过迟恒,不管是掺在饮料里还是酒里,他被灌了以后自己是知道的,毕竟身体反应也摆在那儿。从谢棠给他下药的那一刻起,他就彻底失去了这个人,没有任何改正的机会。

    后来,陆铭衍知道迟恒悄无声息地回国,可他们在两个相异的圈子里,几乎没有交集。迟恒没再联系谢棠,而且也不让谢棠联系上他,像是把这个人从自己生活中抹去一样,但陆铭衍知道,迟恒做的很绝,但并没有忘记谢棠。不管谢棠是什么样的,那是迟恒第一个放在心上,第一个喜欢的人,他会一直记得他,一直。

    迟恒继续保留研究食谱的习惯,这计划已经完全失去意义,但他还在实施,他每时每刻都在潜意识里提醒自己,要独自一人完成,独自一人。

    但把第一次爱过的人从心里剜去,谈何容易。

    有时候迟恒会一个人在北海边上站一整天,形单影只,他在怀念那个人,或许想起了曾经乘坐伦敦河道上的窄小船只,在难得一见的稀薄阳光下,俩人一起,坐在甲板边上,偶尔转头目光相接,迟恒的眼底会很柔和。

    其实,谢棠也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如果他再耐着性子等等,不那么急不可耐不择手段,那么或许,迟恒会的。或许他还会全身心地去爱这个人,毕竟第一次都很纯粹忘我。

    这世间不就是这样的吗善良和付出真心的人,受的伤害却会越多,而且需要越长的时间来痊愈。而没心没肺的人,伤人之后转头就忘掉,继续花天酒地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第一次见面,迟恒被周雪丽哄过来的,不过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没考虑联姻一事,因为他心里还有谢棠,所以他对其他人都是疏离的。推门而出时,迟恒恰好撞见赶来的陆铭衍。

    他注意到迟恒的双眼骤然睁大了一下,深棕色的瞳孔急剧收缩,然后就那么怔怔地望着他。

    可陆铭衍还没来得及细想,下一刻迟恒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整个人跌倒在地,却还用身体牢牢地挡住他。

    紧接着,耳边骤然响起刺耳尖锐的刹车声和人群的尖叫。

    同时,有温热的,带着人体温的液体,突然间倾洒出来。

    迟恒被送进急救室,陆铭衍在外面等,他强压下心中的焦虑,守着那道亮起的红灯。他知道迟恒为什么会这么做,因为把人抱上车的时候,迟恒紧紧拽着他的衣襟,陆铭衍心中震撼,一再把他抱紧,然后他听到迟恒微弱又低哑地说了一句话,“你还好吗”血糊了他大半个侧脸,但他的神情却依旧柔和。

    迟恒是太过思念,所以看到陆铭衍的那一刻,恍然间竟以为是谢棠,阳光掩在他脸上,像极了他和谢棠某一次见面的情景,或许,他潜意识里希望来的人是谢棠。

    迟恒那句话让人听得心口一阵刺痛,也就是在那时候,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忘记谢棠。一辈子,都无法忘。

    迟恒不愿再回头,却很难放得彻彻底底,一再告诉自己独自一人再也不见,可看见一个仅有半毫相似的人却误以为就是他。哪怕时隔几年再次见到他,该骂他滚,或者干脆冷淡地不理睬。然而都不是,只是一句简单的“你还好吗”

    谢棠原本自信地以为,迟恒无论怎么样都会重新爱上自己,毕竟他是有着那样身份地位的“谢棠”,放下身段,好好将人夺回来似乎轻而易举。他太天真了,也低估了迟恒的理性。

    没有人在迟恒那里有优势,他又不会“天生”爱谁。

    所以,一旦被遗忘后,谢棠和陆铭衍的处境整个对换。但谢棠也不是傻瓜,被陆铭衍这么一道“摆弄”,他看到自己反倒成了劣势方的那个,一再被迟恒疏远拒绝,就连靠近都无从下手。那段时间前所未有的难过,经常独自一人抽着烟到天明,难受过后自然就会学着聪明点。而且迟恒前后态度的对比,让他更了解迟恒的性格,他便不追不逼,也开始懂得以退为进,像陆铭衍那样悄无声息的策略他现在也会用。

