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年轻气盛。施瑶那般婉拒,自然是发现了他的心思。他长那么大头一回喜欢上一个姑娘,却被婉拒了,骆堂当天便气得不想与施瑶说话,生气有之,窘迫亦有之。
阿立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何事,只觉得自家大郎今日有些奇怪。平日里到这个点了,定然会催自己去给施姑娘送饭送药的,可如今饭点都过了小半个时辰,大郎纹丝未动的。
阿立好奇,问“大郎,今日不用给施姑娘送饭吗”
骆堂冷着脸,说道“她已经好了,有手有脚的,难不成还会饿死”
阿立小声嘀咕“明明之前也有手有脚的,大郎你不也生怕她会饿死”话是这么说,阿立可不敢大声说出来。今日大郎心情显然不好,他还是少说话为妙。
阿立默默地离开房间,准备关上房门让骆堂好好地看书时,骆堂忽然道“去给她送点吃的,本官慈悲为怀,才不会像某人那样没有眼光。”
阿立腹诽道大郎呀,慈悲为怀和没有眼光好像不是一回事吧
他边嘀咕边去找小二要了些吃食。
他敲了敲施瑶的房门,并没有人应答。他愣了下,跑到骆堂的房间里,说道“大郎,施姑娘没有开门。”
骆堂本来就恼得很,心想明明是你拒绝了我,我都没跟你闹别扭呢,你跟我闹什么别扭如此一想,他心情就更不好了,没好气地说道“没开就没开。”
阿立一脸为难地道“那那这些吃的呢”
骆堂拍桌怒道“你没嘴呀不会自己吃呀”
阿立被骆堂的暴躁吓得不敢乱说话了,讪讪地应了声,端起桌上的托盘脚底抹油似的跑出去了。房间里剩下骆堂一人的时候,他重重地搁下了书册。
看了老半天,半个字都看不下去,骆堂索性倒榻蒙头大睡。
将近黄昏的时候,骆堂才醒了过来。
他推开门,喊了几声“阿立”阿立麻溜地出现,“大郎,小人在”
骆堂问“什么时辰了”
阿立道“回大郎的话,刚过申时。”
骆堂一愣“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他哪敢呀大郎今天暴躁得跟猛兽一样他低声说道“小人见大郎睡得熟,不敢叫醒。”骆堂又问“她呢”阿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大郎口中的“她”指的是谁,他连忙道“施姑娘还没给小人开门,所以小人也不敢打扰。”
骆堂问“她有没有出来过”
阿立说道“没有。”
骆堂面色微变,用力地敲了阿立的脑袋一下,“一整天都没出来,也没吃过东西,肯定身子不适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被吃的堵住了吗”
阿立欲哭无泪。
他今天是做什么都是错呀。
骆堂三步当两步地冲到施瑶的房间,门一推开,里面空无一人。骆堂有点懵了。阿立也懵了,明明今天他在外面守着的,都没见到施姑娘离开
骆堂咬牙切齿地道“竟然说也没说一声就离开了”
阿立说道“大大郎,小人今天真的一整日都守在外面,没见到施姑娘离开。”
骆堂道“要你何用”
阿立连忙道“大郎莫要生气,莫要生气,生气对身子不好。也许施姑娘只是出去买东西了,很快就会回来了。”
骆堂道“她若是不回来,你的头要砍下来给我当凳子吗”
阿立一阵恶寒。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丽的嗓音响起“阿立,看来我救了你的脑袋,你不用当你家大郎的凳子了。”
阿立如获大赦,几乎都要给施瑶三跪九叩了。
施瑶施施然前来,径自坐在桌子旁,倒了一杯冷茶,喝了几口,方道“我今日日头没出来便离开客栈了,本想告诉你一声的,可是你和阿立都还没起来。我跟客栈里的小二说了一声的。”
