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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前适爱 第6节

作者:叶微青 字数:24858 更新:2021-12-21 18:07:53

    “回到我身边来好不好我发誓,我会加倍对你好”谢棠一把抓住迟恒的手。

    “放开”迟恒有些恼火,但谢棠第二次抓得死紧,而且脸上罕见地露出悔恨的神色,“你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迟恒烦躁地甩开他的手,用力过猛无意中撞翻桌角的咖啡,褐色的汁水骤然泼出,弄脏了他上衣的下摆,幸好那杯咖啡已经冷掉,否则险些被烫。

    谢棠急急道歉一边掏出纸巾给他擦,而就在慌忙拭擦之间,他的手掌重重抚过迟恒的腹部,那一刻,迟恒却像是突然被惹急了,猛地将他推开,用力之大将椅子整个撞翻,发出的巨大声响让两个助理以为出事了便立刻推门进来,而外面的员工也都凑热闹地往这边看。

    迟恒已经顾不上这些,他抬手一指,“滚。”

    谢棠站稳后,看着双眼发红的迟恒,有片刻的愣神和难以置信,在他的印象中,迟恒从来没有发怒。

    “你现在这么讨厌我”

    迟恒厌恶地侧过脸。

    谢棠盯着他,似乎是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分半毫的感情,但很遗憾他没有找到。

    “你为什么不能回到我身边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明明这一切我都能给你,甚至比陆家给你的还要多”

    迟恒的目光极冷,“从你给苏锦凡的好处来看,的确比陆家要多,否则他也不会帮你说话。”

    谢棠要疯了,“我不知道陆铭衍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从我一接近你,你就像一只浑身带刺的刺猬你对我不是防备就是敷衍,我只有通过苏锦凡现在我连接近你都是错的”

    “当然是错的我跟他已经领证。”

    听到这句话,谢棠骤然停了,未说完的话也戛然而止。他望着迟恒,良久,最后自嘲地笑了笑,终于肯离开。

    迟恒也不管外面的议论纷纷,他立刻关上门换了另一套干净的备用衣物。换衣服的时候无意中看到自己腹部,原本腹肌的轮廓已经变得很淡,那处的肌肤更加白皙光滑,而且愈发薄,血管开始浮现。迟恒盯着看了片刻,伸出手,但终究没去抚摸。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隐隐的还是有一丝恶心。

    那时候他对这个孩子还是有些惶恐的,但已经有了其他更柔软的情绪。

    而后,他该干嘛干嘛,什么进程都不耽误,像是一点没受到影响。下午接到程医生发来短信,“记得来做疗程和检查。”

    大概因为太了解迟恒的处境和苦衷,程医生给他的任何指示和信息都力争简单,当着迟恒的面,他可能会说“产检”,但其他情况下他只会说“检查”,除非已经知道内情,否则旁人一般猜不出那种意思。

    第23章

    下午四点,处理好所有份内的事务,迟恒又跟助理叮嘱了几句,这才请假离开。他准备自己打车去医院,却不期然地看到那辆熟悉的银灰色车子,一时间有点愣神。

    “你怎么来了来做咨询和业务吗你直接打电话告诉我就行,不必亲自跑一趟。”

    陆铭衍给他打开车门,“上来,我们去医院。”

    迟恒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专程来接他,他摇摇头,“没多大事,我一个人去就够了,你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忙,下午也要工作吧。”

    “我给自己放假,”陆铭衍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进去,“时间不早了,赶紧动身。”

    迟恒坐在副驾驶位,感受着那种从启动到加速几乎没有一点颠簸的优良车技,淡笑着说“自己当老板可以灵活放假,这一点倒是挺好。”

    “你也可以试试,想不想”语气里有着动人的诱哄。

    迟恒只是弯了弯嘴角,没有回话。其实他现在的全部可用资金就是自己的两张卡,一张工资卡,一张以前各种攒钱积蓄的卡。他的确想开一家自己的店,而且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筹备并储蓄。虽说他工资的涨幅跑赢了北京的物价,但怎么都跑不过房价啊,店面个个贵得吓人。

    “你在研究所这些年,肯定比一般人更了解市场行情,你想做什么”

    一下子就说到迟恒心头上,他立刻兴致勃勃,“一家不大不小的养生食膳店就行。现代人不仅追求味,还注重养生,这种餐厅受众广,北京的消费水平又不错,而且这个行业没有饱和,机遇多。”

    “嗯,既然你都想好了,那在犹豫什么资金还没到位,规划不够详细,还是没有找到合意的店铺”

    周密的计划迟恒肯定有,事实上他已经把未来三年的经营规划都写好了,存在他电脑里一直没得以实施。最大的障碍就是资金,店面问题其实也是资金问题。

    “你不必束手束脚,毕竟第一次是尝试,就算没有盈利也没关系,只要能累积经验,那么后期就知道怎么改进,哪方面该多用钱,”说到这,陆铭衍问,“怎么钱不够”

    光陆家给的礼金就已经相当可观,作为娘家能抽走一部分,但凡给迟恒留下三成,启动一家店铺绝对没问题。

    迟恒微微低着头,沉默一下后选择转移话题,“嘴里有点苦,你带了山楂吗”

    正好赶上红灯的间隙,陆铭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给他,迟恒很快拆开吃掉,“还有吗”

    “这个不能吃多。”

    “不多啊。”

    “家里那些都被你翻出来吃了,还不多”

    迟恒一愣,“你已经知道了”

    原本那些零食都是放在抽屉里,陆铭衍知道迟恒最近味蕾发苦,所以时常会随身带一点,今早他去一翻,竟然发现全被吃光。而且迟恒吃完后,还把包装袋原封不动地压得异常整齐,搞得就跟没拆过一样。陆铭衍一开始没察觉,翻第一个袋子发现里面空了,再翻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竟然全空

    迟恒从未对什么吃的如此热衷过,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就是很喜欢那个球。他笑着问,“那你又买了啊”肯定买了。

    “这几天你吃太多,得吃点别的。”然后陆铭衍拿出另一个精致的小包装递给迟恒,里面装的是一块淡黄色的酸奶片。

    迟恒试过后咂嘴,“还有吗”

    陆铭衍又投喂了一小袋,但这次里头装的是几颗熟栗子,甜而不腻。

    自从知道有孩子后,他不光主食主菜讲究得很,就连水果零食也做过功课。车厘子、葡萄干、奶疙瘩、榛子、栗子、酸酥等样样都买齐,而且换着花样喂,迟恒就不容易腻。

    “不能光吃零食管饱,留点肚子回家吃饭。”

