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迟恒说。
陆铭衍虚虚地应了声，迟恒不给摸，他就伸出双臂把迟恒圈得很紧，而且他的嘴唇在迟恒头发上摩挲，都快蹭到脸颊上了，迟恒无奈地笑了笑，也不管这一大厅的宴客了，赶紧把人弄去休息室，并且倒了一杯醒酒茶，当即递到陆铭衍唇边并且喂他喝下去。
第28章
喝掉那杯醒酒茶后，陆铭衍阖着眼靠在沙发上休息。迟恒静静地看他一会儿，然后便起身去大厅继续接待客人，一直有宾客上前来给他祝酒，迟恒一一接过。宴席快要结束的时候，迟恒终于得空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后看到门边倚着一个人。
迟恒走到流理台前洗手。谢棠靠在门边看着他，开口道“你身体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迟恒没有回答，转过身朝外走，没有要搭理的意愿。
谢棠皱皱眉追了上去，“迟恒，我是关心你才问的，没别的意思你为什么非得用这种态度对我难道关心你也是错的”
迟恒停下脚步又往后退了一步跟他拉开距离，正色道“你的关心会让我感到不自在。而且我已经结婚，这种多余的关心等同骚扰”
和谢棠早年的那些事迟恒已全无印象，现在，对于他来说，谢棠只是一个和陆家有关，而且是刚认识的亲戚罢了，一开始迟恒只是觉得这人太年轻做事不太稳重，但念及这个亲戚从国外刚回来可能会有诸多不适应，所以谢棠一而再地麻烦他，迟恒也没多说什么。再然后，他感觉到谢棠对自己似乎过于殷勤，不过他觉得像谢棠这种富家子弟人没必要也不会拉拢或喜欢自己，那种异样感或许只是自己多心，那时候他和这个人保持距离，但并没有特别厌恶，可是后来在苏锦凡那儿得知某些令人恶心的想法，那一刻，他对谢棠这个人真正产生反感。
“作为朋友的身份，我都不能关心你必须跟你划清界限永不来往迟恒，我们现在连朋友都不能做”谢棠的语气并不激烈，反倒很和缓，甚至有一丝哀求的意味。他两次接近他，却两次都失败。但每一次迟恒的态度都是坦诚的，起码最初对他都不带偏见。
一场婚宴下来迟恒已经很疲惫，根本不想扯这些事，他揉揉眉心，“谢棠，你我都是成年人，应该知道为人处事总要给对方留点余地，我不想跟你吵，给你退路，你也别让我难堪行不行从现在开始，你就当不认识我，也不要来找我”
谢棠怔怔地看着他，偏偏找不出半句话来反驳，其实他倒万分渴望迟恒对他吼，痛骂他莫名其妙、神经病，毕竟那代表用另一种手段让迟恒对自己印象深刻，宁可被他讨厌，终究胜过像现在这样被他全然漠视。
但迟恒绕过他走了，没多看他一眼。
谢棠不依不饶地追着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陆铭衍就可以好歹让我死个明白。”
“你根本没法跟他比。”每次问到这个，迟恒总不免有些恼火。好像很多东西都是可以明码标价的。
“难道就因为你跟他上床了所以你认定他”
迟恒眉头一皱，加快脚步摆脱。
但谢棠却一再跟紧，“你看，你先是嗜睡疲倦，而后看病又遮遮掩掩，明明没怎么胖，为什么要穿宽松的礼服难不成是为了遮掩什么我已经知道程医生有个孩子，但那孩子好像并没有妈妈”
迟恒心头狠狠一紧，猛然刹住脚步，“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棠一再放柔语气，“琛琛，你就不能试着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会爱你的一切，包括”他突然倾身凑近迟恒耳边，“包括你的孩子。”
那一刻迟恒气地打了个寒颤，隐秘的事情被看破，几乎让人难堪到极点。当初被陆铭衍知道的时候，迟恒是紧张和窘然，但此时，他并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羞涩，只有愤怒，隐私被刺探的愤怒，那股火气腾地升起来，让他想狠狠揍人但，这里是他的婚礼，美好的婚礼，所以他先忍着没有发作，脸上竟没露出一点异样来。谢棠仔细盯着他的脸，唯恐错过一丝松懈和脆弱，但迟恒没有，只道，“你永远不可能。”语气是十足的冷。
然后迟恒大步地绕过他，将人甩在身后，他回到大厅，宴客正在散去，而司仪在到处找他，按礼节新人得送客，陆铭衍已经站在厅口，不过他觉得迟恒没必要受累，他自己去就行，但司仪觉得这还是不合规矩，便赶来通知迟恒最好要去，迟恒当然会去，当即就往厅口赶。
但是中途苏钰却横在他面前，看到苏钰迟恒都会绕道走，但这次不同，苏钰在对一个小孩子发脾气，因为他昂贵的皮鞋被不小心泼了饮料。迟恒认得那孩子，是程医生的儿子，他立刻几步上前，一把抱过小孩，“怎么哭了没跟你爸爸在一起”
点点委屈地揉了揉眼睛，好在还记得见过面的迟叔叔，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抱着迟恒的手，“刚刚人好多，我不小心跟爸爸走散了，现在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人，叔叔，他是不是已经离开这里了”点点急着找爸爸，跑跑撞撞的，一不小心就撞到苏钰。
迟恒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不会，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来接你。”他立刻拿出手机，发现刚刚被谢棠吵的时候漏接了陆铭衍的电话。
他马上拨通程医生的电话，那边果然也是心急如焚，一路直找到卫生间去，但俩人偏偏错开了，迟恒给他描述了一下位置，程医生火速往这边赶。
迟恒一直当苏钰不存在，直到玻璃杯“哐啷”一下在他面前砸碎，玻璃渣飞溅，迟恒抱着孩子撇过头，避开了。
苏钰踉跄地走到他面前，迟恒这才注意到他浑身浓重的酒气。