阿立说“大郎,今日小二过来都被你赶出去了。”
骆堂瞪他“你出去。”
阿立噤声,麻溜地离开了。
施瑶笑了声,说道“你何必如此大的怒气”
骆堂在她对面坐下,硬邦邦地说道“我没有怒气,我平时就是这样的。”说着,他打量了她几眼,问道“你去哪里了”
施瑶搁下茶杯,清清嗓子,说道“你离你上任的时间也不远了吧,我也该和你告辞了。我准备去四处走走,至于去哪儿还未定下来。”
骆堂惊愕地道“你疯了是不是一个姑娘家就想孤身上路”
施瑶笑道“自然不是。”
她与骆堂说了之后,便开始准备离去的事宜。她一个姑娘家自然不可能孤身上路,且不说她没有拳脚功夫,即便有,一个姑娘家行走在外头,必然惹人注目,且麻烦事也会相应增多。
施瑶有想过女扮男装的,只是她对着铜镜梳妆打扮成少年郎的模样,却是发现这法子行不通。
她已是及笄之龄,胸前鼓如白面馒头,即便裹了胸,可她这张脸仍旧瞒不过去。爹娘将她的脸生得太过娇艳,扮成男子的模样,莫说不像,反倒是有一种勾人的风情,实在是太危险了。
施瑶见到自己的男装扮相后,立马放弃了这个念头。
既然男装扮相不成,她便只能以姑娘家的模样行走江湖,相应的奴仆侍婢马车都需要,而且还是不能让人看轻了的那种。路上的山贼一怕权势之人,二怕摸不着底的人。
她如今虽摆脱了贱籍,但再也非燕阳贵女,第一种自然是要放弃的。
她能选择的只有第二种。
施瑶对骆堂道“我今日去了人牙子那儿,买了几个人,还有一些东西。”说着,施瑶拍拍手,道“凝初,进来。”不一会,只见一个穿着暗灰色布衫的姑娘走进,看起来约摸有双十的年纪,长得清秀可人。
“凝初拜见姑娘。”
施瑶笑吟吟地道“不必多礼了,起来吧,来见过骆大人。”
“凝初拜见骆大人。”
骆堂皱了下眉头,施瑶说道“凝初,你去跟阿净还有刘叔说一声,明日便启程,让他们做好准备。”
“是,姑娘。”凝初福身一礼,退了下去。
骆堂问“你哪里找来的侍婢还有你可有想过倘若他们三人合在一起谋你钱财,你当如何是好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人,没有调教过一段时日又怎知能不能用”
施瑶微微一笑,说道“骆郎,我已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女,当初在墨城,你是见过我的手段的。我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三人,我是经过仔细思量的,可不可靠,可不仅仅靠调教的手段,更重要的是看他们要什么,我给什么,他们自然会忠心。”
骆堂说不过施瑶,也知道她不是寻常的姑娘家。
他恼道“那你还借我名声”
施瑶道“不过是先震慑一下他们,以后还你。”
骆堂没好气地道“算了,随你,以后你自生自灭吧,本官也要去上任了”
施瑶笑道“好。”
次日,施瑶启程出发。骆堂前来送她,他一改昨日的便服,穿得颇为隆重,连官服都套了上去。他正经八百地说道“此番一别,不知何时再聚。姑娘若定了下来,再遣人告知行踪。他日若有缘分,我们定能再聚。”
施瑶只觉好笑,不过心里头更多的是感动,没想到他会这么配合。
她轻咳一声,回道“多谢大人多日来的照顾,阿瑶不胜感激。”
她微微欠身。
骆堂退后半步,回了礼,道“这是应该的,时候不早了,姑娘请上车。”
凝初与阿净还有刘叔皆侯在一旁,各有各的思量。昨天被施瑶重金买下时,人牙子都说是个不知底细的姑娘,穿着倒是普通,可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来的却是与众不同的贵气。那人牙子可是见过樊城知府的千金,然而与施瑶比起来压根儿不算得什么,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当三人昨日见到施瑶翻身上马,还说得一口燕阳官话的时候,他们不由纷纷猜测这个买下他们的姑娘也许是离家出走的燕阳贵女。
