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是这样的。
他握住她的手,叹息一声,声音愈发柔软“巫族族内险境万千,至今仍未有细作能成功进去,里头究竟何人是敌是友皆难以分清。上回在燕阳,巫族众人已经晓得你是我的宠姬,即便你当真要混进去,巫族也不会信任于你。所以,将这个念头打消了,好吗”
他摸摸方才施瑶吻过的地方,再瞧她鲜艳欲滴的唇,真真恨不得将她揉在怀里,藏在骨子里。真是磨人的妖女。谢十七郎暗自决定待此事一完,定要好好教训她,让她在床上几天几夜下不了床,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以此要挟。
此时,施瑶却挣脱开谢十七郎的手。
她沏了一壶茶,一汪澄碧和几缕茶叶出现在谢十七郎的眼前。
她含着笑。
“泽郎尝一尝。”
谢十七郎说道“茶沏得再好,我也不会答应。”
施瑶嗔他一眼,只道“我又没说非得要去,你先尝一尝。我有故事想与你说。”
谢十七郎这才接过茶杯,浅尝一口。
是六安瓜片。
“茶是好茶,但不及眼前佳人的好。”
施瑶红了脸,这泽郎自从第一次开口说了情话后,之后情话本事突飞猛进,喝个茶也能喝出甜味。不过心里头更多的是欣喜,她轻声说道“我曾做过一个梦。”
她一字一句地说,说得很是缓慢。
谢十七郎看她表情,便知她说的事情非儿戏,不由认真聆听。
“我不知梦中是否鬼神相告,只知那个梦的事情大多真的发生了。施家被抄家的前一夜,我梦见一道圣旨落下,忠义候领人抄了施家,随后全族发配边疆。路经仓名山,却因为山石崩塌,押送我们的官兵死了大半,因此让仓名山外的山贼占了便宜,杀光所有官兵,劫了施家所有人。我趁乱逃跑,脱离了山贼的魔爪,却因此在世间颠沛流离,在花一样的年纪惨死于街头。那几年在世间颠沛流离,我做过许多苦差事,给人为奴为婢,也见到了许多人许多物。彼时我不过是大晋的小人物,能知道的也是从他人口中得知,其中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骆堂的骆氏纸,一介商人凭借小小骆氏纸得到圣上褒奖,从此扬名大晋,无人不知骆氏纸。也知秦雪被人掳走,为了掩护我而重新落入人拐子手中”
她看向谢十七郎,微微咬唇。
她深吸一口气后,方道“也知赫赫有名的墨城王在一场暴乱之中身亡”
她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
一直按捺在心底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而不等谢十七郎开口,她又匆忙道“尽管很多梦境都成真了,可我知道还可以改变的。我不知自己是否拥有窥测天意之能,但是若我能渗入巫族,他们定能相信我的能力,很多事情我都可以从梦中得知。我是去巫族的最好人选”
说此话时,她微微拔高声调。
“泽郎,我对巫族有用,他们不会怎么对我,而我亦能挽救梦中的你。为何我们不试一试呢”
说到后头,她的声音带着哀求之意。
谢十七郎却不为所动。
他缓缓地道“我不会让你去冒险。”
施瑶道“泽郎莫非没听清楚我的话”
谢十七郎道“我从不信鬼神,也不信天,只信我自己。”他拍拍她的手,说道“阿瑶,你放心,我的命不是这么轻易可以取走的。我不会让你当寡妇。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下。”
待谢十七郎离去后,施瑶缓缓地站起。
谢十七郎这般反应,并未超出她的预料。他那般自信的人,又怎会真的相信鬼神之言不过也罢,她的目的也不在于此。她那一番话最主要的目的本来就不是说给他听的。
