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是好笑“这个自然。”
二人说得会儿,宁温就告辞走了。
姜蕙把铺门关上,回去的路上脚步忽然有些沉重。
她不曾忘掉何绪阳的话。
现在已经快要过去三天了。
那五日之期,她如何与阿娘说呢
可不说,要改变梁家的命运,必会困难重重,说实话,她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她一个姑娘家,又不曾入仕,如何逆转退一步讲,便是告知姜济显,只怕也无用。
二叔会信吗
穆戎至少有个皇子身份,旁人都不知,她说出来他就有几分相信,更何况他也在追查周王一事。
倒不知二叔
兴许可以试试两方面双管齐下,要保住姜家总是更容易些。
她大踏步走了。
回到姜家,在园子里遇到姜瑜,姜琼,姜秀,另两位何姑娘。
姜琼向她招手“总算回来了,今儿阿娘请了何家两位姑娘来作客,刚才还问起你呢。”她回头与何大姑娘何文君道,“我堂姐马上要开药铺了,故而这几日总是往外跑。”
何文君吃惊“姑娘家这样不大好罢”
姜蕙笑一笑“这是免不了的,等日后生意做起来,我便不用怎么忙了。”
二姑娘何文姬没说话,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姜蕙。
还是那日在红玉河,她见过姜蕙一眼,上次母亲相请,她不曾来。
正如印象里的样子,是个美人儿,不过到底是县里出来的,无甚教养,竟然还开铺子呢,这是最最叫人瞧不起的事情,她目中隐有不屑,低头喝茶。
姜瑜道“阿蕙你才回来,定然也饿了,吃些点心罢。”
姜蕙坐下来。
何文君与姜瑜道“上回你说学了听梅一曲,今日倒是叫我看看眼界。”
“还不甚熟练。”姜瑜笑道,“女夫子叫我多练几遍的,倒是你那曲江雪,我只听得一半,今日既然来了,不如弹完与咱们听听”
她们上次去何家,也是在园子里赏花,后来何文君弹琴,中途何夫人派人来说天晚了,她一点不敢耽搁,连忙就收了琴,故而姜瑜未曾听够,甚觉遗憾。
何文君笑道“好。”
姜瑜就叫人拿琴来。
姜蕙也有些兴趣,坐在一旁。
这一曲江雪清冷,有几分高山流水的韵味,连绵悠长,弹得很是不错。
她侧头看一眼何文君。
虽是庶女,却举止端庄,一点没有小家子气,不由想起在红玉河时,何文君跟何文姬在何夫人身后战战兢兢的,话也不敢说,可见这何夫人有多可怕,这样做母亲,难道真能叫两个庶女服气
姜蕙嘴角一撇儿。
不是她说,这何夫人便是上辈子报了仇,必定也不会如意的。
“大姑娘弹的真好听,我练过此曲,指法甚难。”姜瑜夸赞。
“也是练了许久的。”何文君笑道,“其实我这琴艺,要放到京城,都拿不出手呢。”
“大姑娘谦虚了。”
何文姬道“哪里是谦虚,姐姐一点没说错,你是没出去见过世面,要听过京城第一才女的琴声,你就知道了。”
“第一才女”姜琼好奇,“是谁呀”
其实何文姬刚才已得罪人,她在何夫人面前胆子很小,可在宋州,没有比她们何家更显赫的,故而在旁的姑娘面前,很有几分自傲,尤其是姜家,没有丝毫根底,她颇有些瞧不起。
何文君皱了皱眉,忍住没有说话。
何文姬道“是卫家的二姑娘卫铃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得也美。”
她说着瞥一眼姜蕙。
比起姜蕙身上的妩媚之气,卫铃兰,正如她的名字,气质如兰,自然是高上了好几分。
姜蕙由不得笑了。
卫铃兰。
没想到在宋州,居然也能听到卫铃兰的名字。
她以为自己早已忘了,可现在,满腔都是火气。
上辈子虽是桂枝拿一碗红枣羹送她归西,可主谋不用说,定是卫铃兰了。
可笑这何文姬提起她,满脸敬慕。
