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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师 第7节

作者:常叁思 字数:22509 更新:2021-12-21 17:25:38

    钱心一让胖子没事也走,自己提着笔记本,敲门进了会议室,里头4个人,高远、陈毅为和两个所长,其中陈毅为正在讲t,投影仪上是一张方案效果图。

    高远看见他笑着说“心一回来了,辛苦辛苦,绿帽子的问题解决了”

    钱心一找了个位子坐下来,看了一眼效果图中的蓝色高楼“差不多,加了层遮阳,这就是小蛮腰啊,造型怪别致的。”

    图中是一个由倾斜的线条扭曲成一个掐腰造型的筒子楼,线条之间是尖菱格的小线条,看起来简洁又生动

    高远雄心万丈的指着图说“要感谢毅为的消息,400多米的超高层,要是拿下了,公司就要成名了。”

    可能性很小,会忙出一场空,但是钱心一不想泼他冷水,因为泼了陈毅为立刻会来递毛巾,会衬得他不识好歹,钱心一给嘴拉上拉链,嗯了一声。

    高远要给他安排任务,自然不能让他沉默“心一,我觉得公司到这个地步,不上不下需要有个突破了,这是一个机会,成功的话能把公司的名气彻底打响,小蛮腰我准备亲自带队,毛手毛脚的设计不要,你们几个主设计跟着我做,你看呢”

    其实从小公司的角度来看,gad发展的很不错了,这么不景气的时候还忙的连轴转,很多大型的设计院都已经开始裁员了,施工单位和材料商天天来哭穷。高远有目标是好的,但是望天不看路,容易掉进坑里去。

    钱心一看了一眼另外两个所长,那两个和他一撞眼神,里头全是无可奈何,他心里叹了口气,回过头笑“高总,跟你做小蛮腰可以,但是目前跟进的工作我肯定是顾不上了,图纸和文件我会备份存档,更换负责人的联系函我也会发给陈瑞河陈总,之后这些项目的任何问题都跟我没关系,不过存档之前的东西我认,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二、三所的所长已经微弱的表示过兼顾不过来,但是高远两句话打发了他们,让他们随便监督监督就行,不过这个随便监督要是出了问题,那肯定就是他们太随便的结果。

    看样子陈西安也难逃此劫,组里没有拿得起项目的人,钱心一不可能松口随便画一画。

    高远对他目无领导的意见已经不是一两天了,这次忍无可忍,直接拍了桌子,脸色阴沉“钱心一,这就是你跟老板说话的态度吗”

    桌子发出“嘭”的一声,钱心一懵了一下,睫毛一抬,只见对面怒发冲冠的人西装革履,陌生的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他不太难堪,只是心里有股如鲠在喉的感觉。

    敲门声忽然想起,接着门被从外面拧开,陈西安从扩开的缝隙里走进来,他走到钱心一旁边,笑着说“我没迟到吧。”

    高远察觉自己反应太过,看了他一眼,挤出一个怒气未消的笑“没有,坐吧。”

    陈西安坐下来,小声的说“吃午饭没给你带了盒饭。”

    钱心一搁在桌子下的手一紧一暖,被人在手里拽了一下,他心里跟着一软,也小声的答“吃了。”

    其实他没有,他上飞机的时候早过了午饭时间,只吃了点小饼干。

    第31章

    陈西安握了一下就把手拿到桌上去了,所以钱心一连思考该不该、或是怎么机智的挣脱的机会都没有。

    高远又开始拉拢陈西安。

    陈毅为跟着他一唱一和“陈工真是太谦虚了,力学中最复杂的异性双曲都没问题,小蛮腰肯定不在话下。”

    陈西安这回没有打太极,拒绝的非常彻底“抱歉高总,谢谢您的抬爱,和单曲双曲无关,是我个人的原则问题,高度大于200米的超高层,计算模型我是从来不接手的。”

    在座的集体一愣,越高的超高层越能突显出一个结构计算师的功力,如果一个500米高的地标竣工,普通人乍一眼会觉得这楼真气派,而业界人士的第一印象会是这个结算师真厉害,因为设计可以天马行空,而能否实现结构说了才算。

    而且计算很难,结算师本来就小众,一旦有个成型的作品,立刻就能跻身到一流的平台。他拒绝超过200米的超高层,那就意味着他将功成名就的可能关在了门外。

    钱心一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他那天在绿地楼顶失态的样子,他侧头看了陈西安一眼,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高远惊讶的问道“为什么说实话,这种机会真的很难得。”

    “因为风,”陈西安的手指动了动,他似乎措了下辞,这才抬头说“我们都知道,风荷载是一个建筑定位的标准,但风是我们无法把控的东西,国标可以给行业一个测量好的均值,但它们只适用于平层建筑,超高层一枝独秀,只能通过风洞试验这一种手段测出体形系数,但是很遗憾,我不相信风洞试验。”

    gad没做过超高层,所以屋里这几个,只有陈毅为在g学习的时候接触过风洞试验室,而实验还是前辈的。他虽然没有深入了解,但相关行业造飞机汽车都是采用的这种试验,产品一样投入使用。

    别的不说,就说暂时位列世界第一高楼的迪拜哈利法塔,同样做的风洞试验,至少到目前还屹立不倒。所以他这个理由挺无中生有的。

    高远看向他,陈毅为立刻去看陈西安,笑着说“陈工,就我所知,建筑的风洞试验在行业内已经是很成熟的检测手段了吧,如果是你曾经合作过的实验室有问题,我们可以换业界最好的来做实验,你看,高总特别希望你能加入这个项目,钱所是你的搭档,一定也希望和你并肩作战。”

