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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客堪看客 第4节

作者:事后疯烟 字数:23279 更新:2021-12-13 15:44:48

    在月老宫的大门前踯躅了片刻,守门的仙童与我相互的做着较量,只要我不上前他便不会过来询问,最终我长叹一气,扭过脸直往我的天命宫走。

    平日司奇鲜少过问我的去处,一是知道我定是又去了地府,二是天命宫还不至于离了我就转不动的地步。只不过这几日以来,我变得大门不出二门迈,这倒引得他诧异起来。

    玉帝派来开启灵柩阁的人刚走,司奇便跑过来问我“那天灯没放出去”

    事隔这么久,制作天灯的材料与那些失败品都不知被扔到了什么角落,司奇这突如其来的发问使我有些恍惚,我怔怔的看了他一眼“放了。”

    不知是出于担忧还是看热闹的心态,他又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摆了摆手,径自走到书案前,对着命盘出神。

    像是掷摋子一般,我将命格石一个接着一个丢入命盘之中,显现在空气之中的文字叙述一段段或平淡无奇或惊心动魄的命格,它似能容纳百川,又似一个能吞噬光明与声响吞噬掉一切的飓风口,不搅得天翻地覆哪能尘埃落定。

    我忽然有些触动,便问司奇“对于前生的事,你可曾有过好奇”

    “有过。”他在我对面坐下,手指漫不经心的敲击着红木案台,眼神却不知飘向了何处。

    “然后呢”

    “现在已经不好奇了。”说完他又将左眼给闭住了,用黑石轻轻抵住眼睑“一个人一生就只能拥有一块石头,这心当然也只装得下这一块,正所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若是什么都奢望得到,那么最后就会什么也剩不下。”

    这似乎是个一旦揭开就会后悔,可不解又会心有不甘的谜题,而现下我就处于最初的状态,哪怕有先知劝诫仍旧要一往无前的将这个谜底解开。

    我拉开闲聊的架势,假装很无意的说“想来是那碗孟婆汤没能将你的前生洗净。”

    司奇笑了笑,将手中的黑石递给我“你做了主掌书这么久,就只知命盘能显现新生的命格,可却不知它还能显现已终结的,所以别无故诋毁孟婆。”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他有些怅然的说“不过看自己的前生,那感觉就像是在别人的故事里走马观花,那些过往是你的,那些人也是你的,可又全都不是你的”

    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掏出一本褶皱了的书籍,我看了一眼封皮,不想竟是我在人间写的野史。他草草的翻了几页,停住手后将摊开的那页举到我的眼前。

    今昔忆往昔,也曾并肩携手你侬我侬,今日念故人,却是昨日黄花红尘客梦,少时不叹陈事如风,老时不嗟故人若梦,顾后自有清风明月,思前往事不堪卒读

    看着他指的那几行字,我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他一脸正色的说“你要知道,仙家往往比凡人还要固执,只因在我们褪去凡骨的同时一并连着凡心也褪了,最后变成你眼前的石头这般又凉又硬,于是一切就那么定格住了,无法前进也无法倒退。”

    我摇了摇头“是你本末倒置了,试想人生在世,匆促如白驹过隙,智者因洞悉了这些才会将自己变得洒脱,旁人看来似是风流无情的。而仙家却拥有永恒不灭的身躯,自然就不用念惜光阴,于是这才会咬住一个人一件事不放。”

    司奇竟不置可否的沉默了。

    第17章 第十七章

    隔着六合幻镜,我看见炑琰已长成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在他的身旁,终日有一个同岁的少年陪伴,在天庭憋闷了许久,索性借着去看看他的理由下界一趟。

    我到洛河城后制造了一次与炑琰的偶遇,俗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他一开口问我的就是寻欢的好去所,我自然是将他领到了我常去的地方。

    随柳楼的门匾还没换,只不过里面的老板换成了当年的花魁。

    花魁俨然已不是当年那个能使万人空巷的妖冶少年,那装束打扮像极了上一任老板韫和,三十多岁的年纪再不施朱傅粉,岁月的尘垢毫不留情的显露在眉眼之间,而原本那对清亮的眸子,如今也覆上了一层悠远而娴静的色彩。

    他自然已不再认得我,只是当新客一般招待,为我推荐了几个不久前从漠北贩来的孩子,俱是面容清丽举止羞涩的少年。

    将选好的人带至厢房,小厮们一早就将酒水打点妥当,房门一合上,那少年就面露惊色的看着我,那表情似在看一个即将吞他入腹的野兽。

    我温和的同他笑了笑,召他过来陪我一起喝酒。

    见他始终闪躲着,想是还没得及习惯楚馆里的一切,于是这半天他不靠近我也不主动去碰他,明明是来寻欢的,却弄得像是来单单来这里喝酒的一样。

    酒这东西胜过了所有的脂粉,将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妆点的更加诱人。兴许是发觉我不具备太大的威胁性,于是慢慢的他也松懈了下来,最后竟还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直到看见他饮泣不止我才察觉到,自己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一听别人提起往事心底便激起阵阵波澜的叶岱书。在这期间我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酒,将目光投向窗外渐渐沉下去夜色之中,那孩子带着啜泣的倾诉正如窗外细不可察的风。

    等那孩子止住哭泣的时候,巡更到此的两个更夫已将手里的锣锤敲出一慢两快的节奏,不想已是三更了。

    起身绕到他的身旁,并小心翼翼的将人拥在了怀里,孩子单薄的身躯总给人一种稍一用力便会将之折断的错觉。

    少年绵软的躯体在我怀里微微颤抖,我细细吻遍了他的眉眼,很是轻柔的说“别害怕,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强求你。”

    自我开始在风月场流连以来,这样的话说过何止千遍万遍,因为我始终觉得人都有一个相同的本质吃软不吃硬,威逼之下的屈服免不了会有瑕疵,我则更没有猫在捕食老鼠时的恶劣本性,别人不情愿我也不强迫。

