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用。
谢十七郎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施瑶这句话的意思,他脸色又变得难看。闲王到底哪里好了值得她这么念念不忘不就是宫中七夕宴的时候摘了她的兔儿花灯吗他可以用一万盏兔儿花灯埋死闲王
他道“此事本王自有分寸。”
施瑶“哦”了声。
次日施瑶醒来的时候,谢十七郎早已经起了。
他对施瑶说“我找到方法出去了,此处有风,我们逆风而走。”果不其然,约摸有半个时辰,施瑶和谢十七郎见到了一抹刺眼的亮光。
待眼睛渐渐适应了亮光后,施瑶发现他们到了断崖前方,与梦中农夫带她走出的地方无二。
谢十七郎放出了信号弹。
他对施瑶道“一个时辰内便有人来接应。”
施瑶应了声。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有冷笑声响起,竟是那几个黑衣人。只听领头之人道“墨城王,这回你总算是无处可逃了。兄弟们,上”
刀剑出鞘,寒光凛凛。
谢十七郎抽出软剑,将施瑶护在身后。黑衣人皆是武功高强。他咬牙一拼,竟也砍杀了三个黑衣人。剩余的两个黑衣人见状,直接盯准了施瑶。
谢十七郎逃亡了一夜,又不曾果腹,渐渐落于下风。
两人被逼到断崖边上。
就在此时
施瑶忽然道“若没有我,他们并非郎主的对手。”
谢十七郎没听明白。
她又道“从此我与你互不相欠”说罢,她竟是纵身一跃
、第6章
“启禀郎主,还是没有寻到施姑娘。”
“再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白丰离开的时候,悄悄地看了谢十七郎一眼。距离施姑娘跳崖那一日已有两天了,他率领弟兄赶到的时候,断崖前尸体遍布,鲜红的血流了一地,向来喜洁的郎主站在断崖上,洁白的衣染上了乌黑与血红,可他仿佛没有感觉到,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断崖边。
他奔过去,却见郎主看着断崖下急湍的河流。
他忘记不了郎主当时的眼神。
他从未过见过郎主有这种死寂一般的神情。他一言不发。白丰也不敢说话,他亲眼看着郎主和施氏一起离开的,如今杀手死光了,只剩下郎主一个人,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
“派人下去找,我亲眼见到她被河水冲向了东边。”让白丰惊讶的是,谢十七郎的声音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他转过身,寒风吹起了他带血的衣袍。
“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断崖之上残阳如血,谢十七郎宛若从地狱里爬出的暗夜修罗,没有任何起伏的声调,杀气冲天。
又过了几日,白丰仍旧没有找到人。
他带着身手灵敏武功高强的十一个高手爬下断崖,沿着河流一路向东,每逢路过一个村庄便进去询问,可惜村庄那么多,却没有一个人见到过施瑶。
有村民说“没有见到姑娘,不过有见到这个。”一农妇取出一块锦缎,上头绣了半朵梅花。白丰认得这是施瑶的衣袂。他让人给了农妇五金,换取了这块锦缎。农妇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捧着五金眉开眼笑的。
她热情地说“郎君如果要找人的话,恐怕最多也只能见到尸体了。这儿河流不仅湍急,而且再过两个山头,河流便要流向大海了。那大海可以一望无际的,人要掉在里面,比捞针还要困难。”
白丰沉默。
这个消息,他实在不愿带回去给郎主。他跟了郎主这么多年,对郎主的脾性算是摸得比较轻的了。郎主在意施氏。尽管这几日郎主并未表现过多的悲伤,可他几乎没有怎么用饭。