    “嗯。”

    他原本就吃的不多,孕期后食量一直没增反倒因为呕吐而一再缩减。

    俩人到医院后,迟恒跟着程医生进治疗室,陆铭衍也打算跟进来,但迟恒把他拦住了,坚决不让他进,他只好在外面等。

    迟恒换上宽松的病号服并且涂好药,再自行躺到那台仪器上。程医生提醒他,“前几次会很痛,以后会慢慢减轻,但如果实在受不行就赶紧出声叫我。”

    迟恒是个听话且配合的病人,他静静地点点头,阖上眼睛。果然,他一定不会多添麻烦,全程就这么忍下来。起初还好,但随着器械的矫正力道越来越大,身体像被钢爪钳住硬生生往两边掰开。

    他只能一再咬紧牙关,转移注意力去想还未出生的宝宝他想专门弄个笔记本,从今天开始,详细记录孩子的状况,从肚子里到出生再到满一周岁,让孩子在上面留下不同阶段的小手印,那些手印就是慢慢长大的轨迹

    这么想着想着他觉得不那么疼了

    半小时后疗程结束,迟恒整个背部已经被汗水浸透,发丝凌乱地黏在满是冷汗的额际,他无力动弹分毫,躺在上面等着气力恢复。

    程医生给他擦汗,并且重新处理了胯部口子,他一边上药一边说,“快痊愈了,回去接着用药外敷一周,你放心,绝不会留疤。”

    其实一般情况下可能会留疤,但他们不会,这是特殊体质的好处。这种受孕体质会让人的身体自发趋于一种完美无暇的状态。迟恒小时候没少磕绊受伤,但身体却没有一丝瑕疵,不过他自己未曾察觉这一点。其实他没注意到的地方多了去,比如他的身高、体重、肩宽等等都是黄金比例。其实还有很多秘密没有被发现。

    程医生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迟恒。

    迟恒看着程医生的侧脸,心底那个念头冒了出来,于是轻声问了句,“医生,您的孩子,也是亲生的吗”

    这句话的含义大概只有他们能听得懂,此“亲生”非彼亲生。

    程医生低头转着杯子,没有回话。

    迟恒赶紧说,“抱歉,我不该唐突地问,您就当做没”

    “是。”程医生突然开口,并且抬头冲迟恒笑了笑,“你猜的没错。”

    迟恒见他笑了,顿时放心不少,“我还以为是我的话让你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反正都过去了,难道还怕回忆重演现在就算重演也不怕,”程医生不在意地耸耸肩,轻飘飘地提到,“我第一次知道时,整个人都吓得差不多,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屋里,关了整整半个月,不敢见任何人。后来,我出来了,第一个见的人肯定是他。但他知道后,大叫一声怪物就火烧屁股一样逃走了,再然后,周围人看我的眼神一个个怪异邪乎得很,甚至有陌生人”他自嘲地笑了笑,仿佛只是在说一个举无轻重的笑话,“发神经一样跟踪我,有的还他妈想抓我后来砸碎窗户逃出来,鞋子丢了,一脚一血印地往回瘸最后,我离开那座城市,回国来到北京。你看,我现在也过得好好的。”医院的人都说程医生是钻石王老五。

    那些过往被说得轻描淡写。但迟恒知道,那绝对是剜心之痛,被情人嫌恶抛弃,被周围怪异的目光包围,甚至还被不怀好意的人盯着。

    “从那之后我就知道,只有自己靠得住。”程医生在迟恒身边坐了下来,还跟他碰了碰杯,“来,以茶代酒,敬自己。”

    迟恒真当酒了,还一口气干完,“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他想不出煽情的安慰话,便说了这么一句。

    程医生点点头,一抬头又瞧见迟恒那认真严肃的样儿,忍不住笑了,“没什么,现在一想更觉得没什么。”

    男人就是这样,哪怕吃再多苦、受再大委屈也怎么都不肯说,他们不知道如何安慰人,也并不需要有人来给予体温,慢慢地,他们自己会挺过来。就算有无法安定的少年时期,就算有剜心的情史,但这些并不妨碍他们继续好好生活,并且愈发独立坚韧,愈发懂得珍惜,还将自己的事业经营得愈发精彩。

    “我们出去吧,”程医生拍拍衣摆起身,“早点回家休息,还有人在等你呢。”

    迟恒点点头,也站起来。

    他们往外走的时候,程医生不经意地提起,“其实你可以让他进来,让他看看你有多难受多痛,顺便再次提醒他,后遗症也是因为他,以后他会更珍惜你更疼你。”

    迟恒摇头,“不必这样。”

    第24章

    俩人分开后陆铭衍只能在外面耐着性子等,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他先去买了些补药,放回车上后再回来,一直走到廊道尽头那儿,一个人站在窗前等。

    走廊另一头有脚步声响起,他能听得出不是迟恒的,便没有回头看,直到那个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他微微侧身,余光掠过对方。

    “你还真在这,”谢棠上前一步,“带迟恒过来的”

    “他最近到底怎么了怎么老往医院跑”谢棠的语气还挺正常,像是全然忘记上次俩人在医院差点动手。

    陆铭衍自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这家医院谢氏是有参股的,但是现在连我都查不到他的病历,所以我想应该是你动用关系给封起来的,为什么”

    任何解释都是多余,陆铭衍只说“我不想让人刺探他的隐私。”

    这句话在谢棠听来,莫名地有种嘲讽他的意味,是在刺痛地提醒他,现在,有资格陪在迟恒身边,爱护他,和他亲密,甚至为他做决定的人,是陆铭衍。

    谢棠轻哼一声,眯了眯眼睛,目光里有种挑衅的意味,“我已经决定留在这里,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了解。只要我想,总能查出点蛛丝马迹来,权力和人网,可不是你一个人才有。”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点燃一支烟,“我之所以不这么做,是因为我不想把迟恒逼得太紧,我会心疼,现在他不想我接近,一旦被他知道我这么做,反而会更疏远。他性格就是这样,活像一只刺猬,跟他急不得,唯一能用的手段就是慢慢等,一点点地接近,熬到最后才能剥开柔软的内里。”

    在提及迟恒的方方面面时,谢棠总是极尽细腻暧昧,狭长轻佻的眉眼显出几分极为罕见的认真,可语气里却有炫耀的意味,他刚刚被陆铭衍那句话刺地心底隐痛,必然要以此还击,“哦差点忘了,你应该最了解他这一点,你可足足等了两年”谢棠嘲讽地笑了,“不对,还不止两年,从你见到他的那天起该死,你该不会从那时候就”

