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压抑,她还是痛得闷哼出来。
大汗一冒,脸色苍白如纸,她咬着破皮的唇瓣,坚毅地将指头在里面缓缓转动,想要将内壁都擦到。
巨痛难当,咬牙都受不住,她放唇喘息,浑身绷紧,却还是难以抑制地抖个不停。
扬着头喘着粗气停了几次,终于才将指头抽出。
再深的地方,她也擦不到。
只能这样。
将药膏放下,她又缓缓滑到被褥里面,刚一躺好,霓灵就推门而入,一脸沮丧。
“姐,这凤府也太大了吧,天色又黑,我转了一圈,都没发现厨房在哪里”
夜离就笑了。
“谁让你跑那么快,我想要告诉你都不成,你呀,就算找到了厨房,你还要找药壶、炭炉,还要生火,算了,放着吧,等明日,我让寒香去煎。”
“我想找个下人问问,竟然一个人都没碰到。”
“今夜除夕,下人们都被放掉了。”
“难怪。”
霓灵皱眉,心中懊恼得不行,只觉得自己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夜离自是明白她的苦心,安慰道“没事,眼瞅着天就要亮了,也不急于一时。”
霓灵刚将药包放下,外面就传来细碎的敲门声“夫人。”
房中姐妹二人皆是一怔。
夜离听出是寒香的声音,对着门口朗声问道“何事”
“寒香见夫人房中亮着灯,便过来问问,夫人可有什么需要”
“当然,麻烦帮药拿去煎一煎”
夜离还没出声,边上的霓灵早已抢先一步开口。
“是”
寒香推门进来,见到霓灵,略略施了一个礼“夜大人也在”
“嗯,”霓灵像模像样地点点头,转身将药包递给她。
待寒香提着药包出去,带上房门,霓灵便笑了,“这丫头来得还真及时。”
夜离却蹙了蹙眉。
太及时了,分明是被人所派。
否则这深更半夜,寒香又怎么突然起来。
另外,听她的话,应该是很确定凤影墨不在房中。
若只是正好起来,见她亮着灯,又怎会如此确定
所以,只可能受凤影墨吩咐而来。
指不定方才霓灵无头苍蝇一般在府中乱撞,某人早已尽收眼中。
书房,一豆烛火
灯下,男人眉眼低垂,白璧纤长的手指一页一页翻过手中书卷,像是在快速泛泛而看,又像是根本没看,手中动作只是无心而发。
“吱呀”一声细响,书房的门被人自外面推开,长安走了进来。
“爷,寒香已提着药包去厨房了。”
男人翻书的手稍稍一顿,眉眼都未抬,只淡声道“知道了。”
可,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简短几字,口气虽淡,却明显带着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钟霓灵来到书房门口的时候,东方已经微微露白。
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她抬手轻轻叩了叩门扉。
“进来”男人低沉苍哑的声音透门而出。
霓灵推开门,走了进去。
男人正在看书,低垂着眉眼,眼角眉梢略显疲惫,眼窝下面一团淡淡青灰之色,还是夜里去戒坊时的那一身装扮。
看来,是整夜未睡。
霓灵眸光微敛,唤了一声“凤大人”对方这才徐徐抬起眼梢,朝她看过来,见到是她,似是有些意外,旋即又恢复如常“大哥。”
“我想将灵儿带回戒坊住几日。”
霓灵直接开门见山,男人手中书卷似是没拿稳,跌落在桌案上,霓灵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道“原本也是要三朝回门的,正好大年初一至初三也不用上朝,我有空,也可以照顾她,凤大人应该没意见吧”
男人似是有些措手不及,以致于不知如何回答,静默了片刻之后,开口问道“是灵儿的意思,还是大哥的意思”
“我们两人共同的意思。”
男人眸光微敛,“可是,她身子不好,不方便”
“我觉得,有我这个大哥照顾,应该会好得快些。”没等他说完,钟霓灵已将他的话打断。
男人便沉默了。
低垂了眉目,看着桌上书卷片刻,才徐徐抬眼看向她“新婚回门,本属应该,我又怎会有意见三日后,我会去戒坊接她回来。”