那么多年了,即便是生病的郎主,也不会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说“没食欲。”
白丰咬牙道“继续找郎主有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的弟兄们里已经连续许多日在寒风之中不眠不休地寻人了,可惜除了手中的这块锦缎,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白丰心中隐隐期待着,也许没有结果便是最好的消息。
十五天后,白丰回了墨城。
他进泽园之前,遇到了白卓。白卓问“人呢”
白丰叹息摇首,问“这几日郎主可有什么异常”
白卓也叹息说道“异常倒是没有,就是不怎么吃东西。原以为过些时日便会好了,没想到”他又叹了声,说道“看来在郎主心目中施氏地位不轻。”
白丰也没想到施瑶会如此迅速就在郎主心中有了地位,如今想到要告诉郎主并无收获的消息,就不由有些头疼。但横竖都是一刀,不如快刀斩乱麻。
他深吸一口气,进屋禀报,将这些时日在断崖下搜寻的结果告诉了谢十七郎。
最后他呈上一块锦缎。
谢十七郎看了一眼,淡淡地道“丰州的人手都撤离出来了”
白丰反应过来,道“回郎主的话,人手已经暗中调到燕阳。此事我们做得隐秘,并无人察觉。”
谢十七郎望向外头的月光。
他说“还有一个月。”
白丰应声“棋局已开,只待敌人入瓮。定能将他们杀个措手不及。”
谢十七郎道“你退下吧,出去告诉其他人没我吩咐都别进来了。”话语间有了一丝疲惫。
白丰想说些什么劝慰自家郎主,可看着郎主这样的神情,他知道语言太过苍白,唯一能做的事情听命令,还有继续在河流上寻人。若能寻得施氏,便是对郎主最好的劝慰了吧。
谢十七郎很少梦靥。
可是自从施瑶跳崖后,至今已有十五日,他夜夜梦靥,皆是施瑶跳崖的场景。
不仅仅白丰诧异于施瑶在谢十七郎心中的地位,而且连谢十七郎自身也在惊诧。是的,他又惊又诧,他以为丢了个施氏,他大多会有点失落,不过是个女人而已。
天下间女人何其多。
虽然难得遇上一个自己心动的,但没了一个还可以找另外一个,他谢十七郎何愁女人然而,真的失去施瑶了,他却发现事实上不是这样的。
当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情根深种之时,那么便是谁也无法取代。
世间那么大,唯独她一人而已。
“从此我们互不相欠。”这是她最后对自己说的一句话。谢十七郎在想,女人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他也没让她欠,她何必耿耿于怀。早知她那么在意,那天在山穴里他便不那么说了。
也许他再温和一点,像闲王那样,不管什么话都拐个十八弯,包准她听得心里开怀。
谢十七郎睡不着,他手里攥着施瑶的那一块锦缎。
他不敢去想象施瑶跳崖后,落入冰冷的河流中,会多么的痛。现在寒冬,河水又那么冷,她身子又那么单薄,在湍急的河流里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谢十七郎忽然觉得有些冷。
他唤了小童取酒来。
烈酒入肚,似乎热了一些。他并非嗜酒之人,可今天夜里没由来的竟觉酒乃好物,一杯接一杯,忧愁忘尽,只剩无边醉意。他喝得额头冒汗,索性脱了衣裳。
小童在一旁烫酒,想要劝郎主少喝一些。
酒能解愁,亦能断肠。然郎主悲思,他始终开不了口。
谢十七郎微醺,他忽然对小童说“此酒甚暖,送一壶去花锦苑。”
小童讶然,结结巴巴地问“给给谁”
谢十七郎回神,才想起施瑶没跟他一起回墨城,花锦苑里没有她。他扔了酒杯,起身外出。小童连忙道“郎主,外边下着小雪,夜里天寒。”
小童递上披风。
谢十七郎道“不必,我不冷。”
