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密室的暗门洞开处,一袭明黄的颀长身影茕茕而立。
陌千羽。
霓灵瞳孔一敛,本能地往床榻里面缩了缩。
一双水眸戒备地看着他,看着他拾步而入。
“皇上”
看他面色冷肃,凤眸黑沉,薄削的唇边抿得没有一丝弧度,霓灵一颗心又慌又惧。
所幸,男人并未靠近,走进来就停住了脚步,身后暗室的门又“哗啦”一声阖上。
霓灵只觉得那沉闷声响就像是撞在心头上一般,让人心悸。
男人就站在那里不远不近地看着她,眸光阴鸷。
霓灵浑身打了个寒颤,不敢跟他直视,也不知他意欲何为一颗心如同她攥在手里的袖襟,揪得死紧。
就在她慌惧地想着,该如何打破两人之间这种骇人的气氛时,暗室外面传来霍安的声音。
“皇上,刑部的尚书大人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第一次,霓灵觉得霍安那尖细的娘娘腔如同天籁之音一般动听。
男人缓缓将凝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收回,侧首对着暗门沉声道“知道了。”
末了,又回头看了她一眼,伸手启动暗门的机关。
“哗啦”一声,暗门开,男人快步走了出去。
霓灵身子一颓,靠在床头上,大大吁出一口气。
夜,深沉。
大概是真的生气了,凤影墨再也没有出现。
小二送来晚膳,送来热水,还送来炭炉。
整间厢房温暖如春。
没什么胃口,晚膳夜离扒拉了几口,就让小二端下去了,然后好好地沐了个浴。
身上全都是昨夜那个男人留下来的痕迹,早上出门急,也未来得及洗一下,都现在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洗完澡,她便躺床上睡了。
许是昨夜真的累得透支,又加上热水澡一泡浑身放松的缘故,饶是她在马车上已经睡了那么久,躺下一会儿,她还是很快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脸上传来清凉和蛰痛的感觉,她惺惺松松眯开眼,就感觉到一团暗影将自己拢住。
她一下子警觉过来,陡然睁大眼睛,本能地出掌刚想朝暗影击去,就蓦地听到熟悉的男声响起“是我”
夜离一震,扬起的手就顿在半空中,没有落下去。
视线也随之清明,男人俊美如俦的脸入眼,是凤影墨。
“你深更半夜在我房里做什么”夜离蹙眉,起身坐起。
男人朝她扬了扬手中之物,回头看了看墙角的时漏,“哪里是深更半夜刚刚戌时而已,让你早点睡,也没想到你睡那么早。”
夜离看向他手中。
是一个药瓶。
她这才想起方才脸上的清凉和蛰痛为何而来了,原来是他在给她的痛脸擦药。
终究还是睡得有些懵懂,她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而男人却凝着她忽的笑了。
“怎么了”夜离疑惑地看着他。
“好丑”
男人转身拿起床头柜上的一面小铜镜递给她。
夜离伸手接过,当自己那张如同鬼魅一般的脸映入在铜镜里,她自己也惊到了。
原本一侧就肿得老高,然后涂抹的药粉还是那种紫得有些发黑的那种颜色。
的确不是一般的丑。
“这什么药”
这种颜色的药粉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千金也买不到的良药。”男人略带得色地将药瓶瓶盖盖上,优雅地拢进袖中。
夜离撇了撇嘴。
“你不信保证明早起来,你的红肿全消”
男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两下敲门声“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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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121又或者,终究不忍她深陷危机
是长安。
声音略显急切,似乎有要事相告。
凤影墨眸光闪了闪,让夜离继续休息,起身便出了门酢。
见主仆二人这样,夜离连忙从床榻上翻下,蹑手蹑脚来到门后边,想要听出一些端倪牙。
没有。
只闻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两人并没有在她的房门外说什么。
夜离只得作罢,返到床上重新睡下。
可能是已经睡得太多了,好好的一觉又中途被打断,以致于再次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睡怎么都不舒服,脑子里很乱,想了乱七八糟的很多事,她的、霓灵的、陌千羽的、凤影墨的
一直到天亮了,才刚刚有了一丝睡意,结果,小二就来喊门送热水了。