    怀里的人露出了感恩戴德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好人,正当我欲起身离开的时候,他从身后将我抱住,然后就是那句如何也听不腻的别走。

    较之于女子,男子似乎更为符合温柔乡这一称谓。

    之而来是足以使任何人都沉醉的云起雨落,温热的肌体稚嫩的喘息,如风驰电掣一般将积攒在我体内尘垢拂拭一空,纠缠在心底的那缕乱麻渐渐松散开来。

    然而就在这之后的一瞬间,它们又迅急的收拢至一处。

    他侧身枕住我的胳膊,泛着水气的波光落在我左胸膛上那朵花上,接着便略有些调皮的将耳朵贴了上去。

    我问“可是听见什么了”

    他半撑起身子,如瀑的长发钻进我的脖颈里,烛光摇曳下的面容有些不太真实,恰巧这时更夫再次巡更走过。

    “咚,咚,咚,咚”他鹦鹉学舌一般跟着念了起来。

    更声止住后他说“公子的心已敲至四更,怕是不多会儿就该走了。”

    我又将圈进臂弯之中,柔声道“你先睡一会儿,我不会走的。”

    至少天明之前不会走。

    他的呼吸声渐渐在我怀中平缓起来,忽而从窗外吹进一阵风,将案上的残烛给熄了。各个厢房潮涨潮收,整个随柳楼终于沉浸在了难得的静谧当中。

    我的目光在夜色中徜徉,明灭的灯火隔着门纸窗户透了进来,在这些灯火中我似乎捕捉到了一抹幽绿,那是缠绕在亡魂与鬼差身上的冥火,也是缠绕在泱濯身上的冥火。

    静静的看了一阵,我才敢确定那不是我的幻觉,那气息再熟悉不过。

    泱濯的一袭黑衣似能溶进夜色之中,不见门开,风声也无恙,他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立在了屋中,足下的鬼火似在他的衣袍上燃烧。

    我本该惊慌失措的同他解释一番,可我心里藏着一些不得被他窥探到的东西,尤其在见到他那张万年不变脸时,我就更应将他藏得再深一些。

    我似有些赌气,一不做二不休的下了榻,大方敞开的衣袍挡不住夜里的凉意,我冷笑一声“阎君可是特意来找我的”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我脖颈以上的部位,这使我有些受挫。

    “上来办差,路过而已。”他越过我向榻上已安睡的少年看云,似有些嫌恶的皱起了眉头。

    我向前走了几步,并挡住了他的视线“那事情可办完了”

    泱濯转过身去,还以为他这是要走,不想竟直直在桌旁坐了下来,勾着上半夜的未喝完的酒,拿着我用过的杯子径自就喝了起来。

    他果真是七界之中最不解风情的人,就眼下这屋里的情形,也是能喝酒的嘛

    我将衣襟整好同他面对面坐了下来,这半晌的光景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我猜不透他话里的真假,究竟是特意来寻我,还是真的只是路过。

    是他先打破了沉默“要不要跟我去一个地方”

    要是没记错,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主动约我,且不管他说的是什么地方,总归比不过地府可怖。我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既然阎君开了口,我自然是要赏脸的。”

    夜风习习,掺杂着沁骨的寒意,而泱濯所驱的黑云也同他的主人一样,由里到外都泛着着森森冷意。一路上我都站在泱濯身后,一是想让他为我挡风,二是观摩他结实笔挺的后背。

    他冷不丁突然问道我“你最近似乎很忙”

    我不知飞向何处的思绪猛的被拉了回来,细细斟酌他的发问,我有些不以为意的说“还好。”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我总是不能理解,为何能言会道的我在他面前总会变话语艰涩,一字一句都须在脑子里过上几遍,不能太唐突也不能太寡淡,似乎他口中的每一个字都是讨来的。

    不多时我们就到了城外,他在一处荒地上收了云斗,毫无防范的我险些跌了下去,好在我适时的搂住了他的腰。

    泱濯的腰身不会稍一用力就能折断,相反的比我触碰过的任何一个都要结实得多,我半个身子都贴上了他的后背,鼻尖就在他的深衣上摩挲,这一刻我突然领悟到,叶岱书终归是要迷恋这副身躯的,哪怕得不到任何回应。

    我有些留恋的不肯撒手,他冷冷的看了我一眼,猝不及防的向前走了一步,将呆滞而尬尴的我留在了原地。

    好不容易整顿好了落空的心,眼前却是一片荒凉萧索的景色,杂草从生,将一片凸起的山丘遮盖得严严实实。泱濯所经之处都留下一簇幽绿的鬼火,半人高的蒿草纠缠双足,每走一步都会发出飒飒的响声。

    我不明就里的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他也不接言,径自将手扬至半空,由左至右缓缓拂过,他微张的五指不知注了什么法力,在他收回手的同时,眼前的景色已变成另一副模样。

    是一个皇陵,门庭下的石碑上镌刻着尤陵两字,我心底一颤,那个叫郁屏的立时涌上心头。

    泱濯径直走了进去,在一道紧闭的石门前停下,皇陵的石壁上雕刻着年代久远的图腾,图腾内有数十个地方闪着蓝光,由一条条同样闪着蓝光的线连接着,饶是不怎么见多识广的我也知那是一个结界。

    穆央的魂就被禁锢在这里面,这四百多年他又是如何度过的。

    泱濯看着辉煌却又陈旧的皇陵,我试想这些年他又曾经多少次到过这里,只这么静静的站着,专注的目光似能将这面石壁望穿。他的心怕是早已同这道石壁一样,连个透光的罅隙都没有,而里面住着的人是穆央。

    我从来不知道看着一个人的背影竟是件这么难过的事,这份难过里有心疼也有不甘,而这不甘恰恰是如何也不能摆脱的,早一些或晚一些都不至于落得如此的境地,偏偏就停留在这最为尴尬的时光里。