谢十七郎不乐意他去冒险,因为他在意她,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两日后,施瑶去秦家与秦雪告别。秦雪得知施瑶要离开洛丰了,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施瑶不由笑道“我以后定会还来洛丰的。”
秦雪眼巴巴地说道“一言为定。”
施瑶点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又过了一日,施瑶与谢十七郎的细软已经收拾好,两人同乘一辆马车浩浩荡荡地离开洛丰。一路上,谢十七郎话不多,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反倒是施瑶总黏着谢十七郎,笑意盈盈地与他说话。
谢十七郎心事重重,施瑶说什么,他都含糊地应着。
施瑶也不在意。
路经墨城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谢十七郎说道“你坐另外一辆马车先回墨城。”
施瑶眨眨眼,问“可是出什么事情了我好几日没见到白丰。”
谢十七郎冷着脸说道“白丰已经被喂狗了。”
施瑶一惊,仔细打量他的脸色,便知他只是在说气话。她柔声劝慰道“白丰也只是为泽郎着想而已,白丰向来忠心耿耿,泽郎又怎地忍心拿他去喂狗”
谢十七郎听罢,再仔细瞧她,见她眼睛波光流转的,一副早已知情的模样,又想起那一夜,登时恼得脸色都青了。
他咬牙道“施瑶,你故意的是不是”
施瑶无辜地说道“阿瑶不明白泽郎在说什么。”
谢十七郎简直气得脸色都发绿了。
人还没进门呢,胆子就大成这样竟敢揣摩他心腹的心思继而利用他。他的心腹白丰与白卓,两人各有长处,好比白丰,一颗忠心挖出来绝对是红得发亮,绝对全心全意护着他。
然而,施瑶竟然利用了这一点。
见他气成这样,施瑶又黏上去,笑吟吟地说道“好了,泽郎别气。事已至此,就别惩罚白丰了。陛下可是知道了此事”
他能不气吗
白丰竟然敢绕过他,向皇帝告密。如今皇帝派人向他索取施瑶。事情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如今已然不受他控制。
他不再多说,冷脸道“你留在墨城,我留下十二个暗卫护你周全。半年后,我再来墨城迎娶你。”
施瑶问“陛下想要的人,泽郎能拒绝吗”
谢十七郎的声音仍旧冷冰冰的,他道“此事我自有办法,再有下次,我必定严惩。”
她没想到谢十七郎会如此固执,这世间想要找出一个能做预测天意的梦的人,屈指可数,不是这样的人,巫族根本不会要,更别说信任。
施瑶还想说什么,却见谢十七郎恶狠狠地瞪着她,她只好作罢。
谢十七郎说“下车。”
施瑶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谢十七郎扭过头。
施瑶只好起身,刚挪了下身子,她忽然轻呼一声,重重地跌落在软垫上。谢十七郎立即转回头,只见施瑶揉着额穴,说“头疼。”
他虽气施瑶自作主张,但也担心她的身体。
此时见她倚靠在车壁上,也顾不得生气了,上前揽住她的肩膀,问“怎么好端端头疼了是不是头顶的”包字还未说出,一双温暖的手便圈住他的腰,一分一分地收紧。
“阿瑶不想留在墨城,想留在泽郎身边。”
谢十七郎立刻知道她是装的,真真是气得脑袋要冒烟了。可偏偏奈何不了这样的她,声音也在不知不觉中软了下来。
“阿瑶,相信我。凭我一人之力便能解决巫族一事,我筹谋多年,就等这一刻。我会完好无缺地来墨城迎娶你。别多想,也别乱跑,别想跑去燕阳。皇帝那边我会向他交待,未过门的墨城王妃去当细作,简直不像话。”
她蹭着他的身体。
“带我去燕阳,我保证不惹事,不乱跑。”
谢十七郎自是不肯,以她的性子,到了燕阳定是非要去见皇帝的。到了皇帝嘴边的肉,皇帝怎么可能会放手谢十七郎道“不行。”
施瑶只好松开手,叹了声。