想起凤影墨答应一早可以回去,她连忙爬起。
盥洗的时候,她震惊地发现,左脸虽然还有些痛,可是真如凤影墨所言,红肿尽消了。
难怪他说是千金也买不到的良药,果然药效神奇。
如此一来,她都只需稍稍上点粉就看不出什么了。
下楼用早膳的时候,凤影墨盯着她看了很久,点头,“嗯,好看多了。”
夜离也没有理会他,草草用了点稀饭,就等着返程。
回城的车上,凤影墨竟出乎意料的很沉默,有些时候甚至还坐在那里微微阖着眸子、闭目养神。
夜离也落得清静,靠在马车的车壁上思忖着接下来的对策。
无论是龙袍事件,还是暗道事件,其实都是跟陌千羽有关,而霓灵也还在他的手上,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亲自跟他谈谈。
不是求,是谈谈。
如同昨日在戒坊一样,不错,陌千羽是捏着她的软肋,可她又何尝不知道他的秘密。
只是
她转眸看向坐在自己面前轻阖双目的男人。
该怎么跟他说呢
本可以瞒着他,可她发现,每次都瞒失败了,结果反而让事情变得更糟。
“凤影墨”
她试着喊了喊他。
也突然发现,自己几时竟已经习惯了喊他的名字,而不是最初的“凤大人”。
男人没有反应。
也不知是不是没有听到。
她又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袖襟,刚想再出声喊他,手背蓦地一热,男人已反手将她的手裹住,将她朝自己面前一拉,手臂揽她入怀的同时,低声道“别吵。”
夜离怔了怔,自他怀中抬起头,见他并未睁开眼睛,也不知是实在太困了,还是在想心事。
她觉得应该是后者。
因为他面如冠玉的脸上并未见一丝倦色。
难得见他如此这般样子,便也不想打扰了去。
想了想,她决定还是先回京看看情况再说。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对的。
因为等到他们一回到京师,就听说戒坊又出事了。
不过一日的时间,事情就发生了变故。
他们赶到戒坊的时候,戒坊里面同昨天一样,乌泱乌泱的人,帝王也在。
所不同的是,昨天是在她的厢房,而今日,全部在前厅。
听说是刑部的人在审理嫌犯。
听到说嫌犯,夜离就震惊了。
此事还有嫌犯
除了她跟陌千羽,怎么可能会有嫌犯
当她随着凤影墨挤过人群,入了前厅,看到那跪在地上正接受审问的所谓的嫌犯时,她更加震惊了。
竟然是――巧黛。
怎么可能
不是说怎么可能是巧黛
而是说怎么可
能扯到巧黛的头上
她愕然看向坐在高座上一袭明黄正在听审的帝王。
只见其俊眉微凝、面色冷峻,凤眸目光浅落在巧黛身上,似是在静听刑部尚书的询问,又似是在想着别的事情。
好一会儿才长睫一动,转眸朝场下看来,在看到人群中的夜离时,眸光一顿,眸色随即转冷。
夜离怔了怔,略略撇开视线。
场上的审问还在继续。
虽前面说了些什么,夜离不知道,但是听了听,大概她还是听懂了。
就是刑部认为龙袍是巧黛所制,她的失踪也是巧黛所为。
巧黛没有做过,自是概不承认,一直在叫着自己冤枉。
而刑部却认为这是巧黛的狡辩。
因为他们有证据。
当证据被摆上来的时候,夜离再次震惊了。
震惊的又何止她一人,全场震惊,包括巧黛自己。
赫然是一枚玉玺。
刑部尚书指着那枚碧绿晶莹、散发着润泽之光的玉玺,对着巧黛冷声道“这是在你戒坊的厢房里床底下搜到的,原来,你不止准备了龙袍,还准备了玉玺”
“不,不是,这不是我的,绝对不是我的”刑部尚书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巧黛苍白着脸急急打断。
“但是是在你的厢房里”
“那厢房我已经没住了,我现在住在宫里。”
“但是,曾经是你住的,而且也只有你住过,在你住之前,在你离开后,都没有人住。”
“那也不能证明就是我的,不是我的,真的不是我的”巧黛明显有些激动,末了,又想起什么,转眸看向坐在高座上的帝王,颔首磕头“皇上,这不是巧黛的东西,绝对不是,请皇上明察”
凤影墨黑眸深深看着这一切,随着巧黛求陌千羽,他也瞥了陌千羽一眼,又眼尾一扫身侧的夜离,面色沉静。
夜离凝眸看着前方场景,轻轻抿起了唇。
私制龙袍已是谋逆之罪,当诛九族,如今又被发现玉玺,这是何其严重之事,换谁都淡定不了。
而帝王却没有吭声,可能是因为想着案子是由刑部在审、自己不介入,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只看了巧黛片刻,便转眸看向刑部尚书,示意他继续。
巧黛还在那里一个劲地说着“不是我的,绝对不是我的
”
“那这个可是你的”
刑部尚书又拿出一枚什么东西沉声问向巧黛。
众人纷纷朝他手中望去,包括巧黛,也包括夜离。
是一根女子的手链,银链为索、珠翠镶嵌,甚是精致漂亮,只不过已经断了。
当那枚手链入眼,巧黛明显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这是皇上赏赐给你的手链,为何会出现在戒坊的暗道里”