迟恒皱眉，转身就走，简直不亚于避难。
苏钰看清是谁后，径直对着冲过去，拦在迟恒面前。
“别闹事快回去”迟恒对他吼，一脸冷硬。
被酒意一熏，苏钰的眼神反倒不似平常那么刻薄，带了些许不明的兴味，他摆摆手，“迟恒，怎么又是你，睁开眼睛闭上眼睛总他妈能看到你，我操，你简直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噩梦”
迟恒叫旁边的服务员，“帮忙把他拉走。”
可是几个女服务员的力气哪里比得过一个喝醉酒的男人，苏钰一把就推开她们，并且冲上去牢牢拽住了迟恒的手。
迟恒把点点挡在自己身后，冷下脸，在苏钰开口之前，他就一脚踹过去，而且相当用力，直将苏钰整个人都踹翻在地。
苏钰痛地捂着肚子，“你他妈竟然敢打我”
迟恒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这一脚是给小孩子还的，否则打你都嫌脏了我的手。”
苏钰挣扎着站起来，疯颠颠地笑，“这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急个屁还是说，这就是你的小孽种我猜你也是男人女人都玩，据说”他摇摇晃晃地靠近，迟恒一脚顶在他膝盖上，吼道，“滚”
女服务员飞奔着去叫保安。偌大的厅内，人很多，现在又都谈笑风生地往出口处走，经过的人有些听到他们的对话，但都对这种见怪不怪的圈内八卦没什么兴趣，瞥一眼便走了。但是有闻风而动的记者注意到这边，甚至还举起了摄像机。
“你倒是告诉我，凭什么你一来苏家，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去了，苏锦凡，苏恺你就是圈里的新贵啊你，你多了不起迟恒，我告诉你，这个圈子里二婚三婚四婚婚外情的人多了去你妈二婚那点破事算个屁那些看不起你的人，说到底都是在嫉妒”包括他自己。说罢，苏钰往后退一步，摊了摊手便踉跄地转身离去，迟恒以为他酒疯终于撒完了，可是就在迟恒刚转身的那一刻，苏钰却又突然回身扑过来，喝醉的人力道非常大，迟恒被撞得身体一晃，侧腰重重磕在桌角，几近摔倒。那一刻疼痛火速蔓延，他感到异常难受，好像五脏六腑都被猛力挤压，同时一股腥味涌上喉咙。
点点赶紧扶了他一把，他这才勉力站稳身体。迟恒整个人冷得掉渣，脑袋里那根名为冷静理智的弦已经彻底崩断了。他有时候沉默忍耐并不是因为他性格好欺负，只是很多事情很多人他压根不想理会。但现在，他心里翻涌起一股狠意。
苏钰继续骂骂咧咧，“妈的，苏锦凡叫我别破坏你的婚礼，就连苏恺也一再警告我不要招惹你，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越是这样，我还偏偏要惹你，按说你是后来才到苏家的，活该低人一等，不过，我对你也只是嘴上斗斗而已，从没真正动过你，怎么样，还算尊重你吧，你要怎么谢我”他脸上是一种诡异的笑，又去抓迟恒的手，手没抓到，就扯他的衣服。
那一刻，迟恒只感觉很多的血都往脑袋上涌，他霍然转过身，爆发一般地一耳光扇过去，而且不止一次，下手毫不留情，“给我小心点这里是我结婚的地方”
在那种悚人的力道之下，苏钰被扇地倒退好几步，跌跌撞撞地将后背砸在一个大青瓷瓶上。如人一般高的瓷瓶应声而碎，他整个人就“咣当”一下直接摔在那片碎渣上。
这下动静大了，一圈圈人围过来，越来越多的记者聚集，终于有人把醉醺醺的苏钰给拉开。
迟恒冷冷地看着他。
苏钰双手压在碎渣上，卡进肉里浸出了血，他却像丝毫感不到痛一样，直勾勾地盯着迟恒，“古怪你这人浑身上下都不对劲”苏钰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血糊糊的手揪住迟恒衣领，“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秘密。”然后用力拉扯迟恒的衣服，迟恒的脸色一沉，直接又是一脚将人踹翻。
苏钰几乎爬不起来了，乱吠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保安随即赶过来，在事情闹大之前，迟恒指了指苏钰，“弄走”脸上的嫌恶就像是在赶苍蝇。
迟恒已经全然管周围人怎么议论他的大打出手，那一刻他反而有种解脱感，但同时身体又有一种脱力感，难受，非常难受，他深吸一口气，把点点牵起来，带着小孩子往出口处走，但走了几步后，点点却不走了，而是紧紧抱住迟恒的腿。迟恒以为点点是被刚才的情景吓到了，便蹲下来摸摸他的脑袋，笑着安慰他，“不用怕，我现在就带你去找爸爸”
小孩子却红着眼睛摇头，“叔叔，你怎么流血了”
迟恒以为是被玻璃渣划伤脸，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眼角，但并没有摸到血迹。他正奇怪，双腿稍稍挪了挪，紧接着下一刻他就意识到了，那温热的血流来自他的身下，黏黏地流出来，沾在大腿上。
那一刻，迟恒心脏都骤停了。
“迟恒”
前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陆铭衍跑到他跟前，领带解开了，额上都是汗。他立刻把迟恒扶起来，但迟恒却拽着他的手没有起身。
陆铭衍的动作一顿，“琛琛，怎么了”
迟恒脸上的血色尽褪，浑身发冷，感觉所有的力气像是突然被抽干，心悸地可怕。
第29章
陆铭衍立刻意识到不妙，他单膝跪下来，握着迟恒的手，“你别急别紧张，是不是刚刚出什么事你跟我说”
迟恒小幅度地点头，然后咬着嘴唇低下头。
“琛琛你”
迟恒突然伸手抱住了陆铭衍的肩膀，未说话的话也跟着停了。
陆铭衍回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一下下地安抚着。
没等陆铭衍再问，迟恒缓缓靠在他耳边，用微弱的声音说了句，“我流血了怎么办”那一刻迟恒真的觉得，不如直接让他去死了好。