    原本是讥诮的话,可说到后来,谢棠的语气变为不甘和怨恨,眉头重重地拧起来,“我他妈当时蠢透了居然带你见他,如果没有那一次,你们一辈子都碰不上”

    陆铭衍突然转过身,”你现在就该离他远远的,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谢棠狠狠地回击,“当时他还记得我,我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到过而你,你早就跟他上床了,人肯定是你逼的你他妈还有资格说我该死,你上他的时候,迟恒是自愿的吗是清醒的吗你在意过他会痛吗”

    一提到这个谢棠简直发狂,强烈的嫉妒和不甘心交织,激发出浓烈的恨意。明明他先认识迟恒,他先看中那个人,但是,不但从未得到过,而且迟恒还一再疏远他,这一次甚至产生厌恶。

    陆铭衍有一霎间的停顿,谢棠恰恰揪住这个空,冷冷笑道“被我说中了从迟恒独自去医院那天起,我就开始怀疑,是你把他弄伤,令他难堪的出血和撕裂,他不得不掩人耳目”

    “又是过敏又是吐,你到底把他怎么了该死的,如果迟恒是女的,我他妈简直怀疑,他被你搞怀孕了”

    偏偏就是这些话,陆铭衍会无言以对。

    谢棠见他沉默,一再冷笑,“看看,原来你也会心虚啊。我告诉你,其实你跟我是一样的,只不过我给你当个反例,让你懂得想要拿下迟恒,不能急更不能硬来,所以你花了两年时间来等。如果当初我也能早点明白这一点,耐着性子软化他,他现在就是我的”

    “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你手段高明罢了”谢棠讥诮地勾着嘴角,“现在他把我当陌生人,把你当亲人我可是死都不甘心”

    迟恒的婚礼像刺一样梗着谢棠,他总是想,如果不是因为结婚,兴许迟恒就不会这样排斥他。

    三个月前他还见到迟恒,那时候他以为迟恒只是装作不认识自己,只是生自己的气,没想到竟像是真的不记得一样

    三个月前,也就是迟恒参加朋友婚宴那晚,谢棠其实也在,只是迟恒没注意罢了。当时谢棠为他专程飞回来当晚就得赶回去。可迟恒全然不认识他,目光都没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

    后来,迟恒喝醉,谢棠立刻拨开周围人上前扶着他。那时候,迟恒缓缓抬起头,看向他,一双眸子带了些迷蒙,谢棠心跳一滞,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迟恒其实已经记起他,只是装作不认识而已。

    那一刻他便激动起来,将迟恒紧紧抱在自己怀里。

    “琛琛你忘了,那天你喝醉,我抱你”

    但陆铭衍很快就赶过来,他看到谢棠的第一眼,脸上也闪过一丝诧异,但那只是诧异谢棠怎么会出现在这。下一刻他就恢复从容淡定,并且从谢棠手中一把将迟恒揽了过去,抱在自己怀里。

    谢棠当时整个愣住,作为亲戚,他知道陆铭衍似乎就要结婚,但他从未想过竟然是跟迟恒怎么能跟迟恒那一刻他只觉得荒谬和难以置信

    陆铭衍对谢棠略点了点头,然后就把迟恒带走。

    谢棠立刻追出去,可眼前的画面却让他措手不及。

    迟恒被半抱着扶进车里,双手搭在陆铭衍肩上,一双眸子虚虚地晃。陆铭衍把他安放在座位上后也没急着起身,而是伏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然后迟恒点点头,嘴角跟着弯起来。那笑容怎么说,真实的,安心的,完全信任的。

    谢棠看了格外心刺,他从未见过迟恒这样

    那一刻他也猛然意识到,方才那一眼,迟恒大概把他看错人了。

    心里的怒意和敌意骤然炸开,像火种一样肆无忌惮蔓延,很快就彻底取代先前的惊讶和难以置信,盖过了一切理智和涵养,他压根不管自个和陆铭衍的关系,怒气汹汹冲上去。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谢棠和陆铭衍闹僵了。

    谢棠狠狠吸一口烟,“还是你的手段高明,比我想象中厉害多了我他妈从没想过你也会对一个人这样,你对动了手脚是吧。该死为什么偏偏是他我不甘心”

    “得到现在这个结果,你甘心了”陆铭衍逼问。

    谢棠想起迟恒的态度和言语,骤然沉默。他径直把烟掐掉捻熄,缓缓道,“我根本不介意他已经结婚,我会慢慢等,所以你最好小心点,敢松手试试。”

    陆铭衍转过身,迎上那种挑衅的目光。

    “我们把婚期提前了,那天你来不来随意。”他在离开时又提醒了一句,“你现在连接近他都是错的”

    这句话又奇妙地同迟恒对他说的那句重合,这种才是谢棠最为揪心和受不了的。

    陆铭衍把谢棠抛在身后,只管过去接迟恒,来到诊疗室的时候,迟恒已经把被汗水浸湿的病号服换了下来。

    “怎么流了那么多汗”陆铭衍拨开迟恒被汗水沾湿的额发,“被疼的”

    迟恒低着头,睫毛颤了颤,“已经不疼,走吧,回去。”

    陆铭衍松开他,转向医生道谢。

    程医生又交代几句并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然后目送俩人离开。处理好这些医务的事,司机正好把他的孩子从幼儿园接了过来,小男孩还是跑着一头扎进爸爸怀里,程医生笑着把儿子抱起来,在粉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一下,然后父子俩开始亲密地讲话。

    谢棠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幕,心底突然慢慢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觉得程奕扬未免对自己儿子太好太宠,简直不符合他本人的风格。或许男人当爸爸了都会变得非常温柔,程奕扬肯定很爱他的妻子,但谢棠从没见过他身边出现过女人。

    谢棠走了进去,程医生停止说话抬头看向他,他们现在是同事。

    “有什么事”程医生问。

    谢棠笑了笑,先弯下腰跟小朋友打了个招呼,然后直起身子,“他长得很像你,非常像。”像到你才是他“母亲”。

    谢棠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画面,开始觉得,那种最荒谬最不可能的猜测,似乎正要被证实。

    他又不是智商有问题,呕吐、烦躁、掩人耳目,只来这家医院,只找程医生,前前后后一联系,多少能想到那上头去,但是这怎么可能呢简直荒唐

    经过前几次严重的碰壁,谢棠已经学乖了,他竭力平复狂躁的内心,压抑自己绝不能急,更不能追问迟恒,他要等,他必须先证实这件不可能的事是否是真的,很可能只是自己瞎猜。可就算是这样的自我告慰,心脏仍旧是一阵阵狠狠的刺痛。