“暗道”巧黛怔怔回过神,猛地瞳孔一缩,矢口否认“不可能,我从不知道戒坊的暗道,也从未进过那条暗道。”
“那这是你的手链吗”刑部尚书问。
巧黛看了看手链,又垂目看了看自己光光的手腕,轻咬着唇瓣点点头“是”
“可事实这条手链就是在暗道里发现的。”
“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巧黛急得不行,一双水眸里尽是慌乱。
“你的随身之物,谁能拿去栽赃陷害”刑部尚书厉声质问。
巧黛便被问得噤了声,然后又面色苍白地摇摇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场下夜离也正在想这个问题。
戒坊里面人来人往,想要放个玉玺在巧黛先前所睡的厢房里面,并不难。
可是这手链毕竟是帝王御赐之物,巧黛肯定格外珍视,如刑部尚书所言,一般人又岂能拿得去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对方是巧黛心甘情愿
所交之人,也就是巧黛自己将手链交给对方的,再换句话说,也就是巧黛是受人指使或者被逼无奈,自己出来做这个替罪羔羊。
另一种可能,对方是巧黛身边之人,或者说是巧黛亲密或者信任之人,所以能在巧黛毫不觉察地情况下轻易取走手链。
夜离想到了太后。
第一种情况,可能是太后。
当然,第二种情况也可能是太后。
毕竟巧黛是太后的人。
只是,太后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舍弃巧黛,保全她夜离
若是换做以前,她或许还信。
可是现在,她不信。
且不说上次观鲤自己已经将太后交代的事情搞砸,单说现在巧黛的身份就比她强。
如此处心积虑,巧黛才来到了帝王陌千羽的身边,还在御书房伺候笔墨,巧黛的价值远胜于她。
太后如此老奸巨猾、权衡利弊之人,绝对不会舍了西瓜捡芝麻。
不是太后,又会是谁
猛地想起什么,夜离眼帘一颤,转眸看向帝王陌千羽。
是他。
只有他。
巧黛常伴君侧,他想要不动声色间取走巧黛身上的东西并不难。
而且,还有一点最重要的。
手链是在暗道里发现的,而昨日早上一出事以后,整个戒坊就被刑部戒严了,包括她的厢房,也包括那条暗道。
所以,要不手链是在出事之前就被放在暗道里了,要不这个放手链的人就是有能力在刑部戒严的情况下也能将手链放进暗道之人。
手链肯定不是在出事前放进去的。
出事之前,那条暗道,只有她、霓灵和陌千羽三人知道,其他人没有人知道,而且谁也不是先知,谁也不会料到会出事。
所以,这个人只能是那个有能力在刑部戒严的情况下还能将手链放入暗道之人。
陌千羽是帝王。
他可以。
所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他一个授意,刑部的人都可能会帮他放,而且,他若自己说进去暗道看看,又有谁人会拦
想到这里,夜离心里面说不出来的感觉。
人做任何事,都有目的,都有原因。
他又为何这样做
是因为巧黛是太后的人,他想要借此事趁机除掉巧黛吗
还是担心刑部深查下去,会查出龙袍本就是他的,暗道本就是他所建,所以迫不及待找个替罪羔羊,将此事翻过
又或者,终究不忍她深陷危机,想要帮她脱困
无论哪种原因,都是在帮她,这是事实。
场上巧黛一直在否认着“不是我,不是我”
“你有何证据证明不是你”
“没有”巧黛一副神情恍惚、濒临崩溃的样子,“虽然没有,可是,我有没有做过,我自己清楚,真的不是我”
“你一个女子制龙袍、刻玉玺做什么肯定是有幕后之人说吧,你的幕后之人是谁”
“说了不是我我怎么知道”巧黛也是给逼急了,愤然怒道。
“不是你如今证据确凿,你还说不是你,光嘴上否认有什么用,你又不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们刑部办案,一向只用证据说话。”
“证据”巧黛低低笑了起来,笑得不知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巧黛对皇上一片忠心,天地可鉴,若我有谋逆之心,当初又怎会不顾危险,帮皇上吸食赤蛇之毒”
“那是因为你知道,只有为朕做出了牺牲,才能获得朕的信任”
此言落下,全场四寂。
因为出声之人,是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帝王。
连巧黛都怔住了。
“难道不是吗”帝王眸光凌厉冷睇着她,“你
敢说,你不顾危险帮朕吸食蛇毒,不是为了打入到朕的身边来”
“不不是”声音已经在抖。
“那为何你明明跟朕说,你不识字,可朕却看到你在悄悄偷看奏折”
巧黛的一张脸煞白如纸。
“说吧,你身后的那个人是谁还有,你们将夜坊主怎样了”
问这句话的时候,帝王眼梢一掠,轻轻掠过人群中的夜离。