陆铭衍的心陡然往下一沉，他把迟恒抱得更紧了，竭力维持着平稳的声线，“别怕，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迟恒难过地闭上眼，“可现在还有这么多人，还有记者，会不会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我流”
“别说傻话。”陆铭衍轻声打断他，“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相信我。”他双手捧起迟恒的脸，不期然地看到迟恒眼睛通红，嘴唇都快被咬出血。
陆铭衍抬头朝周围看一眼，视线所及，每个人的脸庞似乎都是呆滞麻木的，神情凝固成含混暧昧的样子，他们感兴趣的不过是这场“豪门闹剧”罢了，谁管当事人的死活。乌压压的一圈人围在瓷瓶破碎的地点那里，还有几个捧相机的记者追着迟恒往这边来。
谢棠得知动静后匆忙赶到，但看到迟恒和陆铭衍俩人竟都蹲在地上，他惊疑不定地问“出什么事了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点点也在这里”正说着，他突然看到迟恒裤子上竟有一抹浓重的血迹，而且那血迹在蔓延，谢棠顿时瞪大眼睛，“迟恒你、你裤子上怎么会有血”
迟恒无助地蹲在地上，抱着陆铭衍的肩膀，后背紧紧靠着墙。看到那种景象的一刻，谢棠心里格外压抑难受。他的确不想迟恒生下陆铭衍的孩子，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对不起我不该惹你生气我没想到你会这样，”他开始懊悔并且语无伦次，又慌张失措地掏出手机，“我这就叫救护车过来”
迟恒红着眼睛吼道“别叫”他这种情况怎么能叫救护车那绝对会尽人皆知。
“把孩子交给程医生，然后让他务必快点赶到医院过来的那几个记者挡住。”飞快地说完这句话，陆铭衍将迟恒抱起来，趁着可怕的人群还未往他们这边聚集时，立刻将人扶走，直接拐进卫生间并锁上门，焦急道“快跟我换衣服。”
迟恒微微一愣，他裤子上已经漫出了不少血，但陆铭衍要跟他换。
一时间迟恒没动静，陆铭衍就自己动手，将迟恒的裤子换了下来，以极快的速度换好后他揽着迟恒，把人牢牢护在自己怀里，一起走出去，经过最近的酒水台时，陆铭衍拿起一瓶开过的红酒，将酒液全部倒在自己的上衣还有裤子上，裤腿上的那片暗沉的血迹就被晕开了，这样看起来就像是腿部受伤而大面积出血，而不是那种。
俩人甩开身后的记者，一路直下，直奔出口处，但他们这才发现，出口处竟然还围着一群“等待重大新闻”的记者，而且数量远远比楼上多得多，竟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那种刺探的目光四处逡巡，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直直地朝俩人戳过来，恨不得找到一点松懈处，扎进好奇而八卦的尖刀。
为了不耽误时间，陆铭衍只能委屈迟恒跟他走快点，但却被那群记者团团围住，几乎迈不动步子。而且他们“很会挑人”地将话筒统统塞到迟恒面前。
“按你跟堂弟的对话说明你们之间有感情纠葛，苏少，可否认为这条信息是对的”
“而且除了感情纠葛，一般都会涉及到家族财产争夺，想必您也不例外吧”
“您母亲嫁到苏家后却未能产下一子，是否因此受到苏家轻视”
“据说你的家庭境况较为复杂，母亲嫁入苏家之前有过一任丈夫，请问您生父因何而死是否和苏家有关”
刺探一个人还不够，还要连父母的一起挖，肆无忌惮地在迟恒面前反复提及他生父的死，尤其是在看到迟恒听到这问题愈加苍白的脸色后，他们意识到这话题有料可挖，更是狠劲地往下说。
陆铭衍一把撞开那些层层包围记者，揽着迟恒一路往外走。其中有人见他们走得太快来不及问，竟直接扯住迟恒的衣角，让迟恒整个人险些栽倒。好在陆铭衍反应快，一把抱住迟恒，那一刻他心脏差点跳停。
简直忍无可忍陆铭衍火气一上来，只要看到有记者挤到他们面前或附近，就直接狠狠打翻他们手中的相机。
他护着迟恒以最短的时间走到门外，天空已经飘起小雪，道路一片湿滑。他低声说了句“小心”，然后就扶着迟恒走进雪里。
他径直冲到路中间，拦下一辆计程车，又立刻揽着迟恒坐进去，正准备出发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等等”紧接着，程医生从大厅里火急火燎地跑出来，跟他们一起坐上车，然后一路直奔三院。
一路上没人说话，他们皆是沉默地绷紧了所有神经。陆铭衍把迟恒紧紧搂在怀里，让迟恒的脸颊贴着自己胸口。迟恒静静的，偶尔微弱地动一下，没喊疼也不说难受，被抱紧的时候，他还轻轻拍了拍陆铭衍的手，示意让他放心。可陆铭衍依旧感觉到迟恒那条新换的裤子又逐渐被温热的血浸透，湿湿的黏在他身上。
那股血腥味在狭小的车厢里弥漫，不一会儿司机就察觉到了，他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惊诧地问“怎么回事怎么你们有人受伤吗”
“是。”
“那你们怎么不早说”他低骂了一句，立刻把“紧急”的红色标签打上去，然后像救护车那样一路无视红灯，直往医院飙。
他们从高档酒店里出来万分艰难，但坐上计程车赶到医院却是出乎意料地快，这极大地弥补了先前耽误的时间。迟恒这种情况注定无法依靠急救和担架，只能一路抱着扶着，让他少受点颠簸和折磨。
一进诊疗室便是手术状态，迟恒都没来得及换上干净的病号服，就这么血糊糊地进去了。陆铭衍只能站在门口等，非常不安，心口一直紧绷着，那种疼痛就没停过，就连程医生的助手捧着一套干净衣服递到他面前，他都没有注意到。
助手无奈地劝道“陆先生您赶快换上吧，万一有病人经过这里，您这副样子会吓到他们”
陆铭衍接过，换上干净衣服出来，手术室前并没有病人经过，但某些不速之客却不请自来。