小童不敢违背命令,只好带上披风,提着灯笼默默地跟在谢十七郎的身后。谢十七郎走去花锦苑。花锦苑里没有了主人,变得极其冷清。
风雪飘零,花锦苑苍白如纸。
谢十七郎的脚步忽然顿住,酒意亦清醒了几分,他看着厢房里透出来的亮光,声音嘶哑地道“她回来了。”
跟在谢十七郎身后的小童大惊失色,连忙趋步跟上。
他推开了房门,穿过了幔帐,离坐地屏风还有数十步距离的时候,他倏然停步。看着倒映在屏风的窈窕身影,他竟有一分胆怯。
尽管不愿承认,可那一日施瑶之所以跳崖,原因就是他没有护住她。
忽然,屏风后的窈窕身影轻呼一声。
谢十七郎回神,他绕开屏风,喝道“何人敢闯此地”
回答他的是从曼惊慌失措的神态。
谢十七郎怒道“你为何在此”
从曼看着盛怒的谢十七郎,胆子都快吓破了。那一日山道上遇险,她幸好躲过一劫,可也险些吓破了胆,她头一回离死亡这么近,她还亲眼见到歹人被郎主的随从划破了身体,肚肠流了一地。
她原以为那会是令自己最害怕的境况,不曾料到如今才是。
她腿都软了,跌坐在地,结结巴巴地说“奴奴婢”
谢十七郎不耐烦地喝道“说”
就在此时,谢十七郎在从曼手里见到了一卷竹简。他一眼就认出了是何物。虽说时下纸张不像三十年前那般一纸难求,但竹简留存时间长,所以但凡是重要的文字都会以竹简刻之,比如一族之谱,又比如卖身契。
他脸色铁青。
“大胆奴婢,竟敢私自盗取卖身契拖出去砍了喂狗”
从曼这下当真吓得要紧,眼泪不停地流。
有随从进来,步步向从曼逼近。她花容失色,涕泪横流地道“是是姑娘的意思”
谢十七郎微怔。
“说明白。”
随从停下,侯在一边。
从曼磕着头,说道“从从燕阳回墨城的途中,姑娘告诉奴婢,若有一日她离开了,或者不在了,便让奴婢自行处置卖身契。奴婢并非盗取卖身契,也无离开墨城王府之心,只只是想念姑娘了,然后鬼迷神窍地拿了卖身契出来看,接着郎主您就过来了。”
她真的没有说谎她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卖身契,没想到这么巧谢十七郎就过来了。墨城王府的差事多少人都求不来,她傻了才会离开
从曼又说道“自从姑娘在红花湖被劫走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时常将有天有不测风云挂在嘴边,还经常反省那一日若自己可以再谨慎一些,兴许便能自救了。”
想起施瑶,从曼眼眶泛红。
姑娘果真不是一般的姑娘,谁也想不到那一日马车一别,竟然就是生死相隔。果然是天有不测风云。
谢十七郎脸色愈发铁青。
她竟然早已心生离去之意
、第6章
施瑶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光怪陆离,形形色色的人影如同走马观花一样,她记不清自己究竟梦见了多少人,唯一记得一清二楚的是她梦见了谢十七郎。脾性不定的谢十七郎,暴躁的谢十七郎,温柔的谢十七郎,还有她跳崖时的谢十七郎。
她想她大概不会忘记谢十七郎当时的眼神,一辈子也不会。
他是那样的惊慌,那样的害怕,那样的恐惧。
若不在意,便不会惊慌,便不会害怕,便不会恐惧。
她的死换来他的在意,她觉得满足了。如此她便不会再为此纠结,为此而觉得不甘心。从此,她施瑶不再欠谢十七郎。她用她的命抵了
她施瑶一直不喜欢欠别人,更不像欠谢十七郎。
这样,她就能理直气壮地记恨他了
如果再有相见的机会,她肯定要跳到桌案上,指着他的鼻子,说“让本姑娘当你的诱饵,你有问过本姑娘的意见吗让一个姑娘家去送死,你谢十七郎怎么做得出来你根本不懂得怎么在意一个姑娘,活该你这么老了还没娶媳妇”
然后她就可以扬长而去了
至于谢十七郎的表情如何,想必会精彩。但是也不关她的事情了
“大郎,施姑娘是怎么了怎地一会笑一会哭的”阿立站在床榻边,一脸好奇。说真的,他观察施瑶很久了,这半个时辰内,她的表情就一直在变,也不知究竟做了什么梦。
“阿立,你没事干是不是”
