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俊颜近在咫尺,眸中隐含怒火,姜蕙十分吃惊。
二十四岁的穆戎是看不出喜怒的,她从不曾见他如此,唯有那次她逃走,倒是真正恼怒了一回,甚至还想取她性命,但现在竟为她不肯委身于他而恼火。
看来年轻的穆戎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可那又如何,她仍是不愿的,假使今日听从,她日后必得与他做妾了,又何必如今有何大人盯着何夫人,对于二叔,她也有些主意,她不是非得依附他
她扭过头不答。
穆戎冷冷道“原想给你个机会,你好好接受便是了,偏要推三阻四。说,到底为何不愿你到底梦到什么了”
自打他笃定姜蕙是他的女人,从回京那日便总是想起她,想起初次见面,她送吃食的勉强,二次见面她的疏远,不知为何,她那么讨厌他。今次借姜家一事相试,总算明了,她真是不愿,不然他愿意帮忙,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哪里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非得要不自量力的自行解决的
姜蕙被他捏得下颌生疼,伸出手脚去抵挡,可他欺身上来,把她死死的抵在门上,她丝毫动弹不得,想起种种往事,终于气恼不堪的道“梦里我是你王府奴婢,故而我不愿你满意了罢”
穆戎一怔。
是了,她的家世,是不配当他的妻。
那奴婢
假使姜家当真受牵连,那她便会充入教司坊,兴许被送到他府里也不一定。
他放开手“只是如此”
姜蕙咬牙,不肯再答,只觉满心的委屈。
她这辈子从不曾招惹他,只是想救自己的家人罢了,怎得却偏碰上他呢如此凶狠,非逼得她把什么都说出来,如今听到她是他奴婢,他可是高兴的很了
她心潮起伏,低头平息情绪。
见她垂着头一动也不动,好似在抽泣,穆戎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
毕竟对方是个姑娘家。
可他不太会安慰人,也从来不曾安慰过姑娘。
他想一想,忽地伸手放在姜蕙的头顶,轻轻一抚“你莫哭。”
姜蕙吓一跳,差点跳起来,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见她好似受惊的兔子,穆戎脸色又一沉“怎么,本王碰你一下,你也那么厌恶”
“殿下难道不知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姜蕙冷色道,“难为你跟蒋夫子念了那么久的书了”
一旦她不再隐忍,便露出尖利的牙齿。
只生得如此模样,想凶悍一些,也难。
倒是这脸颊因愤怒,红的好似晚霞一般,更是诱人,穆戎目光往下一些,她太生气了,那胸脯也起伏不定,虽然还不够丰满,但也足够引人注目的了。
穆戎淡淡道“姜家”
他才说两个字,姜蕙就截断道“无需殿下费心,这事儿我自会解决的”
她再也无法在内堂待下来,打开门就走了。
宁温见她怒气冲冲出来,本想上去问问何事,可她走得那么快,一转眼便不见人。
何远奇怪,往里一看。
穆戎慢慢走出来。
二人走到外面,穆戎吩咐“派人盯着她。”
何远应了一声。
他见自家主子那么严肃,心知他是把这姑娘放在心里了。
可姜家二姑娘,这等家世,也不过是个侧室而已。
倒不知主子如何安排
这次回京,皇后的意思,好似是要把沈家姑娘指给他为妻的,只还没有定下来,还有周王的事情夹在其中,真是一团乱啊。
他正胡思乱想,忽听穆戎轻声一叹。
何远的眼睛都瞪大了。
因穆戎很少叹气,他服侍了十年,算算,兴许也不过几次。