也是,卫铃兰在人前总是那样高雅大方的,但也只能骗骗这些人,她的真面目,她们要知道,不定吓成什么样呢。
姜蕙拿起手中茶盏,一口喝了,好似干了烈酒。
见她神色像是不悦,姜秀打趣“哎呀,阿蕙,可是听到那卫姑娘美,你有心比试一下呢”
这姑姑,不说话,没人把她当哑巴
姜蕙站起来道“有何好比的,人家那是名门世家出来的姑娘,还远在京城,比什么你们且慢慢玩罢,我还有事儿。”
对于何夫人,她有深仇大恨,故而见到两位何姑娘,也实在提不起好感,先行告辞。
、第023章
她直接去了大房的院子。
梁氏还未回来,她便在院子里等。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声阿蕙。
她回过头,看到梁氏。
母亲笑盈盈的,满脸关怀“阿蕙,怎么不去歇歇,不是才从铺子回来吗”
姜蕙抿了抿嘴唇,深呼吸一口气才道“阿娘,我有话与你说。”
梁氏一怔。
她难得看到她如此。
这个女儿平日里总是嘻嘻笑笑的,很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她拉着姜蕙进屋,把门关了起来。
姜蕙先是双手握了握,这才开口说道“阿娘,前两日,何大人来找过我。”
梁氏眼睛睁大了“他来找你作甚”
神情有些惊惧。
这在姜蕙的意料之中,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总是要说出来的“何大人说,请阿娘在后日申时,白石亭见他。”
梁氏听得这话,往后退了一步,一下坐在了椅子上。
姜蕙见状,轻声道“阿娘,您莫担心,这事儿我没有与旁人说。”
梁氏讶然的看着她。
姜蕙柔声道“何大人如此,我已猜得一些了,阿娘,不管阿娘以前是谁,都是女儿的阿娘,女儿敬重您,绝不会有任何改变。”
梁氏一时心中万般滋味。
那段往事不堪,她确实不愿提起,可因这,也承担了太大的压力,瞒着孩子的滋味不好受。
姜蕙姜辞小时候,便喜欢问起外祖父外祖母,她自然每次也说不清楚,心里也知道,他们是有疑惑的。
如今也好,她轻叹一声“阿蕙,有些事为娘是该早些告诉你,其实为娘原是魏国人,亡国后成了何绪阳的侍妾”
声音一哽,她停住了。
姜蕙心中悲哀,她与母亲命运类似,这道伤疤揭开来,定是极痛的,她握住梁氏的手摇了摇“娘不必多说了,阿娘有自己的苦,可这些年,这苦也只能自己尝,比起阿娘,咱们不知道的人可是舒服多了。”
她如此懂事,梁氏心下一松,她害怕自己的孩子知道后会瞧不起自己,可现在女儿一点没有轻视,还那样安慰她。
可何绪阳那儿。
她仍有些犹豫。
去的话,很是不妥,不去的话,她了解何绪阳的性子,既然能找到姜蕙,以后必定还会有别的法子。
也罢,这是压在她心里最重的担子,兴许是该解脱了。
她深吸一口气“何大人,阿娘是得去见一见,说起来,这也是我的罪业,当初实不该嫁给你阿爹,你阿爹真是有些傻。”她苦笑,“即便知道我是逃妾,仍一心娶我。”
原来父亲知道
姜蕙大吃一惊。
但想想又觉理所当然,阿娘岂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隐瞒是了,她一定是会说的,可阿爹那样喜欢她,这么老实的一个人竟然敢违背祖父。
姜蕙感慨“阿爹对阿娘真好”
“是啊,你阿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想起姜济达为娶她而做出的努力,梁氏面上不由露出微笑,也有了更多的勇气,“故而,这一趟为娘必得要去。”
姜蕙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