如今见一县之令都待她如此客气,还不敢受她的礼,三人只觉施瑶的身份又添了一丝神秘,凝初甚至在猜测,会不会是个金枝玉叶
但不管如何,三人待施瑶是愈发恭敬了。
若当真是个金枝玉叶,有一日回到燕阳,他们身份也水涨船高公主的仆役说出去多令人羡慕呀。现在这一位身份扑朔迷离的贵人兴许是离家出走后遇到强盗贼人了才会如此落魄吧
三人都是施瑶重金买下的。
昨日她考察了一整天,才挑选了这三个人。凝初虽然出身樊城,但是个大胆心细的。刘叔忠厚老实,且当了许多年的驭夫,走过许多的路,身手极好。至于阿净,他今年年方十七,还是个少年郎,可她在他的眼中见到了野心。
施瑶的马车开始前行,两人分道扬镳。
骆堂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扭头看向渐行渐远的马车,阿立小声地道“大郎,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赶路了。”
马鞭落下,他咬牙离开。
另外一边。
刘叔问“不知姑娘要去哪里”
施瑶道“去洛丰。”
刘叔应声。
阿净与凝初都有些兴奋,他们在樊城里待太久了,都没出去见过世面。早已听闻秦州洛丰繁华,想必会十分热闹。不过施瑶自然不是为热闹而去的。
在那个真实的梦中,曾经有个姓秦的姑娘帮了她,可惜当时她势单力薄人微言轻无法报恩。如今她凤凰涅,心境大为不同,且最关键的是,她掌握了时机。
兴许这一回可以避免悲剧的产生。
、第6章
在那个梦中,她虽侥幸逃脱山贼的魔爪,但接下来两年里却是颠沛流离,吃了许多苦,做了许多她当贵女时不敢想象的事情。她记得她在申原时在一土地主家中教习骑术,某日她遇上了一桩离奇的事情。
她一日在外骑马,遇到了一个向她求救的姑娘。
那姑娘说她姓秦,单名一个雪字,是秦州洛丰人。她说她打小就被人拐走,来到了遥远的申原。她三番四次逃离都失败了,但依旧锲而不舍。
她尤其记得梦中秦雪当时的眼神,满是污泥的脸蛋上只有一双黑眸充满了期盼和渴求。
这样的眼神,让施瑶想起了被抄家时的自己。她总是在想,倘若当时有人从天而降,愿意救助无路可走的施家,那该多好。不过她晓得一切都是妄想,谋逆之罪,那是滔天大罪,怎敢对天子不敬
因为这个眼神儿,施瑶没有任何犹豫,伸出援手。
然而,她藏得了一时,却藏不了一世。
人拐子上门,说丢了侍婢。
她在土地主家是人微言轻,而那人拐子人模人样,锦衣玉带,看起来像是个有靠山的。秦雪为了不拖累她,与她告别,主动找上人拐子,跟人拐子走了。
她说她是秦州洛丰的秦氏千金,可所有人都觉得她在疯言疯语,只有施瑶相信她。
她记得她被人拐子带走的时候,最后看她的眼神是那么的绝望,像是一湖死水,无论扔下多大的石头,都激不起半点涟漪。施瑶临死前仍旧忘不了她的眼神。
她虽然半途相救,但终究没有救成,反倒是她为了成全她,主动放弃了逃跑。
有时候施瑶会想,如果当时秦雪找了一个靠谱的人,而非她,也许人拐子就不敢来找回她了。她不敢想象秦雪回去后遭遇什么样的境况,只知每次想起,心情都内疚之极。
施瑶记得那是初夏发生的事情,而如今立春刚过,她还有机会去救她。
施瑶说“刘叔,不留宿了,我们尽快去秦州。”
刘叔应声。
墨城王府。
白丰如获重赦,宛若见到亲生爹娘那般,激动地迎了上去“五姑娘,您总算来了”