    当初,陆铭衍利用过谢棠的弱点傲气。谢棠知道迟恒回国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追过来,因为他在等迟恒先回头。迟恒从别墅跑出去的那晚,他找了整整一晚都没有找到,一开始心急如焚,后来就不免烦躁。他开始觉得迟恒反应过激,只是下药而已,只是上'床而已,又不是虐待他伤害他有必要这样吗富家子弟的傲性让谢棠抹不下这个面子,他想着迟恒能先低头就好了。可迟恒没有回头。这段空白的时间给了陆铭衍机会。

    谢棠现在终于懂了,自己先前的作法多么可笑愚蠢,而且那时候的他还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虽然喜欢,但那种喜欢更像是喜欢物品和宠物那种,并没有把迟恒视为和自己平等的,所以肆意妄为。

    他再也不管所谓的面子和自尊,只要迟恒愿意回头,要他怎样都可以。

    是个人都有弱点,陆铭衍擅长不动声色和运筹帷幄,谢棠自然也能学得会。他知道陆铭衍的弱点在哪,饮鸩止渴,建立在欺骗上的爱情长久不起来。

    在谢棠看来,他跟陆铭衍都一样,为了欲'望和目的不择手段,只是自己以前还不够聪明成熟,不够陆铭衍那种高水准,所以让他赢了一局。现在,不会了。

    走着瞧。

    第46章

    陆铭衍心里不是没有慌乱的,现在迟恒已经把谢棠想起来了,这下该怎么办不过迟恒还是正常得很,没有任何异样,更别说会主动联系谢棠。这让他稍稍放下顾虑,心底也愈发柔软几分。

    他知道迟恒多少是喜欢自己的,没有如果一丁点喜欢,迟恒压根不会理睬他,之前那天晚上迟恒也就不会那么失控地吼。

    一丝微妙的甘甜和侥幸。

    迟恒住进医院后,谢棠肯定来找过,想见他。但看护把他远远地挡在门外,说什么都不让进。谢棠想了想便知道肯定是陆铭衍交代这么办的。他勾了勾嘴角,看来一向八风不动的陆铭衍也开始害怕担忧,终于再也无法做到像以前那般从容,压根不拿自己当对手,倒显得那时候的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好兆头。

    谢棠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冲动地非要往里面闯,而是轻巧地往后退了几步,一直走到在楼梯口那边,然后站着等了整整一下午。

    观察那么久之后他便发现,很少有人能进去那个病房,如果有送餐的,也是在门外让看守仔细查过之后,看守再把餐盒递进去。护士、清扫人员还有一般的医务人员,全都进不去。谢棠本想让护士帮自己带个话,看来这法子是行不通了。而且迟恒也没有出来过,一次都没有。

    这么严密,自然是为了确保足够的安全性和保密性,迟恒目前这状态可不能被旁人瞧见,但同时,这严苛架势却让谢棠觉出了几分软禁的意味。

    陆铭衍把迟恒看那么紧。简直不可思议。

    谢棠远远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一直守到天黑了,那扇门也不见开过,谢棠起身离开。心疼迟恒为他感到难过的同时,他又觉得自己在这一局里已经赢了大半。陆铭衍不该这么做的,但这么做又有助于自己。

    他们争来争取,优劣两方地位可能会一再转换,但无论怎样,受伤的一直是迟恒。

    那一瞬间,谢棠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忍。

    稍纵即逝。

    陆铭衍考虑得再周密也会有漏洞,周雪丽就是。母亲看儿子,总不能被搜身详查吧。而且周雪丽又不是好脾气的人,谁查她跟谁急,而陆铭衍跟丈母娘的关系原本就不尴不尬的,更不好提什么要求。

    谢棠接近了周雪丽,先是亲自造访苏家,说自己是迟恒的朋友,好久不见了想来看望一下。周雪丽说迟恒最近身体略有不适让谢棠过一阵子再来。谢棠又提出要去医院看他,周雪丽没应给推拒掉了。谢棠也并不勉强,只是顺势说,“那麻烦伯母帮我把这些补品和礼物都带给迟恒,这样好吗”

    别人都已经退了一步说话,周雪丽便不好再拒绝,再说了只带东西不见人也没啥大不了,这些也都是好意,于是她就应了。

    那天晚上她拎着煲好的汤去医院看迟恒,就顺手把谢棠的花篮也带去。

    其中有一捧是绿玫瑰。

    迟恒不住地一愣。他在英国的时候,谢棠就时常送他这个。

    周雪丽在一旁解释,“你朋友送的,姓谢,他原本还想来看你,我没答应,他就让我把礼物带过来。我没听你说过这号人啊,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迟恒简短地回道“以前。”他随手拨了拨那捧花,发现里头还钳了一张小卡片,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一句话,“最近还好吗”