骆堂放下书册,白了他一眼。
阿立乃骆堂的贴身仆役。
说来也巧,骆氏纸一夜间名扬晋国,骆堂便受皇帝之命去了燕阳。没想到皇帝见了骆堂之后,觉得此少年郎颇有才华,考察了他一段时日,破格提拔了,虽说商人从官在大晋是鲜少之事,但也不是未有。骆堂有此奇遇,也让不少人羡慕到了极点。小半月前,骆堂受命前往秦州安丰县。
安丰县乃秦州中心城洛丰附近的小县城,人口倒也不多,此番骆堂前往安丰是要去当官,乃安丰县令,说是个八品从下的小官。
骆堂可谓是春风得意,受命之后,去户部办理了手续,便骑着小马,带着两三仆役,慢悠悠地前往安丰县了。
燕阳城离安丰县自然远得很,不过骆堂离上任的时间还远着,所以他也不着急,舍弃了官道,挑了难走的山道,边走边赏风景,美名其曰阅历。
一日,骆堂打着小马,带着仆役走到了一处人烟鲜少之地。那地儿人没多少,只有密布的丛林和急湍的河流,抬头一看,乃一断崖。
骆堂没有多想,继续往前去。当他见着人烟时,阿立忽然大叫“大郎有女尸”
少年郎正值年轻,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加上如今鲜衣怒马的,骆堂还以为自个儿发现了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千古奇案,兴冲冲地问“是无头女尸吗快点捞起来”
岂料一扭头,他傻了眼。
这这这不是故人吗
阿立说道“大郎,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呀都在樊城待了小半月。大夫都说了施姑娘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的,醒不醒得来得看她的命数,若是她一直不醒的话,难不成大郎就不去上任了吗离上任的时间只剩大半个月了,若不准时到达安丰县,是要受罚的,到时候很有可能会罢免,我们骆家就会祖上无光了”
骆堂又白了他一眼。
“你再这么嗦,我就不带你去。青城离安阳县不远,就五日的路程,不急。她是我们骆家的恩人,有困难的时候自然要伸手相助。到时候倘若她醒不来,我们便带着她去安丰县。”
阿立沮丧地说“大郎不可你还没成家呢,带着昏迷的姑娘去上任多奇怪呀,家里老爷吩咐小人了,让大郎早日成家,为骆家开枝散叶,儿”
“打住,你再念叨下去,你就不用跟本官去安丰县了,劈柴和照看她,你选一个。”
阿立随即说道“小人去照看施姑娘一定好好照看。施姑娘一醒来,小人立马告知大郎”
骆堂继续捡起书册,看安丰县的风俗人情
好一会,他微微抬眼看向床榻上的施瑶。
没由来的,有些怔忡。
在河流上捡到她,也不知是不是缘分。
骆堂那么一说,阿立当即尽心尽力地照看施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生怕错过施瑶睁开眼的瞬间。他其实真的很苦恼,虽说施氏是他们骆家的恩人,但她明明也是墨城王的人呀,捡到墨城王的人第一时间不应该是让人向墨城王传递消息么然后第二步才是找大夫吗
可大郎直接省略了第一步,就直接做了第二步,而且目前看来丝毫没有补上第一步的打算
阿立暗自腹诽,女人长得漂亮就是会惹事老爷说得对,他们家大郎要找媳妇的话,一定要找个不漂亮的,会持家的,贤良淑德是最好不过了。
忽然间,施瑶的手指动了下。
阿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使劲地擦了擦眼睛。
这个时候,床榻上的施瑶缓缓地睁开了眼。
阿立掐了自己的脸颊的,大叫一声
骆堂“啪”的一下,将手中书册重重一拍,“阿立,别吵再吵就把你扔出去你这么聒噪到底学了谁以后到了安丰县,你可不能这样,有损本官的官威你在燕阳城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学到吗”