    他这话说的有点水平,直接把还在讲条件的钱心一拉下了水,要是陈西安接着拒绝,那就一下拂了公司最大的两张面子。而且钱心一也不能跳出来否认,因为高远的火气还没降完,他还赶着撞枪口,那么情商就太低了。

    不过陈西安还是拒绝了,无论是不给高远面子,抑或是把搭档拱手让人,他有他自己的底线,一如钱心一对安全的坚持。

    “抱歉,我还是不能参与,”他虽然有些为难,但态度全然镇定,只是话在出口的时候顿了顿,看了钱心一一眼“如果我的坚持与工作岗位的职业需求有冲突,那我可”

    是个人都猜得出他接下来的半句话,上星期还有外国人来公司专门给他送入场券,高远虽然没弄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但陈西安这个人深藏不露的感觉还是挺明显的。

    这个时期,不说人才,想招个靠谱上手快的人都不容易,高远坚定了要牢牢抓住陈西安的念头,因此不可能跟他像钱心一那么生气。他连忙打断话,笑道“也不用现在就给答复,你再考虑考虑,这样吧,反正毅为都讲的差不多了,要不咱们一起吃个工作餐,也算给心一接风洗尘。”

    于是钱心一的问题也不了了之了。

    吃过晚饭回去的路上,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钱心一看着车窗外,忽然问了句“要是高远强迫你算小蛮腰,你真的会辞职吗”

    陈西安愣了下,霎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公司不止我一个计算,高总应该不至于把我逼走。”

    他反应过来,忽然有些小期待“如果我真的要走,你会留我吗”

    钱心一犹豫了半秒,回头看着他的侧脸,正色道“如果你仅仅是因为高远逼你就要走,那我不会留你,因为这种情况会很普遍。但如果是有其他原因那另当别论,你为什么不肯算200米以上的超高层”

    看来饭前那个虚无缥缈的风理论没能取信于他,陈西安忍不住笑了笑,轻轻的说“心一,我讨厌风,讨厌风洞试验,你注意到了吗,我开快车从来不开车窗。”

    他的笑容里掺着点悲意,或者还有其他东西,神态有种不同往常的脆弱,钱心一呐呐的闭了嘴,一下就不敢接着问了,怕知道的太多了僭越,但是不知道又总忍不住去想。

    小蛮腰的事情高远和陈毅为在瞎忙活,几个所长还是负责自己的事,在他们的停下来开会之前,偷了点自由的时光。

    陈毅为或许事儿多,但有些观点还是中肯的。比如他跟高远嚼耳根子,建议大家都去参加展会见见世面,高远觉得在理,强制要求所有人都去观展。

    大家凄凄惨惨的嚎忙,但是有半天空闲到底是暗爽。

    门窗展会设置在一个四星级酒店,从酒店大堂到二层的休息区会议室,全是展商和待讲的专家。

    陈西安给他留了卡,两人从通道进的展区,免去了排队的困扰,剩下的赵东文一行,钱心一打了金鑫周经理的电话,让人带他们进的场。

    办在酒店的展会肯定不如市展规模大,参展商和展品都相对少,但是因为名额限制全是新精品,价格也高,这次展会的主要目的也不是销售,而是一系列的品牌商在此结成联盟,防止行业内恶意压低价竞争,以免两败俱伤。

    两人在展区转来转去,展品和去年的大同小异,等到11点,去了二楼中央会议室,验卡机的读出两人的卡编号,安检的保安立刻举起了对讲机,把他俩拦在了原地,弄得他俩像是危险人物似的。

    钱心一摸摸鼻子,茫然的问陈西安“你这不会是假票吧”

    陈西安“应该不会吧。”

    事实证明票是货真价实的,而且还是尊享版,很快库伯斯从会场里出来,笑的找不见眼睛的跟陈西安打招呼,又问了钱心一的身份,把两人引到了贵宾席。

    让钱心一惊讶的是,陈西安坐下后,前面一排有个贵宾转过来跟他打了个招呼,陈西安尊敬的问了好,两人就随意的聊起了家常,陈西安笑着说他现在还没结婚,那中年人还向他推荐外甥女。

    陈西安说他有喜欢的人,还让钱心一作伪证,说他也认识,钱心一干笑着印证了,屁股底下坐的像是针毡。

    11点10分的时候女主持人上去开了场,接着从小台门那里走出个老头,矮矮瘦瘦的一个外国人,往台上一站,虽然普通话很蹩脚,可是那种真大师的气场一下就散发了出来。

    这是钱心一第一次见到冯康纳,却发自内心的折服在了他的建筑构想和美学天赋上,见了这种人,他才知道自己差的有多远,他这辈子都到不了这种境界。

    想得到,表达得出,而且让不懂的人也一听就明白。

    冯博士说的不多,先提问题给自己,然后用项目解决它,他说了迪拜的哈利法塔、上海中心中心大厦等世界高楼的设计概念和施工难题。一个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雷鸣般的掌声里,他提起了一个人。

    他说“我面试过无数的优秀人才,他们现在都有不错的前途,可是给我印象很深的一个年轻人,他却不在这其中。我个人觉得他非常有天赋,大家可能都知道我的恶趣味,喜欢让人站楼顶,因为这个,他与我失之交臂,我虽然觉得很遗憾,但他确实没能通过我的试炼。可是我记得他的回答,非常可笑,他说他害怕,一个连站在高处俯瞰城市的勇气都没有的设计师,永远造不出通天塔。”

    会场登时响起一片哄笑声,钱心一下意识去看陈西安,他直觉冯说的是他,却发现他意外的十分平静,专注的盯着台上的老者,神态温和恭敬。

    “但是”