到得那日,梁氏独自去了白石亭。
宋州是第一回来,这白石亭也是。
她立在亭中,见沁河悠悠,一时脑中满是往日情景,直到听到身后醇厚的男子声音“婉儿”
她转过头来,见到曾经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一别十余年,他自是不同了,可仍是那么英俊,岁月在他脸上刻上的不是苍老,而是别样的男子气韵。
她百感交集。
何绪阳上前几步“婉儿,真是你你,你快些叫我看看。”
他声音颇是激动。
梁氏咬了咬嘴唇,轻声道“怕吓到何大人,何大人有什么话,请说罢。”
何绪阳哪里肯,他伸手掀开了她的帷帽。
那一瞬间,他面色剧变,一连倒退了好几步。
正如查实的,她脸上当真有道疤痕,只这疤痕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梁氏见他惊骇莫名,又把面纱放了下来,自嘲的一笑道“我知会吓到何大人,只我自己已是习惯,也不会再疼了,不似初初被烫到,每夜疼得睡不好,稍稍好些,又奇痒难当,恨不得拿剪子剪了。”
如此痛苦的事情,她说来云淡风轻。
何绪阳心中一痛,忙又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婉儿,都是我害得你,早知当初,我该带着你去。”
梁氏道“也不怪你,要怪就怪这命运弄人罢,如今你见到我,想必也了了心愿。”她声音软下来,好似一屡春风,“端耀,你也莫要记着我了,我也没有他想,只愿你过得快活些。”
何绪阳见她对自己仍有关心,一时感慨。
他又慢慢把她帷帽掀开来,若只见那左半边,仍是如十几年前一样,美得惊心动魄,尤其一双眼眸,因那轮廓深,特别的迷人,像是世间少见的瑰宝。
这些年,因她,他再也没有见过叫她动心的女子。
“婉儿。”他轻声低语,伸手抱住她,“你可知道,我以为你死了,差点要与你一起去,你既然逃出来了,为何却不来找我”
梁氏任由他抱着。
那双手的力道,他的气味,是她熟悉的,她鼻子微微一酸。
谁说没想过去找他呢
只是,找了又如何,她仍是他的妾侍。
何夫人也仍在,她再是喜欢何绪阳,也无法忍耐这种折磨。
梁氏想着,挣脱开他的手“何大人,我现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亲了,要不是你找到阿蕙,我不会来见你的。这于我丈夫,与何夫人,都是不好的事情,还望何大人明白。”
何绪阳听她说话冷静无波,便知她早已想清楚,一时只觉满腔的愤怒。
是啊,就是再见她,又有何用
他也不可能再拥有她,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他的妻子,秦淑君。
当年要不是她费尽心机骗他,他也不会相信梁婉儿死了。
那火堆里,满是她的东西,甚至连尺骨都那么相像
他咬了咬牙“婉儿,我与淑君早已一刀两断,不过还未和离罢了。”
梁氏一惊“为何”
“你不是不知她的脾气,你也知,我并不喜欢她,只两家一早定亲,又能奈何。”他们何家,秦家世代交好,常会联姻,作人子女,总有无法反抗的时候。
梁氏微微一叹,也不知说什么。
何绪阳瞧她一眼,又看到那道伤疤,他闭了闭眼睛,难以忍受。
真不知道秦淑君怎么能如此残忍,做出这种事
他重重道“婉儿,你放心,如今她必不能再动你分毫,你也莫要”他顿一顿,“莫要藏着,你往常最是喜欢出来玩,如何能一辈子藏在家中”
那时候,她才被人送到何府,十三岁的年纪,娇弱柔软,好像一碰就会坏了似的,而他却已经二十三了,见她每日郁郁不乐,便常带她出去玩。
渐渐的,她就开怀了。
她慢慢信任他,喜欢上他。