夜离心尖一抖,也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想,微微抿了唇。
边上的凤影墨自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几不可察地一翘,勾起一抹微弧,下一瞬,却又眸色一冷,将那抹微弧掩去。
“我不知道不是我”
巧黛依旧在否认。
只是,颓然的语气中明显比刚才少了底气。
“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朕会派人去查,一定会查出来,你愿意替那人担下这滔天罪名,朕自然成全你”
话落,帝王沉声吩咐左右“来人,将巧黛打入天牢,等候发落”
立即就有刑部的人上前,七手八脚钳制住巧黛。
巧黛挣扎,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冤枉啊,不是我,请皇上明察”
可她一人,对方是几人,还是几个大男人,就算她有功夫,也不是几人的对手,可能怕此时暴露武功,更是跳到黄河洗不清,她也没有动用内力。
三下两下就被几人制服住,拖着往外走。
一直走了很远,还能听到她喊冤的声音,声声凄厉,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特别是夜离。
听在心里更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见惯了世态炎凉,她本不是心善之人。
不然,那些戒毒者背后也不会叫她魔鬼。
况且,帮陌千羽吸食蛇毒那次,巧黛设计在前,且还是太后的人,今日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她本无愧疚。
可想起她终究跟她一样,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飘零在这世上的平凡女子,又心生了丝丝不忍。
毕竟,这一罪下去,必死无疑。
当然,不忍归不忍,孰重孰轻,她还是拧得清。
一场审讯也到此结束。
帝王起身,众人恭送。
夜离随众人一起,勾着头,视线所及之处,看到明黄袍角从面前拂过,她才抬起眼,却不想帝王忽然想起什么,又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她。
眸光依旧冷色昭然。
“凤夫人放心,你大哥朕会派人去找,只要她还活着,朕就不信找不到”
薄唇逸出来的声音一如他的眸色一般沉冷。
夜离心口一撞,还未来得及做出回应,对方已经扭回头,拾步离开,留下她怔在那里回不过神。
仔仔细细回味他的话。
他是不是在说,让她放心,他会放霓灵
还是说,霓灵已经死了
大惊失色中,她猛地感觉到有谁的目光深凝,沉沉落在她的脸上,本能望去,就看到是边上的凤影墨,正黑眸深深,盯着她。
她眼帘颤了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连忙凛了心神、收回思绪,却也未理他。
“现在你大哥已经洗清嫌疑了,你总该放心了吧”
凤影墨握了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
夜离斜了斜他的脸色,似乎并未生气,便实话实说道“怎么能放心我大哥的人都不知道在哪里”
“放心,皇上英明神武,他说能帮你找到,就一定能帮你找到”
男人带着她出了前厅。
夜离转眸看向他,不知他说这句话是带着几分挖苦讽刺呢,还是真的是发自内心
当然,她认为是前者。
但是,她希望是后者。
因为刚
刚陌千羽丢那句话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他应该比她更懂陌千羽话里的意思。
所以,她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端倪。
然,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男人刀削的轮廓、完美的侧脸,却是一丝一毫的情绪都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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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从廊县回到京师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又加上在戒坊一折腾,外面日已西斜。
落日的余晖将天地万物染上一片红彩,凤影墨带着夜离迎着夕阳而走。
走了一会儿,忽然回头,跟夜离说“你看牙”