    博士话锋一转,忽然严肃起来“对我来说,十分振聋发聩,楼越建越高,或许是因为空间不足的问题,但目前的症结在于一味的比高,其实没什么必要。建筑确实需要突破极限,来展现科技的一部分力量,但是在科研之外,攀比不需要超级高层,异形也可以。我后来看过这个年轻人设计的一个异形双曲面建筑,非常完美,像个艺术品。年轻人,你愿不愿意跟我分享一下这个优秀的异形模型,以及这些年从事这一行的心得和体会”

    老人浑浊的目光穿越距离,落到这片席位,许多人茫然的跟着看过来,在他们中间寻找“年轻人”。

    陈西安久久没动,钱心一恨不得轰他上去,一面又想起那天他随口提的那句“想,但是我去不了”。

    原来他曾经去g面试过,只是因为害怕,被刷了下来。

    可他为什么会害怕女儿墙,甚至又讨厌风呢

    钱心一脑中灵光一闪,赫剑云憎恶的脸霎时掠过,他看了垂着眼的陈西安一眼,觉得他的好奇心有点危险。

    第32章

    陈西安最后没有上去,他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钱心一都没敢跟他说话。

    台上的冯博士面不改色,自嘲式的解围说这年轻人竟然不给他面子,他又要记住他了,然后鞠了个躬下去了。

    支持人上来收了个尾,请大家移步西边的餐厅享用午餐。

    人多杂乱,两人被人流冲进餐厅,没看见赵东文一行人的影子,一会儿遇见一个合作过的产商,各自来跟他们握手,让他们去这边那边坐,走走停停就靠近了1号桌,陈西安忽然停了下来。

    钱心一顺他视线望过去,看见冯博士在库伯斯的陪伴下朝这边过来了,老人先是对钱心一笑了笑,接着停在陈西安面前,木着脸说“陈西安先生,好久不见了。”

    陈西安抿着嘴笑了一下,神色有些无奈,他弯下腰去拥抱他“博士,你的演讲很精彩,除了最后那段,我很抱歉。”

    冯博士其实根本没生气,他们西方人并不太在乎面子这种东西,等陈西安很快松开他,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说“库伯斯同样觉得我很唐突,我也很抱歉,不知道这位帅气的先生是”

    陈西安扣住钱心一的手臂,把他拉到了自己身前,笑道“这是我的所长,钱心一设计师,有钱的钱,一心一意的心一。”

    冯博士立刻用一种年轻有为的目光看着他,伸出手来“哦心一,我喜欢这个名字,你好你好。”

    钱心一一边觉得陈西安真是烦人,在大师面强调什么设计师,一边又激动的厉害,这种近距离接触偶像的感觉实在是很澎湃,他双手握住老人的手,轻轻的晃了几下,说“您好博士,很高兴见到您。”

    冯说“我也很高兴,你这么年轻就是小陈的领导了,你很棒。”

    钱心一被夸的不好意思,笑出了一点学生时代的腼腆“没有没有,您过奖诶,谢谢。”

    库伯斯不引人注意的推了他一下,冯瘪了瘪嘴“看来我得走了,希望以后能在我的高楼边缘面试现场看见你们的身影,再见。”

    钱心一是没戏了,但还是跟着陈西安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冯走出两米,忽然又抛开库伯斯折了回来,他很矮,看着陈西安的目光却犹如居高临下。

    “每个人都有恐惧的东西,害怕并不可耻,或许你憎恶自己的软弱,但请记得我就是因此对你印象深刻。我知道你们伟大的国家有一句古话,叫塞文失马,焉知非福,我把它送给你,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在普利策建筑奖的提名单上看见你。”

    那天陈西安吃的不多,也沉默了不少,钱心一猜他需要时间思考,并没有打扰他。

    别墅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汇报时间定在中秋节之后,高远再次找了陈西安谈话,希望他能加入小蛮腰项目组,钱心一十分在意,故意从会议室门口晃来晃去,接了七八趟水之后才恍然大悟,他可以等陈西安出来了直接问他结果。

    如他所料,陈西安答应试一试,虽然这有点叛国的意思,但是经过展会的事情之后,他也希望陈西安能突破极限。

    他笑呵呵的样子倒是叫陈西安摸不准他的心思了,他奇怪的问道“你很希望我参与小蛮腰那别墅的结构谁负责”

    钱心一一脸“怎么可能”的表情“谁希望了中标的可能性那么小,别墅的结构还是得你负责,不过呢”

    他忽然变了个脸,笑着说“参与也没什么坏处,起码是个体验,以后你要往高处跳,超高层也是个十分有利的条件。”

    普利策建筑奖提名单上的建筑师不可能出于这种接不到大活的小设计院,他既然愿意尝试着去克服恐惧,那就说明做好离开这里的打算了。

    陈西安心里泛暖,站起来撑在工位栏板上看他,目光和声音都温柔“我想和你在一起工作,以后都是。”

    钱心一被他看的心肝一颤,立刻就要转眼,为了掩饰他捂住眼睛,一副王尼玛泪奔的样子“寡人做不到啊”

    陈西安笑的肩膀轻抖,声音却特别正经“心一,如果我遇到跨不过去的坎了,你在背后推我一把,好吗”

    钱心一愣了下,慢慢把手移开了,露出一双眼睛和半张脸,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声好。他明知道不该答应,却没能管住那张嘴,他异想天开的找了个借口,心想他要是真得了个普利策奖呢

    陈西安心里一沉,蓦然感受到了承诺的重量,他看着一桌之隔俨然掉入贼窝的人,心想完了我想亲他。

    陈毅为哗一下推门进来,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你俩干嘛呢”