    迟恒心头一颤,许是想到过往,定定地看了片刻他又把卡片放回去。

    周雪丽把花摆开,“这段时间你又不能出去,这里是够大,要什么也齐全,但呆久了还是难免闷得慌,拿这些花花草草添添色也好。”

    等稍晚一点陆铭衍过来,周雪丽便走了。她跟陆铭衍关系不太融洽,可以说到现在心里都还有些不满。她并不知道迟恒和陆铭衍之间最近发生事了,不然肯定会勃然大怒。

    做完例行检查后,迟恒自个下了床换好鞋子,手推门把正欲出去时,陆铭衍正好从里屋出来,他叫住迟恒,“琛琛,你要去哪吗”

    迟恒回答“我只是想出去散散步。”白天医院人多不方便,得等到夜晚天黑都看不清人了迟恒才可以出去。

    陆铭衍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这么晚就别去外面了,我们去楼顶走走好不好”

    迟恒看了他一眼。心知肚明。

    陆铭衍见他没说话,便拉着他回身,往里面走,从阳台那边的小门出去,那里的安全通道就有楼梯,只用上一层就能到顶楼。顶楼也被他包了下来,只为给迟恒解闷。还移过来很多花花草草。

    自打陆铭衍握住迟恒的手,而后就一直没有松开。不过迟恒一直静静的并没有睁开。迟恒左手的无名指上带着那枚婚戒,陆铭衍轻轻转动着它,抚摸着迟恒的掌根和手指。

    我真的很爱你,你能原谅我吗这种问话陆铭衍是不会说的。我爱你,跟求得原谅并没有任何关系,他压根就没考虑这个,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并没做错。用爱的名义来乞怜或者要求回报什么,那是弱者才做的。

    所以他只会说,“我们就像以前那样,好吗”

    迟恒沉默片刻,反问一句,“你告诉我,怎么做到像以前那样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当谢棠不存在”

    陆铭衍沉沉地回答“是。”

    迟恒自嘲地笑了,“你高估我了,我没有那种超能力。”

    “你不用做什么,只要配合我就行了,像之前那样,给我回应,哪怕只是一点。”他把迟恒的手一再握紧,拢在自己掌心里,另一只手揽着迟恒的腰,把人向自己拉近,“呆在我身边。”

    吻下去的时候,迟恒侧过脸,但陆铭衍似乎早料到他会这样,那个角度本来就偏了一点,于是正好吻上。

    迟恒并没有用力推开他,虽然陆铭衍似乎听到了迟恒的叹气声。

    目前俩人这种情况,十分明显的回应是不可能再有的,但迟恒的不抗拒,在陆铭衍看来几乎就等同于默许,他心头涌上一股浅浅的喜悦,忍不住越吻越深,然后他听到了迟恒细微的吞咽口水的声音,那种细小的水渍声听来非常诱人。

    他把迟恒轻轻按在上面,双手环住并顺势护住迟恒的背。

    迟恒一动不动,像人偶。

    陆铭衍只好依依不舍地松开他的嘴唇,低声问道“琛琛告诉我,你在顾虑什么回应我不行吗我们得继续往前走,不能停在原地。”

    “可是我累”迟恒的音量罕见地拔高了一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如何叫我回应”发生那么多事,欺骗,真相,孩子的生父甚至都不是你,这些日子以来,无时无刻不在煎熬难受。爱情于迟恒而言,本来就不是什么生存必需品,这鬼玩意又一再地让他痛苦失望,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产生了厌恶,厌倦这场欲望和自私的争夺游戏大不了不要没了这玩意难道他会死吗

    “你别激动,”陆铭衍按住迟恒的双手,“好,什么都听你的,我们现在也不急,”婚都已经结了,至少是三年的期限,“我们慢慢来,等你缓过来”

    “我不想”迟恒有点痛苦,慢慢皱起眉。不知道陆铭衍为什么这么自信,凭什么以为俩人还能继续往前走

    “我可以等。”

    迟恒几乎无话可说。陆铭衍从来都是这样,他一旦认定的事情,并不给你拒绝的机会。

    大概是察觉到气氛太过僵持,陆铭衍放缓了语气和神情,“你可不要离开我。”开玩笑一样的语气,好像就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但实实在在的确是警告。

    迟恒问“我能离开吗”

    陆铭衍抱他,“别说傻话。”