那几年,是他这辈子过得最幸福的几年,像是找到了年少时的情怀,单纯的快乐。
可自从她没了,那时光也跟着没了。
就算此时再见她,也只能得些破碎的记忆。
但知道她没死,总是好事。
“婉儿,你莫害怕,如今她便算知道你在宋州,也没什么,不管她要做什么,我都会阻拦的。”
梁氏心里一惊,眼睛略略睁大“她,她难道还想”
何夫人已经毁了她的容,她也早已离开何绪阳,难道何夫人还不能解恨可何绪阳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何绪阳露出厌恶之色“我派人查过,她早些年就已知道你,只还未有动作,想必是在等什么时机,可恨我竟一直未知她如此恶毒”
不然他便是顶着家族压力,也得把她给休了
梁氏一想,倒是有些明白“她也是因满腹的怨,我如今想起来,她定是因孩儿的事恨我,那日是我不该得病,原是她生辰,你与她高高兴兴的,可恨被我打搅,她一时动了胎气。”
听说那肚里男孩没保住,何夫人也差点丢了一条命。
她是该恨她的。
可自己未免也无辜,她又不是刻意生病,也非是她派丫环去告知何绪阳。
而她现在脸也毁了,难不成何夫人还要她以死谢罪
梁氏再如何能替人着想,也无法接受。
她如今是姜大太太,何夫人还想着以前的事情,太不理智,她也绝不会让何夫人得逞,让自己三个孩儿失去娘亲,丈夫失去妻子。
这般幸福的生活,她得来那么不易z
梁氏想一想道“兴许我该见她一面”
何绪阳摇头“你见她作甚她动胎气原就不管你的事,是她心胸狭窄,我不过是来看看你罢了,她容不得人,把我第一个孩儿弄没了”
别说何夫人伤心,他难道不伤心
何夫人怀的可是何家的嫡长子。
他也曾期望过。
那时,他与何夫人的感情还不算太差。
梁氏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
时隔多年,总是陌生了,何绪阳也知,沉默片刻,退后一步道“婉儿,今日见到你,我已满足,姜大老爷人不错,你嫁与他,也算得偿所愿,这些,我都不曾能给你。你,你以后好好生活罢。”
他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这几句话情真意切,梁氏终于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
、第024章
姜蕙一直心神不宁,直到梁氏回来。
见她眼睛有些红,她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拉着梁氏回屋,又叫人拿手巾来,沾了水给她擦脸。
梁氏见她忙前忙后,说道“阿蕙,为娘没事,你不要担心。”
“娘,你”
她哭了,可是见到何绪阳,动了感情
梁氏拍拍她手背“陈年旧事罢了。”
姜蕙心想也是,这何绪阳很喜欢她,两个人定然有过很多回忆,又如何不会哭呢
她点点头“那娘歇息会儿。”
她本来还想问有没有提到何夫人,终是没开口。
娘肯定累了。
她转身出去。
路上遇到姜济达,见到姜蕙就问“听说你娘今儿出门了可回来了”
姜蕙忙道“回了,不过在睡觉呢,阿爹一会儿再进去。”
姜济达收住脚步“睡了啊那是不该打搅她。”他好奇问姜蕙,“你阿娘来宋州还没出过门呢,怎么今儿就出去了你可知道”
“好似突然来兴致,出去瞧了瞧罢。”姜蕙没跟梁氏通过气,也是随口一说。
姜济达很高兴“既然你娘肯出去,以后我便能常带你娘出去玩玩了。”
姜蕙笑笑,点头赞同,暗地里却叹了口气。
虽然父亲知道母亲是逃妾,可应该不知道是何家的逃妾,但也只能如此了,母亲见过这面定是说清楚了,而何绪阳如了愿,将来何夫人出手,他必会注意。
姜蕙告别父亲,路过园子时,几位姑娘都不在,何家姑娘应是回去了,她一路前往上房。
