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地下之别。就是这狰狞的皮鞭,他都不曾想能在今日,被舅父责打。
荒野惊魂
春晓起初并不知澜哥哥因何被父亲突如其来的责打,似乎府里那些家法从来与澜哥哥这人中翘楚无缘。她试探问,无人知晓驸马爷为何勃然大怒,但她只觉得长公主看她的眼神异样,爹爹对她也失去往日的和颜悦色。二姐姐看她的目光中更是仇视,几次蠕动了唇欲开口,却被长公主一个狠狠的眼神封住嘴,只剩刀子般的目光在她面颊上狠狠剜割。她想,她同澜哥哥的情缘已尽,造化如此,大抵如此吧。
只是昭怀依旧一副无忧无虑闲云野鹤的姿态在府里上下游走,一扫初留驸马府时深居简出的姿态,毫无拘束的同人玩笑逗闹,同昔日那个鹰扬恣意的锦王判若两人。
“站住,站住”一阵嬉闹叫嚷声,春晓回身,措不及防被迎面一人撞贴去墙根。惊愣愣定过神,几名家丁围拥着小弟妙儿和昭怀乱作一团,再仔细看,昭怀手中牵了一根线,线的那头系住一只扑腾翅膀漫天乱飞的乌鸦,他和妙儿都是眼中流露出欢喜的神色,笑口大开,仿佛觅到了世上最开心的玩物。
“留心留心闪开”昭怀一声喝嚷,一只黑漆漆的乌鸦晦暗的眼阴冷冷直扑她面颊,慌得她哎呀一声猛转身以袖挡面,狼狈不堪,再放下袖子,昭怀的笑脸正在眼前。乌亮的眸子满是生机勃勃的神采,用短衫的袖揩把脸上的汗,对她抱以灿烂的笑。那模样仿若市井间邻家小子,顽皮有趣。
“哎呀,小公子,什么不好玩,去玩这老鸹,多是丧气”老家人阿财伯好言相劝,忽然语滞,愕然片刻,众人悄然无声,却见一滩白绿相间的鸟粪正正的落在阿财伯的脸上。
哑然失笑,昭怀笑疼肚子,妙儿也捧腹,春晓本也一笑,又似觉得不妥,提了裙疾步近前,递了方帕子给阿财伯擦脸,责备的望了一眼妙儿道“不用读书了吗谁带你出来疯耍的”
妙儿贴身的小厮们多少怕这舌尖嘴厉的三小姐,也不敢多言,妙儿却委屈道“三表兄督导妙儿读过了几日的窗课,要比老夫子讲得有趣的多。日后妙儿只同三表兄学文章。”
妙儿坚持说。
春晓心里气恼,她知道昭怀对皇上满腹怨气化做自暴自弃,这些日不是游山玩水,就是同大哥去赌场豪赌,有时宵禁后才番强归来,还做爹爹不知,不过是爹爹不便发作而已。
她无法斥责昭怀,只得一把擒了妙儿的腕子拖他去两宜斋书房,妙儿读书的所在,扔他在书案前有意考他的文章。
翻开案上妙儿读的左传,却是那段著名的“隐公元年郑伯克段于鄢”,妙儿倒也聪颖,背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时,滴水不漏。还给春晓生动的讲述郑庄公的弟弟共叔段想篡位,其母偏护共叔段。庄公故意纵容放任他起兵造反,罪名确凿后出师有名,一举歼灭。这个著名的姑息养奸,谋而后动的例子被妙儿娓娓道来倒被有生趣。
昭怀负手进来,奚落的一笑道“我的徒儿,岂是你能考倒的”
春晓同他对视,眼前人令她难以琢磨,不过这些时的桩桩件件后,她见到昭怀反是心里总有些慌张不安,不知为何,就是那一阵风吹散荷叶般的摇摆不定。
“表妹若不服气,但凡自己开考考妙儿。”他不容分说牵住春晓的手向书架去。那执了腕子的手燥热有力,她慌得抽手,却被他紧紧钳住,一阵惊羞又不敢叫嚷,再用力时,他笑了回头问“表妹怕得什么真金不怕火炼,就是想考昭怀文章,怕他聂惊澜都未必能有几分胜算。”
那自信的神色不减当年,同她逗笑间眉宇飞扬。她只急得要抽出手,他却拉她紧贴身边,随口吩咐妙儿“去研磨来,我倒要考考你三姐姐的学识,看看聂侍讲的高足是何等斤两”
春晓总算奋力抽出手,却惊见门口立了一人,一身直裰宽散了摆没有束丝绦在腰间,错愕般的打量她,也不言语。
“澜哥哥。”她惊叫,百口莫辩,面颊绯红。