苏锦凡西装革履地匆匆赶过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焦急，既不失稳重又不会显得冷漠，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他身后还跟着一群记者，闪光灯亮如白昼。
戴口罩的护士急忙拦住那拨作势要往里闯的人，“这里是医院，请注意素质，保持安静”
苏锦凡扯了扯领带，急切地问了句，“叫迟恒的病人现在在哪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出事”
护士皱眉，“病人需要安静请你们离开这里”可她的话音还未落，就被苏锦凡身后的几个记者团团围住，逼问迟恒是什么伤，重不重，是否不肯见人。
陆铭衍大步走过去，把那些相机统统砸掉，然后不等那群记者破口大骂，他就一伸手指了指楼梯，神情冷然，“滚，现在就滚得远远的，别让我记住你，我知道你们的老板是苏锦凡，但他的老板是我。”
一拨虚张声势的人当场噎得说不出话，白了脸面面相觑。
闻言，苏锦凡的脸色亦是变了变，但最终还是挂上那种笑容，“我们两方都是亲家，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他又朝身后那群记者狠狠瞪了一眼，然后又笑着拉陆铭衍去了僻静处说话。
苏锦凡徐徐开口“迟恒好歹是我弟弟，我应该关心他，所以这才急着看他，没想这是打扰了。”
“关心”冷冷的嘲弄的语气，陆铭衍直接戳破他，“买通那些媒体记者花了你不少钱吧，是不是用迟恒转给你的那笔礼金做这种勾当”
原本只应允一两家正经的媒体过来，可楼下竟堵了那么多七七八八的人。
苏锦凡被说得语塞，心中略有异样和不安，他缓了缓才继续笑道，“我只是想，今天是你们结婚的日子，应该要隆重些，所以擅作主张拉了这些媒体过来，这样可以给苏家和陆家增加曝光率和名气，何乐而不为呢。但我哪想到苏钰跑来闹事还是喝醉了闹事，那些该死的蠢记者一个个跟废物一样只关注八卦，我明明训过他们，关注的要点应该放在业界”
“苏锦凡，你听清楚，我结婚的是迟恒，不是你们整个苏家。他对你们苏家感情不深，可以说几乎没有感情，所以，吞并你们苏家的产业，我一点都不会手软。”
苏锦凡看他一眼，眯了眯眼睛，但陆铭衍脸上不带丝毫感情，冷冰冰的。
“好，”苏锦凡耸耸肩，“今天的事我的确有责任，但是你放心，我绝不会害迟恒，毕竟我是他哥哥，再怎么狠心我也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利用罢了，竭尽所能地利用。
“你最好清楚该怎么做，头脑发热的时候就去看看你手中还有多少股权，你的公司很可能要改姓了。”
苏锦凡整张脸一僵，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陆铭衍没看他径自走了，离开的时候扔下一句，“把礼金还回来，否则等到我亲自去取，那可是要收取利息。”
苏锦凡重重地咬了咬牙。
从诊疗室出来后，迟恒就被转移到单人病房。陆铭衍听了护士的指示过去，轻轻推开门。迟恒没有卧床，而是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看着外面，左手在输液。他已经恢复了原本平静的样子。
陆铭衍无声地关上门，走过去，摸着迟恒的头发，低柔地问“琛琛，现在还难受吗”
迟恒摇头，“不难受，当时我就是给吓的，整个人都不知所措，其实没多大事，是我小题大做了。”迟恒抬头看他，稍稍牵了牵嘴角，“孩子没事，我也没事。”
“但是你流了好多血。”一想到这个就让人心惊不已，还说没多大事
迟恒抬了抬手，示意陆铭衍在另一边坐下，然后缓缓道“我流血就跟流泪似的，从小到大太多了，其实我自己已经习惯，但你们还没适应，所以看到我这样子会害怕让你担心了。”亲眼见证过父亲的死，经历过那样的少年时期，而后又一人在外求学，漫长的时间里已经无数次这样。其实他担心的并不是流血本身，而是流产，一条小生命伴随着血液的流失而逐渐消弭，这才是他极度害怕惶恐的。所以当医生告诉他，出血是因为器官挤压，腹腔内壁破裂时，迟恒反倒大松一口气，简直是解脱了，否则，他会一辈子活着愧疚里。不仅是对一条小生命的愧疚，还有，对今天这个和他交换戒指的人。
也是在那一刻他才恍然意识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跟这个血脉相连的胎儿有了很深的感情。很多改变是潜移默化的，迟恒之前没有察觉，而且他习惯把很多情绪藏的很深，极少表现出来，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地知道在下某种决定时他自己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比如之前他舍不得孩子下定决心留下，那时他对陆铭衍解释“只是因为我自己想留下它”，可既然无关的话，那今天为什么会对这个人感到愧疚迟恒不知道自己的心境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只是今天才意识到。
陆铭衍看着迟恒异常安静的侧脸，还是心疼得紧，他上前轻轻环住他，迟恒也没动，俩人静静了一阵。
陆铭衍想了想，还是觉得要把那句话说出来，否则未来的不确定性简直太大了。像今天这种情况要是再来一两次，那简直
可他还未说出口，迟恒轻叹一声，先把那句话说了，“我还是辞职呆在家吧。”
第30章
“母亲”和“父亲”在最初时期对胎儿的感情并不是一样，在迟恒真正下定决心接纳这个孩子后，“母性”就成了他的本能无条件地爱孩子。这是一种美好的人性，与性别无关。但这种爱不一定非要表现成，为了胎儿将自己高高端着，对其他人吆五喝六提出各种要求，一副因为怀了孩子就该被伺候被无条件宠着的样子。而且，很多爱都是藏而不露的，尤其是成年人，谁没事会整天把“我爱你”、“我爱孩子”挂在嘴边只要到关键时刻，才得以表现。