    迟恒沉默。

    陆铭衍在挽回,而且做的不动声色,想着至少得维持以前那种状态,可尽管如此,又有多少用

    迟恒一旦下定决心的事情,没有人能挽回。

    中间某一天,周雪丽又带了一些补品,还是谢棠送的。她打开时,从盒子里面掉出一份薄薄的文件纸。她捡起来一看,面上生出疑惑,“医疗鉴定书儿子,这上面还写得你的名字。”

    迟恒接过,看完后,指尖都攥白了。再大的波澜也是在心底,面上依旧是沉静。

    周雪丽没看出异样,只是单纯地忧心,她问“这个是怎么回事啊儿子,你还去医院做过手术和治疗吗什么病啊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你这孩子就是闷葫芦发生什么事也不告诉我”

    迟恒安慰她,“没什么,体检而已。”

    谢棠其实不想在这个时候把那张纸寄给迟恒,毕竟孩子快要出生,这时期迟恒应该多点照顾和宁静。但是,最近正是迟恒和陆铭衍关系最为僵持的时候,错过了实在可惜。

    而且迟恒又不是多么柔弱的一个人,没必要护得太过。凡事都想太多顾前顾后,那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谢棠把心一横,就将那张纸塞了进去。周雪丽无意识带到儿子这,然后被迟恒看到。

    也就是在那一天,迟恒血压有些失常,当天下午就进入手术戒备状态。

    第47章

    血压和心率跳的一次比一次,迟恒很难受,渗了一身的汗。手术室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就等着胎心仪的数字能跳到一个最适的位数,这样胎儿的状态最为稳定,剖腹产的安全性更大一点。

    陆铭衍把迟恒抱在怀里,不停地换毛巾给他擦汗,又转头对程医生要求,“进手术室别再等了。”每等一分钟,他就觉得迟恒多受一分钟的罪。

    程医生紧蹙眉头,还是摇头,“不行,还得再等等。”他疾步走到床边按了按迟恒的手,“你还可以坚持吧很难受吗坚持不下去一定要说。”

    迟恒极浅地点头,“可以我们再等等,等孩子准备好”

    周雪丽在一旁都快急得心肌梗塞,眼泪簌簌往下掉,一边抹一边让护士帮忙换药。在这一点上她终于难得和陆铭衍一致,都催促医生赶紧进行手术。

    室内有恒温调控,但陆铭衍亦是满额头的汗,他自己丝毫没留意。迟恒靠在他胸前,在陆铭衍焦急地向医生催促时,转眸看向他,然后慢慢抬手,用手背给他拭去脸上的汗珠。

    虽然俩人关系僵持,但迟恒这样的动作,像只是下意识的习惯。

    陆铭衍一把握住他的手,眉心皱得紧紧的,“我们现在就动手术好不好”

    迟恒刚想说你怎么比我还紧张,不过陆铭衍的话音刚落,胎心仪的数字就跳了上来,医生又盯着观察了半分钟,发现它一直维持这个数没变,他松了口气急急转过身,手往门外一指,对身边的助手道“手术室”

    陆铭衍早就和医生打过招呼,说手术当天他也跟着一起进去,而且为了能有资格进去,他看了大量的剖腹产纪实录像,还专门为此做了严格培训,前段时间他一直外出也就是为了这个培训。

    陆铭衍正飞快地换上隔离服,迟恒却拽住他的衣角,诧异地问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跟你一起进去”陆铭衍头也不抬,迅速地准备就绪。

    迟恒一愣然后劝道“别,你别去真没必要这样,你在我还紧张”

    护士把迟恒推往手术室,陆铭衍一路疾步跟着。

    迟恒紧紧抓住他的手,一个劲地摇头,“你回去,别跟过来”

    陆铭衍反握住迟恒的手,不过他已经带上了口罩,不太方便说话,便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眼底很柔和。

    迟恒便知道自己是劝不过。

    如果是以前,迟恒或许不太懂陆铭衍的坚持,手术血糊糊的为什么要进来。但是自从把前事忆起来后,他就知道了那是怎样一种感情和执念。就像自己当初义无反顾地扑上去,哪怕被撞得满身血也还是要问一句“你还好吗”。