谢葭道“这儿并非本家,莫要唤我五姑娘,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称呼。”谢氏一族男丁极其兴旺,那么大的一口家族,只得五个女儿,其中谢葭是最小的一个。
白丰立马道“姑娘,您总算来了。”
谢葭问“我兄长在何处”
白丰道“回姑娘的话,在泽园。”
谢葭三步当两步前去,白丰趋步跟上,边走边道“郎主情况不太好,虽然该吃的都有吃,但身子却明显地消瘦。”
谢葭问“阿瑶还没找到”顿了下,她道“连尸身也没有”
白丰叹道“断崖下的河流湍急,委实难找。”
谢葭道“阿瑶是个命大,没找到也是好消息。有没有找大夫过来”
白丰又叹道“起初找了大夫过来,可郎主不愿看,说又没病看什么大夫,还说他从不会因为女人而生病。”白丰轻咳了声,说道“那话说的时候倒有几分赌气的意味,后来我们偷偷在郎主的吃食里下了昏睡散,才得以让大夫诊断。大夫说是心病,无药可医。如今姑娘来了,还请姑娘好好地开导郎主。”
白丰本想添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的,没了一个施瑶,再找一个燕阳贵女便是,可转眼一想,谢葭与施瑶相当要好,此话不当说,遂作罢。
谢葭走进泽园时,谢十七郎正坐在书案前,手握狼毫,见着她,眉头皱了下。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忠义候未痊愈之前不得离开燕阳吗”
谢葭说道“阿妹哪敢不遵从兄长的命令忠义候的腿已无大碍,前些时日便开始上朝了,正好接了圣上的差事,如今来秦州了,所以阿妹也跟着他一块过来了,正好路经墨城,索性便过来看看兄长。”她探头一望,好奇地问“兄长在写什么”
谢十七郎淡淡地道“逍遥游。”
谢葭不由有些心疼,白丰还说兄长与平日没什么不同,正常的兄长哪会在这个时候默写逍遥游无非是借逍遥游静心罢了。施瑶坠崖,她听到消息时,惊讶的同时也觉悲伤,至今想起心中仍会觉得遗憾痛心,可是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兄长竟用情至深。
她忍住泛酸的鼻子,说道“兄长,阿娘昨日来信了。”
狼毫仍旧在纸上挥墨,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谢葭继续道“阿娘让兄长洛丰一趟。”
狼毫一顿,谢十七郎终于停笔,道“洛丰为何去洛丰爹娘如今在何处”
谢葭说道“尚在海外,兄长可记得阿娘年轻时曾在洛丰的崔家待过一段时日对母亲颇为照顾的三姑母病重,已然时日无多,阿娘赶不回来见三姑母一面,让兄长与我前去尽孝。”爹娘远在海外,问起施瑶的事情,谢葭不愿提及,心想着也许阿瑶真的命大,至今还未寻着尸首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本来让去洛丰尽孝的人只有她一个,可兄长如此也不是办法,兴许出去散散心便好了,所以她才临时这么说。兄长向来不会违背母亲的意思,如此一来即便不想离开墨城,兄长也定然会启程前往洛丰。
等到了洛丰后,她再缠着兄长在洛丰游玩一番,有春日的美景,伤心之事也会暂时忘记。
果不其然,谢十七郎道“明日你与我一道出发。”
六日后,施瑶到达洛丰。
这是施瑶头一回来洛丰,比起燕阳的繁华自然算不了什么。不过于从未来过洛丰的凝初和阿净两人而言,却是大开了眼界。刘叔跑过几趟洛丰,自然不会大惊小怪。阿净说道“好繁华的城市,樊城就像是洛丰的一个巴掌。”
刘叔道“比洛丰还有更繁华的地方。”
阿净问“是何处”
刘叔笑道“各大州城的中心城都是繁华之地,尤其是淮河以北,还有愈发富庶的江南地区。你是没去江南,那儿的水土风情与北方完全不一样,样样精致得让你不敢乱动”