“烦闷,来寻本书籍看。”惊澜声音喑哑,垂了眸也不正视他们,一手扶了腰,一手撑了墙费力向书架旁移步。春晓知他几日前遭了爹爹一顿鞭笞,下地困难,疾步过去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手,轻声道“不必”
冷玉幽光般的面色,额头密汗,痛苦的神色,让春晓看得揪心般痛,想帮他,却被拒之千里。她想牵的手无法牵住,她想甩开的手却纠缠更密。难不成造化就永远如此作弄
她尾随他出了书斋,担忧的目光紧随他身后,她不敢向前,怕他拒绝好意,眼睁睁见他蹒跚着伤痛的步,徐徐挪去寝室。
那扇门嘎然关上,砰的一声,切断了她心中那段牵挂。仿佛人进了门,腿被夹在门外,悲从中来,珠泪盈盈,立在原地呆愣愣的无语,却听到惊澜的书童墨雨同菡萏的声音在竹林另一方。
“公子从腰到腿的伤逢了天热,有些溃烂,这两日疼得整夜睡不到个囫囵觉,生生煎熬呢。偏是二小姐没个眼色,日日来定闹着要为公子擦洗伤口,人还没嫁进聂家,仿佛公子就是她的人了,烦得公子一听她的脚步就周身打颤。”墨雨的抱怨,春晓听得更是心碎。
明驸马应召进京,长公主要带了子女去大悲寺烧香祈福住个半月的光景。
大悲寺毗邻慈度庵,春晓本是无心同往,却因惦念着娘亲总想伺机中途借道去探望娘亲。
听昭怀透露,疯皇叔已经为二夫人针砭治病,不过病去如抽丝,虽然暂缓了些病痛,除根还是要多待些时日。她心里记挂娘,常常是夜半入梦。如今逢了契机,自然是不肯放过。
只在临行那日的早晨,她去向长公主请安时,兄弟姐妹列满堂,她兀自一惊,似是大家应召而来,单单落下了她。
“晓儿,前番我去京城,家里就是你帮忙打理,也算井井有条。如今为娘要去大悲寺礼佛半月,你还是留在家里吧。”长公主变了初衷,春晓不由心惊,一阵失落忍不住问“母亲的话,春晓理应从命,只是偌大个府宅,爹爹也不在府里,剩春晓一人独自看守宅院,多少心里恐慌。”
她哀哀的样子,那委屈的眼含了惶然恳求长公主,若英却酸酸的紧扇纨扇讥诮道“莫不是知道了小澜子也要同往去大悲寺疗伤静养,你心里巴巴的舍不得了吧”
昭怀见状笑吟吟的搭讪“姑母还是带了三表妹前往吧,不然留在府里被野猫野狗叼了去,姑爹回府不明就里,还当是姑母亏待三表妹呢。”
一番插科打诨,长公主无奈的叹气应允。
上车时春晓的马车比较窄小,她同晚秋珊瑚将就挤下,翡翠只得步行尾随,颇是照顾珊瑚,反令春晓有些不忍。
丫鬟仆人们一路叽叽喳喳,出远门都显得格外兴奋。绿衫红袖进进出出,香风拂拂,春晓静静放下车帘,晚秋似未睡醒,贴在她肩头昏昏沉沉的瞌睡。
车马一路颠簸出城,不是哪辆车的车辕断了,就是哪辆车的辐条要更换,走走停停的,过了正午吃了些干粮,总算远远望见太白山的山头。
“前面就是了。”春晓同晚秋隔窗望着外面的山景,葱翠的山谷,密荫遮天。
马车停在山道旁,一阵交谈声,车夫老庄来商议“两位小姐,这马年迈体弱了,怕拉不动这些人,能否哪位去前面二小姐的车上挤挤”
二姐近来对她横眉立目,她微怔,晚秋莞尔一笑爽快应道“不如晚秋同二姐姐去凑个热闹罢了。”
春晓感激的望她不过行了一阵,马夫叹气说“这匹老马脚力不行了,被前面甩出了一大段,都听不见前面的乱铃声了。”
因是日偏西山,前面的车马急于赶路,也不再停停等等,只抛下话让车夫老庄自己赶路,待小姐公子们送到了大悲寺,再掉转头来接她们。
山色渐渐黯淡,景物也模糊眼前,刺耳的夜枭声猛然响起,吓得珊瑚扎进她怀里。
再行过一段,暮色渐浓,老庄叹气跺脚挺住,对春晓说“三小姐先在这里候着不要走动,这车辐裂了,我见山上有亮光,似是一户人家,我去借个灯火来,再看看有没有铜丝等物事将这车辐捆绑将就了上路。”
春晓心惊,珊瑚扎在春晓怀里惶然的喊“庄伯不要去,还是等了二管家遣人来接应我们罢了。”