“殿下有何烦恼”何远轻声询问,“不知属下可能替殿下分忧”
穆戎如何肯说。
他今日被姜蕙弄得有些心烦。
本来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又变得复杂了。
她高高兴兴接受不好吗,非得拒绝,便是奴婢,可只要他一句话,姜家便不会被牵连,她自然也不会成为奴婢,依她那么聪明,自然会想到做他侧室,可侧室她竟然也不肯
小小一个姑娘,野心却大。
他倒要看看她如何解决。
届时,如若不成,她不得还求着自己
他拂袖往前走了。
姜蕙疾步回去,连帷帽都忘了戴,金桂银桂急得在身后喊,好容易才把她叫停。
金桂忙把帷帽送过去,一边道“姑娘到底怎么了是那穆公子”
刚才两人关在内堂,也不知说了什么。
姜蕙道“无事。”
说是这么说,可她语气那么冷。
两个丫环便不敢说话了。
等她回到姜家的时候,都要傍晚了。
老太太见到她,少不得说两句“阿蕙,你阿爹阿娘纵着你成天往外,我这可不准的。以后少去几次,那回春堂不行了,想必你那儿生意会好些,你一个姑娘家总得注意,还得嫁人呢。”
姜蕙不忤逆老太太,笑着称是。
胡氏笑道“开铺子放了心思是这样,我这开了两个,还不是忙得脚不沾地嘛,就只等我弟弟一家来了。”又与梁氏道,“最近你多分担些,辛苦了。”
她前不久开了两个铺子,很多事情要处理,梁氏自是不能冷眼旁观的,笑了笑道“无妨,我反正也闲着。”
姜蕙暗地里皱了皱眉。
她最是心疼母亲,不过胡氏也确实忙,等她弟弟来了再看,若还这样使唤母亲,她可是不饶的。
老太太见人陆续入了客堂,这时说道“过几日九月十九是观世音菩萨生辰,老大媳妇你准备准备,旁的菩萨生辰我倒是屡屡不去,这日我必得去的。那年老二乡试,我便是求了观世音菩萨,果然高中。你们有什么心愿,也必得求一求。”
胡氏笑道“这么好,定然要求了,香火钱也不能少的。”
姜蕙听了心里一动。
梁氏答应。
老太太看她一眼“老大媳妇你不如也一起去,莫总在家里,人多热闹些。”
若是往日,梁氏必是不去的,可今次她想一想,笑道“好。”
姜蕙惊讶,看向梁氏。
梁氏冲她温柔一笑。
姜蕙了解,露出欣慰之色,母亲已经放开了。
众人便说好一起去宝塔寺。
、第026章
宝塔寺位于宋州城内的宝善街,每日香火鼎盛,一到天上众神佛生辰,寺前更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姜家一家早早就去了。
因不是休沐日,故而只是些女眷,老太太与梁氏道“我去年捐了一百两银子于庙里,今年不能少了,我看捐个一百五十两,钱财不算什么,只要能保得家里平安,便知足了。”
梁氏笑道“娘说的是。”
胡氏道“一会儿我得让阿瑜去好好抽个签,解一解,看何时能有个好姻缘。”
老太太看一眼女儿“秀秀也跟着去,最好你与阿瑜都得个如意郎君,也是双喜临门呢。”
姜秀嘻嘻笑道“那不还得看娘,娘疼我,总不会找个差的。”说罢瞅了瞅胡氏与梁氏,“有娘在,我是不怕被人糊弄。”
胡氏抽了下嘴角。
这小姑被老太太宠得自视甚高,以为自个儿真能得个佳婿,怎就不照照镜子呢
她侧过头不理会。
此时早已入秋,正是芙蓉花开的季节,也不知哪家种了许多,花香随风直扑入车内。
姜瑜笑着看姜蕙“这味道与你用的一般味儿,竟分不出哪是哪了。”
“倒是闻着肚子饿。”宝儿可怜兮兮道,“想起芙蓉汤了,又饿又困。”
她雪白粉嫩的,一撒娇所有人都心疼,姜琼从荷包里摸出两块卷糖“你吃吧,我本来想路上解闷吃得,一会儿听庙里念经定是无味的很,现给你了。”
宝儿笑着谢过,拿了往嘴里塞。
姜蕙见她牙齿掉了两个,满嘴漏风,皱了皱眉,把糖拿过来“正长小牙齿呢,别吃这些,黏在上面长不好,难看死了。”
