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见红衣黑发泄天机,扯着嗓子又喊“是天机公子”
就听一声压抑着兴奋地娇呼从轿内传来“快落轿”
紧接着,身穿蓝粉色衣衫罗裙的宦小姐掀开轿帘,一路手执纨扇半遮面的碎步而来,直至泄天机跟前,才珍而重之的捧着一本麻子传情二,说道“请天机公子帮我签名,可好”
我心道“不好”,却不是因为签名,而是这宦小姐好巧不巧正是我脖颈上玉佩的正主。
我紧攥着贾公子的手急着退场,生怕被贾公子在此时说破,更怕泄天机再次有意说漏嘴,却万万想不到,惹祸的并非是我,而是那对历经拍卖会无数次,闻名天下的珠钗与珠链。
宦小姐不经意的一眼,便看准了我戴着亮晃晃的极品,连泄天机的签名也不顾了,凑上前来细细打量我。
“这位姑娘好生面善,你、我可曾见过”宦小姐疑惑道。
我垂下眼眸,刻意生疏“不曾。”
“可你身上这对宝贝,我却是见过的。”宦小姐说话实在高深,还补充道“就在我小时候。”
我一愣,贾公子握着我的手也一僵,泄天机则眯起了眼,至于妆衾我没注意看。
我不得不佩服宦小姐的眼力。
人家都说女人对珠宝有种天生的敏锐,尤其是对闪闪亮亮的特别钟爱,直接造就了世人眼中的虚荣心和商贩打造珠宝时的方向。
宦小姐不愧是女人中的女人,富贵中的富贵,连大街上看中的极品都是极品中的极品。
看她欲刨根问底的劲头儿,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了。
所以很快的,宦小姐便包下了旁边“二爷酒楼”最大的雅间,清理了闲杂人等,宴请我等四人听她讲故事。
故事讲的什么呢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不住和尚专产土匪、强盗。土匪、强盗干嘛呢,翻山越岭打家劫舍,遇魔杀魔,遇佛杀佛,无恶不作,直到他们杀到另外一座山里,那山里也有一座庙,庙里却来了一位京城里的贵人相爷夫人带着襁褓中嗷嗷啼哭的千金前来还愿。
夫人很端庄,千金很娇俏,夫人身上的珠钗、珠链很惹眼,晶莹剔透,就像是一干土匪、山贼的哈喇子。
后面的故事不用说也知道,土匪、强盗若是不抢那就是太阳从北边出来了,所以他们抢了,不但抢了还掠走了夫人,幸好千金被好心和尚藏了起来,这才免过劫难。
相爷带兵赶到后,抱过千金,泪水交加,自此以后更分外珍视爱女。
千金被娇生惯养的喂大了,在儿时翻阅图册时,不经意看到一对珠钗、珠链的图样,问过相爷,才知是不知下落的母亲生前最爱之物。
过了几年,民间传某某豪绅拍卖这对宝贝,相爷带人前去寻找,未料已被关外富商先一步买走,失了下落。又过了几年,听闻那关外富商生意失败,不得已再回中土拍卖宝贝,相爷又带人去寻,依旧未果。
几次三番下来,相爷很失望。
最后一次得知宝贝消息,是流落在一位忽而暴毙的南方富商身上,可惜富商死后,宝贝也音信全无。
相爷不禁自问,莫非这宝贝只愿随夫人而去,但凡贪心之人得了也只会招来不详。
第十三章
上
宦小姐的故事告一段落,在坐的所有人也都陷入了沉默。
摸着颈子上的珠链,我露出一脸为难的神色,看在旁人眼里,没准会觉得我贪生怕死,其实我只是担心贾公子会以“此物不祥”为借口,逼我就此还给他罢了。
如我所料,贾公子见状,握住我的另一只手,捏在他手里安抚着,说道“晓泪,若是你担心此物不祥,不如”
“不。”
我当下打断道“方才不是还有人说我命硬属妖的如今想想,也合该用点镇妖的法宝克克我的妖怪属性,是不依奴家看,此物甚妙。”
宦小姐蹙眉插话道“其实我的本意是希望这位夫人能忍痛割爱。”
不得不说,“夫人”二字把我惹毛了
先不论宦小姐嚣张自傲的姿态,也不论咱还是个黄花闺女,担不起已婚妇女的身份,就只说无论横看竖看,那宦小姐也显得比我老气这一点,她凭什么尊称我为“夫人”。
我虚伪的反问“什么什么老身耳力实在不佳,方才宦小姐可是称老身富人哎,其实老身夫家也并无几吊钱,扣去赋税那些杂七杂八的,也仅仅只够逢年过节吃碗五花肉了,实在是没本事忍痛割爱的。”
宦小姐有些不耐,右手往后一伸,其中一位下人便立刻递上册子,只见她摊开一页扔到桌上,上面正巨细无遗的记载了贾家的历史,此举之意,不言而喻。
“贾家虽是有钱,可毕竟官场无人,不会真是钱多的跟本小姐斗上一斗吧”宦小姐撂下狠话,坐在不远处的妆衾浑身一抖。
贾公子握着我的手更紧了,面上阴沉,冷冷的直视恶势力,反观泄天机,闲在一边喝茶纳凉,好不快活。
可偏偏啊,我生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贱骨头,虽捧不起金饭碗,却练就了一身如何砸掉别人金饭碗的本事。
我挑着眉,含笑的看了会儿宦小姐,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对着身边的贾公子嗲声嗲气的撒娇道“凉了,难入口。”
贾公子这才流露出笑意,回道“那便不要喝了。”
“嗯。”我煞有其事的听话颔首,放下茶杯,慢悠悠的抬头看向被我磨光耐性的宦小姐,知道她的情绪已经成功的被我的演技牵引了,这才歪着头,眨巴、眨巴眼,说道“宦小姐,你可知为何你我年纪相当,我已与相公恩爱无双,而你却嫁不出去么”
宦小姐倒抽一口气,被我戳中了死穴,恶狠狠地瞪着我“大胆”
她刚要拍案而起,便被我拿话拦下“这可是黄花梨的桌子,拍不好是要手疼的”