    爱情或许是两个人的事,但付出却只是一个人的事。你可以希望对方懂得或是回应自己,但却不能要求。不以付出为要挟,这才是付出的意义。

    程医生还是第一次做这种手术,难免紧张,手术前半段格外周密谨慎,耗了很长时间。好在整个过程基本顺利,没有遇到棘手的突发状况。陆铭衍一直站在迟恒身侧,安静地看着。迟恒原本以为自己会感到不自在和紧张,但其实并没有,压根没空顾上这些。大概是因为陆铭衍的神情一直柔和而专注,偶尔目光交接,他就用眼神示意迟恒放心。渐渐地迟恒也不再紧张,打了麻醉后很快进入完全放松状态。

    陆铭衍一直站在迟恒旁边,寸步不离。手术中间有几次产生不适的痛感,他便可以让迟恒抓着自己的手。

    迟恒揪地越用力,他也跟着越难受。

    手术快到尾声,迟恒脸色变的很苍白,血压低得可怕。

    好在已经结束,亮起的红灯熄灭,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那一刻,在场的所有医务人员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把浑身沾满血、哭地一抽抽的小婴儿抱出来,过一下秤,都没来得及给迟恒瞅一眼,护士就直接抱去了恒温室。

    不仅是迟恒,连程医生都发现了,陆铭衍从始至终都没有关注孩子,他一直握着迟恒的手,要么给迟恒擦汗,就连把孩子拎出来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激动,更谈不上一丝兴奋。迟恒在受罪,压根没有情绪和欣喜沾边。孩子出来时,陆铭衍甚至都有种解脱的感觉。

    手术的设备和用具一一撤去,医务人员把迟恒转移到另一张干净的担架床上,陆铭衍摘下手套和口罩后,立刻把迟恒抱在自己怀里,很轻很轻,“琛琛,已经没事了全都过去了”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眼眶也是微红。

    迟恒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只好先打消回抱住对方的念头,转而侧了侧脸,靠在陆铭衍耳边,低声说“我都没哭,你可不要哭了”这是调笑舒缓气氛的话,但陆铭衍丝毫笑不出来。

    那种血淋淋的画面,这辈子只看一次,都会永远触目惊心,刻骨铭心。

    程医生笑说“看来这孩子注定讨不了二爹的喜欢了。”二爹指的是陆铭衍。

    迟恒轻轻弯了弯嘴角,而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目光黯淡了下来。

    陆铭衍推着迟恒出去,周雪丽第一时间扑上来,满脸泪痕,迟恒怎么劝慰都没用。最后还是护士把人拉开。迟恒先被推去病房,周雪丽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手机突然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按下接通键。然而她并不等对方开口,冷声地劈头道“我儿子没事,手术很顺利,用不着你过来给他输血”说完话她就直接挂断。然后把眼泪抹干,跟着进了病房。

    程医生在手术室里把后续的都处理完毕,关上门,他没有先去看望迟恒,而是转向值班室。

    他大步往那边走,老远就听到里面传来小孩子清脆的笑声。他霍地推开门进去,手往外一指,“点点,你出去一下,给爸爸买份夜宵上来好不好”

    点点正玩的开心,不过老爸发话,他就先把溜溜球收了,递到谢棠手里,“叔叔,我要先下去了,一会儿再上来继续。”然后他就拿着爸爸的钱包,一溜跑下去。

    “你这么严干什么点点还小,你就把他当跑腿的使,那么多助手不用,非要叫点点,大不了我去帮你买”

    “谢棠”程医生直逼谢棠跟前,也不跟他扯别的,开门见山,“是你故意激迟恒的是吧你这次也太过了谢棠,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有没有分寸啊”

    “有啊,我当然有自己的分寸,没有分寸的是陆铭衍,这种事都做了,既然已经成了事实,那迟恒早晚会知道,而且他已经知道了。”谢棠收起刚刚的笑,脸色一点点凝起来。

    程奕扬狠狠揪着谢棠的衣领,“在这种情况下动手术,一大一小都可能有生命危险,你知道吗混蛋”

    谢棠任由程奕扬动作,脸色有些灰白,眼底显出一丝痛苦,“我以为他事先已经知道了,多少有点心理准备,所以看到那张纸的时候反应就不会那么大,谁知道他还是”

    程奕扬冷笑一声,“我看根本就是在报复因为迟恒没有给你想要的反应,你以为他会义无反顾地来找你,但他没有,所以你就开始怨恨,怨恨他报复他想让他尝点苦头是不是”

    谢棠却也并不反驳,“或许吧”

    “我的确恨他,他真的好狠心”