    他的冷漠与疏离告诉我,这是他与穆央的世界,我只是一个贸然闯进的看客,石壁立错了地方,不该是他与穆央这间,而是我与他之间。

    自始至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像个卫士一般在皇陵前站到了天明。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等我察觉到自己对泱濯的心时,就已走到了回旋无路的境地。不过,纵然我无法抹掉那份不甘,至少能抹去那份心疼。

    是不是这样,我就可以少喜欢他一点了。

    当灵柩阁再一次被开启时,我偷偷将郁屏的命格拿了出来,就在我将它丢入命盘之时,黑石倏忽的从盘中飞起,并直直砸中了我的前胸。

    之后我便陷入了一个漫长而混沌的梦境。

    第18章 第十八章

    尤国的长皇子郁屏,也就是我,幼年时没什么特别的喜欢好,同其它皇子一样在王宫里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长大后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无非就是爱好男色,到了二十二岁这年,后宫已豢养了几百只金丝雀。

    父皇许是怕我死在这温柔乡里,于是便给我派了一项任务,那就是护送我妹妹去朔国和亲。

    无非就是换个方式游山玩水,此去一路不知要经过多少异国他乡,指不定还能充盈充盈后宫,于是我果决的连一个暖床的都没带。

    和亲的队伍一走就是四五十日,路途之上真可谓是繁花似锦,美景之中更不缺美人,河畔街边随手都能捞来一个,待我们走至朔国都城时,随队而行的马车已从两辆增加至五辆,且装的都是我的沿途搜刮到的美人。

    觅人就如同买菜,强买强卖总归称不了心,可我向来就喜欢强迫别人。

    在亮出身份后愿意跟我走的,即是招手即来、唾手可得,这些人多数都寡淡无味的,要么冲着我皇子的身份,要么冲着这张脸,往往都不能持久。而那些不愿意跟我走的,总归要耐人寻味得多,你追我逐间既能满足我身为男儿的征服欲,又能享受非比寻常的意趣。

    这一路上被我逼得要寻死觅活的少说也有三四个,可死成的却一个都没有,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最得力的侍从。

    说起我的侍从郁展,相貌平平,武艺精湛,但凡想去什么地方恃强豪夺,仅带上他就够了。我与他本系一家,算是第五辈的兄弟。他打小就跟在我身边,就我后宫里那几百只金丝雀,都是经由他手弄进宫的,他的那些手段自然腌臜且卑鄙,所以我从不过问,也懒得过问。

    若是要说我最喜欢的是哪个我说不出来,可若是要说最喜欢我的是哪个,便非他莫属了。然而最令我费解的是,他那愚昧而执拗的单相思,何故就成了助纣为虐的动力

    郁展谁的帐都不买,就只听我的,和亲的一路上我那个姿色平庸的妹妹没少挤兑他,不敢明目张胆的说我便从他身上入手,奈何郁展只在我面前不是个哑巴,别人面前他都是个聋子。

    妹妹颇有些不满的说“知道的人要说我们尤国财大气粗,区区一个公主和个亲还要另赠几马车貌美随从,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来和亲的是你屏殿下。”

    她嫁的正是朔国的七皇子,先前送去尤国和亲的画像倒是个一表风流的人物,我过目之后只一个劲的叹气,白白便宜了她。

    渠国最不讨喜的地方就是天太冷雪太大,行至边城时我们一队人马就穿上了厚厚的裘衣,美人纤细柔软的身姿全被遮挡住了,一个个活像雪地里笨拙而臃肿的兔子。

    我这人是极臭美的,恰好又生了一副不错的皮囊,这皮囊为我免去了不少欺男霸男的恶名,不过民间还是流传出许多对我品头论足的话来,譬如最难听的那句皇子屏就是个不分日夜发情的公鸡,还有略好听些的皇子屏是个多情的人儿,不过我最爱听的还是那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我只在意金玉这两字,其它的都不是重点。

    朔国国主自然不会亲自到城外迎接,只让了一个郡王来,带着两三千人马来为和亲的队伍鸣锣开道。大队人马拥着五辆豪华马车鱼贯直入,隔着车帘,我看见道路两旁拥满了要来一睹我风采的渭陵百姓。皇子屏此生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愿驳别人的兴致,于是我当机立断的让郁展将马让给我,并脱下了厚重的裘衣,只穿了件深衣就上了马。

    冷是冷了些,不过看见涌动人群里频频向我投来碧波的少年们,受些冻也算值了。

    一旁的马车里传来美人的娇嗔声“殿下,怎么也不多穿件衣服再出去,当心冻着。”

    妹妹则隔着车帘狠狠瞪了我一眼,似乎不满我抢了她的风头“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大冷天的作死啊”

    这时我也成了个聋子,正得意忘记形着呢,哪有功夫去搭理他们。

    旁边的正是朔国的郡王穆琛,此刻他正骑着高头大马,墨染的发髻工整不苟,黑衣下的身躯精壮而雄伟,尤其是那两条随意夹打着马肚的长腿,胜过了多少细肢嫩腰。我无视掉了寒冬雪意,扬起一抹自觉能够颠倒众生的笑靥,不断同他的侧脸以及人群里望向我的少年们投送秋波。

    然而至始自终,穆琛的头丝毫不曾向我这边偏一点点。

    通往王宫的主道有些长,朔国特意派来开道的三千名侍卫于这时似有些顶不住,前来观瞻我风采的百姓越拥越多,最后竟直直将道路给堵住了,大队人马索性停滞不前。

    顿时就闹轰轰起来,孩童们仗着自己个头小在大人们足下穿进穿出,侍卫们只顾着拦大人却疏忽了小孩,五六个孩童直直蹿到我的马前。

    孩子在如何表露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方式总是过于直白,他们的更是不同凡响,随手点燃一只炮仗,又准又狠的扔到了马脚下。