宝儿愣住,要吃的东西被抢了,一时有些呆,只睁着两只大眼睛,很是茫然。
姑娘们看着都笑起来。
姜瑜摸摸宝儿的头“阿蕙说的是,别吃糖了,等到寺庙叫些斋饭与你吃,那儿的斋饭可好吃了。”
宝儿才又高兴。
姜蕙自己把卷糖吃了,姜琼要回一个,也放在嘴里。
到得寺庙,除了宝儿,三个姑娘都戴上帷帽,跟在长辈后面往前头走。
幸好来的早一些,路上人不算多,但也遇到好些认识的妇人,姑娘,因越国信佛,皇帝也是大为推崇,这两年,寺庙建造了好些,今日是观世音菩萨生辰,自是个个都来的。
又往前走,姜蕙听到胡氏惊喜的声音“哎呀,没想到见到何夫人,您也来进香”
她心里咯噔一声,疾行几步,走到梁氏身旁。
梁氏知道她怕什么,伸手握住她的手。
母亲的手有些冷,姜蕙更是担忧。
何夫人道“是金太太相请,便一起来了。”
胡氏往旁边一看,果然金太太在,不止她,金荷也在,她眼里就露出几分鄙夷。
许久不见,这母女两个原是攀上何家了。
不过当着何夫人的面,她不会翻脸,胡氏仍是笑着,夸赞何家两位姑娘,目光又落在一位二十来许的公子身上,暗道何家只有两个女儿,这人却又是谁
何夫人此刻却是看着梁氏的帷帽。
妇人与姑娘的打扮总是不一样的,如今老太太,胡氏都在面前,那这人莫非是梁婉儿
何夫人眼眸眯了眯,淡淡道“这是我弟弟秦少淮,前几日来宋州看我。”她顿一顿,笑了笑,“那一位是大太太罢难得遇见,怎也不露个面”
老太太一怔。
老大媳妇这脸能吓倒人,在县是因为十几年了,邻里间早已知道,可在宋州却不妥,她笑了笑道“何夫人,我大儿媳脸上有伤,便罢了。”
何夫人道“是何伤若是严重,我倒可介绍一位大夫。”
胡氏因相公的关系,总要讨好何夫人,便与梁氏道“大嫂,见见何夫人也无甚,咱们两家常来往的,见惯了便好了。”
姜蕙皱起眉。
梁氏微微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放心,这才低声道“我容貌丑陋,恐露出来惊吓到夫人,还请何夫人赎罪了。”
何夫人嘴角不由挑起,露出轻蔑之色。
看来她容貌确实毁了,丑得不能见人,且看胡氏那口气,可见梁婉儿在姜家无甚地位。也是,到底是一介奴婢,便是嫁得地主家儿子,公公婆婆也不会喜欢。
难怪她从不出门,定是家中不准,嫌她丢脸,今日怕是菩萨生辰才勉强准许。
她想着,甚觉快意,先行往前去了。
胡氏看一眼梁氏,皱眉道“只是一见,怕什么。”
老太太道“罢了,见不见也无甚。”
唯有姜蕙明了梁氏的用意。
母亲不想在何夫人面前露出脸,是在避免与何夫人之间的冲突。
姜蕙暗叹一声,只可惜那人却是个不死不休的,她断定,除非母亲死了,不然何夫人定然不会放过她。
她握住梁氏的手摇了摇,朝她一笑,仰头间,帷帽微动,露出小巧的下颌。
洁白似雪,像是世间少有的美玉。
秦少淮看得一眼,心头一跳,他早前就见到姜蕙远远而来,那身姿灵秀妩媚,引人遐思,他见多了姑娘,还不曾见过这般走路的,眼下瞧见她肌肤,直觉是个大美人儿。
他路过姜蕙身边,脚步略一停顿,想与她说几句,可身边人甚多,终是难以开口。
这时只听何文君与何文姬轻声道“刚才姜大太太竟然说自己丑陋,我竟不太信,姜二姑娘生得这般漂亮。”
何文姬不悦“怎么漂亮了,一股子风尘气,倒像是个狐狸精”
金荷微微一笑“姜二姑娘是生得不错,不过哪里比得上两位姐姐身上的气韵,她到底是县来的,无甚规矩,两位姐姐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这是学也学不来的。”
何文姬又笑了。