    程奕扬不可理喻地看着谢棠,简直想直接朝他脸上挥一拳,“你有什么立场和资格说他狠心你对他做的那些事,如果就他妈发生在你自己身上呢混蛋一群混蛋你跟陆铭衍都是”程奕扬不知为何愈发激动,许是今晚大出血的手术让他难过不已,某种程度上,他才是最能理解迟恒的。

    程奕扬猛然松开手,还顺势泄愤般地把谢棠往后一推。谢棠没留神,后腰直撞上桌角。

    “你无非是不甘心,是嫉妒明明你是下药,而陆铭衍却是逼他失去记忆,非要论起孰轻孰重,陆铭衍似乎比你更罪无可恕。可迟恒即使知道了,却还是没有选择你,你就是在不平,为什么他非要继续留在陆铭衍身边,怎么都不回头。”

    谢棠站稳后也没去管后腰的剧痛,直直地看向程奕扬,“是又怎么样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不想放手”

    程奕扬目光仿佛能把人整个看透,冰冷的,审判的,嘲弄的,居高临下。

    “你跟陆铭衍,你们都太自以为是了,真以为没你不可吗我告诉你,迟恒的所有回应都只是在怜悯罢了。”

    作为一个理性的旁观者,程医生其实从未感到迟恒有过纠结或是死心这种绝望的情绪,最多是失望罢了。先不说陆铭衍,谢棠是迟恒第一次爱过的人,可就算爱那又怎样对于自己爱过的人,迟恒都可以不理不睬不追回,更别提让他为了爱情寻死觅活。

    如果纯粹听从感情,那么迟恒就应该找到谢棠,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非要跟他在一起,哪怕折磨和伤害。可是迟恒知道,感情太不靠谱,说白了无法是在特定时点、特定场景、对着某个特定的人,荷尔蒙爆了表,当初迟恒还有点青涩,又只身在外,心里不免有一段空白,而这时候谢棠正好出现,模样的言行举止都是迟恒喜欢的,处的时间一长就容易动感情,若是在那个青涩时期之后,遇见谢棠,迟恒未必就会动心。若谢棠并不是这个样子,那也未必动心。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点不是阳光轻洒的伦敦广场,未必动心。

    所以迟恒并不觉得爱情有多浪漫多难得,不过是在特定时期的脆弱情绪冲动,又被人为过份美化而已。是的,他曾经爱过谢棠,哪怕现在把人记起来后,心底依旧残存了感情,但也仅此而已,迟恒并不会为了这份感情而傻兮兮地去做什么,因为他有足够的理智,理智告诉他,不要去做。

    再说陆铭衍,倘若他能早点出现,迟恒先遇见的不是谢棠,而是他,那么,迟恒或许就会很深地爱上他。可是他们相遇晚,陆铭衍已然错过了迟恒最柔软最青涩最容易心软和动感情的时期。直到现在,迟恒或许并没有那么爱陆铭衍,但理智和结婚的责任告诉他,自己是合法伴侣,不能逃避职责,而对方又很爱自己,所以自己应该回应,不忍拒绝太多。

    一个是理智地疏远冷漠,一个是理智地怜悯配合。感性因素越少,人就能越理智,越不会被情感迷惑驱使,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这场感情博弈,真正掌握主动权的,是迟恒。他可以随时放手随时回头,前进和后退,都由他自己来决定。可不管是谢棠还是陆铭衍,却都喜欢逼他,或者说他们都不愿被动,总会采取一些手段和谋略,而且不择手段,哪怕是极端的,比如强'制性失忆,混淆孩子生父,挖心思地找不利于对方的证据等等,这些都是逼着迟恒,好让迟恒做出他们想要的决定。

    “谢棠,我不知道你跟迟恒说过什么,竟然让他开始怀疑孩子的父亲是谁,但就冲这次,我可以断定那孩子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要是亲生父亲,你会对自己的孩子那么狠会偏偏在这个时候去激迟恒”

    可程医生的这番质问却让谢棠勾起嘴角笑了,他好像一点都不生气,胜券在握的样子,“这次你可猜错了,我呢,就是这么狠心。”

    这句话等同于承认了他就是孩子父亲。谢棠的神情轻飘飘的,像是早有所准备一样,不徐不疾,就等着见招拆招。

    程医生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眉头一皱,“你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

    谢棠轻巧地递过去一张纸,“来,你看看。”

    程医生一把截过,低头一看,眉心就重重地跳了一下。

    纸上赫然几个大字dna检验报告。

    谢棠揉了揉被撞疼的地方,徐徐坐在椅子上,“你办事太磨叽,像是不忍心查出结果一样,但迟恒总要知道,你能瞒他一辈子吗”