平日里,她但凡有空,总会陪二老说说话。
一来是该当有的孝心,二来,能得到祖父祖母喜欢,总不是坏事。
结果才进去,发现胡氏正在,胡氏看见她笑道“哎哟,阿蕙来了,听说你娘出门去了”
她母亲出门是个稀奇事,故而个个都要问。
姜蕙含糊应了一声,向老太太问安,又笑着问胡氏“二婶的铺子何日开啊”
“到中秋过后再开。”胡氏正与老太太商量,“娘您看我刚才的提议如何,自家人总是比外人牢靠罢我那弟弟可怜,跛了脚如今田里的活也难做,要糊口饭吃,我说不如来铺子里,他学过算术,能管账。正好如虎也能来念书,如兰呢,正跟阿蕙一样大,几个姑娘在一起,更是热闹了。”
他们胡家就两兄妹。
如今她这个姐姐嫁得姜济显,日子越过越好,自然要帮衬下亲弟弟。
老太太也明白。
这个儿媳妇她还是挺喜欢的,不仅能照顾好家里,在外面也能说会道,人情往来不曾出错,现今要她答应这事儿,老太太想一想,还是同意了“将来家大业大,人是越来越多的,你弟弟来,日后便是不管铺子,做个管家也好。”
那些个大户人家,都是这样。
他们姜家有朝一日,也会兴旺。
胡氏喜不自禁,连声道谢。
姜蕙在旁听着,并不意外,当初姜瑜成亲,他们大房来宋州贺喜,胡氏的弟弟一家便已经住在这儿了,其实就是在县,有时也来往的。
老太太说完,也对胡氏提要求“你别光忙阿瑜的事情,秀秀的终身大事,到底如何了前些天说的几个,要么是年纪太大,都能当秀秀老子,要么是长得丑,咱们秀秀也不至于配个这等的罢”
胡氏暗暗道苦,硬着头皮道“是儿媳的错,定会好好给小姑挑个相公的,不过娘也莫着急,秀秀这不是还年轻么,一急反而找不好。”
她只能使用拖字诀。
这小姑啊,便是有个哥哥是知府,也难以挑到好的,谁让是个寡妇呢,生得也一般,能有多好的
好的,人家不会娶个小姑娘啊
胡氏头疼。
老太太瞅她一眼“你抓紧便是了。”又看姜蕙,想到一茬是一茬,“阿蕙,你开铺子时要准备些吃食,这样客人来能填饱肚子,我看好些人开铺都这样的。要买什么炮仗,也早些买,多买点,热闹,这一放,大家便都来看了。”
姜蕙笑起来“我还没想到呢,就按祖母说的办。”
老太太又叮嘱胡氏“阿瑜这事儿也差不多得定了,我看好些公子都不错啊。”
胡氏心想,你姜秀都要那么好的,她女儿更不用说了。
反正她是没发现特别合意的。
姜蕙听着,暗暗好笑,两个人都贪心的很呢,不过姜瑜晚些嫁出去也好,一旦嫁了,就甚少回家,她定然会想念她的。
很快就到八月六日,仁心堂开张了。
姜蕙一大早穿得漂漂亮亮的出来,上身是件玫红绣缠枝梨花的夹衫,下头一条雪青色百褶裙,腰间挂着碧绿色丝绦,垂着白色的玉坠子,头发挽平髻,斜插一支滚珠金簪。
等到她来到客堂,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她身上。
虽是十三岁的年纪,此刻竟像个大姑娘,行动间顾盼神飞,亭亭玉立。
胡氏未免胸口泛酸。
她有些瞧不起梁氏,知道她来历不明,指不定是风月女子,可这女儿生得那么好,谁不羡慕
老爷子笑道“也是该给阿蕙找个相公了”
老太太斜睨他一眼“这等话儿也拿来打趣,阿蕙还是小了点儿的。”
姜济显道“阿蕙,今儿这日子好,都在休息呢,二叔也去你铺子里瞅瞅。”
“那最好不过了”姜蕙笑道,“二叔一去,旁人定会买上一些的,谁叫二叔是个好官呢,百姓都敬重您”
这可不是讨好,姜济显的名声是不错,他办案公正严明,自从来了宋州,已经抓了好些盗匪,便是有些陈旧的冤案也能得以昭雪。
姜济显被侄女儿一夸,也笑开了。
众人前往仁心堂。
刚下车,姜辞就给她戴上帽儿“人多,别被瞧见了,一会儿好些公子来,你看堂姐堂妹都戴了。”