    第25章

    迟恒前一阵子跟陆铭衍说的那个开店的计划,他把它策划成经营项目后,幸运地被投资方看中。团队又拿下一个重量级项目,有了这笔资金他就不用去银行贷款便可以试营一家店。而且此次的资助方相当大方,资金一步到位。

    迟恒作为组长,拿到这份单子时,颇有些难以置信。投资者都会选择分批拨款,这几乎成了行业规则,因为风险小,万一经营的项目失败,没有盈利无法分红还赔得血本无归呢迟恒心道,难道那份策划书就写得那么好,让对方如此相信稳赚不赔

    总之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会全力以赴。每天照常工作,雷厉风行地处理事务,栽培自己的下属;依旧简单地生活,只是饮食比以前更丰富,作息也比以前更规律。呆在肚子里的小家伙安静地汲取养分,极少会闹腾。

    很多变化是悄无声息潜移默化的,比如,迟恒和陆铭衍在一起的时间比以前增加,而且相处的气氛微妙地改变了。虽然白天各自工作,但不论多晚都会一起吃饭,有时候是自己做,偶尔在不同的餐厅吃,傍晚开车去北海,彼时夜幕刚降临,白日的喧嚣渐渐隐匿,柔和的灯光闪烁,在湖面上映出璀璨的光点,在这样的湖边悠闲散步,身心都能得到极大的放松。

    迟恒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晚上如果不工作,也喜欢来北海转悠,有时候还会带相机过来。当然,那时候他都是独自来的。所以一到这里,他的心情会更加愉悦,喜欢站在离湖面最近的围栏边上,仰起脸。

    夜风拂过,让湖面起了一层层涟漪,同时送来不知名的淡淡花香。迟恒迎风站立,头发被吹乱了也不去管,自在又潇洒。

    这天晚上,俩人从北海回家,陆铭衍顺路把礼服取了回来。迟恒觉着最近是俩人相处的平和期,于是趁机提出“分房”。但陆铭衍只是笑了笑,并未把迟恒的话当真,还让他别多想。

    迟恒只好径自去了客房,将柜子里的床单和被单抱拿出来,开始铺床。他刚把床单的一个角牵好,身后一个温热的怀抱靠过来。陆铭衍按住迟恒的手,“为什么非要分房”

    迟恒微不可察地叹气,手里的动作并不停歇,“其实,我们分开睡,和之前那样,差别不大。所以就算分房睡也没什么影响的。”

    “那就不要分。”陆铭衍回答。

    迟恒一噎,手里的动作停了停,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道“睡觉我会乱动还磨牙,晚上失眠翻来覆去,自己都烦透了,而且我、我有时候甚至会哎,算了,太多琐细的症状,不说也罢,”迟恒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听起来严肃又不容拒绝,“总之,这段时期我就是想一个人,还是分房吧”

    在迟恒说完后,陆铭衍静静地想了想,问道“琛琛,你是不是担心睡一张床我会碰”

    “当然不是。”迟恒意识到对方要说什么,斩钉截铁地拦住话头。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呢”陆铭衍专注地看着他。

    迟恒叹气,“我不担心你我担心我自己,现在是特殊时期,万一我”他感到一丝窘然,话音戛然而止不想再说了。

    陆铭衍自然懂得那话什么意思,还察觉到迟恒有着隐隐的歉意。

    迟恒无奈地皱皱眉,埋头继续手里的事。陆铭衍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忽然再次按住迟恒的手,而且这次还扣住他的五指。

    迟恒的动作顿时一滞,微微偏过脸,却听到对方在他耳边说,“琛琛,这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而且我专门查过,这种时期也并不需要刻意禁止,有时候需求可能还会更旺盛一点,但这些都没关系,合理纾解就行,我们又不会胡来。”

    迟恒顿时觉得压力好大,他把身体往前挪了挪,却发现双腿被床沿抵住,于是只好转过身,把陆铭衍推开。

    “我看还是算了。”

    陆铭衍循循善诱,“不必忍,我可以帮你,如果你不需要我帮,那你也可以自己来。”

    迟恒的喉结轻轻动了动,莫名感到有点口干舌燥,他在“顽强”地主动抵制诱惑,结果陆铭衍还诱哄着他。

    迟恒深吸一口气,干脆将心里话说出来,“难道你不觉得这很恶心吗”

    陆铭衍诧异,“怎么会恶心”

    迟恒摆摆手,“你理解错了,我不是说做爱,我是指”他无视掉心中的那点酸楚和煎熬,直截了当道,“你不觉得我现在这种状态很倒胃口吗我明明是一个男的,但我却像女人一样怀孕,这种违背伦常的畸态,我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每每细想都觉得可怕,而且我现在”他咬咬牙,“肚子现在已经有点出来了,衣服穿少了就能显出,为了适应肚子里的孩子,肚皮越撑越薄,现在都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血管,很吓人,几乎就跟蚯蚓一样相信我,你不会想看到一个大肚子的怪男人在你面前晃悠”

    很多无形的压力他一个人扛得太久,一口气说完这些,发现自己的鼻头竟有点发酸。

    迟恒暗骂自己一句,然后飞快地低下头,垂着眼睛。

    或许是处于自尊和好强,在他的潜意识里,想在陆铭衍面前保持自己最为冷静、强势、完美的一面,就像以前那种,他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不安和脆弱甚至还被自己的负面所影响,很多压力他会自己解决掉,更不想如同娇柔的弱者一样,楚楚可怜地寻求爱怜。

    迟恒兀自整理床铺,将被单一再用力拉扯,心中有些后悔说了刚才那番话,似乎语气太急,显出几分抱怨,其实他并不是抱怨,只是想说,就让他一个人安静地舔伤口吧

    陆铭衍一时间没有回话,迟恒低着头从他身边绕过去,手却被拽住了。

    迟恒停下脚步,轻声说“你别误会了,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琛琛,”陆铭衍低柔地打断他的话,“我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很想。”他突然上前一步,将迟恒困在自己和床沿之间,“我没有觉得怪异,相反,我觉得很迷人。”

    最后那三个字带了点克制的沙哑,迟恒先是一怔,然后耳朵尖噌一下红了,镇定道“等你看到无数的蚯蚓在肚子上爬,那时候如果你还能这么说,我当真佩服你。”