“郎君如此固执,我也只好作罢。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我不要十二个暗卫,你通通带走,不然我不安心。我一不安心,定会想尽办法去燕阳。一去燕阳”
谢十七郎真拿她没辙。
他道“暗卫我收回,侍卫你得留着。三天写一封信给我。”
施瑶连忙点头。
、第7章
施瑶带着凝初,阿净与刘叔还有若干谢十七郎的侍卫回了墨城王府。墨城王府里头的侍卫本就不少,虽然郎主不在,但里头的防范守卫依旧森严。
施瑶回了墨城王府后,从曼与阿盛还有阿兴都惊喜极了。
他们几人都留在墨城王府里,并未离开。原以为施瑶早已坠下断崖,此生主仆情谊到头了,没想到竟还有相见之日。一时间,几人都不禁欣喜若狂。
虽说墨城王让他们留下来了,但毕竟主子不在了,想要像以前那般春风得意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这数月以来,在墨城王府里自然过得没主子在的时候舒服,不过若离开墨城王府,待遇也未必有墨城王府的好。如今主子回来了,几人自然是高兴得脸上笑意想藏也藏不住。
从曼眼眶都红了。
“奴婢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姑娘,奴婢当真是死都愿意了。”
施瑶笑着摇头,说道“说什么胡话,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她又唤了凝初,阿净还有刘叔过来,说道“这几人是我在外头带回来的仆役侍婢,从曼,阿盛,你们俩人好好地跟他们说说王府里的规矩。”
凝初嘴乖地喊道“从曼姐姐好。”
从曼见她长得乖巧,也像是个本分的人,心中倒也欢喜。姑娘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她总算也有伴了的。当即笑吟吟地挽起凝初的手,笑说“妹妹好。”
凝初见从曼如此好相处,稍微松了口气。
之后,从曼又悄悄地找凝初打听施瑶的事情,得知郎主即将要娶施瑶为墨城王妃,她高兴得笑不拢嘴。姑娘若是当了王妃,那就是墨城王府的主人了。先前她还总担心着郎主会娶个正妻,如今看来是自个儿多想了。王妃身边的贴身侍婢,那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思及此,从曼愈发觉得当初留在墨城王府没有离开是个正确的选择。
施瑶在府里歇了一日后,第二天便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许别人打扰,凝初与从曼送饭进去的时候,也只能搁在屏风外。屏风里头的姑娘在做些什么,她们也看不清楚,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道声音伏在桌案前,似是在写字。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都晓得姑娘是个不喜欢多话嘴碎的人,遂不敢作声,悄悄地离去。
又过了一日,施瑶忽然将两个侍婢都唤了进来。
从曼与凝初见到满桌的信笺,皆不由一愣。施瑶吩咐道“这些信笺我已排列好,从最上面开始。郎主的信使过来,你们便按顺序交给信使,一次交一封。”
两人懵懵懂懂地点头。
施瑶又道“明日起,你们对外称我感染风寒,任何人不得进来,也不要让王府里的侍卫有所怀疑。若总管问起,你们便说我思念郎主成疾。”
两人总算悟到一点了。
凝初惊讶地道“姑姑娘要去哪儿”
从曼也附和道“姑娘不是刚回来吗”
施瑶淡淡地说道“我要去燕阳一趟。”
从曼惊呆了,与凝初相互望了眼,结结巴巴地问“一一个人吗”
施瑶露出一抹笑意“会有人来带走我的,记得能瞒几天是几天,若是露馅了,我回来后唯你们是问。”说罢,她摆摆手,说道“好了,你们退下吧。”
当天夜里,凝初进来守夜,发现床榻已空,伸手一摸,已经凉了多时。
将到燕阳城,白卓不禁有几分担忧。