    我是亲眼看见那只炮仗是如何炸响的,受惊的马儿只顾自己的感受,前后四只蹄子活跃的蹿跳起来,马背上的我被颠得前仰后翻,手里的缰绳都快要被勒断了。

    奈何我未习过武,在马背上颠簸了几下就已头晕目眩起来,我本能的就去唤郁展,然而马儿一声赛过一声的嘶鸣将我的声音压了下去,最后它的前蹄高高立了起来,接着便直直将我扔了出去。

    料想之中落地的疼痛并没有随之而来,在我跌下马前有一只手将我拉住,拽着我腾空而起,最后落入一个孔武有力的怀抱。与此同时,人群也安静了下来,我心神未定的睁开眼,发现自己此刻以一种极暧昧、极小鸟依人的姿势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而当时我就只有一个想法

    穆琛近看更好看。

    我时常与别人四目交对,更是能从对方流转的眼波中捕捉到一些我想要的东西,而这个人,眼底似一泓幽潭,平静之下什么也没有,他问“没事吧”

    惊惶未定之余,我还不忘捏了捏他结实的臂膀,果然硬如铁块。我挑起眼尾,故作镇定道“没事。”

    将我放下时他没显露出半点的依依不舍,这使我有些受挫。

    双脚接触到地面时郁展已站在我身边,方才险些将我踩死的马已被他一掌打得口吐白沫,四只蹄子还欲挣扎站起,郁展又在它头上补了一掌,这才抽搐几下命绝了。

    尊贵的身份不容许我在众人面前露出狼狈,我整了整衣袍,并收起之前那和煦如风的笑,冷着脸道“郁展,将那几个闹事的孩子给我抓来。”

    我险些落马的事使得三千名侍卫提高的警觉,这便加大了开道的力度,甚至有一些已将刀拨出鞘来,看热闹的百姓见状不敢造次纷纷往后退去,原本拥挤的街道立时肃清干净。

    那几个放炮仗的孩童也被逮住了,由郁展带领着的两个侍卫一人拽着两个押送到我跟前,郁展问“殿下,要如何处置他们。”

    我冷着脸看着眼前的几个孩童,一时半会儿却也想不出如何处置他们,正准开口喝斥,身后冷不丁冒出一个声音来“他们都是些孩子。”

    穆琛一开口,原本在我脑子里回转了数遍要将他们乱棍打死的想法竟悄然褪去。

    我扭过头去,挑眉看他“本宫的命虽是王爷救的,可做错了事总得受罚。”说完我又将脸转了过去,几个孩子正一脸惊惧的看着我,我指着其中一个道“你,去那边面壁思过,本宫的车马不走你就不许回家吃饭。”

    这几个人的命可是他穆琛救的,并不是我心地仁善。那孩子不感恩戴德就罢了,竟还摆起脸来,闷声闷气的应道“哦,知道了。”

    我倒退几步,贴着穆琛的耳朵问“你说我是不是罚得太重了。”

    平静的幽潭终于有了些波动,却还是不冷不淡的说“还好。”

    鬼使神差的,我初入朔国就赢得了美名。

    进了宫去面见朔国国主,将尤国带来的奇珍异宝尽数呈了上去,并与之商议定了妹妹与七皇子的婚期,日子就定在半个月后。

    他留了我半日,期间并未旁敲侧击的过问我有关尤国的一切,只是礼节性的过问了父皇身体如何,又问我初来朔国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弄得我千里迢迢的来了好像就是来同他拉家常的。我哪能同他一样,携同妹妹来和亲是次要,父皇另有任务下达,就在我踏进渭陵之时,父皇的野心便已在那头蓄势待发了。

    他果真同父皇说的一样,是个外强中干的无能君主,只不过有朔国几百年来积攒下的底子称腰,垂手而治倒也无伤大雅。就之前见到的郡王穆琛,善战的盛名早几年就传到了尤国,父皇曾说若朔国落在此人手里,他是万不能轻举妄动的。

    父皇夸赞别人的同时也不忘揭其短,说穆琛这人最大的弱点就是愚忠,对于这个说法我是极为不满的,为人臣子要的不就是那个忠字,真当谁都像他那样,能丝毫不顾念叔侄情份,明杀暗害了数十位继承人,只为换那冰冷的宝座。

    国主有意留我在宫中,可我却借由尤国的婚娶礼仪给谢绝了,说是临行前国中的太巫千叮万嘱,大婚前妹妹与七皇子万不能相见。这话他自然深信不疑,便问我想如何安置去处,我将先前被穆琛救下的事同他说了,言下之意是要住到郡王府去,这会儿他倒也识趣,立即就拟好了旨意。

    公公领着我与妹妹到了郡王府,宣读完旨意后我看见穆琛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讶,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我笑着与他说“本宫在朔国的这段日子,还须叨扰穆王爷了。”

    他随即便正了神色“殿下只要不嫌鄙府简陋,便是小王莫大的荣幸了。”

    一路强抢而来的美人自然不能随我一道,于是果决的让郁展将人都送回了尤国。

    第19章 第十九章

    穆琛有一孪生胞妹名为穆凝,尚还待字闰中,初见时我着实被惊了一跳,只因她的眉眼与穆琛极为相似,使我不得不感叹一胞双胎的鬼斧神工。她算不得是个美人,只不过那两道细长而舒扬的远山眉为她平添了几分英气,与寻常女子一比倒也算出众。

    郡王府的人,上到两位主子下到众仆人都习得一手好枪法,饶是府内的女子也能面无异色的执起约两钧重的绿沉枪。这枪乃是朔国的开国国主拿下漠北时的首要兵器,换言之便是朔国国枪。郡王府手执举国兵马符,自然是要以它为重以它为傲。