此时,马车里传来施瑶的声音。
“寻洛丰最大的客栈投宿。”
“好叻”
刘叔一扯马缰,驭车前往。凝初与阿净是摸不出施瑶的身份,走多了天南地北的刘叔却有点不一样,虽然也不知施瑶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么,但施瑶一口地道的燕阳官话,且这六日来从饮食方面看来,他的新主子绝对是出身燕阳,且很有可能是那五大世家里头的,他本来有想过是哪个离家出走的公主,可仔细想了想,若公主离家出走了,皇帝还不着急肯定到处都张贴了皇榜才是。
刘叔心里思量着,不一会便到了洛丰最大的客栈。
此时正值晌午,客栈里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
大厅里几乎是没有空桌子。
阿净在大厅里等着位置,刘叔去安置马车,凝初则与施瑶上房间里将细软放下。待施瑶重新回到大厅的时候,阿净已经等到位置了,是靠角落的一张,位置有些偏僻,不过胜于无。
施瑶唤了小二过来,点了一壶茶和几样吃食。骆堂给她的三百酬金,如今已经剩得不多了,最多只够十日的起居住行。不过施瑶并不担心,她对自己有信心。
阿净与凝初都站在施瑶的身后。
很快的,茶与吃食都上来了。凝初上前给施瑶斟茶,随后又站回原位。施瑶担心自己的容貌惹眼,梳妆时特地往脸上抹了灰,显得脸蛋微微有些脏,她还将额前的鬓发梳下,整整齐齐地盖在额上,显得眼睛不那么有神。一路来,倒也不怎么引人瞩目。
此时,隔壁桌的人忽然说道“听说墨城王府好像丢了人,你可知是什么人你向来消息最灵通的。”
那人说道“是墨城王的宠姬,前段时日在燕阳可谓是无人不知。那墨城王可是将她捧在掌心里疼的燕阳不知多少贵女羡慕得很呢。只可惜红颜薄命呀”
“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快说你快说。”
凝初和阿净都好奇得很,连忙竖起耳朵倾听。
施瑶面不改色地喝茶。
只听那人继续说道“真真是红颜薄命呀墨城王宠姬跟随墨城王回墨城时,路上遇到了埋伏可谓是惊险丛生那埋伏的刺客个个都是高手,皆手持弓箭,在漫天箭雨之下,那墨城王宠姬为了救墨城王,以身挡箭,最后跌下万丈悬崖墨城王痛不欲生,拔剑与刺客死拼,以一人之力抵百人之攻将那些刺客杀得落花流水,那万丈悬崖之下,全是鲜血铺就,连草丛都染得血红。听闻呀,如今经过那儿,只要一入夜就能听到百人嚎哭,若是有缘人还能听到墨城王宠姬的哭声呢。”
施瑶的茶喝不下去了。
这种带有神话色彩的谣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她面皮抖了三抖。
“不对呀,你这说得不对。墨城王不是在找人吗既然是死了还找什么人”
“你笨呀,当然是找尸首了那可是墨城王的宠姬生是墨城王的人,死也是墨城王的尸当然是要找回去好好地安葬了,说不定以后还能葬在墨城王的身边呢。你知道的,这世间最依依不舍的就是得不到的东西,宠姬死在最美好的年华,还死得如此壮烈,想必墨城王以后无论有多少女人,也忘记不了万丈悬崖之上为自己而亡的宠姬吧。”
施瑶垂下了眼。
她其实是有私心的。
她知道的,她那么一跳,谢十七郎这辈子估摸着是忘不了她了。
凝初听了这些,只觉新鲜。
而阿净听着听着,倒是没怎么听了。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他忽然压低声音道“姑娘来这里是为了打听消息吧”
施瑶微微挑眉,瞥了阿净一眼。
晒得黝黑的少年眼睛里充满了一股机灵的劲儿,她微微一笑,道“嗯”