阿立想说小人这么聒噪还不是学到大郎您么但这话他没说,他兴奋得跳了起来,喊道“不不不大郎大郎,施姑娘醒来了您快来看看她睁开眼了”
骆堂先是一愣,随后是一喜。
他三步当两步地奔到床榻边。
阿立说道“大郎,我去找大夫来看看。”说完,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房间里顿时只剩下骆堂与施瑶两人。施瑶很久很久没有回过神来,她以为自己从断崖上跳下,又一头摔进那么急那么冷的河水里,没摔死也也会冻死,可是现在一睁开眼,她好像看了一个故人
她说“骆堂,你不是在燕阳吗怎么你也死了是不是犯了什么罪”
骆堂瞠目结舌。
哪有人一睁眼就诅咒人家死了的
他没好气地说“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这里不是地府,是秦州樊城。你没死,很幸运的是,你遇到了我。我把你救起来了。”
施瑶反应过来,她的眼珠子慢慢地转向了另一边,看到是客栈的布置后,她才缓过神,刚想坐起来的时候,只觉脑袋疼极了。她倒吸一口冷气。
骆堂连忙按住她。
“别乱动,你摔下来的时候磕到脑袋了,还没完全好。”碰触到她微凉的脸颊,他吓得连忙缩回了手,目光瞟向另一处,说“总之,你别乱动”
施瑶应了声,安安静静地躺着,也不说话了。
骆堂好一会才敢看向施瑶,见她沉默,又觉得有些尴尬。可是他没问她为什么会从断崖上摔下来,至于答案是什么,从她的梦呓中便显然易见了。
他轻咳了声,说道“大夫很快就来了。”
施瑶说“我除了脑袋还有伤到哪里”
骆堂想了想,道“你也算是命大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磕到了脑袋,也没瘸也没少胳膊。大夫说你脑袋有个包,只要那个包消了便没事。至于要多长的时间,大夫说没准。”
很快的,大夫过来了。
大夫把了施瑶的脉搏,惊奇地道“姑娘真是命大,竟然这么快醒来了,若换了寻常人,恐怕没半年都醒不来。我给姑娘开个药方,你先喝一个月,待脑袋上的包小了一点再换其他药方。脑袋上的包可会疼”
施瑶点头。
大夫说道“其他地方呢”
施瑶摇头。
大夫又仔细地把了一次脉,说道“还好还好,这个包只要消了就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若是不消的话则有些麻烦了。”他顿了下,倒是骆堂紧张地问“什么麻烦”
大夫说道“包长在此处,若长时间不消的话,可能会影响姑娘的眼睛。不过只是可能而已,只要好好地服药,一般而言都会消失的,还请姑娘放宽心,养病除了按时服药之外,最切记的便是心平气和,莫要想太多。”
阿立送了大夫离开。
施瑶看向骆堂,问道“我昏迷多久了”
骆堂说道“大概有半个月。”
施瑶沉默了下,又问“有人找我吗”
骆堂说道“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我并没有留意外面的消息,且樊城位置偏僻,消息也不太灵通。如果你想知道墨城王的消息,我可以帮你打听。”
“不用。”她揉了揉额穴,道“骆堂,谢谢你救了我。我有个不情之请。”她微微一顿,诚恳地道“你救了我的消息,请别向任何人透露。”
、第6章
施瑶喝了几日药,便已经可以四处走动了,虽然脑袋上长了个包,但似乎不影响她,只有去触碰的时候才会疼,不触碰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不过施瑶梳发的时候也十分注意,怕发髻会压着脑袋上的包,她只好选择了形散的发髻,用一支木簪松松垮垮地绾起。
兴许是昏迷得有点久,铜镜里的姑娘身子单薄得像是纸片人,就连脸色也不太好看,完全没有以前的红润了,眼窝也微微下陷,模样看起来很不精神。