    住下的头一日便见识到了这些。

    话说掌灯时分我与郁展正在房中商讨往下的事宜,忽闻见府里有震天的喊杀声,郁展惯性使然抽出剑就将我护在身后,并命随行而是来的侍从去外面看个究竟。不消一刻那人就回来了,说是府里有个操练场,郡王正拉着一家大小在那里练枪呢

    两月来舟车劳顿,亏得郁展还有多余的气力,说是技痒想前去讨教讨教,征询过我的意见后便径自去了。

    我又不习武,自然没有郁展那般的精力,这便唤来了管家,叫他领我去汤池洗一洗满身的疲乏。走至半道却又担忧起来,怕郁展会失了分寸将人给伤了,于是又折了回去。

    操练场上约有四五十号人,不论男女均是手执一身武服,男子的喊声虽浑厚却也盖不住尖锐的女声,为首的正是穆凝。

    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高台四个角上的火盆烧得正旺,地面有尚未化去的积雪,偶尔一阵夜风席来,碎雪便如同急急奔赴死亡的飞蛾,在火焰旁跳起短暂匆促的舞。

    想必是交涉不顺,郁展来了半晌也没见他同谁交上手,此刻正与穆琛各自抱臂站在高台上。同样是精壮伟岸的身形,就连高度也是不分伯仲,若是撇开相貌不提,这郁展倒也能同穆琛平分秋色。

    穆琛的脸在摇摆的火焰下明灭不定,时而是雪意为之增添的几分清冷,时而是烈焰下轮廓分明的俊郎,夜风将他的衣摆吹得飒飒作响,同台下正操练着的人一样,他也身穿武服,却还是那沉郁不讨喜的黑色。

    只这么一瞬,我忘记了远道而来的初衷,忘记了临行前父皇的嘱托。

    好在一阵冷风即时将我拉了回来,我笑吟吟的走了上去,相互行礼毕便问郁展“来了半天,可交上手了”

    郁展摇了摇头,瞟了一眼身旁的人,意思是叫我问他。

    莫说是郁展,即是我也想摸一摸他的实力,于是便顺手推舟“实不相瞒,早在尤国的时候郁展便常同本宫提起,说很是瞻仰王爷的枪法,若是有机会定要请王爷赐教一番。今日就当是卖本宫一个薄面,望王爷能屈尊赐教他几招,不然回了尤国本宫又被他叨扰个没完了。”

    穆琛虽是一脸谦逊,可一贯高昂的头颅却未低下去半分“殿下说笑了,并非小王吝啬,只不过早晚的操练是府里几十年不变的规矩,若现在就与将军切磋,还怕分了他们的神。”说着便扭头去看郁展“将军若是能等,莫说是几招,但凡小王有空你随时都可过来。”

    这一席话说得是滴水不漏,今夜的好戏总归是没法看了,我歉然的笑了笑“想来是本宫打扰了。”

    穆琛再不接言,倒像是默认了这话,黑石一般的眸子似在说“知道就好。”

    可我这人偏偏就不识趣,背过手去与他并肩站着,摆出一副不打算走的姿态,郁展在身后扯我的袖子,我比了个手势让他稍安勿躁,他这才安静下来。

    台下众人足下飞溅的碎雪营造出正下雪的假象,枪头割破疾风的声响夹杂在一致的喊声中,犹如布帛被撕裂的声音。精铁制成的在夜色中散发着凛冽的绿光,他们动作一致,时而原地回转,时而直破长空。

    看过才知,父皇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直到了亥时穆琛才喊停,这几十号人解散后穆凝就迎了上来,这时她梳的是最简便的男子发式,脸上也未施半粒脂粉,汗水沿着鬓角一路下划至下颚,她毫不作态的用袖子擦汗,接着便向我行了礼。

    她有些气喘的问“大哥,我今日练得如何”

    穆琛脸上难得有了笑意,带着些许的宠溺“自然是一日胜过一日。”

    “那下次再有战事,大哥可要记得带上我。”

    这样的交谈想必是常有的,穆琛有些不耐的说“夸你一句就又开始胡闹,快点回屋去,不然一会儿该着凉了。”

    穆凝努了努嘴,似有些不满“行行行,我这就走,大哥你也早些回屋,明儿还得早起呢”说完便学着男子的模样同我抱了抱拳“殿下,那穆凝这就先告退了。”

    待她走得有些远了,我打趣道“郡主若真上了战场,定也是位巾帼英雄,届时就怕王爷也要被她给比下去。”

    “如今天下太平,何来战事”他一本正经的发问,让心怀鬼胎的我有些发虚,我尴尬的笑了笑“倒也是哈”

    我与妹妹住在府里新辟一所院子里,离穆琛的住所只隔了一堵墙,半道上我与他各自回了屋,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又是被练枪声给吵醒的,昨夜因回来的太晚,未沐浴就睡下了,如今睡得神清气爽,自然要是体验一番朔国一宝温汤浴。

    朔国最多的便是温泉,也是因地制宜,候门贵府里常设有汤池,所引之水便是地底的温泉水。郡王府自然也是有的,妹妹昨夜就已享受过了,早晨过来请安时还同我提起此事,见她原本素白的脸泛了些红光,便知这温汤浴的好处了。

    我果断的命人收拾好衣服,一大早便随着管家往汤池去。

    汤池外的小厮见我来了,便说央公子也在里面,若是介意他便进去说一声,也好叫他早些出来。

    我虽是贵客却也不能喧宾夺主,便摆了摆手“无妨。”

    他这才将我领了进去。

    郡王府有三个主子,除却穆琛兄妹就是这央公子了,说起此人倒也神秘,打从我府以来还未见他露过面,他是穆琛的表弟,因家中父母早亡,穆琛念其孤苦无依便接了过来,成了府中另一个主子。