    钱心一中秋回了趟老家,他姥姥还剩两口热气,到了弥留之际。

    团圆节见白本来不是好事,但他舅舅家所有人包括他妈等一系列经常接触老人的,虽然不孝,但都希望她断了气算了,人老不死谓之贼,折腾的大家受不了了。

    他母亲比他提前一天到,把积尘压土的老房子收拾了一下,还是没法住人,屋顶的瓦条都烂光了,只能在镇上的宾馆定了两间房,她和她的小儿子一间,钱心一一间。

    彭十香的小儿子叫刘易阳,才5岁,怯生生的像个小姑娘,她不该也不想带他回来,但是她的新丈夫出差了。她自知理亏,生怕钱心一不高兴,尽量让小儿子呆在宾馆。

    钱心一其实无所谓,不过她母亲弄巧成拙,过于小心翼翼的把关系弄的更疏离了。

    彭十香忙着在床头尽孝,顾不上刘易阳,有次钱心一中途回宾馆换衣服,发现小孩开着房门杵在门口,见了他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蚊呐似的叫了声大哥,就盯着鞋面不说话了。

    钱心一问他开着房门干嘛,他说饿了,钱心一愣了下,朝他招招手,留了个手掌给他牵“拿上门卡,过来。”

    陈西安来电话的时候,钱心一正缩着腿坐在麻辣烫摊子前面,给他的小弟弟往碗里拨豆棍,小孩第一次吃这种乡下串棍一锅煮的麻辣烫,新奇加饿的拘谨都忘了了,辣的鼻头冒汗,吐着舌头扇风,问他辣不辣,他又说不辣。

    钱心一回头要了杯米酒,接起电话,那边问他“在干嘛”

    店主端来米酒,钱心一指了指刘易阳“带孩子,吃麻辣烫,你呢”

    陈西安“谁家的孩子,我在家看动物世界。”

    钱心一又给刘易阳拿了串笋“我妈那边小弟弟,真羡慕你们这些能在家看动物世界的人。”

    陈西安笑了笑“你小弟弟怎么到你老家去了你们明天吃团圆饭吗”

    “他爸出差了,”钱心一想我们明天估计要吃白饭,不过没告诉他“吃,你怎么过”

    陈西安“杨江不来吃饭的话,就随便弄两个菜。”

    钱心一在忙着剔串没走心“你不回家看看父母吗”

    陈西安“我父母不在家。”

    钱心一“那在哪”

    陈西安“基地上。”

    钱心一来了兴趣“什么基地,核武器人造卫星”

    陈西安笑起来“你脑洞真大,导弹。”

    钱心一羡慕的说“难怪你能建小三居的模型呢,搞了半天是科学世家,不过你爸妈研究导弹的,你怎么学起了建筑”

    陈西安“干一行恨一行吧,看起来光鲜的职业都很辛苦。”

    不过他父母常年在基地上,逢年不一定,但过节肯定是独自,钱心一想起他那个户型不小却空荡荡的家,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不像同情,似乎是一点感同身受的心疼。

    他点了碗花饭让刘易阳不要只吃串,然后举着手机跟陈西安东拉西扯,从什么时候回去聊到十一去哪里,再从这里那里的气温聊到杨江的西藏之行,等回过神来,居然就打了四十多分钟。

    钱心一挂机的时候看见那个通话时间很是愣了一下,放之前他简直没法想象,他会跟一个人聊这种没营养的话题还聊老半天,所以可能重要的不是营养,而是聊天的人。

    他的小弟弟吃完了坐在条凳上,斯文的喝着米酒,一直盯着他看,见他看过来忽然来了句“大哥,是你的女朋友吗”

    钱心一说半天口干舌燥的要了碗绿豆汤在喝,闻言直接呛进了鼻子里,又酸又咳的缓了老半天,老泪差点折腾出来,他脸色有点红,可能是咳出来的,也可能是燥出来的。

    他去捏孩子软嫩的面颊“再瞎说我就把你卖到这里给老板串豆棍。”

    他指尖上一点力道都没有,刘易阳却被吓了一跳,瘪着嘴不敢说话了,惴惴不安的模样像个受惊的小兔子,钱心一觉得好玩,不忍心把他关在宾馆里,结了账牵儿子一样把他牵回了村里。

    第33章

    村旁的马路坑坑洼洼,积了水,愈发像一块块补丁。

    这里本来该是水泥路面,但因为这一任村支书私吞了部分款项,导致路面只铺了石子,车来人往,石子磨损下陷,泥土便浮了上来。

    他离开这里的时候就是这样,这么多年依旧如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穷,所以的特别慢,麻木承受的乡里,和以权谋私的小地方官。其实知识不一定能改变命运,但见识可以。

    刘易阳没见过这种阵仗,发臭的枯河和星罗棋布的生活垃圾,东张西望没两脚踩进了小水洼,怕钱心一生气,愣是一声没吭。

    钱心一其实注意到了,但也没说什么,琢磨着他待会得去跟他的小侄女玩泥巴,弄双拖鞋先拖着算了,反正天气还不太凉。走到村口的时候,一个老头晃上了马路,两人抬头一相望,登时都愣住了。

    还是那老头先张嘴,眯着发昏的老眼,背着手有些讪讪的笑道“是满意吧,回来了”

    乡下讲究贱名好养活,钱心一的小名就是满意,连他妈都不叫了,只有他父辈的老乡才记得。

    钱心一瞬间有种岁月荒唐的感觉,这人是他年少时的噩梦,逼得他们举家迁离,谁料经年再见,横行八乡的村支书已经老态龙钟,甚至还用这种惴惴的神态跟他说话,这实在有些可笑,偏偏却是现实。