见他应允,霓灵转身便走。
“等等”
霓灵顿住脚步,回头。
凤影墨双手撑着桌面,起身站起,“我让人安排马车。”
霓灵想起夜里是跟他一起来的,自己并未带马车,便微微一笑“有劳凤大人。”
凤影墨来到厢房的时候,夜离已经穿戴整齐,正虚弱地倚靠在床头上。
寒香和霓灵在边上替她收拾着包袱。
凤影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长安恰好命人抬了担架过来,见他立在那里,连忙打招呼“爷”
屋内三人闻见,纷纷朝门口看过来。
包括夜离。
只不过,夜离只看了他一眼,四目相撞,都来不及捕捉双方的目光,她便已撇过眼,就似没看到一样。
钟霓灵见长安已让人抬来担架,便示意寒香“我们一起将夫人抬上去。”
“好”
两人刚走到床边,正欲一首一尾抬夜离,忽然男人一声低喝“别动,我来”
声音刚落,眼前已是白影一晃,未闻脚步声,但见男人已来至跟前。
躬身,将夜离打横抱起,然后,转身往外走。
夜离虽没想到他会有此举,但也并未反抗,只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原以为他只是将她抱到担架上,却不想他抱着她径直出了门往前走。
“马车在哪里”经过长安身边的时候,他问。
长安连忙紧步跟在后面“在府门口。”
如霓灵所讲,凤府真的很大,从他们的厢房到府门口,不是一点点的距离。
夜离想起了大婚那日。
他也是这样抱着她,从府门口一直抱到了行礼的前厅,后来,又从前厅将她抱回了厢房。
今日竟又重复那日的事情,只不过那日是进,今日是出。
才不过短短三日的时间,不知为何,她却觉得像是经历了一场沧海桑田。
许是怕牵扯到她的伤,他的手臂落得很下,且比起大婚那日的健步如飞,今日也是走得极其缓慢。
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晨曦微露,雾霭沉沉,他平视着前方,她低垂着眉眼。
两人都没说话。
长安跟霓灵跟在后面,却又都心照不宣地跟他们保持着有一段距离。
终于还是到了大门口。
在抬脚迈过府门门槛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问了句“你会回来吧”
夜离一怔,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跟霓灵去戒坊,她不过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反正这几日也不用上朝。
而且,她呆在霓灵身边,她也放心,若戒坊出个什么变故,她也能及时应对。
难道这个男人以为她跟霓灵去戒坊会一去不复返不成
他又不给她休书,她不回来又能去哪里
想了想,她冷声道“若我不回,想必凤大人也自会有让我回来的手段。”
她说的是实话。
这个男人的手段她早已见识,心思玲珑、擅计擅谋、操控人心、运筹帷幄,只要是他想要的,就没有做不到的。
譬如救霓灵,又譬如娶霓灵。
她以为男人会因这句话生气,或者至少同寻常一样,反讥一句。
都没有。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看走了眼,他不仅没生气,还似乎略显愉悦,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虽很快掩匿收起,可她从他怀中正好抬眼的瞬间,还是将其落入了眼底。
回到戒坊,天就彻底亮了。
霓灵喊了福田搬来戒坊的轮椅,将夜离抬到了轮椅上,便自己推着她回了厢房。
夜里凤影墨来找她,她走得急,厢房里的灯也未熄,还亮着。
推开厢房的门,将轮椅缓缓推了进去,正欲返身关门,门却已经“嘭”的一声掩上。
姐妹二人皆是一震,双双扭头循声望去,只见门板后面赫然立着一人。
待看清那人,夜离和霓灵全都变了脸色。
“皇上。”
可不就是陌千羽。