    据说这央公子经年病榻在卧,因体虚气弱也不能随意走动,平素不是在屋里养着就是池里泡着,我料想他定是个病鬼模样,要么形容枯槁要么脸色发青,想着一会儿进了浴池要面对这样的一个人,倒有些后悔阻止小厮进去通报。

    随行而来的贴身小厮为我褪了周身的衣物,脚沾地便传来阵阵凉意,脚下铺的是青玉砖,走了几步便有温热的雾气扑面而来。隔着一层层的青纱帐幔,我隐约看见了池子一角的央公子,掀开青纱,因隔着重重水气也没能看清他的真面目。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我沿着壁池缓缓走了过去,只见他正端着一本野史津津有味的读着,微垂的脸被半湿的青丝掩去一半,剩下的一半则被水气氤氲得有些朦胧,单这么看过去倒也是个清丽不俗的人儿。

    光顾着打量他也没留意前面的水渍,脚下一滑整个人便跌了下去,好在我会些水性,不至于将失足的姿态显露得在过狼狈,待我从水里出来,只见他一脸惊诧,手里的书已湿了多半。

    他不退反进,直起身子就问“你是谁”

    这会儿我才终于看清他的真面目,脑中原本构想的病容早在与之对视的那一瞬挥发殆尽,就只剩下惊艳两字。他的半个身子在水面,几缕湿发还往下淌着水,经过胸前的两点殷红,并且随着腹部的起伏而更为生动。

    相貌却是没得挑的,半惊半恼的面容里蕴藏了不知多少的妩媚,可这妩媚又不似女子那般轻佻,更不像是故作出来的。由内而外,几乎是渗进了骨髓之中,一嗔一怒,举手投足间都是风情万种。

    我后宫里的金丝雀与之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我瞬间就有一种之前都是在吃土的感觉。

    秀气的两道眉越收越紧,似有些不满我直勾勾的眼神,我正了正神色,扬起那抹我自觉足够颠倒众生的笑“本宫是不是惊到央公子了”

    这汤池自然不是谁都能进的,只有家中的主子才得以享用,我是朔国的贵客自然更是郡王府的贵客,自称一声本宫,想是再愚笨的人也该知我是尤国的屏殿下。

    得知我身份却还不行礼的人他算是头一个,他转惊为笑,唇齿轻启又是另一种风情“是穆央眼拙,未能一眼认出殿下,望勿怪罪。”说完略略颔首,这就算行了礼。

    若不是在郡王府,我怕是早就扑过去了,还说什么怪罪,那也得要我舍得才是。我一面在脑中想像着与他如何缱绻,一面摆出正人君子的姿态“方才见你在看书看得入神,就连本宫走过来你都未能察觉,想是书中的内容过于吸引人,不知可否借来让本宫看看”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书,似有些为难“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

    他转过身去,将纤细的腰肢与线条优美的脊背留给我,指了指池角上放着的茶盏“殿下可要喝茶”

    我咽了咽口水“正好有些口渴了。”

    见我满心欢喜的将茶喝毕,舔着脸又讨了一杯,他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如此看来,传闻确是属实的。”

    我饶有兴致的问“什么传闻”

    穆央靠着沿壁将整个身子沉入水中“尤国有一皇子,喜男好女,最爱喝桑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欺男霸女且不学无术”

    我连忙将他打断“等等,我果真就这么声名狼藉”

    “殿下说笑了,这些不过都是王室子弟的通病,无伤大雅的,穆央倒是觉得声名狼藉这四个字不该用在殿下身上,只因殿下生得一表不凡,坏事倒也变成风流了。”

    我颇满意的点了点头,正准备接言就看见一小厮走了进来,说是穆琛有事找他,让赶紧过去。

    起身时穆央对我说“穆央的屋中还有些上好的桑茶,殿下若是有空就再来。”

    看着他柔弱似无骨的削瘦身躯,我喃喃自语“我自然是要天天去的。”

    回去后郁展见我一脸欢喜,便问“殿下可是是遇见什么开心的事了”

    我将方才在浴池的事如实同他说了,一是习惯性的同他分享,二是想让他为我出谋划策如何将穆央弄到手。不料他却一反常态,用鲜见的训斥口吻说“殿下好男风之事已传得天下皆知,若再在这郡王府闹上一出便是落了实,还是说殿下觉得穆琛会将亲妹嫁给一个好男色的人”

    说完又添了一句“可别忘了此行的目的”

    我终于知道为何父皇一定要让我带上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今天就先到这儿吧,睡醒了将余下的文更完。

    第20章 第二十章

    翌日一早,我刚洗漱完就听有人来报,说是央公子求见,郁展横眉看了我一眼,显然认为人是我招来的。

    我百口莫辩,却又不舍得谢绝来客,便有些讨好的同他说“人都来了,那就见见吧你若是不放心就在一旁看着。”

    “殿下要见什么人还需过问我郁展还没那么不识趣。”说罢就扬长而去。

    我知道他是有些吃味了,也正是因为顾念着他的那份情意我才从不计较这些,天底下胆敢这么同我说话的人也就他郁展一个。

    穆央身穿一件浅色长衫,脸色稍比前一日在浴池时见到的差一些,半束半披的发式又增添了几分弱态。他举着一个青色陶罐,略有些得意的说“这桑茶可是穆央亲自去采的,今日特意拿来让殿下品鉴品鉴。”

    他身后随行而来的女婢会意,双手接过他手里的陶罐便出了屋,不想也知道必是泡茶去了。

    我拉开话题“昨日穆王爷可是有什么急事”

    见他的神色瞬间暗淡了下去,想是我提到了不该提的,穆央轻叹一气“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因表兄时刻记挂着我的病,便不停的四下寻求名医,前些时日他找到一名江湖术士,说是能将我的病看好。”说着便将两只袖子撩了起来,将白皙如玉的两只修长胳膊举到我的面前。

    我细细看去,只见他胳膊上有密密麻麻的红点,看着有些触目惊心,我问“这是怎么弄的”