    陆铭衍又低声说了句什么,迟恒没听清,因为同时对方的左手抚上了他的肚子。

    迟恒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激灵,立刻伸手推开,但因为腰被搂住,这么一推自个身体反倒往后倾。而身后就是床。

    陆铭衍深深地看着他,“那好,说话算话,来,你现在就让我看看。”

    “什么说话算话看、看什么”迟恒哪料到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份上陆铭衍却那么回答他,简直不按常理出牌

    迟恒措不及防,暂时只顾上闪躲着对方灼然的目光,“我明明什么都没说也更没说要让你看。”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越来越低,因为陆铭衍离他越来越近,按着他的肩膀把他缓缓地往后压,那种熟悉的气息又完全地包围了他。

    迟恒的双手撑着床上,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往后退,必须起身。但陆铭衍紧挨着他坐下,几乎将他整个人卡在床头那个角落里。

    为了躲避,他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往后倾,这种姿势反而会让胸膛和腹部挺出去,当微微凸起的肚子被轻轻抚上时,迟恒心底闪过几分惊惶,他猛地扯开陆铭衍的手,飞快地缩回身体缩,右手紧紧按在肚子上。

    “别逗我”他不免有一丝羞恼。

    “琛琛,你看着我,不要想别的。”陆铭衍还是把他揽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直接搭在迟恒那只手上,沉稳地扣住,掌心有力地缓缓滑动。他引导着迟恒抚摸自己,尽可能地撇掉那些心理包袱和障碍。

    迟恒咬着牙,但还是浑身发颤,很想撤回自己的手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背被温热的掌心紧紧裹住,无法挣动半分。两个上下交叠的手掌,隔着衣服,轻缓而有力地按揉着腹部。

    陆铭衍将手臂缓缓往里收,一再地揽紧怀里的人,他想让迟恒伏在怀里靠在他肩上,但迟恒却窘迫地偏过头,不去看他。

    “琛琛,别怕,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压抑和克制,我说过,我想和你更亲密一点。”陆铭衍低下头,轻柔地摩挲着迟恒露出来的一截子脖颈,没有用嘴唇,而是用下巴,脖子是敏感地点,直接用嘴唇刺激,可能真会把迟恒惹毛的。

    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迟恒飞快的心跳,又看到了他眼底蒙上来的水气,陆铭衍感觉迟恒并不是真的厌恶他的触碰和抚摸,只是非常窘迫和赧然,有点恼羞成怒,还有下意识的逞强。

    陆铭衍也在凭自己的直觉,每一步都做得有些忐忑,万一琛琛真恼了他呢,所以还得循序渐进,慢慢来,不能把人吓到。

    一开始迟恒还很抗拒,眼圈和鼻头都红了,不仅手臂在用力挣动,身体也是。但随着这个过程的深入,他终于慢慢地平和下来,大概是因为陆铭衍的那种神情,迟恒在挣扎间一对上那种目光,心底就无声地软化一分,最后,他终于真正舒缓下来。

    第26章

    迟恒以为自己生性淡漠是因为成长环境的缘故,诚然,但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不知道,那就是出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本能。

    因为体质不同寻常,只有开发出来便才能展现“天赋异禀”,但凡碰上有邪念的人,只会被玩弄,终生沦为欲望的奴隶。渐渐地,他们的身体会自发趋利避害,让他们在被触碰之前对情欲超乎寻常地陌生、冷淡,甚至厌恶反感。所以很多人能够清心寡欲但非常安稳地过完一辈子永远不曾察觉。换句话说,在未饱尝情欲之前,他们会本能地排斥和抗拒这玩意。

    迟恒以为自己的变化与陆铭衍无关,只是看似无关,但实际上他的身体已经牢牢地记住了这个人,而这些变化都是因为他才有的。

    分房一事又是无疾而终,拿出来的床单又被陆铭衍重新放回去,迟恒在旁边看着也没有制止,他想了想,又跟陆铭衍一起搬东西,一边斟酌地说,“其实你不用这样的,你对我好,对我关心,这些会让我产生压力。”总感觉应该回报点什么才对,可甜言蜜语迟恒说不出来,腻腻歪歪他也做不到,所以只能在细节上多为对方考虑。

    “你不必有压力,我做这些只是因为我想,”陆铭衍转头朝迟恒笑了笑,“你只是暂时不习惯这样罢了,不过既然都在一起了,那么总得习惯,不仅是你,也包括我。”

    迟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说的对,结婚应该也像下发的工作任务一样,必须完成所有的重要进度,否则就不算完成。”

    典型的工作狂式思维,交往、相处、同居、婚礼、亲密一点、让对方干涉自己的生活这些统统是进度和流程,为了完成一项“终身陪伴”的重要任务。

    “是因为有了孩子的缘故吗”迟恒不经意地问道。他并不是抱着一种“陆铭衍对我好,可能是因为我怀了孩子”这样的试探心态,他在这方面其实情商不够高,所以更不会心思敏感细腻地想到那茬去,他就很随意地一问罢了,语气也很平常。

    “不是。”陆铭衍回答。

    两年前拿下婚约的那一刻,“想要这个人”的种子就已经在他心底深深埋下了,埋得太深,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后来那种爱意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终于破土萌出,他才恍然意识到。不过,孩子是催化剂,让这个进度加快不少。

    迟恒在整理东西的时候,无意中在柜子里翻出一个大铁盒,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在他在英国获得的各种证书。他瞅了几眼,把那些东西都扔进垃圾桶了。

    陆铭衍想到迟恒的肚子已经微微凸显,于是当时挺想问“琛琛你要不要考虑辞职在家养身体”,但在看到那些金闪闪的学位证书后他便没有问。迟恒原本该是干练的白领,谈判桌上的赢家,出入各种商务场所的精英,现在却因为这个受到各种局限,还是等迟恒自己想退再退吧。

    最后,他们干脆把每个房间都重新收拾一遍,毕竟这里是婚房,顺便卧室的床单也换了一种。迟恒干完活儿直起身,后腰有些酸痛,现在他的腰腹更容易乏力。

    陆铭衍才过去帮他揉一下,迟恒就有些脸红地挪开了。刚刚被摸的那劲儿还没缓过来,现在又来腰部,迟恒会忍不住发软的。

    陆铭衍了然地笑了笑,说,“去试试礼服,我今天刚取回来,看看合不合身。”