只不过今日的他没有穿龙袍,而是一身月白色的软袍,头顶冠玉束发,没了平日的威严和凌厉,更加显得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皇上几时来的”问的人是钟霓灵,他出现的突然,她甚至忘了行礼。
夜离虽有同样的疑问,却不敢吭声,因为两人还没换回来,就怕多说,反而露了马脚,那后果不堪设想。
幸亏自己的唇瓣离开凤府的时候,上了些薄粉,虽然细看还是能看出,却也不至于破碎不堪到让他一眼识出。
而且,方才霓灵抬她下马车的时候,她看到霓灵的唇上似乎也有破皮,正好,可以掩饰过去。
想到这里,她忽然眉心一跳,转眸看向霓灵。
她为何唇上也破了皮
正疑惑中,陌千羽出了声。
“朕在此等了你一夜。”
夜离心口一颤,又扭头朝陌千羽看过去,只见他凤眸深深,扬落在霓灵身上,面色稍显寒意。
“奴才是四更天才随凤大人去的凤府。”
到底是少经世事的霓灵,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听陌千羽说等了一夜,便想说,她那个时候才走的,并未见他来啊。
于是,某人的脸
色就更加难看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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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某人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几分。
霓灵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对方是谁,可是九五之尊的皇上啊,遂连忙撩袍跪于地上。
反正也是要行礼的。
“奴才不知皇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籼”
夜离坐于轮椅,不方便起身行礼,便也随着低头颔了身子。
陌千羽凌厉目光在姐妹二人身上一扫,最终自是落在一身男装的钟霓灵身上,“深更半夜去凤府做什么”
霓灵低着头,心里腹议道,那你一个天子,深更半夜来戒坊又是做什么,面上却是抱拳对着陌千羽一揖“回皇上,因为妹妹不慎摔倒受伤,故凤大人来戒坊接奴才前去。”
“受伤”陌千羽抬眼,看向夜离,目光在她全身上下略一盘旋,又扫了一眼轮椅,沉声问向钟霓灵“受伤就应该找大夫,你是大夫吗而且,既然受伤了,就应该好好静养休息,做什么还要劳累奔波跑来戒坊。”
夜离眼帘轻颤,始终没有出声,亦没有抬头。
钟霓灵回道“皇上所言极是,奴才的确可以算得上半个大夫,正逢三朝回门,奴才见这几日事少,也不用上早朝,便想着将妹妹接过来住上两日,也可好生照顾她。”
半个大夫还所言极是。
这回答还真是
人家哪是那个意思,她还见杆就上了。
夜离又好笑,又担忧,不禁替霓灵暗暗捏了一把汗。
陌千羽缓缓踱步走到钟霓灵的面前,也不让你起来,在她前面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月白色袍角在她的眼前轻荡,淡淡龙涎香若有似无地萦上鼻尖,钟霓灵只觉得一颗心“噗通噗通”狂跳了起来。
眼前又浮现出那夜凤府前面的龙辇里这个男人的疯狂,呼吸便变得微微有些乱了,同时,脸颊和耳根亦是不由自主地发起烫来。
偏生男人还不走,也不说话,就站在她的前面,她只觉得气势迫人,就像是大山压顶一般难受。
想了想,便硬着头皮打破了沉默。
“不知皇上深夜到此,且等到现在,所为何事奴才进门之时,并未接到任何通报,想必皇上御驾亲临,戒坊的人并不知道,皇上是偷偷而来”
夜离闻言,心头一撞,终于禁不住抬眼看向钟霓灵。
这丫头。
大家都是明眼人,最后一句心里知道就行,做什么非要说出来。
一颗心又捏紧了几分,她又轻抬眼梢偷偷睨向陌千羽。
还好,那冠玉一般的脸上似是并未见多大反应。
“起来吧。”
“谢皇上”
钟霓灵起身。