可男人哪会管是不是狐狸精,秦少淮心想,若是狐狸精还正好呢,他可没见过这样的姑娘,他家中妻子好似木头,几个妾侍也无甚意思,心里想着,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姜蕙。
她已经走远了,他鼻尖只闻到一股芙蓉香,淡淡似清酒醉人。
“我腰间玉佩掉了。”他立时与何夫人道,“回去找找。”说完一溜烟的走了。
何夫人叹口气。
这是她最小的弟弟,也是唯一的弟弟,将来的威远侯,可惜二十来岁了还定不下心,成日里斗鸡走狗,还是去年因父亲才谋得个差事,前几日来附近办事,顺道看她,这会儿又到处乱跑了。
如今越国早早灭了魏国,每年战事甚少,武将的处境一日不如一日,可这弟弟呀,还只知道玩呢。
她摇摇头。
姜家人这会儿已到寺内。
老太太捐了香油钱,小沙弥领着她们去烧香磕头,祈福求愿。
轮到姜蕙时,她跪在地上极是虔诚,好一会儿不起来。
老太太奇怪。
姜蕙笑道“我这药铺才开张,得求菩萨好好保佑了,这不得虔诚些嘛,我就多跪一会儿,听他们念念经也好。”
老太太好笑,由得她去。
梁氏许久不来庙里,被香灰呛得不舒服,小声与姜蕙道“快些先把签抽了,为娘给你去解一解。”
不止胡氏关心女儿婚事,她也是一样。
虽然不求大富大贵,可女儿也得嫁个可心的人罢
姜蕙笑起来,拿起签筒抽了一签。
梁氏取了,带宝儿去解签。
过得会儿,眼见时辰差不多,姜蕙轻呼一声,捂住脑袋倒了下去,旁边金桂银桂吓坏了,两人连忙叫上婆子,把姜蕙扶起来,小沙弥见香客晕倒,便领着去后面清净的客房。
“得去告诉太太一声。”金桂与一个婆子说,“好似在解签呢,你们去,我与王嬷嬷守在这儿,银桂,你去同小沙弥请大夫。”
那两人立即走了。
姜蕙躺在床上,正在斟酌言辞,到时如何与二叔说,忽听身边有极小的动静,她正觉诧异,耳边听到穆戎的声音,轻而悦耳“你便是这个法子”
她猛地睁开眼睛,他就立在她旁边,神态自若,好似这客房是他的。
她大惊,手捂住嘴镇定了片刻,轻声质问“你如今进来的”
也不知他来多久,想到刚才或许被他盯着,她浑身忍不住起了细栗。
穆戎淡淡道“何远要对付她们,易如反掌。”
姜蕙闭了嘴,警戒的看着他,右手不由自主抓紧身上的被子。
穆戎走到她床边坐下,不紧不慢的道“想借由神佛之力哄得你二叔相信”不等她回答,他自言自语,“也是个法子,只姜知府未必有应对的计策,到时”
想说到时求他
姜蕙冷笑道“如何没有,我姜家既是被人陷害,只要提早消除嫌疑便是。”
假若二叔信了,他自当会派人去开封探查,将来揭发周王谋反就是了。
他若成为揭发者,难道还能被污蔑成同伙不成
宋州也可早早布置,指不定还能立功呢
见她胸有成竹,穆戎挑眉“那也得事事顺利才行。”
“你”听他好似威胁,姜蕙大怒,眼眸睁圆了,两只小手握成拳头,好似想一扑而上的猫儿。
穆戎看着轻笑起来,忽地道“有人来了,本王避一避,你且继续晕着,莫浪费机会。”
姜蕙自然不想因他而放弃计划,毕竟难得来一次寺庙,至于金桂她们,应是被打晕了,她也只能装作不知,凡事得以大计为先,她躺下来,闭上眼睛。
岂料背脊刚刚沾到床,唇上却一暖,好似被什么东西碰了一碰,瞬间,她只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起来,也不知如何思考了,脑中像是下了一场大雪,白茫茫的。
、第027章
她刚一睁眼,就听见银桂在喊“来人啊,快来人”
她连忙又把眼睛闭上。
银桂一边喊,一边进来看姜蕙,眼见她仍晕着,并无哪里不对,这才松了口气。
姜蕙听到银桂的声音,却更是混乱。
难道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可明明