    钱心一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就冷淡的回道“张书记,是我。”

    他很多年没回来了,村里谣言不知从何而起,越传越离谱,在传说中他俨然成了个百万富翁,键盘一敲十几万唾手而来,在小地方已经成了个得罪不起的人物。

    张航的爸张元山前些年被人告下来了,没了权利傍身一下就夹起尾巴来做人,以免人报复,而且他真的老了,年轻时做过的坏事织成夜里的噩梦,人和脾气都朽的飞快。

    几个月前才听过他儿子酸溜溜的抱怨,钱心一是真出息了,是他们项目设计单位的总工了。他对总工的概念就是很大很大的包工头,连他儿子的工钱都归他管,他越想越惊心动魄,怕钱心一回来找他算账。

    如今他见了钱心一,这人早已经不是记忆里惊慌失措的少年,脸盘瘦了眼神也沉淀了,牵着他手里那个白白净净的城里孩子,浑身有股和乡下人泾渭分明的东西。

    张元山忍不住有点慌,摆着手干笑“不是什么书记了,你要是不嫌弃,就跟以前一样叫我大伯吧。”

    这个大伯曾经叫混混打断了他爸的腿,教唆他儿子把自己逼退了学,他好意思说,钱心一却没好意思听。他本来以为自己再见他会冲上去给他一拳,然而实际上却没有,他只是看见他曾经的恐惧在他面前碎成了渣,心里甚至有些难以置信,他心想我当年怎么会觉得他可怕呢

    生活的压力磨平了过去的棱角,等时过境迁,人也成了一个全新的自己。无数孩子的童年梦想是成为科学家艺术家,可十年二十年后,他们只是柴米油盐中挣扎的普通人。

    钱心一也一样,如今张元山对他来说,还不如高远给他的负面情绪大,报复他没有意义,因为他已经不堪一击。真把他推个屁墩儿骨折了,张航还得来要死要活,纯粹是自找麻烦,他站了会儿,没接话转身就走了。

    他看着这些人堵心,但无论把他们怎么样,过去依然是定局,最可怕的是他竟然还没想把他们怎么样,这种复杂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简直有些不孝,他一边走一边想以后还是别回来了。

    刘易阳被他牵着,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个胡子花白的老大爷跟着追了几步,脸上的表情非常奇怪。

    道旁白桦上的枯叶旋着落了下来,一叶知秋,凉风瑟瑟,冬天也不远了。

    他姥姥如众子女所愿的闭上了眼睛,因为葬礼的事情,钱心一拖了两天才回到c市,他走的时候只带着一个旅行包,回来的时候却多了一个箱子和一个孩子。

    彭十香要待到守完灵,刘易阳没人管,被她央求着让钱心一带上了,钱心一一直到上大巴还在拒绝,他忙起来脚不沾地,刘易阳估计只能喝西北风了。

    但是他母亲不管,她不知道设计狗的生活,只觉得再忙都是坐在室内的板凳上,来不及做饭订个外卖也就是一通电话的事,饿不到她的小儿子。

    不过其实她并不是偏袒小儿子,只是发现钱心一并不太讨厌刘易阳,而且小儿子还很黏他的大哥,她希望钱心一能融入她的新家庭,小儿子或许是个催化剂。

    刘易阳不知道他妈的用心良苦,他只知道钱心一的侄女是个超级可怕野丫头,这两天逼着他又是在地上趴着捡石头,又到河里埋鱼雷炸水玩,他的衣服脏的看不见鼻子眼睛,烘干的鞋也在乡下的石子路上扎破了底。

    有次草丛来游出条水蛇,她还折了根棉杆挑起来,大开大阖的扔进了河里。

    还有什么蚯蚓马蜂窝,层出不穷的玩意,最可怕是她还亲他,刘易阳害怕出去玩,又不敢说,累的心神俱疲,一见钱心一提着包要走,就觉得自己要完蛋了,外套都没穿的跟了他大哥一路,隔着十几米期期艾艾的看他。

    钱心一给的零钱多,他的侄姑娘勉强买他的账,让别闹就能安分一会儿,刘易阳就在这间隙里休养生息。

    钱心一把他送回去一次,转头又跟了出来,他妈妈灵机一动,直接把孩子塞给了他。

    他大包小包还牵着个娃,机场的的士又不太好打,陈西安打电话说来接他,就也没拒绝。

    刘易阳虽然乖,但是有点怕生,陈西安跟他打招呼,他抱着钱心一的腿露半边脸看他,钱心一没法放东西,只能由陈西安搬,他觉得过意不去,就指使他弟弟卖乖,说“叫叔叔。”

    刘易阳软软的叫了声叔叔,陈西安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说“这么小,像你儿子。”

    钱心一还没想好把他安置在哪,又想起他妈的一百条注意事项,整个人都是懵的“是我儿子就完蛋了,为什么5岁了还在冲奶喝啊半夜还要定个闹钟叫他起来上厕所睡前还要讲故事”

    陈西安笑的不行,心想他带几天孩子崩溃了,说不定对结婚生子会留下点阴影什么的。

    刘易阳的小王子待遇一进家门就没有了,他没溜的大哥把遥控器往他面前一摆,让他自生自灭,接着就跟那个陈叔叔锁上门出去了。

    等两人采购完回来,孩子歪在沙发里睡着了,并且等他们看完一集nba还没醒来。钱心一本来打算请陈西安吃顿饭,看这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吃得上,但是让别人饿着肚子回家的事情他也干不出来,就说点外卖算了。

    陈西安鸠占鹊巢的削着苹果,边削边自己吃“天天吃外卖”