宦小姐指着我“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他身后的下人们也“嗖嗖嗖”的拔刀相向。
一时剑拔弩张,妆衾吓着大叫的躲到一旁柱子后,贾公子将我护在身边,便连泄天机也收敛起轻佻的态度,微微蹙眉看着我,许是正在评估我何以太岁头上动土。
而我,却仗着身边有两大高手而耀武扬威,依旧礼貌的冲着宦小姐笑道“第一,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个嚣张跋扈的母老虎供在家里第二,你的下人动不动就拔刀弄剑的,走狗尚且如此,何况主人乎第三,听闻你与独孤王府的小王爷定下婚事,可却因种种原因而迟迟未成婚,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宦小姐怒不可仰“你给我住口”她脸色通红,气得浑身发抖,似是怕我揭穿她最惧怕正视的事实。
“因为那小王爷生性风流,心知娶个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你,是自讨苦吃,索性玩个彻底失踪,至今让人摸不着去向,留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苦等年华老去。可你却又不甘心放下身段,向皇上求情就此解除婚约,只因你一向高傲惯了,受不起这等委屈,再者,你也在等,等那小王爷受不了民间疾苦而回来向你低头认错,也便不会有人看不起你了。”
我一口气把话说完,立刻觉得有点口渴,端起茶杯就要喝,却被贾公子单手拦下,这才想到茶凉了,喝不得了,贾公子要心疼的。
而关于独孤小王爷的事,我想贾公子也是对我有疑惑的,毕竟那关于独孤小王爷不顾婚期而远走他乡的消息,我也是从别在信鸽身上的信件里看到的。
这本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京城也有些传闻,可大家都怕招来口舌之灾,才三缄其口,所以至今没能广为流传,成为全国皆知的秘密。
“晓泪。”贾公子不顾在场所有人的关注,温柔的唤着我,可那低低柔柔的声音却无端端的令我汗毛矗立。
我扭脸看着贾公子,应着“嗯”顺便还注意到泄天机一脸的高深莫测还有他唇边挂着的些许笑意,手里也不忘与贾公子较劲儿,却无奈他握的太紧了,一时拔不出来。
贾公子从未向此刻这般对我笑过,笑得那般虚伪,那般好看,笑得我心里一阵阵瘙痒,耳边也蹿起了燥热感。
他捋了捋我颊边的发,问道“烤乳鸽可入得了口”
我怔住,下意识答道“差强人意,肉老了些。”
他恍然大悟的冲我笑“以后不会了,我找人专门给你养几只。”
我乐了“甚好甚好”
他也满意的乐了“那以后,就不要逮府中的信鸽了省的吃坏肚子。”
瞅瞅,贾公子就是这点好,说话有商有量的,让人容易接受,用三言两语便轻而易举的令我打消打野味充饥解馋的远大理想,果然是做生意的好苗子。
说罢,我凉凉的斜了一眼再度恢复面无表情的泄天机一眼,又笑着面向傻眼的宦小姐,说道“无论宦小姐用感人肺腑的故事感动奴家,还是用邪鬼之说的无稽之谈吓走奴家,亦或是用你相府的威慑力逼迫奴家,令奴家免费相赠,那都是绝无可能的。”
宦小姐听了一愣,刚要怒,她身后杵着的几个下人又先一步龇牙咧嘴,对我威吓。
我只冷笑一声,抬眼扫去,轻蔑的掠过那几人,那几人便立刻消音,却不知道是否被我凌厉的眼神吓到。
我是看不到自己方才的表情的,但瞄到斜对躲在柱子后的妆衾也是一脸的呆滞,不禁自问,莫不是我真的威严无比
思及此,我便有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信念,继续道“自然,奴家也是明理守法的良民,也是要吃饭要过日子的,如果宦小姐出得起价钱,咱们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宦小姐没给我答复,主要是没来得及给我答复,只听门口处一阵骚动,随即比宦小姐更大的阵仗便涌了进来,为首的人一身便服,足踏官靴,相貌堂堂,一脸闷骚样儿,还真是位翩翩公子啊。
可欣赏帅哥的同时,我却还有空瞄到原本不动声色的泄天机,已悄悄走至窗边,还挥了挥大红衣袖,朝我挑眉挤眼,且翻窗而出时,还顺走了两盏茶杯、一盏茶壶以及宦小姐带来的册子。
“生儿,怎的又在此胡闹,跟我回去。”那翩翩公子板着脸,上前几步就要拉走宦小姐。
宦小姐先是一阵骄纵的耍赖,直到力气力气实在拗不过时,才不依不饶道“兄长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却不想她自己就是不讲体统的人。
不消说,能盖住宦小姐威风并将其制住的男人,便是本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宰相爷宦灭是也。
下
宦家是宰相世家详见第三章“好名声的背后意义”,换句话说,这家的存在注定是围绕权力中心的,也注定是本朝皇族最可靠的管家,是以,能否制造并培育出下一代的宰相,便等于是否能延续圣宠,是宦家世代最关心的大事。
到了宦灭这一代,本该依照祖训尽早传宗接代,尽早为下一任宰相人选贡献体力,可年月二十六的他,别说正房、偏房了,就连像样的通房丫头都未见到半个,这可操透了宦家长辈们的心,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