皇帝要人,郎主若是不给,即便是宠臣,可也是触了逆鳞。到时候皇帝若是怪罪下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想起白丰,他又有些头疼。若论忠心护主,白丰敢说第一他也不敢说第二,为了郎主他是连命都拼了的人。此回虽说违背郎主之意行事,但出发点终究是好的。只不过白丰也的确有错,不该绕过郎主行事,还敢把未来王妃给捅到皇帝面前,简直是不要命了。
幸好只是受了重罚,小命尚在。
若要调解,估摸着也只能让王妃帮忙求情了。
现下更要紧的事情乃如何解决皇帝要人一事。
白卓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忍住,问道“郎主,此事该如何是好”
谢十七郎气定神闲,只道“我自有分寸。”
离开墨城后,他便开始想办法,思来想去,也只能找一个比施瑶更符合皇帝心目中的人选才能平息皇帝的怒气了。
施瑶当初给他列过鬼神相告的数件事,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先堵住皇帝的嘴,再想办法解决接下来的事情。事到如今,只能看一步走一步。即便此法当真不行,最多也就被皇帝罚一顿。巫族未除,又有谢氏一族在背后,死不了。但让他交出自己未过门的王妃,三个字,不可能。
白卓见状,心里头稍微放心了一些。
郎主这般神色,想来已有妙计。
一回到燕阳城,谢十七郎连谢家宅邸都未归,驱车直奔皇宫。谢十七郎进殿面圣,说道“启禀陛下,微臣回燕阳途中,偶得有窥测天意之能的人才,经微臣多日观察,极其适合进入巫族当细作。陛下,可要传召前来一观”
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也未换朝服,像极了偶得人才便迫不及待进宫。
当真忠心耿耿
岂料皇帝却道“不必了。”
谢十七郎微怔。
只听皇帝又道“寡人已寻得良才,爱卿所寻之人暂且留着,待有用之时寡人自会传召。”
谢十七郎委实没想到皇帝竟然在这么短暂的日子里找到一个能窥测天意之能的人,先前寻了那么多年,半个影子都没见着,如今竟接二连三地出现
此时,皇帝又道“至于施氏,你不必送来。寡人知道是你的宠姬,让你送来,也的确为难你了。如今正好得了新人,皆大欢喜。”
谢十七郎不由问“不知陛下所寻的良才是何人”
皇帝淡道“时机成熟你能见到,爱卿风尘仆仆刚回燕阳,回去歇息吧。”皇帝又重新拾起奏折,朱砂批示。谢十七郎见状,只好起身告退。
片刻后,皇帝搁下奏折,淡道“出来吧。”
只听帘后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不多时,一抹淡紫人影缓步走出,跪在皇帝面前,徐徐行礼,只听她说道“民女多谢陛下。”
她缓缓抬头。
只见入鬓长眉之下是一双黑瞳大眼,里头似有华光流转,正是比谢十七郎先一步入燕阳的施瑶。
皇帝仔细打量施瑶,眯眼道“你便是当年的施家幼女”
施瑶朗声应道“民女正是。”
燕阳施家三姝之名,皇帝自然听过。
不曾想到当初的施家幼女如今已亭亭玉立,站在殿堂之上,不卑不亢,有其祖父遗风。其实说起施家,当今皇帝也头疼。当年他登基之初,政权不稳,多得有谢氏一族与施家相辅助,才开创大晋有史以来的盛世。
他对施家亦是不薄,未料到施政的儿子竟狼子野心,想要谋反。念及当初施政的功劳,他才没处死他的儿子,本该为奴为婢的施家人也一并发往边疆,好歹不用受家人分离之苦。
如今再见到施瑶,皇帝隐隐觉得自己见到了当年的施政,也是如此不卑不亢,抑扬顿挫地说“臣愿追随殿下,此生不悔。”施政也确实做到了,他为安稳大山,不辞辛苦,离开人世时不到四十。因此,他格外优待施家,尽管施家后代平庸无能。
施瑶只觉皇帝眼神飘渺,像是飘到了远方。
她又道“民女愿成为陛下手刃巫族的刀”
年轻的姑娘眉眼间英气蓬勃。