施瑶忽然想起,似乎从红花湖回来后,她便吃得不多了,所以在谢家宅邸的时候,便总长不胖,加上忧思,才会一天比一天瘦弱。不过好歹有滋养补品撑着,脸色才不至于难看,而如今摔下了断崖,又昏迷了许久,肚子里也不曾吃过什么,这几日又总喝药和稀粥,脸色自然不会好看到哪儿去。
施瑶看着铜镜微微出神。
知道房间外头传来敲门声,她才回过神来,道“进来吧。”这个时辰,她无需问是何人,肯定是骆堂身边的仆役给自己送饭食来了。
房门被推开,没想到进来的却不是阿立,而是骆堂。
他手里捧着一个黑木托盘,托盘上有一个小碗,单单是闻到味道,施瑶便知又是稀粥。果不其然,汤碗一放下,里头正是惨淡的稀粥。
施瑶看了骆堂一眼,问“你的仆役呢”
骆堂关上门,在施瑶的对面坐下,一边在衣襟里摸着什么一边说“他昨日感染了风寒,今日我让他休息。”说罢,他摸出了一个油纸包,推到施瑶面前。
“是什么”
骆堂道“樊城特有的糕点,云片糕,味儿不错,甜甜的。我问了大夫,你可以吃。”
施瑶咬了一口,薄薄的一片,软软的,入口即化,还带着一丝甜味儿,最重要的是甜而不腻,吃起来像是在吃苍穹下的云朵儿。她就着云片糕把稀粥喝得清光,心满意足。
骆堂也不说话,安静地看着她吃云片糕。
施瑶道“算起来,我与你也很久未见了,阳城一别,有大半年了吧。”
骆堂说道“的确很久了,在阳城的时候,我身负王爷所托,所以才会与你说了那样的话。”他顿了下,又道“那些话并非出自我的本意。”
施瑶笑道“我明白的,当时你在使苦肉计,其实我后来也猜到了。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耐心,以后肯定前途不可限量。”
她说了好话,骆堂却瞪了她一眼,道“你怎地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明明你的年岁比我还小。”说起来,他第一次见到施瑶的时候,她便总是一副这样的模样,说话老气横秋就罢了,问题是他心里不高兴
施瑶心想,若梦中的年岁也加起来的话,她可比骆堂要大呢。不过这些话施瑶自然不会与骆堂说,也不打算与他在这个问题上争辩下去。
她转移了话题,说道“我听阿立说,你要去安丰县当县令了”
一听施瑶提起安丰县,骆堂就前所未有地自豪,他挺了挺胸膛,对天抱拳,说道“乃陛下授命于我。”仿佛怕施瑶不明白,他又解释道“虽然我不是正经科举出身的,但在燕阳的时候,陛下亲自考核我了,连陛下都夸我有天赋,是个适合当官的人。这一次前往安丰,我一定会把安丰弄得有声有色,让所有安丰子民都崇敬我。”
他脸上闪着自豪的光芒。
施瑶是没想到骆堂竟然从官了,在那个真实的梦中,她只知道骆氏纸在短暂的时间内名扬天下,得到皇帝的赞赏,从此宜城骆家可谓是前途似锦。但是她原以为骆家的前途似锦指的是商道,不曾料到骆堂竟会当了个县令。
不过转眼一想,也不是很奇怪,那个梦中很多事情她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真假难辨,具体的事情更加难说。
“怎么你不信我”
施瑶回过神来,说道“没有。”
骆堂问“那你在想什么”
施瑶说道“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
听到“往事”二字,骆堂以为她想起了墨城王,一时半会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登时,房间的氛围有些沉默。好一会,骆堂才说道“你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要要回墨城吗”顿了顿,他咽了口唾沫,又说道“如果你要回墨城的话,我可以让阿立送你回去。如果你不知道去哪儿的话,可以跟我去安丰县。到了安丰县后,我就是县令,是那儿最大的官,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你。”