她心里一阵慌乱,也不知穆戎为何要这般做,便是他如今与以前不同,也不至于要轻薄人罢幸好不曾被人瞧见,不然她就是跳到河里也洗不清了
此时梁氏携宝儿匆匆进来,见到女儿果真晕倒,一时大惊。
宝儿摇着她的手“姐姐,姐姐。”
小手触之温暖,声音又软糯糯的,姜蕙差点忍不住睁开眼睛,不过都到这会儿了不能功亏一篑,眼下也只能对不住她们,叫她们担心片刻。
她这一晕装到大夫来才好。
梁氏见她总算醒了,眼睛一红,把她搂在怀里,叫道“阿蕙,真把为娘吓死了,好好的岂会晕倒,可是被香火熏到了”
“是啊,你这孩子,差点把老太太也吓晕。”胡氏略有些责备,“是不是最近太忙了,累倒了就是担心铺子,也不该跪那么久。”
“不是累。”姜蕙摸着脑袋,“我原本磕头呢,也不知怎么,听到耳边一阵妙音,虚无缥缈似的,又像是念佛经的声音,直钻到我耳朵里,我一时承不住,便晕了。”
确实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老太太看看她,打趣道“兴许是你虔诚,观世音菩萨赐你福运了。”
“那倒是好。”胡氏也不想为姜蕙的事情费心,笑道,“没事就好了,我看你精神不错,应不用再睡着了罢”
“没事了。”姜蕙从床上下来。
老太太与胡氏道“金桂跟王嬷嬷又是怎么回事”
胡氏回答“二人讲也讲不清楚,大夫看了,说是遭了重击,被人打晕的,可谁也没瞧见,两人身上也没少什么真真奇怪如今我已告知主持,四处加派了沙弥了。”
老太太皱了皱眉“还有这事儿,罢了,咱们已经进过香,这便回去。”
几人走到门外,金桂给姜蕙戴上帷帽。
这院子清净,像是无什么人,姜琼叽叽喳喳的打趣姜蕙“祖母说你得了福运,药铺定然要挣大钱了,到时候可莫忘了我。”
姜蕙好笑“你还缺钱那忘你什么”
“不管什么,你总归要与我买一些。”
胡氏瞪她一眼“还跟你堂姐要东西,快些走了。”
她们都不知院内葱茏大树后正藏着一人,等到都走了,他才出来,轻声一叹,暗道可惜不曾早些来宋州,难怪有人说姑娘当属魏国人最美,可这姜二姑娘既有魏国人的雪肤,又有越国姑娘的娇柔,当真是稀罕。
他想到刚才那一眼,未免心猿意马,疾步跟了上去。
两个随从见他出来,急道“哎呀,我的爷啊,幸好没被人发现,那院子里都是女客,听说刚刚才出了事儿,快些走罢。”
秦少淮道“走是要走,而且,你们还得走快些。”
他吩咐那二人几句。
两个随从有些不肯,可奈何秦少淮是主子,威远侯也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只得听从。
路上,姜蕙问梁氏“阿娘拿去抽的签,可曾解了”
“解什么呢。”梁氏道,“听说你晕了,我签都没拿稳,如今也不知掉哪儿了。”
“也罢了。”姜蕙原先还有些好奇。
梁氏笑道“我瞧着像是好签。”
其实她也不甚确定,只记得一句,八龙交会日,方遇宝花缘,不知是好,还是不好,但看着应是不差。
姜蕙道“也罢了,总归我还小呢,那阿娘可知道堂姐抽了什么签文”
梁氏声音低了一些“听解签的说好像暂时莫要给阿瑜定亲,便是定了也不长久,当时你二婶听了,脸色甚不好看,臭骂了那解签人几句,但好像还是听进去了。”
“居然会这样。”姜蕙讶然,“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我也不知。”
两人说着,已到寺庙门前,正等车呢,只见两个小厮过来“回老太太,也不知怎地,这马儿突然跟疯了似的,不听人话,马夫吆喝也吆喝不住,横冲直撞的就跑了,惊得另外一匹马儿也跟着跑了。”
老太太斥责道“怎么回事,连个马车也看不住还不回头去府里重新拉一辆来。”
小厮忙要去。
旁边却走来一个公子,笑道“见过姜老太太。”
“哦,秦公子。”老太太认识他,“你还没走”