不料皇帝竟轻笑一声,道“寡人抄了你们施家一族,你却愿为寡人深入险境,你有何目的一并说出。”
施瑶被戳破心思,也不觉羞赧,飞扬的眉眼似是带了百日春光。
“民女父亲犯下滔天大错,民女不敢为父亲求情,只求陛下请求陛下赦免我施氏一族无关人等的罪名。”
恍惚间,皇帝想起施政临终前的那一日,他前去探望,恰逢他回光返照,命人煮酒烹食,与他共饮美酒,烈酒入肚,眼前似有雾花,施政说“老臣平生只有三愿,一愿吾皇江山安稳,二愿百姓太平盛世,三愿子孙平安喜乐。”
皇帝的声音变得沙哑,他对施瑶道“寡人应承你。”
平玉公主下午睡得有点久,一没留神把晚上给父皇请安的时间都睡了过去。不过平安公主也不急,皇帝疼她,自然不会在小事上有所计较,以前请安请得迟了,皇帝也不曾说什么。
所以平玉公主醒来后,便悠哉游哉地前往御书房。通常这个时候,父皇肯定是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
将到御书房,平玉公主忽然停下步伐。
她揉揉眼睛,老半天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施瑶那个小贱人怎会出现在皇宫里
平玉公主消息可谓是灵通之极。
谢十七郎在秦州洛丰为宠姬一掷千金之事,她一早就收到了消息。当时还气得牙痒痒的,把施瑶的小人扎了几个洞才气消。如今在宫里见到施瑶,平玉公主马上想到的是此女又不知在耍什么阴谋。
平玉公主暗自揣摩了一番,前去请安,见父皇面有倦色,也不敢多加打扰。离开御书房后,平玉公主立马遣人去宫外打听,岂料半点消息都没有。
平玉公主想了想,又让身边的宫娥去闲王府打听。
即便皇叔不说,她心里可是知道得清楚。那小贱人也不知道哪儿好了,谢十七郎喜欢她,连皇叔也跟着了迷一样。之前还想向父皇请求赐婚,若非太后插了一脚,恐怕就要成她皇嫂了。
若施瑶真来了燕阳,皇叔必然会比她先知道。
喜欢一个人,总会去关注她的消息,好比如谢十七郎今日回燕阳,她比谁都要先知道。
闲王听到宫娥的话后,不由微怔。
他再三问道“平玉当真没有看错人”
宫娥回道“回王爷的话,公主说千真万确,就是施家的姑娘。”
闲王道“我知道了,你回宫吧。”
待宫娥离去后,闲王不由陷入了沉思。
、第7章
方才谢十七郎进殿,白卓不能跟随,他一直侯在宫外。谢十七郎一出来,他便着急地上前,见自家郎主沉默得很,他心中不禁愈发担忧。不过也知道宫外此处并非说话的地方,只好噤声。
回了谢家宅邸后,白卓终于没忍住,问道“郎主,陛下可有怪罪下来”若要砍他们郎主的头,他白卓就跟皇帝拼了。
谢十七郎却眉头紧锁。
他说道“陛下已有人选。”
白卓不禁一愣“陛下竟然找到人选了”
谢十七郎沉吟半晌,又道“此事有点蹊跷,你让人暗中查探下,看看究竟陛下究竟找了何人,切记要谨慎,莫要被人发现。”
白卓应声。
谢十七郎又问“白丰可有好些”
白卓听到谢十七郎问起白丰,心中大喜。郎主若主动问起的话,想来是气消了。他连忙道“白丰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郎主若是”
谢十七郎打断“没有若是。”
白卓替白丰求情“郎主,白丰他也只是”
谢十七郎冷道“没有只是,谁再替白丰求情一句,与白丰同样受罚。”
白卓只好闭嘴。
白卓离开后,谢十七郎回到屋里。他还在想着皇帝找到的人选的事情。似是想到什么,他唤来暗卫,问道“王妃在墨城如何”
施瑶虽未过门,但如今听到郎主称她为王妃,暗卫也自动改口道“回禀郎主,主母近来身子不好,似是感染了风寒,好些时日没出过门了。”
谢十七郎一听,不由担心。
他说道“我明日进宫向陛下要两名御医,你让人准备下马车,将御医送到墨城。”
暗卫应声。
谢十七郎不由轻叹一声。施瑶头顶的那个包委实让人坐立难安,尤其是一想到她因为自己才会坠下断崖,他就觉得有种无力感。此时,小童在外头敲了敲门,朗声道“郎主,闲王来了。”