骆堂是到了燕阳之后,才知道原来施瑶曾经是燕阳贵女,后来因为她父亲造了反才会被流放边疆,然后被谢十七郎相中,当了侍婢。可可是谢十七郎与她之间又有些不对,说是宠妾吧,不像,说不是吧,也不能这么说。
他也摸不清两人是什么关系,但之前施瑶昏迷的时候,大夫来把脉,无意间说出施瑶是个未经人事的,将他惊呆了好久。在墨城王身边这么长时间,还是个未经人事的,显然不是宠妾。可是在施瑶醒来后,见她不愿提及墨城王,让骆堂觉得两人之间似乎没那么简单。
施瑶看了骆堂一眼,眼帘缓缓垂下。
她道“我有些乏了,想歇息了。”
骆堂应了声,便出去了。
施瑶撑着下巴,眼神微微放空。
加上梦中的那一次,她已经算是死了两次的人。在谢十七郎身上的纠结与不甘,她醒来后的第一眼便渐渐忘记了。人死过一回后,很多东西都会用新的眼光去看待。
比起对谢十七郎的感情,她现在看到了更多新的东西。
她已经不是贱籍的人了她拥有良籍了她是自由的人了只要谢十七郎没有找到她
这个世间如此广阔,她想走一走
她之前一直很羡慕阿葭,她生长在与寻常贵女不一样的环境里,她可以骑马,可以四处游历,她在游记上记载的事物,她想亲眼看一遍,还想看到更多新奇有趣的东西。
而如今的她与过往的她也不一样了
她现在懂得骑马了,遇见了歹人也知道要如何逃跑,即便在野外过夜也能生存下来,且她还可以借助梦中所知道的事情来谋取度日之资也许还可以悄悄地去边疆看自己的家人
她的眼前如同展开了一副锦绣画卷,正等着自己踏上
而不是在王府里像是一只金丝雀,还要时时刻刻担心着自己会不会成为诱饵,亦或会不会被遗弃接下来,她自己的命运要靠自己掌握
又过几日,施瑶向骆堂提起了剩下的酬金一事。骆堂还欠施瑶三百金,乃作为当初交易的酬金。她替他引荐,还给他想了发扬光大的法子,给酬金自然是无可厚非的。
只不过在这个时候提起
骆堂问“你要离开了去哪里”声音里有些紧张。
施瑶说道“你从何处听出了我心生离意骆郎就不给我惦记着酬金么欠了我半年之久,怕你不还了。”
骆堂道“倘若你选择回墨城,肯定不会跟我提起三百金,因为你在墨城王府压根儿不需要我这三百金。若你选择跟我去安丰县,也不会跟我提起三百金,因为我刚救了你,你便与我提钱的事情,不像是你的作风。你如今身无分文,若要离开的话,肯定需要银钱傍身。”
施瑶轻笑了声。
她摇首说道“骆郎认识我多久了”
骆堂道“半年。”
施瑶又问“真正相处的时日又有多少”
骆堂想了想“不到一个月。”
施瑶笑道“不到十天,骆郎又怎知我个人作风如何倘若我真的要回墨城王府,肯定也会与你提起剩下的三百金。你救了我,是我的恩公,我肯定会在他日以其他方式相报作为答谢。只是一码归一码,我不是个喜欢欠别人人情的人,也不喜欢别人欠我的人情。骆郎年纪轻轻便官从八品,又得圣上青睐,以后怕是想娶公主也不是难事。”
她笑得有些疏离。
骆堂却是听懂了,神色不由黯然。
施瑶在心里叹了声。
想当初她还是施家贵女的时候,虽说长得好看,但没几朵桃花。媒人前来求娶的往往是排在她前面的两位阿姊。可自从不当施家贵女后,桃花便一朵一朵接着开,先是憧憬许久的闲王,如今竟然连骆氏少年郎都有这样的心思。
她本以为自己想多了,可在樊城的这些时日里,骆堂时不时看着她红了张脸,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表现。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愿意帮她向谢十七郎隐瞒。
只不过她对骆堂实在没有男女之情,他救了她,她很感激,可她不会以身相许,且经过谢十七郎后,她暂时不想谈及感情之事。
感情太累了。
她现在就想当自己,好好地看一看这个世界。
、第6章
骆堂终究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