陆铭衍不同，他是因为喜欢迟恒，进而爱他的孩子。所以，他走进来问的前几句话都是和迟恒相关。毕竟男人天生没有母性，在孩子未出世时，他很难真切体会到迟恒那种酸涩又甘饴的复杂心绪。当初，如果迟恒真决定不要孩子，他也会充分尊重他的决定，然后选择最好的手术方法把迟恒必须受的损害降到最低。
迟恒不完美，他在爱情方面情商不高，而且潜意识里和人划清界限，觉得凡事都必须靠自己才能安心，其他的根本不用费心理会。你跟他说爱情需要亲密，两个人相濡以沫很美好之类的，他或许会诧异地反问，“那又怎样”所以他一开始结婚的目的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但人都是会变的，他以前何曾想到一向疏离寡淡，非常看重事业，习惯豪爽应酬的自己会做到现在这样。
在陆铭衍思考间，迟恒转过身，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声音还有些疲惫的沙哑。
“我以后在家休养吧，不会再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
其实陆铭衍也就提过一两次辞职的事，迟恒自己没表现过这种意愿，因为事业对于男人来说太重要。迟恒看起来像是压根不考虑这事，但其实他一直在自己心中权衡思量。而且他总能比人预想地快一步。
陆铭衍原先准备的一番话现在也用不上，便点点头，“好。”
程医生夹着病历推门进来，严肃而简短地说了下迟恒的状况，“快五个月，血量增加血压升高，偶尔出一点血也算正常情况。只是迟恒的身体比较特殊，整个腹腔都被撑得很薄，所以动作一大，内部直接撕裂，导致流血多，必须人工止血。这跟流产两码事，就是胎儿大概被你晃得不轻，做b超确认一下吧，胎儿现在大了，还会胎动，这个时期一定不能剧烈运动。”
陆铭衍舒一口气。最慌张的时刻心脏仿佛被用力抓皱，一下下揪着疼，现在终于能缓过来，不过依然有一丝残留的心悸感。
迟恒亦是松下紧绷的双肩，“没事就”他当时意识到自己可能失去这个孩子，那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痛苦彻底盖过一切，根本顾不上别的，哪还有理智分析自己是不是真的流产。后来回想才觉得，虽说当时在流血，但其实并不疼痛。
程医生把门打开，又朝俩人招了招手，“你们愣着干什么去做b超啊。”
陆铭衍赶紧问“我也可以去吗”他脸上几乎有一种渴盼的表情，这让程医生“噗嗤”一声笑了，“当然可以。”
程医生边走边跟迟恒说，“你的身体是特殊，但并不意味着虚弱多病，你的体质还是不错，孕期易患上的病你也没得，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滑胎。如果胎儿不幸在这时候流了，那就不仅是流血，而是连着血肉一起往下掉，痛得死去活来。”
较之刚来医院时的难过和害怕，迟恒现在已经平静多了，虽说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是自己的身体添了太多麻烦。
“你俩那反应”程医生笑着摇头，“怕是从没见过流产什么样吧”他又看向陆铭衍，开玩笑地说，“陆先生，你今天不仅砸相机对记者吼，还冲到道路中间拦车，北京那么多车，你也不怕被撞。还有，现在的媒体记者可惹不起，会发动舆论暴力来对付你，对你公司也有不好影响。”
其实陆铭衍觉得砸了他们的饭碗都不为过。不过现在他也只是淡淡地回答了句，“那种人不能用正常方法对付。”
估计明天报纸的头版都会是陆总一身红的样子，不过陆铭衍并不在意，因为就算真被舆论谩骂和吞噬，他也还能应付，但迟恒不能再受这个罪。
陆铭衍追问“有办法改善迟恒这种身体状况吗腹腔薄容易受伤，以后做手术是不是也有危险”
程医生回答“他以前可不是这样，这都是因为他儿子，你要他怎么改善”
迟恒回想起被苏钰猛撞的那一下，五脏六腑像是挤压成一团，怕是从那时候腹腔就有点内出血，而后自己还用力地扇巴掌、推人。
“要我说是你们俩太急了，应该把婚礼延后等孩子生下来再说，为什么要提前”
“是我，”陆铭衍说，“是我自己等不及了。”
程医生不解地问“你们不是已经住一起了吗婚前婚后不都是这样没有变化吗有什么好等不及的”他看了那俩人一眼，笑着说，“我一个长期单身的，不太懂结婚的乐趣。不过既然你们这么迫不及待，我猜它肯定很有意思。”说到这，程医生又想到了什么，他再次叮嘱，“我知道今晚是你们的新婚夜，但委屈一下，要在病房过一晚。”
“嗯。”
b超室。迟恒躺到干净的单子上，抬手将宽松的病号服解开。不过一想到陆铭衍也在这儿，就不免有些紧张和羞涩，又想到之前在家里，俩人靠在床头，陆铭衍覆住他的手，轻轻抚着他的腹部，一思及此，就仿佛进入了一个极私密的氛围。
他实在没太好意思解扣子，便只把上衣掀起来。
程医生准备好仪器，在看到迟恒肚子时，也是被震地不轻，虽说那里的皮肤似乎比之前更加白皙光滑，即使在很暗的光线下，也微微泛着一种釉光，但也正因为如此，一条条横亘的血管便愈发清晰。
程医生怔了怔才道“我怀疑你的肚皮不到一厘米厚，体质很特殊啊。”
“医生快别看，看多了会头皮发麻受不了的，万一以后不敢给我动手术我们赶紧看孩子行不行”为了减轻旁人的不适，迟恒尽量用调笑的语气，但结果另外两个人都沉默了。迟恒伸出手，拍了拍陆铭衍的手背，脸上有些红，“你快看显影仪。”
陆铭衍握住他的手。
程医生拍拍迟恒的肩，让他躺正，然后拿起工具开始。
显影仪上的画面很快就出来了，而且非常清晰，清晰到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胎儿的形状已经较为明显，手脚挤挤挨挨地缩着，小脑袋也伏着，整个人蜷成一小团。