“这些猴崽子,怕累得不知去哪里挺尸了”庄伯骂骂咧咧,紧紧束腰的带子,大步沿了崎岖的羊肠小道上山。
春晓起初是坐在车里,渐渐的有些心惊,周身愈发的寒凉,潺潺的水声在脚下,天色渐黑就愈发的恐慌。
“珊瑚,你上去看看可好”她问,心想总要留个人在下面候着,万一二管家派人来寻见不到人可是不好。
珊瑚频频摇头不肯,她也无奈,起身下车去看,却见几点灯火从山上移下。
“来了,来了”春晓惊喜道,珊瑚也下了车。
那人影叫嚷着“那里,就在那里”
“庄伯”珊瑚惊喜的笑迎过去。
“你们庄伯吩咐我们接你们两位小姐上山去,天冷,明日再赶路。”为首一人身材短粗,眼睛贼溜溜打量珊瑚。
春晓立时警觉,因府里的丫鬟穿着绮丽,若是乡下人也不辨身份。她扫一眼众人,不见庄伯身影,暗想不对,怕是这些人来者不善。
但荒山野岭,前无救兵,后有贼人,这可如何是好
绝处逢生
六名大汉将她们主仆围困当中,围绕她们奸笑着指手画脚。
春晓周身血如冰封,惶然四顾,这荒山野岭却无处逃命,只一匹老马拖着断辐的马车在树旁悠然吃草。
“小美人,真是水嫩嫩的大家闺秀,看这小脸蛋生得真好。”紫膛脸大汉一阵狞笑,手中双节棍挥舞两下兜风嗖嗖作响,停住手时,红滟滟的肥舌如蛇芯子一般在唇边逡巡一周,旋即深深吸口唾沫,目光贪婪的步步逼近。
“乖乖的过来,哥哥不会亏待了你们。”
“哇”的一声,珊瑚惊哭,躲闪在春晓背后瑟瑟发抖。
春晓更是六神无主,猜想老庄伯凶多吉少,这些强盗莫不是落草为寇占这山头的
急中生智,她堆笑故作糊涂问“几位大哥辛苦了,和气生财,若是求财,不妨稍候片刻,我们家人随即归来定取了给你们。”
她一边说一边用余光打量四周,极力保持神色镇定,但那汉子仍是狞笑了凑来,边走边道“钱财身外物,只为美娇娃”一把擒住春晓的臂,慌得春晓惊叫了挣扎,忍了疼痛奋力挣脱。
“白白嫩嫩,定是可口呢”肥头大汉一把箍住春晓的脖颈凑去香她的粉颊,她拼命挣扎踢打,搂紧她入怀的汉子兴奋道“果然是驸马府里的千金,这肉香喷喷的。”
满是络腮胡子恶臭的脸低头凑去她高胸裙上一片雪白胸颈,惊急下她一把抓向身后,直抠那络腮胡子的眼睛,就听“嗷唔”一声惨叫。
春晓撒腿就跑,大汉们撒腿狂追,她几步就冲到悬崖绝壁间,猛的一惊,身后快意的笑声哈哈响起“小美人,你跑不掉,乖乖回头吧”
“小姐,小姐救我小姐”珊瑚的惊哭声远去,她只见珊瑚被一人扛了沿羊肠小径向山坡上跑去,珊瑚踢踹着挣扎,忽然一声惨叫,裂帛般的“刺啦”声响,春晓不忍再看,只惊得哭喊声“珊瑚,珊瑚”
“再近前我就跳下去”春晓一声怒喝,声音劈哑,一股气支撑她立稳在悬崖边,反觉得凛然了。
几名大汉唬住,交头接耳,话音被夜风吹散。
春晓苦笑,回首夜风扑面,依约几点星斗,心里一阵绝望。
莫不是命数如此生母咫尺天涯不得相见,心中所爱却被棒打鸳鸯,如今路遇贼人害她清白,与其受辱苟且偷生,反不如跳下去一了百了。
“娘”她嘶厉的一声哭喊,那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山谷中,几只山鸟扑簌簌惊起盘旋,夜枭的悲鸣声似为她哭泣。难道这就是归宿难道自此同娘亲人鬼两隔老天为何单单对她明春晓如此不公
心中那份凄哀化作愤慨,喷火的目光瞪视那些徐徐靠近他的恶人。
“别,别跳呀,水嫩嫩个美人,多可惜。死了就见不到你娘了。”一个年迈些的声音粗声粗气劝。
陡然间,空山中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吼“呔”
春晓为之一颤,恶汉们警觉得倏然回身。
不过转瞬间,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