阿净说道“小人愿意为姑娘效劳。”
施瑶心想,自己眼光果然有进步了,这一回挑得人是极其心水的。她说道“你且去打听洛丰秦氏住在哪儿,家中又有几口人,发生过什么大事,近来又有什么事情,记得要暗中打听。”
她不可能带上几人就冲去申原,那样也一样救不了秦雪。她也不可能报官,当初人拐子过来,与那知府相谈甚欢着呢。秦雪说她乃洛丰人氏,小时候家中又有仆役环绕,显然家境不错。但是洛丰里施瑶知道的只有三户人家,一是洛丰崔家,乃燕阳崔氏本家的分支;二是欧阳家,世代为武将,出了好几个大将军,一直深受恩宠;三是秦州王氏,乃五大世家之一王氏的起源。
至于秦家,施瑶是完全没有听过的。
可是听秦雪那么一说,想来家中非富即贵,倘若家中有人当官的,想要救秦雪和打压人拐子也容易得多。
阿净效率颇高,不到小半个时辰,便回来了。
他小声地回禀道“姑娘,洛丰秦氏住在城东,秦家的几位郎君在洛丰城里都小有名气,三郎秦滇还有官职在身,在欧阳将军账下担任长水校尉一职,而秦家老爷曾是淮南世子的老师,与洛丰崔家交情颇好,家中人口也多,具体多少没打听出来。”他微微羞涩,又道“秦家的大事近来只有秦家的大姑娘和崔家的二郎定亲了。”
施瑶眉头微蹙。
她遇到秦雪的时候,秦雪年已二八。她说小时候便被拐走了,约摸是七八岁的时候,也就是说被拐走已有八年了。秦家丢了女儿足足八年,怎地半点风声也没有她明明记得秦雪说她爹娘很宠爱她的。
“还有其他事吗”
阿净摇头。
施瑶问“秦家有几个姑娘”
阿净说道“有四个,但是具体有谁小人没有打听出来。”
事关姑娘名誉,外人知道的自然不多,何况这儿是客栈,来往的大多是游人或者男客,想要打听闺中姑娘的事情,恐怕只能融入当地的姑娘圈子里。阿净的回答也在施瑶的意料之中,不过他能在短短时间内打听出来这么多,也有点出乎施瑶的意料。
她赞赏地道“嗯,可以了,你做得不错。”
阿净欣喜地道“多谢姑娘。”
施瑶思来想去,觉得秦雪的消息没传出来估摸着只有一个原因。从秦家四个女儿的事情打听不到多少便能看出秦家是极其注重自家姑娘的声誉,倘若有个女儿被拐走,第一时间必然不会声张,而是默默地寻找。若是数年一过,仍旧没找到,估计也会放弃了。
不过猜想归猜想,施瑶还是要试一试。
她唤来阿净,吩咐道“你去打听秦家的夫人平日里什么时候去兰华寺烧香”
但凡是官家夫人,就没有不去寺庙里烧香拜鬼神的,拿燕阳城的夫人来说,每逢初一十五,寺庙里就格外热闹,不同宅邸的马车在寺庙外整齐排列。她小时候特别喜欢初一和十五,因为一到这两天,她就能跟阿娘离开宅邸。
寺庙里大人烧香,小孩儿便在外头玩耍,她经常可以见到不同的贵女,身后跟着几个慌慌张张的侍婢,嘴里喊着“姑娘慢些”。想起儿时回忆,施瑶如今不像以前那么伤感了。许是这一回坠崖生还,她倒看开了许多。与梦中惨死街头不一样,这一回是彻彻底底亲身经历的,作为一个勉强算是死过两回的人而言,她如今更看重未来。
施瑶又道“你可以到兰华寺里向沙弥打听,或是在秦府的厨娘出府买菜时向她们打听。”
阿净应声。
很快的,阿净回来了。他说道“姑娘,秦家有三位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每逢初一十五上香,大夫人是每逢一五就去兰华寺上香。”
施瑶还不能确定秦雪的阿娘是哪一位,不过幸好过几天便是初一,不管是哪一位都会在兰华寺。
施瑶又低声吩咐了几句,她又唤来凝初,也对她吩咐了几句。
、第6章
兰华寺位于洛丰城郊外半山腰,香火鼎盛,香客格外多。每逢初一十五更是人山人海。不过僧人也需要看皇帝的脸色,洛丰城的官家夫人若前来上香,官家夫人多了,僧人便会在外头放个牌子,让香客明日再来,或是晚点再来。