    程奕扬一眼看下去,然而上面显示的鉴定结果跟他原本设想的完全相反,不可能他一把将那张纸抓皱,用力揉成一团扔到旁边,“谢棠,这个检验要做也是我去做,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多管闲事你下次再敢越矩,就不用在这呆了”

    谢棠反倒笑了笑,按明面的职位,他的确不如程奕扬高,但是他身份家世不一般,全医院除了程奕扬,大概也没人把他当新手对待。

    “主任,这次我可没有越矩,迟恒托付给你来查是没错,但我检验的那份,是为我自己,我查自己跟儿子,难道不行吗”

    “迟恒的孩子不可能是你的,我不信,按怀孕时间推算,根本不可能是你,谢棠,你在检验报告上面动手脚有意思吗”

    谢棠却好整以暇地反驳“迟恒当然也知道按时间推算,如果我真的没可能的话,那他就不会拜托你了。”

    程奕扬被堵得语塞。

    “如果你也十足地肯定,孩子的父亲就是陆铭衍,那你为什么迟迟不肯做检验你也在担心检验结果不是吗”

    程奕扬已然没有方才的激动和恼怒,他慢慢冷静下来,“可是,就算你是孩子父亲又怎样,迟恒不会因此而改变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放手”

    “放手”谢棠慢慢站起来,一步步走到程奕扬身边,“你知道我为这次等了多久吗从那天晚上一直到现在孩子出生,前前后后怕有十个月吧,那时候他还不记得我,那我就干脆让他误以为是和陆铭衍上的床,等孩子生下来了,我再告诉他。”

    “不可能你之前明明就不知道迟恒会怀你是后来才知道他有孩子的,你怎么可能十个月前就开始精心设计这个圈套”程奕扬的语气十分镇定又肯定,“你做不到这样”

    “那你就去做dna鉴定,看看它怎么告诉你的吧,”谢棠垂下眼睛,遮住了眼底的神色,“如果我一早就知道迟恒能怀呢之前那些假象,是我刻意做给你们看的,我就是要你们所有人都自作聪明地以为这个孩子是陆铭衍的,然后等到真正揭晓的那一刻,给你们一个惊喜。你觉得我做不到么”

    可程奕扬并没有显出多么惊诧不已,而是镇定地逼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至于为什么”谢棠避开目光相接,“或许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想报复。我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凭什么陆铭衍就把我从迟恒的记忆里人生里抹得干干净净然后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安稳地跟迟恒在一起,你说我要是死了也就罢了,可我他妈还活着啊这不是把我当死人吗”

    程奕扬冷静地往后退了一步,“谢棠,你疯了。”

    “我也觉得我疯了,可我并不想回头。”谢棠作势扶了扶手上的腕表那是以前送给迟恒的,“交给迟恒的那份亲子鉴定你还是趁早做了吧,你越拖,他其实越能猜到结果。”

    程奕扬冷淡地回答“你现在还没有资格指示我。”

    “随你,我也就这么一说而已。”他耸耸肩。

    程奕扬的目光太过犀利,让他不自在,好像什么都被看破了一样,这可是他精心设计的局,这么早就被破了怎么行

    谢棠转身打开门出去,正好碰上买宵夜回来的点点,许是为了转移话题和那种不自在的情绪,他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孩子的脑袋,“走,叔叔带你去吃烤肉。”

    点点刚准备答应,程奕扬冷声打断,“不准去”

    谢棠看了程奕扬一眼,程奕扬还是冷样子,谢棠挑挑眉,心里莫名的有点恼火,他一把将小孩子抱起来,“咱们走,别理你爸爸,他今晚抽风。”然后也不跟程奕扬打招呼,直接就把点点抱走。