夜离怔了怔“什么酢”
扭头望去,却是什么都没有。
心中本就有事,哪有这份心情,以为他在故意戏弄于她,顿时气结,刚想发作,又听到他道“这么长,就像是踩了高跷一样。”
夜离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们的影子。
夜离也朝身后的地上看去。
因为夕阳斜铺,所以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拉得细细长长。
的确是有踩高跷的人那么高。
目光落在影子里两人交握的手上,不知为何,夜离脑中竟冒出“俪影双双”这个词,一时心中说不上来的感觉。
长如蝶翼的眼睫颤了颤,她扭回头,“走吧,又不是小孩子,一个影子有什么好看的”
回到凤府,凤影墨就忙自己的事去了,到了晚膳的时间,还不见人。
夜离看着寒香端上来的饭菜,虽甚是丰盛,可她根本毫无胃口,刚想让她端下去,就有家丁前来禀报,说是宫里来人了,说她大哥夜坊主找到了,让她去宫里接人。
她当时激动得差点将寒香手上的托盘打翻,一刻也不想耽搁,当即就冲了出去。
可是没走几步,她就顿住脚步,回头问向还未回过神来的寒香“凤大人呢在府里,还是出去了”
寒香摇头,“不知。”
夜离便直奔书房。
书房里没有人,沿途问了几个下人,也皆是不清楚。
他又去找长安,才知道凤影墨出门了。
长安见她一副急切的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她说,不是,她大哥找到了,在宫里,让她去接人。
长安说,那夫人是担心怎么去吗没事,长安给夫人准备马车便是。
夜离又说,不是
她没告诉他,她只是想跟凤影墨打声招呼。
也就是到这时,她才猛地意识到,她竟然这般在意那个男人会不会误会。
是怕他事后知道又要摧残报复她吗
还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帮她,她觉得应该尊重一下他
她自己也不知道。
凤影墨不在府中,而她心中又一刻都等不得,略一思忖,她决定带着寒香一起。
毕竟是凤府女主人,带着一个婢女,也无可厚非。
而且,寒香也是凤影墨信任的婢子,带着她一起,到时他总没有话讲吧。
当机立断,便准备这么做,她吩咐长安“给我准备马车”
夜离是在刑部接到霓灵的。
霓灵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男装,头顶盘着一个公子髻,只是脸色略显憔悴晦暗,一看便知很久没有休息的缘故。
“大哥”
“灵儿”
若不是有人在场,姐妹二人差点就相拥而泣。
“你怎样没事吧”拉着霓灵,夜离从头看到脚,不知陌千羽将她关在哪里,也不知对她做过什么,更不知她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我没事。”
霓灵勉力笑笑,见夜离仍旧一副不放心的样子,又补了一句“我很好。”
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一番,也未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夜离这才作罢。
对着刑部的几人致了谢,夜离就拉着霓灵往外走“马车就等在宫门口,我们回去吧。”
霓灵睨了睨一直跟随在身侧的寒香,问向夜离“灵儿也不问问大哥这两日去哪里了发生了什么”
夜离眼帘微微一颤,不动声色道“那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了。今日刑部在戒坊的审讯,我就在当场,是巧黛,她见皇上下令让刑部彻查龙袍和暗道一事,担心会查到自己,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她就挟持了大哥,让大家以为大哥畏罪潜逃,如此一来,大哥就将罪名坐实。”
不知道陌千羽有没有跟霓灵通好气,恐霓灵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怕她乱说,所以夜离说在了前头。
霓灵叹息点头“是啊,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巧黛是这样的人,终究是我太不小心了,对她未设防,才中了她的圈套。”
闻听此言,夜离唇角几不可察地一勾,看来,有人已经跟霓灵交代过了出去以后该怎样说。
出了刑部,天已经彻底黑了。
三人走在空旷的宫道上,忽然,霓灵脚步一滞,夜离不知其意,朝她望去,见她凝眸看着宫道的远处,她便也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在宫道的另一头,一抹明黄身影负手而立。
夜色苍茫,看不真切身影的面容,但是,那一袭耀眼的黄衣已然说明了对方的身份。