    语气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娇嗔“不就是那个江湖术士给弄的,折腾了我半天将浑身上下都扎了个遍,说是再有几次就能见效,我信他才有鬼,再这么下去不等我病好也要被他给扎死了。”

    美人百态,都是各有各的,然而能将这百态齐集于一身的却不多见,这穆央便是这其中之一。从初见时的冷艳妩媚,再到他数落江湖术士显露出的孩子气,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我笑过之后便略有些担忧的问“究竟是什么病,又是如何得来的,何故久治不愈”

    他将胳膊收了回去,摇了摇头“具体是什么病也没人说得清,只知是从娘胎带出来的,逢医便说我活不过二十岁,眼见再有一两年就是我的大限了,所以表兄才会如此着急,也不管什么人,拉来就乱治一通,我若真死了也被这些人折磨”

    我忙去捂他的嘴“不许胡说,也别动不动就提死这个字。”

    手心是他唇齿间温热的气息,方才情急之下也不知这举动有多暧昧,只见他的脸微微一红,一双似水的眸子却清亮的很。

    先是穆琛,再是穆央,这两人也不知究竟有什么魔力,愣是将我二十几年来不曾有过的情愫给勾了出来。对于穆琛,我是于心不忍,不忍用最卑劣最阴狠的手段将他逼至绝境,可对于穆央,此刻流露出的温情也并非是假装,我着实是有些心疼他的。

    在尤国有许多善使邪术的巫师,他们不仅能将死人复活,对于一些疑难杂症也是手到病除,故此父皇才会重用他们,更是依托着他们诡异的奇术才敢觊觎朔国。

    只不过,若有一天穆琛照着那条充满阴谋与陷阱的道路走到终点,届时穆央又何如何看我呢

    “穆央。”我正打算许下一个或许永远也兑现不了的承诺。

    “怎么”

    “回尤国的时候你同本宫一起吧,那里最不缺的就是好大夫,莫说保你过完二十岁,即是长命百岁也不在话下。”

    这个时候茶也奉了上来,我朝那女婢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门又被合上了,屋内跌入静谧之中,穆央低垂着脸随意拨弄茶盏,似里水面有什么值得他一看再看的东西,久久也不见他抬头。

    我问“可是本宫又说错什么话了”

    他又摇头“殿下从不曾说错过话,只是穆央不知是有什么值得殿下如此挂心的,想是表兄的关怀就已超出了本份,殿下又这般倒是折煞我了。”

    我冁然一笑,举了举手中的杯子“光是乘人之美这件你就做得足够好,你与本宫同样爱它,也当是意趣相投了。”

    他再将脸抬起的时候,孩子气的表情已荡然无存,嘴角并挂着意味深长的笑,透露出毫不做作的妩媚“穆央与殿下意趣相投的可不止这一件。”

    “哦说来听听。”

    他略有些调皮的眨了下眼,扇子一般的羽睫似能掀起一阵细不可察的风“你猜。”

    穆央眼波中所流转的光彩我是再熟悉不过“你真要我猜”

    他将脸凑近了一些,离我不过两尺之隔“怎么殿下不敢猜”

    此刻我尚存的理智如一根绷紧的线瞬间断开,姿态如此明显,话也说到了这个份上,若再不有所行动我便不是那个皇子屏了。我站起身来,他便仰着头与我对视,下颚至脖颈优美的线条毕露无遗。

    随即便勾住了他的后颈,在他淡得有些白发的唇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我放开他“本宫可是猜对了”

    他有些淘气的说“还差一点”

    接着便是一个冗长而深入的吻,与那排山倒海的一比,这个吻却有了些细水长流的味道。唇齿间都是桑尖青涩微甘的淡淡香气,我不由得睁开眼,只见穆央那双清亮的眸子正盯着我看。

    我禁不住笑得将他松开“这个时候你应该闭眼。”说罢我又意犹未尽的舔了舔他的唇角。

    “殿下,公主请你过去。”当我正准备将人揽入怀中的时候门被敲响了,郁展声音里的怒意只有我能察觉到,平素他总识趣得很,近来却处处与我作对。

    被扫了兴,穆央露出些许不满的神色,我刮了刮他精致的鼻梁“本宫先送你回去,若得空了再去找你。”

    穆央眨了眨眼“可别诓我。”

    安抚美人才是我最拿手的绝对,我指了指胸口“本宫若是诓你,就用你们郡王府的绿沉枪往这戳。”

    他被我逗得噗嗤一笑“你就别送了,我自己能回去,若再耽搁,这门估计要被他给拍坏了。”说完郁展又适明的拍敲了门,照着他一下重过一下的力度拍下去,这门确实有被拍坏的危险。

    与他相视一笑后,我才不急不徐的去开了门。

    待穆央走后,郁展便一脸怒色的问“殿下何故就失了分寸”

    他问我,我问谁去

    妹妹来找我倒也不是个幌子,想来她是在府中呆得生闷,央求着我带她出去走走。在她面前我从没有身为兄长的自觉,说一千道一万就是懒得带她出门“外面冰天雪地有什么可走的,过一阵子就是你大喜的日子,若是冻坏了怎么办”

    她先是同我撒娇,好哥哥好哥哥的叫了数十遍,奈何她的娇态在我面前丝毫不起作用,我说“让郁展带你去,我没空。”

    许是见我没有回转的余地,一收先前的温言软语,怒声喝道“好你个郁屏,你给我等着,待回了尤国看我不向父皇告状。”

    这才是我最真实的妹妹,我不怒反笑“你都嫁到了朔国了哪还有回去的机会,本宫劝你有空还是学学如何讨好男人,若不然今后失了宠,就只能在深宫里了却残生喽。”

    她被我气得发指眦裂,扬手就要来打我,郁展见状忙的将他挡住“公主身份尊贵,还望自重,莫学了市井女子那一套,免得叫旁人看轻了。”