“朕前来,就是想问问你昨日观鲤之前厢房中所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被人下了药他知道,可是药力发作的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他没有记忆,他想知道,他对她做过什么
他也想知道,是谁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对他一个帝王下药
还有后来这个女人如此极端的救场方式,他更想知道她的心思到底是哪般。
所以,他来了。
如她所说,偷偷来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目光凝落在钟霓灵的脸上,他等着她的回答。
而此时,钟霓灵的心里早已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那日不是她,她如何知道
而且事后她姐也未跟她多言,她怎么回答
微微攥紧了手心,一手心的冷汗,她禁不住转眸朝夜离看过去。
夜离也正看着她。
四目相对,她眼里的紧张夜离看得清楚,遂一边用眼神安抚她不要担心,一边脑中快速思忖着对策。
二人的对视陌千羽自是也尽收眼底,他以为是钟霓灵顾忌自己的妹妹当场,不方便多言。
想想也是,毕竟已嫁做凤影墨为妻,遂看向夜
离“既然夜灵有伤在身,就多加静养休息,你”他又转眸看向钟霓灵“随朕来”
话落,也不等二人反应,便转身走向门口,抬手作势就要拉开门。
“皇上”
姐妹二人异口同声。
陌千羽顿住手中动作,回头,疑惑地看向两人。
两人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最终,还是夜离抿唇先出了声“皇上”
“坊主”
刚开口,门外面就传来福田的声音。
夜离一怔,正好借此噤了声,姐妹二人又齐齐看向陌千羽,意思是征询帝王之意。
毕竟他在里面,能让别人知道吗能开门吗
陌千羽没有吭声,落在门栓上的大手一拉,径直将门拉开。
门口站着福田,见门开,以为是夜离,便准备禀报“坊主,那个三十六号”
说了一半,赫然发现是陌千羽,顿时吓得不轻,连忙停了声,跪于地上“奴奴才不知皇上在此,多有冒犯,请皇上恕罪”
陌千羽冷着脸扬了扬手“起来吧。”
“谢皇上”
这厢,姐妹二人微微松一口气的同时,快速递了一个眼神。
钟霓灵遂也举步走向门口,问向福田“方才你说三十六号怎么了”
福田勾着头,眼梢偷偷睨了一下帝王,犹豫着当讲不当讲。
直到帝王俊眉一蹙,沉声道“快说”
福田才连忙禀报道“三十六号戒毒成功,今日出戒坊。”
钟霓灵愣了愣。
话她自然是听懂了,就是编号三十六的一个戒毒者,戒好毒了,今日离开戒坊嘛。
她只是不明白,这么点小事,也须跟一坊之主禀报
见福田立在那里未走,她刚想说“知道了”却是被身后的夜离抢先一步出声打断“大哥,听说你们戒坊,每一个戒毒者戒瘾成功离开戒坊的时候,都要举行一个小仪式,难得碰到,大哥可否带灵儿一起前去看看”
钟霓灵脑子转得也快,听闻夜离如此讲,当然明白那是夜离变相告诉她不知道的这些信息,心中直呼好险,差点在陌千羽跟福田面前露陷,原来还有这样的讲究。
略一思忖,便吩咐福田,“你先去准备一下,我随后便来。”
“是”福田领命,又对着陌千羽微微一鞠,这才转身离去。
钟霓灵又转眸看向陌千羽“不知皇上是在此稍候,还是也一同前去”
当然,最好是就此离去。
可某人却并未如她所愿,甚至还袍袖一拂,举步走在了前面“走”
钟霓灵闭了闭眼,牙齿痒痒的,应道“是”
然后,便走到夜离身边,推起轮椅“灵儿一起吧”
戒坊专门有个厅堂是用来举行这种出坊仪式的。
帝王端坐正上方,钟霓灵作为戒坊坊主,站于其边上,而此时的夜离,只是一个不相关的旁观者,当然只能是在最角落的位置。
巧黛首先端了一铜盘水进来,放在边上的架子上。
接着,安顺又端了一托盘饭菜而入,置于厅堂正中的桌案上摆好。
一切准备就绪,钟霓灵吩咐福田“将三十六号带进来”