    钱心一见他一点分享的自觉都没有,就扬着手问他要一半,据实以告“一个月能开两三次火吧。”

    陈西安用刀子戳着给他一半,假装惊奇“哟,你还炒菜呢,炒几个”

    “三个吧,西红柿,鸡蛋,面。”他自己说完,就笑了起来。

    陈西安也笑起来,很浅那种笑意,有点关怀之外的东西“你这样不行,老熬夜,饮食还单一,外卖老吃也不行。”

    道理谁都知道,就是懒,他很多时候回来外卖都不送了,大半夜的煮个挂面都要夸自己勤快,有时因为一个人吃饭没意思,索性就不吃了。

    气氛一下就暧昧了起来,钱心一埋头翻a,瞎答应道“晓得了晓得了,吃什么”

    陈西安放下水果刀往沙发上一躺“土豆丝,地三鲜,干锅娃娃菜”

    钱心一赶紧翻了翻随便找了个附近的小店,刚下了个酸辣土豆丝的单子,陈西安又说“不要外卖。”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着陈西安,用一种犹疑的语气问他“你的意思是要吃我做的”

    说实话,他不是不能满足客人的一点小要求,他的厨艺另说,单说那个土豆丝,切一盘够他玩半天,要命的是他家里还没有擦丝神器。

    为了能准时吃上饭,钱心一觉得他不能答应这么无礼的要求,他刚要说“还是点外卖吧”,就听陈西安笑着说“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做给你吃。”

    钱心一的脑子估计是被门夹了,他没说“不用不用”,偏偏下意识就以自己为检验标准来了句“能吃吗”

    陈西安站起来,忽然来了一句“诚信至上,技术一流。”

    钱心一立刻就笑瘫了,因为gad的服务理念就是这句话,高远每次开会都要念一遍。

    刘易阳是被摇醒的,洗了脸上桌吃饭,他吃了两小碗,末了真心实意的夸了他大哥“大哥你真厉害,你做饭比妈做的好吃。”

    看着他崇拜的小脸,钱心一捏着筷子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厉害的是你大哥旁边的那个。

    陈西安唯恐天下不乱的附和道“下次让你大哥给你做可乐鸡翅。”

    第34章

    大哥只能让别人给他做可乐鸡翅。

    钱心一走之前就知道回来要加班,家里没保姆,临时请也来不及,托儿所根本不在他的概念里,就把刘易阳送到他师父家去了,免得饿到这小绵羊。

    他说他下班早就来接他,但这显然是张空头支票。杨新民退休了没事干,见到个孩子当孙子一样,高兴的不得了,刘易阳一个在家害怕,开始了每天和老大爷打太极下棋的退休生活。

    节后上班第一天,一所就开始整合别墅的图纸,为小别墅的最后一次汇报做准备。

    好在有小蛮腰比在面前,陈毅为看不上别墅这种螃蟹腿似的工程,半天剔出丁点肉,还费事的不得了,就一门心思扑在了小蛮腰的前期上,提着公文包跟着高远不知道跑哪里去开会,省去了很多自找麻烦,前期也没有结构,所以陈西安也很自由。

    查漏补缺,强迫性的检查看了几百遍的图纸,办公室外的几个一天到晚被叫进来走出去,鸡飞狗跳到周二晚上,核的人见了图就想吐,改的人摸到鼠标就更年期,煎熬到把图纸打包压缩,钱心一揉着眉心把笔一扔,宣布关机吃饭。

    如果次天汇报不用大修,那接下来他们就可以喘口气了,建管局的流程就是设计院苟延残喘的盼头。

    这次汇报声势浩大,他们全组人除了陈毅为都去了,确保陈瑞河这边无论提出什么问题都能立刻答复出来,一是显得专业,二是赵东文他们今天也没事,跟着来见识一下也不错。

    赵东文人高马大的,但可能是因为心态年轻运动的原因,穿的太正式总少点味道,他自己也别扭,局促的让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新手。

    会议室一共十七八号人,甲方的技术、结构,总包加管理公司,当然,赫剑云也在。

    张航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进门的时候就恶劣的撞了钱心一一个趔趄,眼神里满是敌意。钱心一莫名其妙,觉得这厮简直是中二期再临。

    因为前两次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这次没什么内容,主要就是答疑,问到谁的楼就归谁回答,进展还算顺利,只有赵东文因为紧张,时常发出“额”这样迟疑的声音,瞥见那个面沉如水的大老板眉头皱一皱,吓的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张航瞄准他负责的5楼,一直不停的问他问题,赵东文磕磕巴巴,又尴尬又惭愧,觉得自己极大了拉低了公司的水平,丢了他师父的脸。

    师父倒是无所谓,因为他也是靠丢师父的脸混出来的,钱心一没替他解围,让他自己结巴着答完了,第二次他就不会这样了。

    差不多之后陈瑞河抛出了他之前就关注的一个问题怎么回填

    钱心一和陈西安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他看向陈瑞河,说“尽量空填,我们这边的建议是局部从负一层顶板甩出一截钢筋,到时候把砌块砖钻上孔,插在上面固定,铺压型钢板,浇一层薄混凝土充当地面,验收完之后拆掉,可能费点小钱,但是能省下很多功夫。”

    对面的几个领导针对省钱和费事的矛盾议论了一会儿,最后因为铜门都有了,不差这点钢板,采纳了设计院的建议。

    赫剑云从始自终只朝设计院说了一句话,针对谁草履虫都看得出来,他说“项目的安全你们全权负责是吗”