谢十七郎没想到这个时间闲王会过来,心里头登时微微一怔,随即又变得警惕。
他可没忘记闲王想要打他媳妇的念头。
谢十七郎道“去请王爷进来。”
片刻后,闲王在偏阁里见到了谢十七郎。他温和一笑,说“自从十七郎燕阳一别,我已有许久没与你叙旧了。昨天正好梦见你我年少时游园饮酒,没想到今日谢十七郎便回来了。”
谢十七郎道“年少游园饮酒,如今亦能赏花饮酒。”
他举酒又道“敬王爷一杯。”
闲王如数喝下,末了,含笑道“我听闻十七郎在洛丰为阿瑶一掷千金。”
施瑶坠崖的消息,谢十七郎让人封锁了,一直都是暗中查询,所以闲王并不知道施瑶曾经坠崖一事。只知谢十七郎突然去了洛丰,在洛丰还停留了不短的时日。
谢十七郎听他阿瑶阿瑶地唤着,心里头便不太高兴,尤其是一想到阿瑶曾经心悦过他,那不悦的心思便愈发浓重。
他又斟酒,缓缓地道“不过是讨未过门的王妃欢心罢了。”言下之意是,那是本王的未过门的媳妇,你再喊阿瑶就是逾矩了
闲王的手微微一顿。
“王妃”
谢十七郎面不改色地道“恰好碰对了眼,她对我一往情深,我思来想去唯有以王妃之位相许。”谢十七郎的重点在一往情深四个字上。对,我的媳妇儿对我一往情深,闲王你从哪儿来就圆润地滚哪儿去,聪明点的就别打扰我们夫妻俩。至于以前的爱恨情仇,什么答应你娶施瑶,那都是过往云烟之事,早点忘了吧,要不当我没说过。本王年纪大了,脑袋不中用,往往有些事情总记不住。
谢十七郎又道“之前太后还在我耳边念叨王爷的婚事,李家的姑娘不好吗”
闲王淡淡地道“不是我要的那个人罢了。”他四处打量,又道“我与施姑娘算是故交,也有好长一段时日没有见面了,十七郎若是得闲便让施姑娘一道出来说说话,喝喝茶。”
谢十七郎道“也好,若得闲必与王妃一道赴约。”至于哪一日得闲,得看你有没有这个福分了。
说着,他仰脖一饮而尽。
闲王告辞后,谢十七郎独自酌酒。他喝了一杯又一杯,一壶酒见了底,他蓦然睁眼,唤来暗卫“立马飞鸽传书回墨城,查探王妃是否安好,必须要见到王妃的人。”
闲王向来懂得避嫌,他刚回燕阳便上门叨扰,不是闲王的行事风格,还一直问媳妇的情况,想来是知道了些什么。
施瑶觉得自己跟方家真有缘分。
之前遇到秦家的时候,不过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真正的姓氏,便将“施”字拆开两半,取了前一半的“方”字。后来被安氏夫妇那一对人拐子抓走,他们以为她是燕阳方氏的姑娘。
如今她却真正来了燕阳方家,以方家五姑娘的名义住进方家。
而方家正好有一位病重的五姑娘,昨天夜里刚离开人世,不过方家得了皇帝的命令,瞒下此事,悄无声息地埋了女儿。皇帝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一奇人,竟懂得易容之术。
施瑶缓缓地睁开眼,见到铜镜里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相貌时,不由惊诧地道“技艺高超”她原本是不太相信易容术的,可那奇人方槐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皮子,覆在她脸上,缓缓的,缓缓的,与她自个儿像是融为了一体。
一睁眼,只觉天衣无缝。
她好奇地问“这脸皮是哪儿来的”
方槐浑身散发着一种阴森之气“你想知道”
施瑶想了想,摇摇头,说道“不,还是不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心中不由十分钦佩皇帝,这样的奇人都能找着,果然当皇帝都不简单。
方槐又道“十日后,巫族族长六十岁大寿,你抓紧时间,切莫乱来。”
施瑶敛眉道“一切听从陛下的吩咐。”
