搂在怀里喝一声“莫动”
就觉手腕一阵剧痛,明锐一声惨呼,手背被那青鹏狠咬而下。
明锐也顾不得许多,只一把捏了他下颌,伸手欲抽下,又看那一双愤恨惊恐的眸子带了几分委屈无辜。
“她是你姐姐”明锐沉了脸问。
咬了唇,青鹏泪光盈盈,怒视他答“与你何干”
明锐不去理他,只提桨向那艘官船划去,青鹏一眼绝望,一咬牙就要跳水逃命,被明锐眼明手快一把擒住,照了屁股狠狠拍了两巴掌。
那孩儿愣愣的望他,满脸的屈辱,上身宽大的中单直盖了膝盖,未穿亵裤,松松垮垮的衫子被江风调皮的掀起,露出嫩藕般的两节腿。
也不同他多讲,明锐夹起他,也不顾他挣扎踢踹,只摇橹靠近官船。
船板上一褐色团花锦袍腰系玉带头戴峨冠之人器宇不凡,贵气逼人。
明锐只躬身道“世伯在上,小侄江南离州府明锐替家父拜望世伯大人。”
隔了江面,对面的喊话声“对面可是江南明大人府里的大公子”
“正是小侄。”
而明锐身后的孩子紧紧拉住他腰间的玉带低声求告“哥哥救我,哥哥为青鹏美言几句,爹爹和大哥要打死青鹏的。”那只手在颤抖,明锐的手摸去时,都能感觉到那冰冷。
番外孤舟奇遇2
明锐登船拜望晋阳侯,晋阳侯他乡遇故人之子也是喜不自胜。
吩咐人准备酒菜同明锐叙,又唤来大公子昭世诚同明锐见礼。
明锐见这昭家大公子也是生得丰姿俊逸,容长脸,骨骼清瘦,举止得体,谈吐文雅。颇令人有一见如故的亲切。
明锐逊世诚两岁,同世诚一番交谈,颇为投缘,心中暗想,这晋阳府的大小姐生得剽悍如母夜叉,小公子顽劣赛猴精,也便是这位晋阳侯世子昭世诚谈吐不俗是个世家子弟模样,人言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也是有些道理。
不多时,乳娘牵着哭哭啼啼的青鹏进来,一身淡蓝色的圆领襴衫,他用手背揉着泪眼,哭得哽咽。
乳娘拉下他的手,低声示意他“二公子,同客人见礼呀。”
青鹏的小手放下,依旧抽着鼻子一脸委屈,齐齐的流海下一双大眼垂了长睫偷眼看他满是忿忿,面颊白里透粉唇红齿白生得奇美,乌发垂在脑后湿漉漉的反在父兄面前显出几分乖巧。
“青鹏,还不过来谢过你明大哥,若非明兄出手搭救,怕你早葬身江底喂鱼去了。”世诚手中折扇一抖,撇了青鹏一眼。
“爹爹和大哥不打青鹏吧”小家伙哭得咳噎着,深深吸几口泪,又忍不住大哭。
世诚无奈摇头,对明锐解释“舍弟世安,乳名青鹏,今年八岁,顽劣异常。”
见他客气,明锐忙寒暄几句,心想眼前这少侯爷生得俊雅,言语也中听。只是救了青鹏一事,他聊聊术语感恩不尽,真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颇会做人。
晋阳侯接话沉了面训斥说“大郎,亏你还觍颜讲出口。让你平日督导幼弟,你做了些什么如何青鹏调皮得花活层出不穷,再若不见收敛,为父只拿你试问。”
“江南明府家规森严,门风谨素,怕让世侄见笑了,老夫中年得子,未免骄纵了他。”
呵呵笑了自我解嘲,明锐也忙为青鹏开脱几句,见那娃儿偷眼看他,神色惶恐。
正说着,世诚向角落里招手道“四弟,来,见过你明世兄。”
明锐微惊,这才见暗处走出一个低头垂手的娃娃,身量矮了青鹏半头,却显得畏畏缩缩,挪到他面前,低头躬身打揖嗡嗡的声音像从鼻子里哼出“明大哥,世洁有礼了。”
明锐忙双手相搀,心想也没带个见面礼给这娃娃,只在那孩子抬头望他的一瞬间,明锐惊得一口气未咽稳,竟然打起嗝来,一声声好不尴尬。
眼前的孩子生得极丑,黑灰色的面颊,豆眼塌鼻梁,尖尖下巴如鼠,整张脸简直是老鼠投胎转世,尤其瘦小的样子同那粉嫩嫩白玉团成的漂亮娃儿青鹏立在一排,更是如天鹅与蛤蟆齐飞一般的可笑可叹。难道这丑孩儿也是侯府的公子明锐大惑不解。