    他一说话就像空调加了氟,瞬间就冷场了,而张航阴郁的盯着钱心一,嘴角浮起一个冷眼旁观的讽笑。

    赫剑云看的是陈西安,但他是不能说话的,幸好负责人也不是他。

    钱心一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老子牛逼到不知道什么是道理”的逼问,既不打包票也不往坑里跳,笑着说“图纸方面的问题我们当然全程配合,但具体实施的过程归咱们总包和管理还有之后的中标单位负责,毕竟设计院是脱离施工环节的,陈总,是这个道理吧”

    大老板虽然有钱,但是说的话没什么工程常识,责任判定是跟着款项比例来的,设计院才拿几个钱,就让别人全权负责

    而且就别墅这种矮楼来说,只要他的混凝土里不是没配钢筋,基本都塌不了,以前没有钢筋的时候,纯砖混的房子照样住十几年,别人设计也不是蠢货,给自己挖坑还把自己埋起来。

    陈瑞河怕他接着丢人,背地里被人取笑,连忙跳出来打圆场“是是是,钱所多靠谱的人哪,金茂和绿地这么大甲方的指定设计师,你办事我们放心。这个,钱所啊,后期遇到现场问题了,要劳烦你们多跑跑工地。”

    钱心一没戴高帽子,许诺了会尽力配合,汇报就算结束了,之后的合同由商务负责。甲方要请他们吃饭,稍作休息解决下生理需求之后就走。

    因为男厕所的容积率严重不够,钱心一和陈西安就先晃到院子里去了,他坐久了腰疼,正反着手捶腰,猝不及防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

    事发突然,陈西安也没来得及拉住他,拽住手的时候人已经跪到小花坛的岩口上请了个安。

    膝盖碰石头自然是膝盖疼,压上成年男人的体重,冲力和惯性让带着锋利毛边的蘑菇石岩口瞬间切破了真皮层。

    钱心一突兀的叫了一声,被膝盖骨位置轰然爆发的痛意刺激的眼冒金星,撑在花坛边上倒吸凉气。

    陈西安率先反应过来,一回头看见愤怒之中又有点怔忪的张航,心里十分窝火,一步上去就推了他一把,冷下脸声音一抬“想干什么”

    他的力气实在不小,张航没料到钱心一会摔到石材口上,一时没回过神,被他推的倒退了好几步,慌忙中拉劈了一根梨树枝条都没能站稳,一屁股墩在了地上。

    你他妈谁啊他怒从心起,爬起来拍拍屁股灰,瞪着陈西安横声道“没你事儿,滚开”

    陈西安发了个闷火,稍微冷静下来,想起该先看钱心一的情况,冷冰冰的说“不滚,看不惯自己滚吧。”

    “你”张航一提骂腔,准备问候他妈了。

    陈西安转过身,看也没看就朝大门方向叫了声聂总,张航紧张的回过头,见他的光头领导从屋里走出来问道“陈工,有事额,怎么了这是”

    钱心一左腿不仅使不上力,还因为刺激抽起了筋,抖的受损的髌骨在石头上磨,疼的立刻就起了一层冷汗。

    他都没太听清后边人在说什么,只是抬着手盲目的召唤队友“陈西安,你嘶先把我弄起来。”

    陈西安从背后半抱着把他从岩口上挪开,又指挥他转过身体扶住自己的肩膀,翻了半面坐在花坛边上,让他曲着腿,蹲在旁边卷他的裤子。

    伤口一露出来,钱心一生理性的觉得更疼了,皮肉全砸进去了,凹出个一道棱,正因为皮还没破,所以血全淤在里头,紫的有些触目惊心。外伤倒也还好,主要是膝盖头上没肉,一撞就是骨头。

    聂总靠过来,一见他的膝盖就“诶哟”了一声,说“磕的有点狠,估计伤了骨头,送医院去。”

    这光头老奸巨猾,看得出情况不对,故意跳过怎么就摔了的问题,一句话就想把张航故意伤人的事情圆过去。

    屋里的人察觉到庭院里情况不对,陆陆续续也出来了。

    赵东文是亲徒弟,一见钱心一的膝盖就大惊小怪起来,他本身就是个咋呼性子,嚷起来特别纯天然“师父你腿咋啦好端端的怎么就摔了走走走去医院,师父来,我背你。”

    老吴把莽撞的他挥到一边去,蹲下来按了按钱心一的膝盖骨头。他儿子是校篮球队的,扭伤骨折次数多了,因此也有了点常识。

    钱心一疼的浑身一颤,飞快的把他的手指拍掉了。如果是纯外伤这会儿应该疼麻了,但看这反应速度,至少是骨裂了。

    钱心一疼的恨不得狂磕止疼片,左手无意识的扣着陈西安的手腕,把人掐的手背青筋暴露。但是他也不能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被送走,医药费自己出,工伤谈不上,更不能忍的是张航这个傻逼他推自己干嘛

    因为淤血不通,被砸出凹痕的位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不用拍片子都够工伤级别了。

    正好陈瑞河上完厕所出来吆喝吃饭,见一群人围观近来看,也是吓一跳“怎么摔成这样了”

    钱心一抹了把冷汗,抬头看着张航笑说“我也奇怪呢,捶个腰飞出去了,张工,你说吗”

    他西裤上还有灰尘,垂花门下面也有个摄像头,抵赖都没用,张航心里恨不得抽他一顿,却碍于领导都在场,只能违心的认错,他把眼睛一垂,念经似的说“对不住,急着出去开车,不小心撞到钱所了。”

    他的光头领导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开始训斥他“让你平时别这么毛躁,还不快把钱所送到医院去,这样吧,医药费小张自己掏。”