知道方家五姑娘已死的人不多,只有五姑娘的父母。方父只是个小官,如今难得能接受皇命,为了官途着想,自是不敢轻举妄动,皇命难违,方母也不敢多说什么。女儿死去,如今有个顶着女儿脸皮的姑娘出现,且在调教之下,举止与病重前的女儿愈发相似,也算是方母的一点点慰藉。
短短数日之内,方家周遭的人都晓得他们家的五姑娘得了鬼神庇佑,终于醒了过来。
且这五姑娘不一般,重病多年,如今醒来后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先不说神采飞扬的,且还通鬼神之事。隔壁唐家的媳妇怀胎十月,孩儿还未落地,五姑娘便知道是男是女,一说一个准。
若说是男是女能靠猜测,五姑娘还在燕阳城外找到一贼窝的老巢,让官府一窝给踹了。
一传十,十传百。
不到五天,整个燕阳城都知道了方家五姑娘得鬼神庇佑,醒来后疑似得了窥测天意之能。
第六日,五大高门望族之一的青郡李氏的贵女开茶话会,也将五姑娘邀请了过去。燕阳城很久没有出现过能窥测天意之能的姑娘了,除了几十年前的汾阳崔氏,不过崔氏早已退隐朝堂,脱离巫族,早已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于是乎,当方家五姑娘出现在一众贵女的面前时,许多人都五姑娘都极感兴趣,纷纷上前。
也有不少人得了家中的吩咐,言语间不动声色地试探。
方家五姑娘对应如流,不经意地展示自己的才能,被说中秘密的几位贵女面红耳赤,不再言语。其余人见状,顿时了然于心。茶话会一结束,各家贵女回到自家府邸,将方家五姑娘今日的表现说得活灵活现。
不到两日,方家五姑娘的名号成为燕阳大街小巷里茶余饭后最多提及的姑娘,一时间,竟是无人不知方家五姑娘。
第九日的早上,方家接到了巫族的请帖。
施瑶对方槐道“还请告诉陛下,阿瑶必不让他失望。”
巫族族长的寿宴请帖,谢十七郎自然早已接到。尽管谢十七郎与巫族暗地里明争暗斗,可这毕竟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没有人想做得难看,这五大世家的请帖是早早已经备好的。
白卓说道“还请郎主小心,兴许会是一场鸿门宴。”
谢十七郎的指腹摩挲着滚了金边的寿宴请帖,不以为意地道“前去参加寿宴的人无数,巫族的人没那么明目张胆,敢在寿宴上下手。我若不去,倒是落人口舌了。何况,方家的那一位姑娘也会去,我正好去会一会她。”
白卓问道“近来崛起的方家五姑娘可是陛下寻到的细作”
谢十七郎说道“父亲曾说过一句话,当今圣上颇有先帝遗风。”说句不尊敬的话,先帝与当今皇帝都是只狐狸,两只老狐狸,“陛下并未与我提起过,想来是另有打算。至于是不是,去会一会便知道了。”
似是想起什么,谢十七郎又问“墨城的飞鸽传书回来了没有”
白卓说道“还没有,应该后天便能到。”
谢十七郎的眼皮猛地跳了好几下,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又说道“白卓,最近在城外让人守着,若见到王妃让她立马回去。”
以施瑶的性子,恐怕不太可能安分地留在墨城。
谢十七郎又道“不,从墨城到燕阳的沿途,让人看守着。千万不能让王妃进入燕阳。”
、第7章
巫族族长的大寿自然不是件小事。
寿宴的时间未到,巫族的宅邸便已经络绎不绝地有宾客前来。若仔细一瞧,便晓得里头每一个都是燕阳城中说得上名头的贵人,就连皇帝也派了人前来亲自恭贺,也不说有诸位皇子的到临了。
燕阳城中只要是说得上名号的,通通都有出现,即便没有出现也派了人代表前往。
这一日,格外热闹。
席位早已安排妥当,五大世家的位置不分高低位于右侧,左侧是皇子公主的席位,而上头则是巫族族长的位置。大晋律令,巫族中人,族长与巫子巫女见到皇子公主都是不需要跪拜行礼的,反倒是皇子公主要行半礼。所以位置这般安排,也无不妥之处。
今日客人多,也没用坐地屏风,直接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