小丫鬟两排雁行而入,各个薄纱窄袖小襦,高腰绿罗长裙,金樽清酒,玉盘珍馐摆上。
一名小丫鬟忍不住悄悄用襟袖为青鹏擦泪眼,低声哄劝他说“哭成了花猫脸就丑了。”
青鹏撇撇嘴,依旧沉浸在委屈中,低声道“就是花猫脸也强胜世洁的模样。”
晋阳侯吃了几杯酒就推辞说江风凉,不胜酒力,回舱里歇息,只吩咐世诚要好好款待明锐。明锐几次告辞,昭世诚都极力挽留,那言语说得令人不忍拒了他的好意。
所幸明锐与世诚极其投缘,大江南北古今天地的说来,也是夜半星阑。
明锐同世诚并立船头赏月,这才发现那两个娃儿不知何时退下,想到那翘了唇纷纷的小青鹏明锐心里一笑。
“世兄来江州所为何事”世诚问,见明锐面带忧郁,忙要引开话题,明锐笑应道“不瞒兄台,小弟有一八拜之交的义兄,临终将妹子托付于我,不想这小妹前些时被贼人拐卖到江上,特来找寻。”
世诚感慨一句,问他“可曾报官”
明锐说还不曾,二人就此又谈论如今世风日下,人心惟危,又讲述宇内不定,烽烟四起,不知不觉也阑人稀,明锐才拱手告辞,世诚亲自掌灯目送他回到画舫。
二人各立船舷拱手告别。
因是故交,两船毗邻而泊江上。
明锐回舱洗漱更衣,只一袭中单,坐于舱中,手下抚弄素菀那尾清操古琴,才捻几弦,指尖流出宫商之音,忽记起已是夜阑,不宜打扰了他人清休,便怅然停手。
正欲起身,隐约听到舱外传来孩童呜咽的声音,抽抽噎噎好不凄惨,不由立耳去听,却只有汩汩水声,心里暗笑自己的多心,吹灯欲睡。
又一阵呜咽哭喊声,明锐翻起身坐定,不由推开轩窗四下去看,黑魆魆,偶有几点渔火,远近船只泊在岸边静静无声,哪里来的孩童哭泣声。再细听,好生熟悉,青鹏
明锐忙走了几步到对面推开轩窗,正对了晋阳侯府的官舫,一窗独亮,轩窗四敞,青光铺陈江面,被粼粼波光摇散。
舱内烛光灯影通亮,高高低低立了数人,靠窗青衫缓袍负手背立的男子正是昭世诚。
当中两名家仆按压着一个娃娃跪趴在条凳上。一女子摞了衣袖到上臂,露出一段皓腕如雪,手中挥舞篾条,正在抽打一团如雪似玉粉团团的肉球,那白嫩嫩的肉正对了他,已经被抽打得彩痕斑驳,随着哭喊求饶声一颤一颤的抖动。那是跪伏挨打的正是顽皮的小青鹏,而挥舞了篾条抽打他的竟然是他的姐姐红衫女凤宁。青鹏哭得凄惨,不停求饶。
而窗边贴靠了一个叼了手指看热闹的孩子,就是那小老鼠般丑陋的四公子世洁。那眼神贼溜溜的,却掩饰不住满眼的欣喜,满怀兴奋目不转睛的望着姐姐手中那飞舞的篾条举起落下,抽在肉上时那撕心裂肺的嚎哭声。
“你还有脸哭,自己说,该不该打”世诚负了手踱在青鹏身边问,孩子哇哇的大哭,哭得喘息不已,只一味哀求“哥哥不打了。”
却原来是昭家在教训子弟,这顽童理应好好管教,明锐心里想,但不知如何对这娃娃生出几分怜爱,那篾条清脆的抽在青鹏臀上,反是他心头一颤一颤的悸动。
心里暗笑自己,他自打他的弟弟,关你何事不如速速推枕去梦周公。
几分酒意上头,明锐转身,忽然一声凄厉的哭嚷“哥哥将青鹏扔去江里喂鱼吧,总胜过打死的好。”
娃娃踢踹着两条肉嫩嫩白如嫩藕的腿,挣扎扭动着,如水里钓出的一身银麟的鱼,肥硕可爱。
他翻转身子,却被篾条狠狠抽下,疼痛的抽搐挣扎,哭得声音嘶哑的喊“哥哥,姐姐饶了青鹏,青鹏不跑了。”
红衫女子凤宁微翘樱唇,杏眼含怒,挥舞篾条狠狠抽下骂“你应承的事多了,哪次言而有信了如今胆大包天敢离家出逃,看不打断你的腿”
明锐仔细观察,却发现这女子也是高举轻落,嘴里骂得凶,落在小青鹏身上的篾条不过抽出道道红红的印痕,并未伤破皮肉。几鞭子狠狠抽落的篾条都是打在了条凳上,发出震慑人心的清脆响声,若依了篾条的劲韧,如此的痛打,怕这白嫩嫩的肉球早就血淋淋一片惨不忍睹了。