很快,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就在福田的带领下入了厅堂。
钟霓灵扬了扬手,示意福田退下去。
因为这仪式只是戒坊坊主对戒毒者进行,其余人员不用参加,今日只不过多了帝王和夜离两个旁观者。
男子身着戒坊戒瘾者的统一服装,胸前和背上都有一个偌大的编号“36”,身材清瘦,面容晦暗。
陌千羽没有穿龙袍,男子自是不知他是当今帝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坐于轮椅上的夜离,最后却只对着身为戒坊坊主的钟霓灵
躬身行了个礼,并未吭声。
钟霓灵有些尴尬,却又不好故意提醒,略一思忖,便转眸看向边上帝王,假意询问道“皇上,可以开始吗”
果然,听到皇上二字,对方反应极大,愕然抬起头,看向陌千羽,下一刻,便屈膝跪于地上,对着陌千羽行了个大礼。
坐于一角的夜离微微弯了弯唇,心中甚是欣慰,霓灵这丫头片子还挺鬼精灵。
陌千羽又何尝不知是钟霓灵的变相提醒,一直微凝的脸色顿时和霁了不少,边朝男子扬了扬衣袖,示意对方起身,边眸色深深看向钟霓灵,“开始吧。”
钟霓灵被他深凝的目光看得一颤,连忙别过眼,强自抑制住狂乱的心跳,转眸看向男子“三十六号,相信这段时日你自己已深有体会五石散的危害,好在如今你已成功戒掉,只希望你出去以后,牢记自己曾经受过的苦,不要再沾染那些害己害人的东西。”
男子颔首“谢坊主,我定当谨记。”
“嗯,”钟霓灵像模像样地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厅中架子上的铜盆,“那就先去洗个手吧,金盆洗手,自此与毒无关。”
男子缓缓走了过去,将一双手探进温水里象征性地洗了洗,便拿出来,在边上挂的帕子上将手上的水擦干。
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双手的动作上,没人发现他的目光其实一直在偷偷睃着钟霓灵和帝王。
见洗手完毕,钟霓灵又伸手朝放着膳食的桌案对男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这是你在戒坊的最后一餐,请随便用”
男人又缓缓走到桌边,托盘里红红绿绿,有荤有素,甚是丰盛,甚至还有琼浆美酒。
许是被三人看着,男人明显有些不自在,略显迟疑地执起竹筷,垂目看了看盘碟里的菜,最终夹了一小片肉片送入口中。
先是慢慢咀嚼,很快便大口嚼了起来,而且竟然还不顾三人当场,一反常态,迫不及待地伸筷又夹了一大把塞入口中,狼吞虎咽起来,与方才谨小慎微的表现完全判若两人。
陌千羽眯了眯凤眸,夜离蹙眉,转眸看向钟霓灵,钟霓灵眼角余光感觉到她的视线,读懂了她的意思,遂朝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就在他第三次准备举筷夹肉之时,钟霓灵大喝一声“慢着”
男人浑身一震,抬眸看向钟霓灵。
“你明明没有戒掉身上的毒瘾,为何要欺骗众人是为了好早日从戒坊出去,然后再行吸食过瘾吗”
钟霓灵冷着脸沉声逼问。
方才她推她姐来厅堂的时候,她姐假借让她帮忙整理一下搭于膝盖上的薄毯时,快速将大致的规矩跟她说了一下。
她姐说“坊主一人主持,对方先金盆洗手,接着用膳,明面上是在戒坊的最后一餐,实际上膳食里放了五石散,以检测对方是否真的戒瘾成功。”
方才她姐的眼神就是告诉她,此人并未成功,而是假装。
男人显然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脸色一变,手中竹筷跌落在地上。
就在钟霓灵准备命人将他带下去的时候,男人忽然拿过桌上的一个盘碟,猛地朝钟霓灵砸过来。
夜离跟陌千羽皆是脸色一变。
“小心”
两人同时劈出掌风,击向如离弦之箭直直飞向钟霓灵的盘碟,而钟霓灵本身也是会一些武功,亦是本能地出手相阻。
三道掌风一聚,犹如惊涛骇浪,盘碟瞬间被击碎,瓷屑纷扬。