    迟恒应了声,然后就去换衣服。陆铭衍在客厅里等着。

    虽说迟恒的体重增加不少,但并未过多地表现在形体上,除了腰腹,他身体其他部位跟以前相差不多。

    陆铭衍等了一会儿后发现迟恒还没出来,某种期待让他有点迫不及待,便走过去敲了敲门,“琛琛,还没换好”

    “再等等,马上就好,很快”迟恒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正用力把自己塞进礼服里去。

    陆铭衍说“要不要我帮你”

    里面沉默了一下,“不用,我自己应该能行。”然后迟恒继续用力把衣服的两边往中间扯,虽说裤子一点没问题地穿进去了,但上衣下摆的扣子好难扣起来。

    陆铭衍听到里面“嘣”的一声,好像是金属扣子砸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他又叩叩门,“琛琛,我还是进去吧。”

    然后他听到迟恒回答,“好。”

    陆铭衍即刻推门进去,一低头就瞅见地上躺着两颗金色的大纽扣。

    迟恒正低着头,略赧然的同时还有些懊恼自己用力过猛,好好的衣服给扯坏了。礼服是按迟恒的尺码做的,那种极佳的比例必然宽肩窄腰,领口处还能看到凹陷的锁骨,但上衣下端却被撑得很紧,外套的扣子扣不上,里面的白衬衣也都被紧绷出缝隙,可以窥见一点细腻的肚皮。

    迟恒又尝试了几次,未果,怕把衬衣的扣子也崩掉,他不敢再试了,无奈地抬起头,“应该再大一号的。”

    迟恒又尝试了几次,未果,怕把衬衣的扣子也崩掉,他不敢再试了,无奈地抬起头,“应该再大一号的。”

    陆铭衍走过去,迟恒本想让他帮着用力扣一下,但他却把他的外套打开。

    迟恒下意识地收肚子,有点不好意思,“里面的衣服也小了,现在让他们改大点还来得及吗”毕竟马上就要婚礼了。

    不过陆铭衍的注意点似乎并没在迟恒担心的这上面,他微微低着头,垂眸看着,脸上的神情是迟恒看不见着迷,陆铭衍伸出手,轻轻抚在迟恒肚子上。

    迟恒正儿八经跟他讲问题呢,哪想到对方又突然摸自己。

    “琛琛,我、我怎么觉得很好看呢”陆铭衍的声音里有一丝克制不住的激动,他一把将迟恒揽住。

    每个男人都渴望看到爱人穿上结婚礼服的样子,推门而入,看到迟恒的第一眼,他心中便是难抑的激动和欣喜。其实礼服真的不太合身,上松下紧,松的地方可以看到锁骨和一点点胸膛,但紧的地方又绷地似乎下一刻就要撕裂一样。但这样落在陆铭衍眼里,却又是另一种动人的诱惑。

    迟恒心跳有点乱,整个人又陷进那种温暖的气息里去,他完全没注意到衬衣的扣子已经被轻而易举地解开了几颗,直到那处赤裸的肌肤被温热的掌心触碰,他才刹那间回过神,还以为扣子是在不经意间又崩开的。

    迟恒慌乱地想把衣服下摆抚正,盖住“不小心”露出来的地方,但陆铭衍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先前迟恒不让他看,只让隔着衣服摸,这下倒是个绝佳的时机。

    他把迟恒的手扣起来,先是近距离地静静对视片刻,迟恒微微皱起眉,还是不太同意,摇头。陆铭衍却淡淡地笑了,“琛琛,你自己刚才说过的,有些重要的进程必须完成才可以,工作上的难题你都不怕,还怕这个”

    迟恒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好像的确是那么回事,他的睫毛颤了颤,轻轻垂下眼睛。

    陆铭衍伸出手将迟恒的上衣缓缓地掀起来,那一刻他在看,但迟恒却窘迫地别过脸。

    为了适应胎儿成长,腹部的皮肤越发的细滑柔嫩,但也被撑得愈发薄,以前无法看到皮下血管,但现在淡青色的血管无所遁形。

    卧室里寂静了,陆铭衍先前的狂喜和激动也终于稍稍平复下来,他先是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碰了碰。

    迟恒头发直发麻,他忍下那种不适感,让自己再多坚持一会儿。

    “哪有你说的那么吓人。”陆铭衍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指尖柔柔地滑过,迟恒微微战栗了一下。

    细小的血管纵横交错,的确比较明显,但并没有迟恒描述地那么密集。那些细缕缕的红,浮现在白皙嫩滑的肌肤下,在灯光照耀下,透出一种釉色的暧昧光泽,像是上好的和田玉里夹杂着血丝,竟有种奇特而诡异的诱惑。

    迟恒偏着脑袋,隐约地感觉陆铭衍似乎没动静了,他转过头,恰好看到陆铭衍正缓缓低下头。

    那一刻迟恒吓得够呛,头皮麻地再也忍不了。

    他迅速地坐起来,“算了今天到此为止”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面前的人直起身子,将衣摆抚正。

    陆铭衍拉住他的手,“等等,我”

    迟恒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在前面打断,“不要,我觉得太快了。”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结婚意味着一种责任,而且你说你想要这种义务,也一再地深入我的生活,好,这些我都知道,我们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已经无法继续保持以前的状态,我愿意跟进你,但你让我慢慢来行不行,这样太急了我很不习惯。”

    陆铭衍看着他,“那好吧,就按你说的,”他跟着站起身,将外套给迟恒披上,“你不用这么紧张,放松一点,我只是想吻你,你不愿就算了。其实这个任务比你工作上其他任务都要来的轻松,也更加愉悦,应该学会享受。不过,一旦觉得不适应,那就赶紧叫停。”

    迟恒点点头,推开他,略感赧然地走到角落处并且背过身,将里面衬衣飞快地脱下来,然后重新换上宽松的睡衣,再转过身来时,陆铭衍已经将礼服折好了,恰好也抬起头。

    迟恒正儿八经地说“考虑到后天就是婚礼,现在改衣服肯定来不及了,我们就选成衣吧,最普通简洁的那种就好,尽量不引人注目。”

    “嗯,好。”陆铭衍点头。迟恒总是可以上一秒慌乱紧张,但下一秒就恢复原状。衣服才一换下来,方才略微羞涩局促的琛琛又不见了。

    只有在清楚地意识到有孕的状态下,迟恒才会不免心思敏感而脆弱,以及紧张害羞,其他时刻是不会有的。果然,当迟恒把肚子一遮,不再看得出来,并且脑海里刻意忽略掉有孕这个事实,他顿时就轻松多了,而且不挺肚子好像也更自信了些。

    还好刹车及时,迟恒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刚刚那一刻汗毛都竖起来了。

    陆铭衍问“现在没事了吧”