“打,狠狠打”世诚沉声道,貌似文静,竟然言语如此的果断,看来他才是大堂上扔绿头签的官老爷,这凤宁小姐不过是个刽子手。
明锐一阵面赤,埋怨自己多事,那边打骂声渐停,只剩青鹏的抽噎声,哀哀的,满是骄纵,想来是个家中宠溺惯的孩子。
只听了世诚兄妹教训一阵,大抵是为了白日里青鹏和四弟争抢一块儿甜瓜发生口舌,青鹏伤了四弟,被大哥动了家法,赌气竟然逃家出走,被他误撞上,如今擒回,逃不过一场箠楚。
渐渐的抽打声喝骂声渐渐消去,明锐也疲倦一天枕臂卧在竹榻上静静想念素菀。
眼前又回到江南大夫第明府后宅石桥畔,草木萋萋,鸟鸣深幽,阵阵花香扑鼻沁心。
水晶盘中翡翠乳葡萄粒粒如宝珠,色泽亮润。
夏日无风,素菀静静坐在石桌旁,小心翼翼用簪子尖剔除葡萄中点点粒粒的籽儿,整齐的码放秘色荷叶盘内。他便是静静的打量素菀,静静的用眼神去勾勒描画她面颊上每根线条,每丝乌发,那缱绻的目光对视时,素菀温然一笑低头,略含责备。
想这十八年都是如此过来,素菀自幼在明府长成,同他青梅竹马,两家指腹为婚,他不曾多想,自他学会“媳妇”这词起,他就知道那是指的是素菀妹妹。
可是那日,他们依旧共守水晶盘,书着奶葡萄,噩耗传来。温府触怒天颜,被贬官发配。女眷都要没籍为妓为奴,永世不得翻身。
他费尽心机藏匿了菀妹在府中,但爹爹却执意不许他娶菀妹做正妻,逼素菀隐姓埋名,逼素菀勉强为妾伺候他左右。明锐哪里肯应,一番争执坚持,换来的是无尽的责打羞辱,而菀妹也难逃厄运被爹爹设计安排报官被拘押而走。他罄尽所有去四处托人打探菀妹的消息,但是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
前些时日,得人通报,有人在宜州一带江面花船上曾见到有青楼女子像素菀小姐,并且弹得一手绝佳的古琴。明锐不顾一切的敢来寻找,并以访友去晋阳为名骗过了爹爹。
可是素菀,你又身在何方
耳边是水声汩汩,明锐思绪万千,也难入睡,眼皮在打架已是不堪疲惫,头脑却格外清醒,无法入眠,烦闷时起身再推开轩窗,漫天星斗如压在头顶,唾手可得一般。江上漆黑一片,却见对面晋阳王府的船上依旧一灯照亮舱房。
没有了红衣女子和昭世诚,只剩那个老鼠脸的四公子世洁在光了身子跪伏在原处的小青鹏身边陪伴。
明锐心里暗想,怕是青鹏的哥哥姐姐们羞辱一顿青鹏已经去歇息,而这小世洁还算有情有义伴随哥哥。明锐想,这生得丑陋是父母所赐,不过古人说不得以貌取人才是真的。
再扫一眼对面的官船,发现隔过几个窗依旧有一灯昏黄,灯下一人在潜心读书,文静的模样,一看就知是昭世诚,他如何没有去睡还在此挑灯夜读。
明锐暗想,该不会是昭世诚惦记那罚跪的弟弟,不忍入睡,若是如此,倒真该佩服他对兄弟的情谊了。
踱步在舱内正要关窗回去继续睡,却惊见青鹏剧烈扭动身躯,痛苦挣扎。
那小老鼠般生得丑陋的世洁在青鹏身后,正用手在青鹏白嫩嫩如雪团的臀上掐拧,拾起置在青鹏臀上警示他的那根篾条狠狠向青鹏身上抽去,青鹏痛苦的抽搐扭动,蹬踢了腿乱踹不已。只是没有声音,或许呻吟声被江水吞没,很快明锐发现竟然青鹏被堵了口,身上绑缚了麻绳,心里一沉,不想这四公子是借机落井下石而来的,并非如他想的那么兄友弟恭。
心里顿生一份厌恶,暗毁自己看错了人。
只在片刻间,那世洁满心欢喜幸灾乐祸的用篾条抽打着青鹏,看了青鹏几眼,将那篾条挥舞着转身向前面供案上奉的祖宗牌位而去。那上面有瓜果贡书,世洁只一把将祖宗牌位推到地上,连带果盘等哗啦啦的一阵乱响,果子滚落满地,油灯泼洒,腾然一股火苗燎了纱幔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