“胎儿从头到脚长约二十厘米，重约三百克，四肢发育良好，可以明显地脚踢手动。头发在长，纤细的眉毛已经长出来，眼珠子可以动，但只能闭着。”
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迟恒的身体有些克制不住地发颤，他用手肘撑着身体坐起来，陆铭衍过去扶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才三百克吗”迟恒迫切地盯着那团彩色显影，不住地喃喃道，“竟然还不到一斤，可是他看起来怎么这么大”
程医生又得嘲笑他对孕期常识一窍不通了，“整个屏幕被胎儿占满了，肯定看起来大啊，但是你肚子才多大”
他又把上面的显影换了个角度，这次看的是胎儿侧面，两只小手握成小拳头。
“这孩子挺重，现在就有三百克，剖出来的时候估计能有五斤多，虽说是早产，但重量却丝毫不差。”程医生开玩笑道，“他怕是知道要从你肚子里早点出来，所以趁早长大，我说你怎么一直没长肉，敢情都长到他身上去了。”胎儿现在不再是“它”，而是“他”终于摆脱可怜的胚胎身份，也是有尊严的“人”了
陆铭衍揽着迟恒跟着一起看，他没说话，事实上他已经说不出话了，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欣慰又极度心疼的状态，根本没有言辞能表达那种感受。
图像再次变换，程医生说“你的骨盆已经扩大了，几十次的疗程果然没有白做，后续还会自发地再扩大一点，所以以后你会时不时感到胯部轻微疼痛。”
迟恒一颗心终于缓缓落回实处，视线慢慢变得朦胧，他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觉得再怎么受难、冒险、付出统统都值了，更何况是辞职。而且胎儿大概真是和血肉相连的“母亲”心灵相通，小宝宝长这么大，竟没让人操过心。起初，用孕疹、腹痛、过敏等来提醒“母亲”要注意身体，后来迟恒注意了，胎儿就静静的。知道要早点出来不让“母亲”多受罪，还抓紧时间赶快长大，又懂得不能长太大，便以食欲告诉“母亲”，没必要吃这么多已经够了。
第31章
医生把那张正面的彩超图被截下来并且彩印，交给迟恒做个纪念。程医生说以后每次做彩超都可以这样，一段时间后再把这些图一对比，就能感受到胎儿长得多快。于是，迟恒的记录本上又多了这些用回形针夹上的彩图。
迟恒近期得用一些外敷的膏药，每天涂在肚子上轻轻按摩，让角质增加并且促进脂质生成，皮肤就能稍微变厚一点。虽说这并不是什么严重情况，但腹腔出血一旦过多，处理起来还是很麻烦的，迟恒必须得留院观察一晚才能离开。
简单的病房，两张单人床，这就是他们新婚夜。
迟恒觉得在多年以后自己老的不成样了也都还会记得这场婚礼，记得带上婚戒时指尖的温热和颤抖，记得那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记得那种专注的神情，当然，他更记得后来焦急的拥抱，沾血的衣裤，以及护着几乎无法抬起头的自己在人群里前行
把迟恒送回病房安顿好，陆铭衍出去打几个电话，婚礼上闹的这事还有点尾巴要处理干净，以防那些兴风作浪的媒体报纸乱写一通。
陆铭衍刚出去，迟恒妈妈周雪丽就急忙忙地赶来医院了。她眼睛哭得红红的，做好的发型早已乱的不成样，手里提的名牌包也被划得稀烂，像刚经过一场激烈的搏斗。她来医院时看到好几个狗仔守在偏门那里，谈论内容极其猥琐下流，她气地将涵养抛在脑后，完全展露出泼辣的本性，冲上去扛着包包用力砸人，还用那高跟鞋直接踹，直把狗仔全部赶光。
周雪丽一进门就扑过去抱着儿子哭，边哭边说你怎么这么命苦，来回受罪身体都要垮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迟恒无奈但又完全补不上话，她的情绪可比迟恒自己激烈多了。迟恒只好等她哭诉完，而后他才有机会把真实情况慢慢告诉她，她听完后眼泪慢慢收住了，看了迟恒片刻，泄气地把包砸在地上，认命地说，“你要生就生吧，横竖我也拦不住你，总不能押着你去打胎，我再怎么狠心也干不出那事。到时候孩子生下来旁人若要问，就说是代孕，反正我知道周围好多贵妇都这么做，这事挺常见。苏家那头我兜着，不会让他们知道，没人能干涉你”
说是这么说，但哪那么轻易玩过那群人精，往往是进了套还不自知。迟恒便劝她说，“别太依赖苏家，那些可要可不要的便宜就不拿，不靠他们的补偿。”
“该补到死都不为过”
“妈”
她摆摆手，示意儿子不要再劝，“你信我，他们真的该”她的神情不似平常，出乎意料地有种严肃。但很快她又重新笑起来，把带过来的保温盒搁在床头柜上，“你跟陆铭衍在酒店里都没吃什么东西，到现在都空着肚子，我弄了点吃的过来，赶紧趁热吃吧。家里还有点事，老头子血压又发了，我得先走了。”
迟恒笑着点头，“好。”
她离开的时候说，“没想到我当初还真没看错人，陆铭衍那人兴许能靠得住，儿子，你是不是真喜欢他但不管怎么样，得以防万一，你可别傻兮兮地付出全部的感情，爱情这玩意靠不住，跟柴火一样，烧得越激烈，耗得就越快。我不是不想让你谈恋爱，而是你哎你太特殊了容易吃亏，得多几个心眼才行。”她摇摇头，好像怎么说都无法确切地表达出那种意思，只好作罢，“我是想找一人对你好又不占你便宜，我怕他欺负你逼你你知不知道”她及时收住话尾，“算了算了，我得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周雪丽离开，迟恒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陆铭衍打完电话回来，脸上平静地像只是解决了几件小事。
迟恒看到他额头上还细细地残留了一些先前的汗水，蜜色的皮肤在鹅黄的灯光下显得金绒绒的，迟恒说“你快去里面洗个澡吧，一身汗。”他记起来陆铭衍今天喝了很多酒，而这一趟更是让他焦急，又出了不少汗，他比自己更累。