夜离亦是呼吸一顿。
陌千羽。
如此一来,三人便都停在了那里。
光影婆婆,依稀看得到男人是面朝着她们这边而站。
是在专程等她们,还是碰巧路过,又或者在等其他人
一时间,夜离心绪百转千回,快速思忖着接下来应该有的反应。
虽说,最初霓灵是被陌千羽所关,但也是因为她们姐妹二人欺骗他在前。
而且,如此欺君的大罪,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放过她们,这对一个帝王来说,实属不易。
她是感激他的。
换句话说,既然碰上了,就应该前去跟人家道个谢。
只是,这谢,由谁去道。
原则上,应该是霓灵,毕竟明面上,被救者是她。
可是,在霓灵被放出之前,他们两人肯定已经谈过。
那么是她
她去道谢
寒香又在边上,她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呢
“大哥,”她握了边上霓灵的手,“你跟寒香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跟皇上致个谢,今日在戒坊,他同我跟凤大人承诺,说,只要大哥还活着,他就一定替我将大哥找到,才半日不到,大哥就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可见皇上没有食言。如今正巧碰上了,我若不前去行个礼、道声谢,也说不过去。”
霓灵会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点头“嗯,去吧,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夜离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寒香,便拾步朝陌千羽走过去。
这条宫道夜离走了几年,第一次发现,竟然是如此的漫长。
似乎走了很久,才渐渐靠近那抹傲然而立的身影。
视线也随着渐行渐近而变得逐渐清晰。
他在看着她。
幽幽夜色下,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双眸子里的光亮闪闪烁烁。
还是很冷。
夜离微微抿了唇,再上前两步,在距离对方几步开外的地方站定,躬身“参见皇上”
不知自称什么,夜离
明明自己是女装。
夜灵
明明自己不是。
所以,她只说了参见皇上。
见男人没有吭声,她又道“多谢皇上”
她以为他还会继续不吭声,她也做好了准备,若他再不响,她就告退,反正谢意已经表达。
谁知男人却忽然出了声“谢朕什么”
夜离就有些堵住了。
谢他放了霓灵
本就是他所抓。
若不是他,又何来这一场纠复
谢他处心积虑地安排了巧黛这个替罪羔羊
许是见她沉默了良久,就在她刚准备以第二种回他的时候,他已经先沉声开了口“你最应该谢的是静慈宫的那个你的好主子,不用谢朕”
夜离一震,愕然抬头。
见男人面色冷峻,凤眸深沉,她就糊涂了。
“皇上是说太后吗”
“别以为朕不知道她的这招丢卒保车,见巧黛已经被朕防备,心知已无大用,便舍了她救你,玉玺、手链”男人冷笑一声,“也还真亏了她,当真费尽心思啊。”
夜离就更加懵了。
他的意思,玉玺,手链也是太后放的吗
不是他吗
夜离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朕今日没有揭穿,并不表示朕不知道,巧黛朕本就早想除掉,既然她这个主子如此迫不及待替朕铺路,朕何不顺水推舟,遂了她的愿”
不是,夜离糊涂了。
太后怎么可能会如此大的气力救她
可看陌千羽的样子,又不像是在说着玩,更不像是在刻意隐瞒。
而且,霓灵他都放了,他也没有必要隐瞒自己救人的功劳。
只是
心中疑惑顿生的同时,却又有丝丝失落。
“皇上之所以顺水推舟,不仅仅是光想除掉巧黛吧顺便还可以让太后重新重用我、信任我,我便也可以更好地替皇上掌握太后的一举一动吧”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夜离注意到自己的口气是带着些些愤然的。
说实在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又想得到怎样的答案
或许是气他这些年对她只是利用,或许是希望他说,不是,是因为正好可以救你。
她自己也不知道。
男人沉默。
什么都没说。
夜离弯了弯唇“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皇上救了夜灵。”
她用的“救”字,而不是“放”。
就算巧黛不是他推出来的,至少,他默许了这件事的发展。
而且,除掉巧黛跟放过霓灵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