谁知这只不过是男人虚晃一招,就在三人顾着击向瓷盘之时,他衣袖一扬,有什么东西从袖中快速而出,这一次直直砸向的目标是――帝王陌千羽。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谁都没反应过来,包括陌千羽自己。
“皇上小心”
夜离跟钟霓灵皆是惊呼,三人想要收掌抵御都来不及,那物已然落在了陌千羽身上。
陌千羽一声闷哼。
“皇上”钟霓灵大惊,飞奔上前,而夜离这厢亦是眸色一寒,大力扬袖,数枚银针齐发,击向对方男子。
男子多处中针,跌跪在地上。
t钟霓灵来到陌千羽面前,陌千羽已经将落在身上的那物甩掉。
赫然是一条赤红的小蛇。
“皇上,你怎样”
钟霓灵脸色大变,夜离瞳孔一敛,再次甩出银针,银针直直刺入赤蛇七寸,赤蛇动弹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而陌千羽大汗淋漓,脸色煞白,薄唇发乌,眼神溃散,颓于座椅上,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
显然是身中剧毒之症。
“皇上”钟霓灵急得不行。
男人已经被夜离银针制服,跌跪在地上,却毫无惧意,咧着嘴阴冷冷地笑。
“速速交出解药”夜离面如寒霜,声音森冷。
“没有解药,皇上必死无疑”男人唇角阴笑扩大,一脸得色地看着陌千羽。
夜离眸中杀气一腾,“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对皇上不利”
男人依旧是笑,笑得不知所谓,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我是何人我是秋月她大哥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秋月,我要你们给秋月偿命。”
男子咬牙切齿,又转眸死死盯着钟霓灵,“听说秋月人都死了,你还不让她得个全尸,还剖开她的肚腹,你怎么那么狠我进戒坊,就是为了要杀了你替秋月报仇,谁知今日皇上也在,正好,杀了他我更赚了,秋月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哈哈哈”
男人笑得狂狷放肆。
夜离皱眉,当初她跟凤影墨去冼州找他,人去屋空,谁知竟是潜到了她的戒坊里面。
“关于秋月之死,前因后果我大哥会再细细跟你言明,你先交出解药,我们也可饶你不死。”
夜离试图想要用规劝之法说服他,差点脱口而出“我会再细细跟你言明”,当即觉得不对,连忙加了个“大哥”。
“我已经说过了,没有解药。”
男人低低笑,忽然瞳孔一敛,一声闷哼。
夜离意识到他要咬舌自尽,脸色一变,想要阻止。
已然来不及。
殷红的鲜血自男人唇角溢出,男人僵硬着身子,重重倒在了地上。
“皇上”
是钟霓灵急得快要哭出来的声音。
夜离转眸看过来,发现陌千羽已经陷入了昏迷。
他本是内力极强武功极高之人,却也没能抵过片刻,可见赤蛇毒性之烈之凶猛。
夜离耳边一嗡,脑中一片空白,她喘息着,强自镇定,一边快速摇动轮椅朝陌千羽而去,一边急急吩咐钟霓灵“快,快看那人身上是否有解药”
钟霓灵早已没了主张,闻听此言,便连忙奔向已然死去的男子身边,慌乱地搜着他的身。
而夜离摇了几下轮椅,还是嫌慢,心中急切得不行,便干脆撑着身子艰难站起,弃了轮椅,跌跌撞撞朝陌千羽而去。
身下巨痛,她脸色煞白。
可她根本顾不上这些,摇摇晃晃、跌倒爬起。
原本只有不远的距离,此刻却像是隔着千万里,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陌千羽,千万不要有事。
终于来到陌千羽身边,她未做一丝犹豫,大力撕开他衣袍的领子,在看到他白璧的颈脖处一点红斑齿印时,当即俯首用自己的嘴吮了上去。
腥甜入喉,她扭脸吐掉,再吸。
直到吐出来的血由黑褐色慢慢变成鲜红色,她才喘息着停了下来。