    当谁稀罕他那点医药费,连一句诚心诚意的对不起都没有,钱心一给陈瑞河的面子,也没让他们下不来台。被送到医院拍了个片,果然,髌骨骨裂了。

    饭没吃成,陈瑞河折回去叫人收拾会议资料,在大门口遇到大老板,显然是旁观了全程,若有所思的问了他一句“那个总包的年轻人叫什么来着”

    陈瑞河答了,还怕他怪罪张航误事,还替他说了几句好话。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么久我也不太清楚行业的流程,下面的不全,但是差不多,看懵了的gn可以看看。

    甲方老a建了个百货,招租赚傻了,不行,我也得整一个。

    报批立项勘测这个局盖章那个局盖章获得土地使用权批准政府拍卖土地,直接投标。

    拿到地的甲方我要建个百货,找谁呢

    设计院找我找我。

    甲方好,就你了,但我希望我的百货外观比a的好看。

    方案公司大哥,这个只有我是专业的。

    甲方好,你也来。

    方案公司设计,我觉得这个位置要这么弄才好看,你这样弄吧。

    设计院傻逼,消防过不了抗震过不了结构受不了,你自己画着玩吧,反正我不理你。

    方案公司业主,你看设计院画出来那个效果,太恶心人了。

    甲方设计,我觉得方案那个好看,不能按他的来吗

    设计院按他的没法竣工了。

    甲方那按你的来吧。

    方案公司土鳖,我也不理你。

    下一环节负责出招标图的外墙顾问回收到两版建筑图,又要兼顾效果又要兼顾规范的顾问,就要发挥他的机智在其中当杠杆,给两方提立面优化的意见。

    沟通过程中两方仍旧坚持的意见,就会成为日后施工的问题。

    顾问业主,这是我们出的招标图,您看吧。

    甲方好好好,我去召开发标了。

    施工单位兄弟,这个外墙立面我能的经济又精美,给我做吧。

    甲方说行,给你。

    但是甲方又会想你稍微赚点可以,但不能把我的百货做成豆腐渣,顾问,帮我盯着他。

    顾问好,没问题。

    打电话去现场打电话去现场打电话开会打电话

    竣工

    第35章

    钱心一在科室里打石膏,赵东文和胖子在外头义愤填膺,陈西安让他们消停一点,毕竟他们的所长虽然外号叫钱宝宝,人却和宝宝沾不上边,他不会刻意占便宜,却也是不肯吃亏的。

    张航不知道是怕挨打,还是纯粹看不上他们是钱心一的狗腿子,一个费用交到钱心一都出来了才交完。

    他没走完全是为了给他领导一个交代,光头聂总虽然架子大,对他还是十分维护的。他阴阳怪气的把缴费单往钱心一面前一扔,转身就准备走人了。

    他其实还想打他,不过钱心一这边人多势众,每一个看起来都更想打自己的样子,他虽然处于弱势,心里却滋生了一种扭曲的快意,钱心一一推就倒,弱的一如当年,他心想没人给你撑腰的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赵东文恨不得抽死他那小样,一个“你”没说完,踏出去的半步就被他师父给扯了回来。

    这是他和张航之间的陈年旧恨,钱心一不会当着所里人问他原因,他只是捡起那张缴费单看了看,然后叫住了张航“你先别走。”

    张航侧过身,见他用两根指头捏着单子,一副挺嫌弃的样子,就挑衅的笑道“怎么不要我的臭钱”

    放在十年前,这种宁折勿弯的气节他估计是有的,这种程度的激将法他也吃,可惜现在不这样了。

    “钱凃了屎都是香的,”钱心一张嘴恶心倒一批人,自己还觉得是个大实话,笑着说“我没那个意思,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接下来的营养费、护理费、误工费什么的也拜托你了。”

    陈西安补上一刀“精神损失费。”

    张航完全没想过这种多米诺骨牌效应似的连带问题,一下愣住了。

    钱心一心里冷笑一声,接着说“哦对,还有精神损失费,就算到拆石膏的时间好了,医生说一个月左右,期间的单据和发票我会留好,到时贴在一起,让陈总带给你。”

    他还要让老跑工地的陈瑞河带给他张航气的简直要吐血,但愤怒之外,他又隐约茫然的意识到,他爸爸并不是危言耸听,钱心一真的不是他得罪的起的人了。

    倒不是说他赔不起这个钱,问题是他不想赔,他赔了生气,他凭什么要赔他从前打钱心一一顿,他只能一声不吭,现在推他一下,却被他拿捏着把柄要挟,这种地位颠倒的反差让他比赔钱还愤怒。

    但是愤怒不顶用,真到那时候陈瑞河把报销单给他,他难道也把单子摔在陈瑞河面前或者告诉陈瑞河,他就是不赔

    张航瞪了他一会儿,带着一肚子愤怒和一点点的无奈走了。

    钱心一到他师父家门口没敢上去,一是爬不了楼梯,二是怕挨骂。被骂也没什么,只是陈西安还跟着,看着他被训的跟赵东文似的,有点丢不起那人。

    陈西安上去接了他弟弟,一本正经的朝杨新民撒了个谎,说他还在开会,其实那时他就坐在楼下的车里。

    他来得及时,马上国庆节,杨新民跟夕阳红伙伴组了个老年团,定好了去庐山旅游的票,钱心一再不来人,他这两天也准备把孩子送回去了。

    刘易阳虽然舍不得有求必应的杨爷爷,但是大哥对他来说还是个愿意接近的人,他第二次见陈西安,也不如第一次那么拘谨,被他牵下楼往车里一爬,立刻就“呀”了一声。

    钱心一打了个石膏腿,正靠在对面的车门上发愁,伤筋动骨一个月,他上哪去请30天的假不坐班也不是不行,家里的电脑配置比公司配的好得多,就是不太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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