    “没事了,”迟恒走过去,问他,“刚刚那些你对我又摸又抱,还看肚子,都算是你在行使身为伴侣的合法权力吧”

    这句话里并没有狎昵的意思,中规中矩,尤其是从迟恒嘴里说出来,颇有些正儿八经地求教含义。陆铭衍不禁弯起嘴角,点了点头。

    迟恒回答“那我应该也有咯。”

    陆铭衍微微一愣,暂时不清楚这话的含义,但他点点头,“当然,亲密的权力是相互的”

    可话音还未落,迟恒就突然伸出手。他伸手抬了抬陆铭衍的下巴,指尖还在人下巴上不轻不重地一挠,“乖,你先去洗澡,我还有点事务要处理,洗完自己早点睡。”

    低柔地说完这句话,他就施施然收回手,在陆铭衍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很快转身去了书房。

    卧室里静默片刻,陆铭衍听到迟恒在书房里哗啦啦翻找文件和打电话的声音,他不禁低笑出声。看来不管是什么,只要琛琛放开心了心甘情愿了,他都能学的很快啊。这是不是提醒自己,该有危机感了还是手段得再强硬一点有点担心往后会压不住。

    接近婚期的时候一切都显得很平静。

    第27章

    按照迟恒的要求,婚宴尽量低调,只承下一间无柱大厅,苏、陆两家在业界都颇有些名气,宴会上还有不少名人、明星到场,这些都依旧吸引一波媒体记者捧着摄像机在拍。该请的人都请到,礼数排场皆是大气,一切有条不紊。

    来到大厅时,眼前井井有条的场景让迟恒放下心来,他问陆铭衍,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得如此周全,陆铭衍说“其实原本就有三个计划作为候选,婚期提前,婚期不变,婚期延后,我们只是选择了第一个。”

    到底是在不同的环境长大,待人接物上,迟恒或许不及对方。

    虽说他们已经同居几个月,不过那时候毕竟还没有结婚,总感觉俩人之间还是略有隔阂,像是有一条礼节性的坎无法跨过去。等到真正缔结契约、交换戒指、许下承诺、接受祝福时,他们皆是克制不住地紧张喝激动,尤其是迟恒,下意识地将双手紧紧握拳,直到走到台上,俩人要牵手,迟恒才反应过来,然后赶紧松开手掌,满手心的汗。

    证婚词结束,婚乐响起。

    陆铭衍徐徐弯下腰朝众人鞠躬,展现给外人的始终是自信而得体的微笑,一贯的英气勃发。

    然后,他在众人的掌声中转过身,倾身拥抱迟恒,松开后再缓缓执起迟恒的手,给他戴上戒指。

    待到新郎开口致辞时掌声便停住,陆铭衍再次面朝众人,感谢辞必然也是得体的,有着一贯的谦逊和简洁。说完之后,他垂下眸子,很快又抬起来,礼节性的笑容已被他敛住,只余唇角还微微弯起。

    他在微笑的同时,眉宇间像是有什么舒展开来。

    再次转过身,他看着离他最近的人,说“我爱你的过去,现在,以及将来。”

    说完他也不再管掌声和司仪的话,弯下腰来,低头亲吻了迟恒的嘴唇。

    头发的阴影和微垂的睫毛恰好遮住了他的眼神,迟恒没来得及看清那眼底是怎样璀璨的光彩,但注意落吻的那一瞬,他看到对方的神情虔诚而专注。

    在迟恒的印象中,那是他们第一次清醒着接吻,或许都算不上是接吻,不过是嘴唇相挨罢了,这么多人在场也只能轻轻碰一下就分开,迟恒却闭上眼睛迎接,回以相同的虔诚,直到手指被陆铭衍握了握,迟恒才意识到,然后赶紧睁开眼。站在旁边的司仪捕捉到这个细节,然后开玩笑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已经迫不及待了呢。”还让迟恒回一个热烈的舌吻,当然,这只是开玩笑。

    宴客时分,大厅里一派欢腾喧闹,迟恒和陆铭衍得挨桌敬酒。迟恒原本担心母亲不乐意过来,但周雪丽还是来了,而且穿得非常华贵雍容,她坐在苏父身边,全程慵懒地微笑着,接受着众人的祝贺或奉承。其实,交换戒指的那一刻,底下很多人都有些泪光,包括她。

    主桌敬完后,迟恒又专门跟父母敬酒,“妈,苏伯伯,这杯敬上,希望您俩身体健康,和和美美。”

    周雪丽说“上次你回本宅给我带了一份礼物,今天我过来算是还你一份人情,你别想多”

    苏父赶紧拿手肘撞了撞妻子并且给她一个眼神,然后又转向迟恒说“你妈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们当然是专程为你来的,你是她的骄傲,你不在家以后她心里空落得很,所以容易动气,等过一阵子她就不气了。”

    除了直系亲属,堂伯表亲自然也要请到。苏钰不会放过一个这么好的出镜机会,一向看迟恒不顺眼竟也到场了,他以前是模特,还顺带在荧幕上蹦跶,后来跟金主周晟好上后就慢慢不干这行,他那个身家,当模特原本也就是玩玩而已,只是想要那种万众瞩目的快感罢了。现在的娱乐圈只要有张脸,再烧钱去捧,再烂都会红一把。

    苏父有堂哥和堂弟,堂弟的儿子就是刁钻跋扈的苏钰,堂哥的儿子苏恺要年长稳重些,而且能压住不安分的苏钰,于是苏父特意安排那两个堂亲坐在一起,这样不容易发生状况。

    迟恒敬到那一桌时,苏钰脸上依旧挂着招牌式不阴不阳的笑,他驾着腿,找茬似的说“你喝的真是酒我看着怎么不像呢在座的都这么有诚意来跟你祝贺,你却拿杯葡萄汁来糊弄我们,你自己说,这像话吗”

    迟恒先是一顿,很快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喝的当然是酒。来,我敬大家。”

    苏钰却走下座位,一把截住他的手,“既然我们喝的都一样,那你敢不敢跟我换一杯试试”

    “我已经喝过这杯了。”

    苏钰古怪地笑了笑,盯着迟恒,“我发现你最近不太正常呢,”迟恒在工作地点的事情他很多都能打听出来,所以知道迟恒在吐过酒,苏锦凡去找过他,还有谢棠的事。

    “我说,你喝杯酒也推三阻四到底怎么回事怕喝醉了露出浪荡的本性不小心叫出情夫的名字却被新郎听到反正谢棠也在场”