姜琼撇撇嘴儿“阿娘千叮嘱万叮嘱的,能不戴吗还是宝儿好”
姜照道“宝儿也要长大的,你嫉妒什么你小时候,还满山跑呢。”
姜蕙哈哈笑起来。
姜琼伸指给姜照来了一下。
两个人是龙凤胎,姜琼比姜照早了一会儿出来,便是姐姐了,但姜照也不把她当姐姐看,两个人常没大没小的。
外面爆竹声已经震天。
是姜济达去命小厮放了。
因一早就有的消息,知府大人的侄女儿要开药铺,是以好些人早早就来了,有好奇的,有来讨好的,也有确实来买药的,还有应天书院的学子,十分的热闹。
姜照出去招呼,请着进来,铺内设了吃食点心。
两个伙计也早准备好了,都是有经验的,与客人介绍药材。
宁温姗姗来迟。
姜辞这时才看到坐堂大夫,不由吃了一惊,与姜蕙道“这么年轻”
怕他资历不够。
姜蕙道“新铺子到哪儿去请名医啊,先开起来再说罢,以后总有机会。”
姜辞一想也是,现回春堂霸占了好几个呢,妹妹又不懂开铺子,能指望多少他看着姜蕙叹一声,以后还得他多操些心,姑娘家,总是没有那么周到的。
他这妹妹,原本就该老老实实等着嫁个好人家嘛
对姜蕙开铺,他现在都有些不满。
这一日,药材还是卖出去不少,不知道是不是看姜济显的面子,挣到了二十几两银子。
可把姜蕙高兴的。
要是每日挣那么多,一个月可得好几百两呢。
当然,那是白日做梦。
过得几日就少了,一天才得两三两银子。
她正发愁的时候,回春堂出事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姜蕙头一时间就去问姜济显。
姜济显奇怪。
姜蕙眨眨眼睛“二叔,回春堂倒了,我这仁心堂就有希望了啊”
这鬼丫头。
姜济显笑道“有人告回春堂的药有假,现还在查呢,不过回春堂这么些年的口碑,不是那么容易倒的,你莫指着这个,好好做生意,脑筋别想歪了。”
姜蕙虚心接受,但还是了一条线索“听闻掌柜嗜赌,输了不少钱,所以才会卖不好的药材。”
“哦”姜济显还不知道这个,闻言点点头,“好,我会叫人去查一下。”
姜蕙高兴的走了。
不过回春堂的掌柜颇有人脉,这案子查了好一阵子,铺子也没有查封,姜蕙这日在仁心堂跟宁温商量。
“要不要事先与那几位名医通通气不然被别的铺子抢去了。”她立在案前,歪头看着宁温。
宁温在写方子,他这人很奇怪,总是没看病呢,就把方子事先写好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能对上号的。
宁温抬眸看她一眼。
她有些焦急,好看的秀眉微微拧着,一双春水似的眸子含愁,鲜艳的嘴唇也不似平日里那样翘起,叫人看着,恨不得也要替她的事情担心。
宁温一笑“我已经去说过了,马大夫说考虑考虑,钟大夫要告老还乡,他年纪大了。至于李大夫,他是墙头草,胆子也小,一听我说知府大人,立时就同意了,明儿就来。”
姜蕙差点蹦起来,欣喜道“太好了,李大夫一来,来咱们铺子看病的人定然会多。”
宁温嗯了一声“还是怪我医术不精。”
“你已经很厉害了,只是那些人不知道。”姜蕙忙道,“你前几日不是医了一个妇人她得肺痨的,那不是容易治的病,如今那妇人都好一些了,我回去说,家人都说你医术高妙呢。只等以后看得病人多了,你的名声自然就会起来的。”
她说话的声音很是丰富,高兴的时候里面好像掺着蜜,忧愁的时候很娇弱,鼓励人的时候,声音又很温和,像是春风,像是丽日。
宁温眸中满是笑,忽然伸手去点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就是这么糊弄我,才使得我来你这铺子。”
不然,他兴许早不在宋州了。
姜蕙吓一跳,可宁温这一指虽然突兀,她却并不讨厌。
那是上辈子救过她的人,不曾要任何酬金,他救了她,潇潇洒洒的走了。