久而久之,寻常百姓初一十五都不怎么去凑热闹,鬼神在上,心诚则灵。
初一又到。
秦家大夫人郑氏与二夫人蓝氏一同前来兰华寺上香,三夫人魏氏感染了风寒,今日没有过来。今日天色不太好,秦家的几个姑娘也没有跟着来。
两位夫人来得很早。
郑氏虔诚地上了头柱香,嘴里喃喃着,声音极小。
蓝氏叩拜了三下便起了身。待郑氏念完后,蓝氏方扶起她。蓝氏说道“大嫂,你的腿可会不适”郑氏显然有些不适的,起来的时候都有些困难,她道“不会,已经习惯了。”
蓝氏叹道“鬼神庇佑,我们秦家所有人一定都会平平安安的。”
郑氏一听,眼眶泛红了。
蓝氏知道郑氏想起伤心事,连忙说道“了空大师在讲经,大嫂可要过去听听今天初一,还有例行的戏班。”郑氏揩揩眼角,道“去听听也好,整日在府里也闷得很。”
今日戏班演的是一出大晋里颇有名气的民间传说,故事真假难以分辨,但颇受大众的喜爱。讲的是皇室公主在民间的历险记。话说也不知哪一年,皇家丢了一位金枝玉叶,那一位公主是个聪慧果敢的,路途惊险不断,而她用自己的智慧披荆斩棘,最后回归皇宫,一家团聚的故事。
郑氏格外喜爱这样的戏码,可谓是百看不厌。
戏台一开演,郑氏便全神贯注地看戏。蓝氏晓得郑氏心中的伤,也不多说话,安安静静地陪在一旁。她并不太喜欢看戏,尤其是每次的戏都演一模一样的,她看多了也厌了。
不过今日的戏似乎有点不一样。
本该花旦遇到险境时,先要打个花枪,然后含泪说一句“我自幼信鬼神,鬼神定会庇佑我安全度过难关。”然后花旦便会退后数步,与众人周转,最后凭借智谋将图谋不轨的贼人送到官府面前。
然而今日却是改了词。
却见那花旦耍了个花枪,竟是跳到桌椅之上,出神地回忆道“我自幼离家,唯一让我坚持到今日的便是我的家人。贼人奸矣,可怜我家中阿娘,不见了我必然整日以泪洗面。不,我不能载在你们手中为了我娘,为了我家人,我誓要与你们一战到底我阿娘还等着我回去吃果果酥呢”
接下来的戏路倒是与原先的无二,不过被改的这一段词,却让在场的观众感觉到了新奇,尤其是在如此悲怆的氛围之下,蓦然间冒出一句要吃果果酥,又让观众忍俊不禁,而同时又感到一丝悲凉。
不少妇人拍手叫好,还有人拿着帕子拭泪。
连看了许多回的蓝氏也不由说道“这次的戏班倒是聪明,这词改得真好。”
她望向郑氏。
却见郑氏泪流满面。蓝氏改口道“这戏台子真不懂事,好端端地改什么词,惹得大嫂又想起伤心事了。大e会我让人去跟班主提一提。大嫂莫要伤心了。”
郑氏揩了揩眼泪,说道“待戏演完后,你让人将班主唤来,我有话要问他。”
蓝氏不解,可见郑氏这般模样,也不好多问,只好点头说道“好,我这就让下人去办。”
小半个时辰后,郑氏见到了戏班主。
郑氏问道“这词是谁改的”
班主是个中年男人,行走天南地北的,看起来十分老道。他说道“回夫人的话,是不才改的。正好前日我在食肆里遇到一个少年郎,那少年郎看起来也像是个行家,指点了我一番,并与我说了一个故事。”
郑氏问“什么故事”
班主道“那少年郎说他前些时日遇到一个与传说里差不多境况的姑娘,那姑娘看起来才二八年华,可自小离家,一直惦记着回家,可惜却不知该如何回,还一直念叨她娘亲说要给她买果果酥吃。少年郎一听也不由泪满襟衫,委实容易让人落泪。我一听便有了这个想法,所以擅自改了说词。”
郑氏心中一紧,连忙问道“那个少年郎在何处”
班主道“前几日我是在素食斋里遇见他的,那少年郎每日中午都会在素食斋里用午饭。”
郑氏对身边的侍婢使了个眼色。
侍婢给班主递了一个金瓜子。
班主连忙道“多谢夫人打赏。”
蓝氏微微惊讶,很少见大嫂如此大方。她问道“大嫂,那词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