而此时,她的意识却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她是医者,自是知道怎么回事。
她中毒了。
且不说帮人吸出蛇毒本就极易中毒,她的唇还破了皮,更是便捷了毒素的侵入,而且,此蛇毒还为罕见剧毒。
几乎站立不住,她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陌千羽的椅子上。
“姐,没有,怎么办”
钟霓灵将男人全
身上下仔细搜了个遍,都没有。
“你过来”夜离声音虚弱至极,钟霓灵这才发现不对,目光触及到地上一滩黑血,大骇“姐,你”
“过来”
夜离喘息着,面色煞白,嘴唇发黑,似乎下一刻就要晕倒过去。
钟霓灵连忙奔过去将她扶住,眼泪都急得流了出来,“姐”
“我没事你听我说千万不能让人知道是我帮他吸的毒素,包括他本人你先将我扶回房放心,我没事我身上有蛊虫,它们会吞噬一些毒素护住我的心脉我一时半会儿不会死你让人赶快去请太医过来看皇上然后,若有人问,你就说就说,是你帮皇上吸的毒切记,是夜离,必须是夜离这个身份帮皇上吸的毒,绝对不能是夜灵听明白了吗”
钟霓灵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那快先带我离开”夜离的话还未说完,身子一软,彻底晕了过去。
“姐”钟霓灵脸色巨变,哭着将她抱在怀里。
夜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似乎回到了三年前。
烟花三月,繁华京城,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而她却心情灰暗,家人惨死,钟家被冤,她却不得不带着妹妹霓灵坚强地在这个世上活着。
她记得很清楚,那日她是想找一个店铺租下来。
没办法,为了维持姐妹二人的生计,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她们又做不了别的。
春光韶华,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拥挤人潮中,她一眼便瞧见了那人。
那人锦衣华袍,一身贵气、风度翩翩、绝世公子,手执一枚折扇,步履轻盈、闲庭信步,就那么走在人群中,她瞬间觉得那一刻,所有人所有物都成了背景,独独他一人,耀人眼目。
目光落在他腰间垂坠的一块状似梅花的玉佩上,玉佩随着他的走动一摇一曳,她也看得不是很真切,略一沉吟,她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只不过她不敢近前,因为在他的身后有两个太监,还有两个带刀侍卫跟着。
她知道,此人非富即贵,极有可能是宫里人。
她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跟着他经过闹市,又跟着入了茶楼。
男人挑物,她便在他边上的一个摊位也假装买东西。
男人喝茶,她便坐在他不远处的桌子也叫上一壶。
可始终未能将他腰间的那枚玉佩彻底看清楚。
终于,机会来了。
他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出去上茅厕,她便尾随了过去。
因自小跟大哥学了功夫,趁四下无人,她毫不费力地劈晕了那个太监,然后穿上他的太监服,戴上他的太监帽,她返回茶楼。
她想立于男人的身边,将玉瞧个仔细,却不想她刚一近前,男人就起身站起,吩咐众人说,走
于是,她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经过小巷,男人忽然停住脚步,转身指着其他三人,说“你,你,还有你站在这里等本王”
她听到“本王”二字,也大概猜到了对方身份。
原来是一个王爷。
正疑惑男人为何没有叫她,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