“四处看了看。”秦少淮关切的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法子坐车回去了。”老太太叹一声。
秦少淮笑道“正好我有马车,不如老太太坐了我的车回去。”
老太太道“那怎么好,你自己得坐呢。”
“我是男儿无甚,你们女眷等着也累了,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莫客气,我这马车宽松,便是坐六七人也不挤的。再者,听我姐姐说,你们姜家与何家常来往的,我让个车算什么。”
见他那么客气,老太太倒也不好推辞,便同意了。
秦少淮立在旁边,见她们一一上车。
轮到姜蕙时,他走得近一些,特意叮嘱道“姜姑娘,我这马车有些高,小心摔了。”
他这般体贴,姜蕙少不得瞧他一眼,倒是个英俊的男人,只眼神不太稳重,有些飘,她道了声谢谢。
声音甜甜的,带着些儿柔和,十分动听。
秦少淮心里一热。
差点想伸手扶住她,但还是忍住了。
几人坐着他的车回去。
胡氏夸赞道“没想到何夫人那么清高,她弟弟倒是很有风度,可惜已经娶妻了,不然”她啧啧两声,“何夫人可是威远侯家的姑奶奶,听说威远侯也就一个儿子,这秦公子可不是将来的侯爷嘛。”
老太太点头“那更是难得了,我看他很懂礼貌。”
胡氏忽地想到金太太,啐了一口道“何夫人还不知道金太太与那金荷的真面目呢,竟还与她们在一起进香。”
提到金荷,姜瑜微微叹了口气。
刚才路上相见,她一眼都没看自己,两个人的友情也确实烟消云散了。
她对金荷提不上恨,毕竟没伤到,只是觉得惋惜,明明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却偏偏成不了。
这日晚上,姜蕙就做噩梦,把金桂银桂实实在在吓了两回,刚把她伺候睡了,又尖叫起来。
早上,姜蕙去请安,眼睛下面青黑青黑的,老太太一问,知道做噩梦了,其实姜蕙原先真做过,只从来不曾说,因怕吓到众人,可经由穆戎一事,她发现,原来也不是这么难以接受的。
老太太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叫她不要担心“做噩梦无甚,我老太婆也不知道做过多少了,晚上我叫厨房烧碗定心汤给你,定会好的。”
众人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做梦是常事。
可姜蕙仍没好,这事儿连姜济显都知道了,胡氏与他说“老太太还说阿蕙得了福运,我看是反了,该不是去庙里冲撞到什么了,要不请个高僧回来,我去与大嫂说。”
姜济显道“再看看罢,兴许明儿就好了。”
二人正说着,姜蕙来了。
胡氏奇怪“不躺着歇歇呢”
“二婶,我有话要与二叔说。”她神色很严肃,也透着一些惶恐。
胡氏皱起眉。
姜济显知这个侄女儿聪明,她既然说的那么清楚,定不是胡闹的,就叫胡氏先出去。
胡氏一走,姜蕙道“二叔,我定是得了观世音菩萨的指点了,这几日做得梦一模一样,只我不敢与旁人说。”
“哦”姜济显不免好奇,“到底是什么梦”
“我梦到周王谋反呢,不止如此,还连累到咱们姜家,许是上回二叔加派人手,阻拦了周王的计划,他拉咱们姜家下水。”姜蕙往前两步,拉住姜济显的袖子,惊惧的道,“死了好些人,我很是害怕,二叔,这事儿会不会是真的”
姜济显怔住了,可他没有盲目相信,沉吟片刻道“可有别的你这梦,没说周王何时谋反”
对于周王,他自然了解他的图谋不轨,因皇上的不作为,周王有些肆无忌惮,可谋反,他没料到他有这样大的胆子。
姜蕙想一想道“好似就在明年五月了,皇上要出游,被行刺,周王趁机起事,直攻宋州。”