陆铭衍点点头，又问“你现在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迟恒笑说“我已经没事了。”这个问题陆铭衍已经问过五次，出去打电话之前还问过。但陆铭衍自己似乎并不觉得。
迟恒放柔声音，“你累了，快去洗个澡，然后早点睡。”
陆铭衍应了声，拿了两条干净的毛巾。
浴室哗啦啦放水的时候，迟恒把另一张床的被子都铺好，枕套脏了他又拿去重换一个。
他先在那张床上卧了一会儿将里面蹭暖，听到浴室的水声停了，便轻手轻脚下床，松了松枕头又掖好那床被子，做好这些后，再咕碌一下溜回到自己床上去。
陆铭衍出来后，一边擦头发一边朝这走。
中间的柜子上放着半杯水，洗完澡口渴，陆铭衍想也没想拿起来喝了。
两个人共用一个杯子，好像间接接吻。
浴室哗啦啦放水的时候，迟恒把另一张床的被子都铺好，枕套脏了他又拿去重换一个。
他先在那张床上卧了一会儿将里面蹭暖，听到浴室的水声停了，便轻手轻脚下床，松了松枕头又掖好那床被子，做好这些后，再咕碌一下溜回到自己床上去。
陆铭衍出来后，一边擦头发一边朝这走。
中间的柜子上放着半杯水，洗完澡口渴，陆铭衍想也没想拿起来喝了。
两个人共用一个杯子，好像间接接吻。
迟恒清了清嗓子，“今晚早点休息。”
陆铭衍点头，但他没往另一张空床那边走，而是朝迟恒的床边来。
“怎么了”迟恒抬起头看着他，“是还要喝水吗饮水机在窗户那边。”
陆铭衍没有说话，迟恒眨眨眼睛，他觉得今晚的陆铭衍有点不太一样，尽管表面上依旧是淡定且气场强大的，但不免感觉他似乎有点犯迷糊。
陆铭衍的上半身是裸着的，所以从迟恒的角度，他的身体轮廓被灯光染成淡淡的红色，又因为沾了些水珠，隐隐闪着点点金光。迟恒察觉到自己脸上有轻微发烫，便镇定地移开视线，谁知陆铭衍在这时伸出手，指尖轻轻抬了抬迟恒的下巴。迟恒先是一怔，然后看到陆铭衍缓缓俯下身来。
柔和的笑意在陆铭衍眼中一寸寸褪去，他慢慢压低身体靠近自己，漆黑的眼底也有了更激烈的情绪。
迟恒的心跳有一瞬间漏了半拍。
这种时刻，似乎，适合深深地接吻。
可是嘴唇还没挨上，门突然被笃笃敲响。
护士小姐例行公事的声音传来，“1304号病房，开一下门，查房。”
陆铭衍的动作堪堪停在那里，或许因为有醉意的缘故，他整个人似乎没太反应过来。
裸着上半身的样子实在不能被护士小姐看到，迟恒先是说话，但陆铭衍盯着他的嘴唇，人还是一动不动，像是压根就没听清迟恒在说什么，迟恒见陆铭衍没反应，便用力拍了拍他的手然后又飞快地指了指隔壁床，这下子陆铭衍才会意，赶紧折回，掀开被子躺上去。迟恒穿上拖鞋去开门。
护士进来逡巡一圈，检查各种仪器和防火，前后花了几分钟便走了。护士离开后，隔壁床还是静静的不动，迟恒凑过去，轻声叫道，“铭衍”
可是没应。迟恒又叫了几声，依旧没应。
于是迟恒再伸长脖子一看，发现陆铭衍竟是睡着了他侧身躺着，阖着双眼，呼吸均匀。
迟恒忍不住笑了，看来今天果真是累坏他。迟恒伸出手，轻轻停在他发上。一会儿后，迟恒回到自己床上，房间里的灯慢慢熄灭了。
第32章
迟恒和陆铭衍都是习惯早起的人，不过第二天却不约而同地赖床，一直睡到护士过来敲门才悠悠转醒。不过到底是精力旺盛的年轻人，经得起折腾，再怎么累，好好休息一番就能很快恢复元气。
俩人都换上了舒适的便装，两套礼服清洗干净后被装进袋子里，一切收拾妥当。陆铭衍提着袋子走出去，迟恒跟上去，“把这张彩超图也装到袋子里去吧。”
陆铭衍转过身打开袋子，迟恒看到他头发被睡得有些凌乱，大概因为宿醉，他一双眼睛里还有点红血丝。迟恒便用右手替他顺了一下头发，动作飞快又很轻，快到陆铭衍都没太察觉。
迟恒放下手，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陆铭衍想了想，“当然是回去。”
“可是车子还在酒店没开过来，不要先取车吗”
“我昨晚就叫人开到医院了，所以今早可以直接走。”陆铭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在食指上转了转，“走吧，我们回家。”
“家”这个字在他口中满含着温馨和期待。
迟恒把他的车钥匙截到自己手中，摇头，“你这个状态可不能开车，不算酒驾也要算个疲劳驾驶。我来开。”
回家路上，俩人在超市里买了好些食材和新鲜水果，迟恒喜欢养花，又选了一盘飞燕草回去、车子从纵横交错的高架公路上下来，到家时已接近正午时分，彼时，天空又飘了点小雪，映得天幕略微灰白。
“真决定要辞职”陆铭衍问，“其实不想辞也没关系，好好休息一阵子再回去工作也可以的。”
迟恒笑着摇头，“谁愿意给一个大男人四个月的假算了，工作以后还可以再找。”但是孩子只有一次，他轻轻叹了口气，“就是手头的项目可惜了，刚拿到就得辞。”
陆铭衍微微一怔，心道自己怎么没考虑到这个，他转头看着迟恒，“已经到手项目还是可以接着做的。”
“我都不是研究所的人，怎么能接着做。”
陆铭衍沉默了一下，不行，这事得解决，虽说他极少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干涉迟恒。
“你跟老板好好说，兴许能给你四个月的假呢，他们应该舍不得辞掉像你这样的员工。”
到家后陆铭衍去厨房做饭，以前他不会这些，是最近跟他们酒店主厨学了一些手艺，今天刚好拿来实践。
虽说是白天，但光线还是太暗，打开一盏小吊灯，厅堂里映得金黄朦胧，空气中又混合着各种食物香气，让人感到很温馨。
这是他们的家。
迟恒先去阳台上看花，因为室内很温暖，反季节的花倒是不少能养得好，那盘新买的飞燕草就很鲜嫩，深蓝色，带点极淡的香味。
迟恒想了想，把那盘飞燕草搬到卧室去，想着能为着房间带来了几许温馨之意。
顺便，胎教。
很快中餐准备好了，陆铭衍去卧室叫迟恒出来吃饭，迟恒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他的食量现在开始慢慢大起来，也没有早期那么嗜酸，什么都吃。