她心里知道,宁温是个好人。
她正当要说什么,宁温却抬起头道“有客人来了。”
姜蕙回头一看,只见门口立着一人,深紫色的夹袍上银光点点,好似黑夜里的星星,他一张俊颜世间难寻,衬得这铺面好似都亮堂起来,真正印证了一词,蓬荜生辉。
、第025章
一时铺内静寂无声。
姜蕙发怔了片刻,才走上去。
见她仰着一张小脸,水般的眸子里满是疑问,穆戎的眉头挑了挑,不过才月余未见,她的容貌又好似长开了一些,比他印象里还要妍丽,眉似春山,颊似艳桃,也难怪能勾得人忍不住动手。
他目光沉沉,像是阴郁的天气,姜蕙被他瞧得心慌慌,也不知他为何而来,先开口问道“不知穆公子有何事”
“你这儿有内堂罢”他问。
“有”姜蕙呆了呆。
他径直走进去,随身伺候的何远守在门外。
内堂相当于家中的客堂,做生意的,常与人相商,便是要有一间这样清净的厢房的。
姜蕙不知他要作甚,连忙跟了上去。
岂料一等她进来,穆戎反手就把门关上。
“咚”的一声,恰似她心里的惊惧。
姜蕙下意识要去开门。
他一掌压在上面。
姜蕙用尽了力气,门仍是纹丝不动,回头一看,他正盯着她,目光虽沉静如水,却也好似瞄着猎物的毒箭,她一下心跳如雷鼓,咳嗽一声,慢慢转过身,强自镇定的笑道“既然穆公子有话要说,那就在此处罢,请坐。”
逃,逃不了,只能以退为进。
因她不敢呼救。
外面虽有宁温与两个伙计,两个丫环,可哪里抵挡得了穆戎随身带的侍从。
穆戎不坐“这样说便好。”
她背对着门,他立在她面前,二人身高相差颇大,好似一座大山对着一棵青苗。
姜蕙心道,这样哪里好
她只觉气都透不过来。
勉强咬一咬牙忍了,她垂眸看着地面道“穆公子请说罢。”
因不太服气,她嘴角不甘的抿着,勾出小小的纹路,浓长的睫毛遮着如水眸子,时不时的有些颤动,看起来惹人怜爱,他微微侧开头道“离五月没有多久了,你上回说,梦见姜家被牵连,是怎么回事”
姜蕙吃惊的抬起头。
她没想到他会专程来问这个。
穆戎对上她眼眸“兴许本王能帮上忙。”
这句话一出,姜蕙更是惊骇,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再次试试夺门而逃。
她眸色复杂。
穆戎看在眼里,眼眸微眯。
她那样费尽心机来救姜家,其实都抵不住他在父皇面前一句话。
有他在,她原本什么都不需要做。
只可惜,姜蕙却从未这样想,想要向他献媚,想借助他来挽救姜家。
因她知道他的无情,不然上辈子,他早该替她找寻妹妹,也早该让她赎身,放了她走,这些举手之劳的事情,他都不肯,别说姜家了,姜家于他无益,便是满门抄斩,又如何叫他心软呢
故而,他现在说要帮忙,她如此震惊。
“不知殿下为何”她询问,“如此劳烦殿下,只怕无以为报。”
穆戎道“何须报,你总归是本王的。”
原来是为这个理由
姜蕙差点没气得晕过去,但转念一想,他竟为这个愿意相助,莫非还真瞧上了自己也是,上辈子他在曹大姑那里,一眼就看上她,把她领了回去,足见是有几分喜欢的,后来也常令她服侍,反而原先的妾侍倒是再无机会。
可是,他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
她死也不肯给他为妾的。
姜蕙微微垂首“殿下垂爱,只此事小女子不敢劳烦殿下。”
“和谈劳烦,举手之劳。”
现在来说轻易,姜蕙却不想领这个情,声音越发柔和道“殿下日理万机,怕没有如此闲心,还是小女子自个儿想法解决罢,假使不成,到时自当来求见殿下。”
她一味拒绝,说得再好听,也是为远离他,穆戎脸色沉下来,一步上前,捏住她下颌问“你就那么不愿做本王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