    如此的光景时常发生,奈何这不是在尤国,没人会听她哭诉,妹妹抬脚照着郁屏的小腿狠狠踢了一脚,昨走前撂下话来“真当没了你们本宫就步履维艰了,你们不陪我自然有人陪我。”

    我将她喊住“你打算找谁陪你”

    “要你管。”说完便扬长而去。

    日暮将至的时候,妹妹才与装扮成男子的穆凝一道回来,两人兴高采烈的讨论着所见所闻,不知情的人真会以来她俩是一对儿。

    两人一天的时间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友,穆凝拉着她说要同她们一道进晚膳,并且还询问我要不要一起。郁展朝我使了个眼色,是再明白不过的怂恿,我忽略掉妹妹抗拒的目光“那便叨扰了。”

    穆琛一见到我便皱起了眉,倒像是我不请自来似的,一旁的穆央同我挤了挤眼,我便心领神会的坐到了他的旁边。偌大的饭桌统计就坐了五个人,妹妹与穆凝要好的坐在了一起,我与穆央挨着,穆琛则是独自坐在一处,看着着实是有些可怜。

    席间穆凝问我“殿下要不要喝酒”

    我看了一眼穆琛,见他满脸的不乐意我倒是乐意起来,笑着同她说“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酒是被温过的,桑洛特有的香醇气息立时扑算而来,一旁伺候用食的女婢逐一斟了过去,待斟到穆央那里时,穆琛冷不丁的说“不用给他倒。”

    想是顾及他体弱才不许他饮酒的,只不过穆央却任性的要拂掉兄长的好意,带着些许的央求道“大哥,我就喝一小口。”

    他斩钉截铁道“一小口也不行。”

    穆央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睑,我见了有些不忍,便说“喝一点大概也不碍事的。”

    穆琛冷冷看了我一眼,像是在说你知道什么

    穆凝接言道“殿下有所不知,上次央儿发病就是因吃了酒酿做的糕点,大夫也曾再三叮嘱,叫他万万不能饮酒,大哥这也是为了他好。”

    我爱莫能助的看了一眼穆央,便不再说话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也不知我究竟哪里得罪了穆琛,总之次次见面都不见他有好脸色,席间我与穆央交谈时,他看我的眼神就如在看一只洪水猛兽,好像我能将他的爱弟给吃了似的。

    不仅要禁止饮酒,就连他吃什么菜也要管,过于辛辣的不让吃,甘肥浓指也不让下筷,穆央眼前就只放着一盅特制的药膳,清汤寡水的看了就没食欲,怪不得他身形削瘦到似一阵风就能吹倒。

    晚膳之后便又到了操练的时辰,因沾了妹妹的光我也受到了邀约,穆央想跟着去免不了又央求了几声,好在穆琛最后是答应了,只是临走之前叫人拿了一件裘衣来,并亲手为他穿上。

    表兄做到这个份上,也确实有些过火了。

    还是与先前一样,场上的人不论男女皆是一身武服。妹妹在一旁先是聒噪个没完,看穆凝时的眼神有些艳羡,那表情全然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并且叫嚷着要去讨要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见她这样我心下其实有话要说,奈何穆央在一旁,便也不好当他的面数落自家妹妹。

    像穆琛这样的人,似乎天生就应该比别人站得高一些,来了两次也没看见他进过演练的阵列,就只是站在高台上静静的看着。队列里比他年长的占了一半,却都毕恭毕敬的听他指点,看着他睥睨台下的冷傲姿态,想到他与我是同样的年纪,钦佩之情不觉油然而生。

    铮铮铁骨下的温情似乎更具魅力,正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对待亲人时又是另一个样子。

    忽而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脸上,带着猝不及防的凉意,我用指尖轻触到脸颊,却是已经消融掉的雪花。

    朔国的雪总是来势汹汹,刚下时还如柳絮一般,飘飘扬扬的不具任何威慑力,不消一刻就从柳絮变成了鹅毛,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狂风,席卷起的大雪直直打在人的脸上。

    大雪也丝毫不减操练场上震天的喊声,穆琛没有喊停的意思,只是径自走了过来,将穆央裘衣上毛绒绒的兽尾帽为他戴上“你该回屋了。”虽是温柔的语气,却也是不容反抗的。

    他这下倒也听话,没说什么便走了,我碍于穆琛在场即是想送也不能,不料他却说“风雪愈见大了,我们这些习武之人倒也没什么,可殿下千金之躯,若是受了凉便是小王的不是了。”

    不管这里头的关怀是真是假,我听了总归是欢喜的,于是便笑了笑说“王爷也当多保重身体,本宫便不作陪了。”

    武痴郁展早已看入了神,哪里会知道这边的情况,他与原地不动的穆琛一样已成了半个雪人,发髻上肩上落满了雪。我悄悄从他身后绕过,又紧走几步跟上了穆央,并且将手从他背后伸进他宽大的裘衣里。

    他惊诧的扭过头来,精致的脸几乎全部藏在了兽尾制成的帽子里,这时我已将他的手握住,怎料穿得再多那手也是冰凉的。

    我问“冷吗”

    他笑了笑“方才有一些,不过现在已经不冷了。”

    夜色无疑是最好的屏障,这一路我都未松开他的手,忍不住频频去看他的侧脸,只见几粒来不及消融的雪花落在帽沿上,羽睫上也沾上了些,全然一副乖巧缄默的模样。他似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有些局促的问“何故一直盯着我”

    我呼出一口绵长的白气“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好奇什么”

    带着些捉弄的意味,我说“好奇你怎么就能生得这么好看。”

    他噗嗤一笑,略有些发白的脸泛起一些红晕,笑过之后他又摇头“只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再好看又有什么用,不还是个病秧子,若是可以我倒宁可拿这个换一副健康的体魄,每每看见大哥带着府中上下操练,不提有多羡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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