    “苏钰”苏恺走上来喝断他,一把将他从迟恒面前扯开,“你就不能安分点在婚礼上闹事脸上很有光吗给我回去坐好”

    苏钰阴测测地上下打量迟恒,按说迟恒的穿着无可挑剔,言行举止大方爽利。让苏钰看不顺眼并且极为不满的,也许是他脸上那股神情,平静而淡漠,好像再怎么蹦跶他都不会放在眼里。可跳梁小丑明明是他迟恒才对

    迟恒深谙苏钰这种人的心理,越是理会这种人反倒越得劲,他看都没多看苏钰一眼,直接转过身举起酒杯跟那一桌的客人一饮而尽。

    苏钰那种刁钻的人总还要再吵几句占个上风才肯罢休,但不知道苏恺在他耳边威胁了什么,苏钰脸色一僵,面色不悦地回到座位上,一把踢开椅子发出哐啷的响声。

    迟恒听到动静,眼皮没抬,压根不理会那么多,敬完这一桌就转身去下一桌,不过苏恺拉住了他。

    “今天真是要祝贺你,三堂弟,你看起来比以前更成熟了。”他的目光似若无意地上下扫过迟恒。他记得,迟恒十四岁那年来到苏家,那时候还是又瘦又局促的一个少年,但现在已经完全长开,整个人修长挺拔。唯一不变的是,他眼神间总是有些警觉。

    迟恒礼貌地举举杯子,“叫我名字就行,苏恺,谢谢你能来捧场。”他和苏家的每个人都不会太亲密,大堂伯一家,也就是苏恺的父亲,苏父的堂兄,早年来一直很帮衬着他们母子俩。

    “这不叫捧场,是必须得来,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苏恺看到迟恒的酒杯已经喝空,便带他去一旁的酒水台上倒酒,倒好后他将那杯递给迟恒,说,“这是葡萄汁。”

    迟恒垂眸,不动声色地接过。

    或许是长相的原因,迟恒沉默地敛目时容易让人觉得他疏离冷淡,苏恺猛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让迟恒产生防备,他赶紧补充了一句,“酒喝多了伤身,用饮料顶顶也好。”

    迟恒看了他一眼。

    “小迟,新婚愉快。”苏恺跟他碰了碰杯,然后举起自己那杯喝下去。

    苏恺走了之后,迟恒继续挨桌完成喝酒的任务。今天晚上谢棠也来了,而且就坐在程医生旁边,按说他的身份,应该在陆家那边坐上位的,但他没去那边入席,反而宁愿以程奕扬的同事的这种身份坐到尾桌。陆家那边规矩讲得多也没机会挨迟恒近,但谢棠知道迟恒肯定会专门、单独地感谢程医生。

    所以,谢棠现在可以坐在程医生身边,近距离地看着迟恒,他倒也没说什么话,只是默不作声地打量,盯着迟恒的腹部仔细地看。其实迟恒穿的这套衣服并不显那里,但因为心理作用,谢棠越看越觉得像他放在腿上藏在桌布下的一双手越握越紧,用力地指尖发白。突然,他沉沉地低下头,压抑着呼吸,像是竭力克制自己翻涌的情绪。前段时间,他就问过程医生的儿子点点,问他,点点的妈妈是谁,小孩子只是摇头,说什么我有爸爸就够了。越相处,谢棠心里的猜度就越发清晰,他一开始就不是方向地乱猜,心中已经有了确切的揣度,现在只要找证据证实,他一再接近程医生,不动声色地了解他的过去,旁敲侧击地问,还去他家看了,总之,就是用尽一切办法,寻找蛛丝马迹。他显然找到了。

    该死那一刻,他很想把陆铭衍狠狠、狠狠地揍一顿突然,谢棠就抬起头,手掌重重往桌上一拍,泄愤似的,嚯一下正欲起身。但程奕扬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颇有些凌厉,“谢棠,你最好想清楚。”他的语气微冷而缓慢,除了警告的意味,似乎还有别的意思。

    迟恒淡淡地看了谢棠一眼,然后便转身走了。而后,谢棠那边也没了动静。

    一圈下来站久了,不免有些腰酸,厅里的暖气又蒸地人浑身发热,迟恒累了,便放下酒杯走到僻静人少的窗边透透气,他隐隐地觉得今晚不大对劲。不管是苏锦凡脸上那种若有若无、意味不明的哂笑,还是苏钰一副就是找茬的跋扈样子,抑或是苏恺莫名地跟他搭话,以及谢棠一直在盯着他的腹部看,这些细节迟恒统统注意到了,让他很不舒服,胸膛里没来由地隔一会儿一紧,像是心悸的感觉,抑或是肚里的胎儿躁动了,总之,迟恒是怎么都踏实不了。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又静静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

    陆铭衍从大厅另一头匆匆赶过来,在隐蔽的窗边找到迟恒,他从背后一把抱住,热热的,带着酒意的呼吸打在迟恒耳朵尖上。

    察觉到来人是他,迟恒便稍稍放松了身体,他听到陆铭衍在他耳边低声说,“琛琛,那边的人真是太会灌酒了,简直招架不住,我好像有点醉意了,看东西都有重影,还好你没去,否则连你一起灌”

    那群人深谙新婚夫夫的心理,都蔫儿坏地拿迟恒来敬陆铭衍酒,这杯酒敬小迟事业有成,那杯酒敬迟哥身体健康,如此一来陆铭衍当然来者不拒

    迟恒转过身面对着他,“热闹的婚宴本来就应该无醉不欢,也是图个彩头,连伴郎都要灌醉更别说是你,没给喝的昏过去就算是手下留情了。其实,我也挺想痛快喝酒,不过好长时间没喝,兴许酒量不如从前,。”

    陆铭衍定定地看着他,其实他很喜欢迟恒说话的样子,但以前迟恒跟他说话总是非常简练,一般都不会超过三句。

    迟恒在淡淡地笑,陆铭衍后来没太听清迟恒说了什么,但也跟着笑,“你喝酒的样子也好看,可惜现在你跟我儿子都不能沾酒精,以后等你好了,我来跟你喝”

    这么直白的“你跟我儿子”都出来了,迟恒还以为自己听岔了,脸上一怔。陆铭衍一边说着,一只手轻轻搭上迟恒的肚子,一下下地抚摸着。迟恒如被火燎地截住他的手,然后飞快地朝四周望了一眼,还好还好,并没有其他人。

    他现在可以确定,陆铭衍大概是被灌得半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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