姜济显这才面色一变。
因她说得甚是详细,而皇上喜欢出游乃常事,每年总要出去几趟的,但到底何时去,并不一定。
这个梦太真实,假如是真的,周王定是谋划了好一阵子。
姜济显叮嘱“阿蕙,这事儿你切莫告诉旁人。”
姜蕙急于知道他信不信,忙问“二叔可相信我这梦我实在怕成真了,咱们姜家”她想起往事,不由哽咽。
姜济显安慰道“莫怕,无风不起浪,虽是梦,可你既然梦到了,定是有理由的。”他其实也解释不了,可人总是敬畏天地的,如今关乎他姜家存亡,又如何能不在意,他伸手拍拍姜蕙的肩膀,“此事我会好好调查,阿蕙,你今日告诉我,便不要再担心了,晚上好好睡。”
虽是此等大事,可姜济显并不慌乱,他显得很是镇定。
姜蕙信赖他,却也忍不住提醒“还请二叔小心些,万一被周王知道,我怕咱们宋州也有细作呢。”
小小年纪,倒是谨慎,姜济显笑道“自然。”
或许他也该找何大人商量商量,上回行府一事,何绪阳也甚是警惕,应与他一般,都在防着周王。
姜蕙见他确实听进去了,这才告辞。
她心里也轻松了一些,比起外人,二叔自然比何大人更值得信赖的,自己的性命,终究只有自己与家人才最为看重。
姜济显等她走后,径直去了书房,写信一封,派人送去京城。
他在官场这几年,自然是有几位好友的,有一位正在光禄寺当差,与宫里黄门走动颇多,兴许能探得消息,若皇上五月真要出行,那他真是丝毫也不能放松了。
姜蕙此后自然也不再做梦,众人都放了心。
过得几日,胡氏的弟弟一家终于到达宋州。
她弟弟叫胡海,妻子戴氏,两个孩子,儿子胡如虎十一岁,女儿胡如兰十三岁。
说起来,胡氏样貌还是不错的。
不然姜家在县那么大的一个地主也不会娶了胡氏。
故而胡海两个孩子也生得颇是端正。
尤其是胡如兰,长了父母的优点,一张瓜子脸惹人怜,眼睛细长,颇是风情,性子也不错,见到人笑嘻嘻的,一来就拉着姜瑜说道“大表姐,咱们好久不见了。”
他们是住在邻县的,平常不太来往。
也是有两年多不曾见了,还是在姜济显一家要搬去宋州时,才见过一面。
姜瑜笑道“现在可好了,可以天天见。”
胡如兰又去看其余人等,见到姜蕙的时候,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笑道“这是阿蕙啊竟然长那么大了。”
她记得两年前见到,也还小小的,现在个子竟然那么高,比自己高出了半个头。
姜琼笑道“她成日里吃得多,能不长得快嘛。”
胡如兰笑起来“那我也得多吃点,比阿蕙矮那么多。”
“咱们家伙食好,你定是能如意的。”姜琼性子活泼,立时要拉胡如兰去看她住的地方,“你就与我一起住,我还小,等到姐姐嫁人了,咱们再一人一个院子。”
便是这地方再大,也是有个头的,不可能每人都有独家独院。
胡如兰抱歉道“还得你跟我挤呢,实在不好意思。”
“有什么啊,人多热闹。”姜琼拉着她走了。
姜瑜,姜蕙,宝儿也一起跟着去。
姜秀在旁边跺了跺脚,好似谁来都不愿跟她走得近,可她还年轻呢,不过就嫁过一次人,便把她当妇人了
那几个悄悄话也是躲着她说,姜秀恨得咬牙,只觉自己不尴不尬的,既不能与小姑娘一处,与大嫂,二嫂,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转身就往外去了。
姜琼住的院子在南边一处,两进的小院,随身伺候的有四个丫头,四个婆子,里头青砖铺地,很是洁净,她也不爱种花种草,只得三座假山,山上零星有一些绿草,仔细看来,倒也有几分雅趣。
胡如兰露出羡慕之意“哎呀,到底是宋州,咱们县里可没有这样的人家的,便是知县,我去瞧过,也就你这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