    谢棠一直没敢回头看,程奕扬对他来说,简直如锋芒在背,那副什么都看得透透的样子真是让人很不爽

    像落荒而逃似的,一口气走了老远,直到点点提醒他,他才如梦初醒地停下。

    把孩子放下来,深吸一口气,掏出烟点燃,竭力平复起伏的情绪。

    抹杀真相,也是需要胆量的。

    那一刻,他突然有点“佩服”陆铭衍,怎么就能若无其事地跟迟恒相处那么久。在这个段数上面,自己还是差了一截子

    谢棠自嘲地笑了,狠狠吸烟。

    虽说是早产儿,但小不点重量也不算轻,足足五斤多,都已经达到正常儿的重量了,卧在专用的恒温箱里,跟其他早产儿一比,那个远远地看过去很像一个突兀的小山包。

    一离开母体就被送进恒温箱呆了四十八小时以作观察,迟恒没忍住,跑过来看它,但也只能各种玻璃窗看到一个个箱子里面一个个模糊的轮廓。

    两天后,护士终于把它抱过来了,小不点很安静,被抱来的时候还在酣睡。迟恒迫不及待地去瞅,陆铭衍也在旁边看,看了好几分钟后,他问“没有抱错吧”

    护士笑着说“不会的,我们都有编号,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皱巴巴的跟猴一样,等过一段时间张开了自然就好看些。”

    迟恒都没跟小不点呆多久,它很快又被抱走。早产儿一般得在恒温箱里呆上五到七天,甚至更多,直到确认一切正常,再把它交回去。

    孩子出生后,迟恒的身体就恢复地很快,护士和医生也不限制他活动,他便经常自己外出,也不知道他去哪,有时候一走就是一上午一下午。恢复期,俩人一直在医院过夜,某次陆铭衍清晨醒来,迟恒就不见了。他以为迟恒在下面散步,但怎么找都找不到,像是已经离开了医院。傍晚的时候迟恒回来,陆铭衍问他去哪,迟恒说工作上的事。回来后迟恒又去恒温室看孩子,一看就是两三个小时,基本又到了睡觉的点。

    那段时期,迟恒的话愈发少了,又经常独自进进出出,不再需要人陪着。每晚临睡前,迟恒都会望着窗外,沉静地思考些什么。

    以陆铭衍对迟恒的了解,他产生了隐隐的不安和担忧,总觉得迟恒似乎要离开他一样,只是迟恒可能还没有下定决心,或是有其他顾虑,迟恒正在自己心里默默地权衡。等到了合适的时候,他就会提出来。

    失忆的真相是他们中间的一条坎,迟恒没有再提及是顾及到俩人相处的氛围,给彼此都留些情面,但这可不代表他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铭衍感觉到,孩子出生以后,他们的关系在后退,怕是要退到以前那种状态,或者说,比以前还要不如。

    后退,迟恒兴许可以适应,但陆铭衍做不到,而且他也丝毫不想。这如同给孩子吃棒棒糖,才塞到他嘴里,给他尝出一丝丝奇妙的甜来,然后却立马撤走。换谁都不想。

    迟恒的不动声色一直持续到出院那一天。因为恢复很快,住院时间缩短一半,才住了七天便办理了提前出院。小不点也可以带回家。迟恒那几天似乎是在忙交接工作的事情,白天俩人换着带孩子,要是俩人都没空的话,就会把孩子送到医院,下午再去接。

    一开始陆铭衍并不知道迟恒是在搞辞职的事情,还以为是交接,后来迟恒有了大片的时间在家带孩子,他才察觉到。

    那天陆铭衍回家,打开门看到迟恒坐着沙发边上逗孩子,跟逗猫似的,引着小不点的拳头在空中挥啊挥。

    陆铭衍走过去,从背后抱住迟恒,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辞职了”

    迟恒回答“现在是特殊时期,孩子得二十四小时看着。”

    “我们换着看也行,不需要你辞职。”

    迟恒没有说话。

    一般说来,伴侣若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地为了照顾孩子而辞职在家,那么另一方都会感动和欣喜。但你的伴侣不是一般人,是迟恒,他辞职可不是因为心甘情愿地接受成为金丝雀,而是因为他心里已经有别的计划。

    陆铭衍轻轻吻着迟恒的耳廓,却被避开。

    “你能不能把你心里的想法告诉我”

    迟恒沉默了一下,手里的动作也跟着停了。

    陆铭衍把迟恒抱紧,“琛琛”

    迟恒挣开他,把孩子抱去了婴儿房,小心翼翼地放到婴儿床上。孩子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迟恒对着它笑了一下,轻手轻脚地出去了并且关上门。

    “我觉得,我们应该有一个调整期。”迟恒走到沙发另一头坐下,语气和缓地开口。

    陆铭衍试探地问“要分开”

    迟恒没有点头,但却沉默。

    陆铭衍的眸光微微沉了下来,他走到迟恒身边,抱他,“你要怎么都行,但千万别跟我说分开。”

    一个从不示弱的人,语气里竟有一丝乞求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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