餐桌上放着一盅山药西米羹，像浓稠的米汤一样，散发着温厚的香气；参鸡汤炖豌豆仁，豌豆是迟恒喜欢吃的，蔬菜沙拉作为点心，简单的几道菜构成营养可口的一餐。
“味道还不错，”迟恒试了一口，参鸡汤入口鲜滑，丝毫不腻，“我可能做不到这个水平。”
“我就是现学现卖，目前只会点简单的煲汤，不会烧菜。”
“你跟菜谱学的吗”
“我按菜谱做出来的不好吃，食材和配料该放多少还是看个人习惯。”
他们边聊边吃，迟恒一个人吃了一大半，陆铭衍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他吃，偶尔动一两下筷子。
在迟恒停下筷子后，陆铭衍又哄着他喝了两碗鸡汤。
“我看你没吃多少，是不是因为这些菜的味道太寡淡了”迟恒何其敏锐，自然一下子就察觉到，“是不是专门给我弄的这些因为是孕孕餐，所以你没吃很多不用这样的，你没必要这么惯着我，每次跟我吃饭你都得饿肚子”
孕餐注重营养，口味非常清寡，有些还带着甜味，毕竟怀孕的人，那味觉已经变了，倘若要正常人把孕餐当三餐来吃，的确吃不太下。
“饿了，自己再弄就行。”陆铭衍乐得麻烦。
第33章
下午过得很闲适，迟恒继续补觉，醒来的时候发现发现室内暗暗的，不知是不是到了晚上。他翻了个身，模糊中听到客厅里传来很轻的音乐声，似乎是悠扬的钢琴曲。
迟恒又眯了一会儿后下床，走到客厅，发现陆铭衍正坐在沙发上用电脑。
他看到迟恒起来了便问饿不饿，迟恒摇头，“你吃了吗”
“哦，还没呢。”陆铭衍一直在看资料，先是处理工作上的事务，然后继续恶补各种孕期常识，最后聚焦在产前忧郁症上，他不嫌繁复地查了很多资料越发觉得迟恒有一丝丝这个趋势，主要是因为不想面对并且在内心深处反感自己日益丑化的身体。
迟恒打开冰箱，发现里头已被各种寡淡的孕期食品塞得满当当，只剩下角落里塞着一包速冻饺子和一桶挂面。
“你想吃面还是饺子”
听到问话陆铭衍的目光便从电脑移开，“随便哪个都可以。”
迟恒把挂面、鸡蛋、菜叶拿到厨房。他把水加进锅里，耐心地等待煮沸。陆铭衍从他身后过来，他一把拉过迟恒的手，把人又从厨房带到客厅。
客厅的窗帘被拉上，灯光也没开亮的，是淡淡的暖色。配上悠扬的音乐和陆铭衍的神情，颇像心理咨询室。
迟恒正想问这一副心理医师的架势是做什么，陆铭衍就先把他拉到沙发上，看了看他就解开他的外套。
迟恒一愣，或许是因为震惊太大，直到白衬衣的前三颗纽扣被解开，他才回过神。
皮肤在幽暗的光线下依然泛着诱人的光泽。
迟恒下意识地开始紧绷起身体，问道“你、你这是”
“看着我，听我的话好不好，我们不做爱。”陆铭衍一脸专注。
迟恒有些莫名，但也配合地微微抬起头，眼睛虽是看着对方，但目光还是在闪躲，他露出来的喉结上下小幅度地滑动着。说不上是窘迫，还是隐隐的抵触。
抵触，是迟恒的身体本能，下意识的本能；相反，他其实在尽量克制这一点，不然要换作是旁的人，估计早被一脚踹开。
陆铭衍低声说，“不要怕，琛琛。”
迟恒的双手握了起来，“你打算干什么”
“坦诚交流。”
“坦诚就坦诚，”迟恒往后缩了一下，“那你干嘛解我衣服。”
陆铭衍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迟恒的头发。
耳边放着音乐，空气里还有淡淡的清雅花香，尽管这些都是能让人放松的元素，但迟恒依旧紧张，而且越来越紧张，想逃。可是他才起身就被对方抓住他的肩膀，缓缓将他压在沙发背上。
迟恒别过头，想推开他站起来，为什么要衣着单薄地靠这么近他的心跳全乱了。
可是对方的手指却轻轻覆在迟恒的脖子上，迟恒浑身一颤，然后便感觉到温热的指尖在一点点向下滑去。他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因为他的扣子正在被解开。
“这到底是做爱吗”
陆铭衍笑着吻了吻迟恒的手背，又将戴上戒指的无名指轻咬了一下，说“我只是想好好看看你的身体，才脱你衣服的。”
这语气，这话迟恒都快羞背过去。
而陆铭衍好似不曾察觉，又补充了一句，“等了一下午，快忍不住”
迟恒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么理智又冷静的男人，怎么在此时这么固执又狂放
迟恒耐着性子解释“没什么好看的，很难看，之前在医院你也稍微看到了，很恶心的”
“可是，我想，”陆铭衍的声音带上了一种暗哑而克制的磁性,“你就把我当变态，我就是想看你现在的样子。”
迟恒有些窘迫地问“谁教给你这些七七八八的方法我心理明明没有问题，只是不习惯身体的变化，用不着这样的，过一阵子我自己就好了。”
“可你前一阵子还跟我提分房来着。”
“但还是没成功”迟恒很想收回手。
陆铭衍轻轻靠近，俩人的声音都不自觉地越压越低，“你愿意留下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让我靠近我想抱你”
迟恒的背部抵在靠背上，“这这是两码事。”
陆铭衍从迟恒的指尖缓慢而有力地抚摸到他的肩膀。
迟恒快喘不过气了，“厨房里的面还在煮，要糊了，你让我起来”对着这样一个人，又不像对待谢棠，迟恒没法狠也无法动作激烈，只能使巧劲想方设法挣开对方。
“我真的不想，我现在有点烦了。”
“琛琛，你不要怕，这不是什么丑态和畸形，”陆铭衍并不急迫，“你让我看看好不好。”
迟恒看着他，眉头慢慢蹙了起来，唇角却抿得很紧，表情微微沉下来，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反感。
陆铭衍的手摸到了迟恒颈椎的尾端那儿，迟恒顿时感到非常不自在，挣扎着要起来，但被对方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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