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简家大娘子,就是简夫人的姐姐,简大娘子和母亲一见如故,相知相交,情同姐妹,简大娘子早就定了韩家大郎,谁知道出嫁前几个月,韩家大郎已经到了京城准备迎娶,简大娘子突然感上了风寒,竟一病没了,后来,简二娘子代姐姐嫁进了韩家,就是如今的简夫人。”
仿佛不知道从哪儿说起,端木莲生先讲起了这一段往事。李思浅听的发愣,姐妹易嫁余姚简家是江南世宦大家,怎么做出了姐妹易嫁的事
“简大娘子和如今的简夫人是一母同胞”李思浅忍不住问了句。
“不是,简大娘子的生母在她三岁那年病没了,隔年她父亲继了简夫人的母亲。”
“噢”李思浅低低的噢了一声,不知道简夫人的夫君、那个眼看要当韩家家主的男子长相如何,想来必定是位英俊倜傥的美男子,这确实是门可遇不可求的好亲
“简夫人生下现在的六娘子后,身体虚弱,北方严寒不利于休养,简夫人就带着儿女回到京城住了几年,那几年,因为母亲和简夫人姐姐情同姐妹,简夫人对我格外爱怜,常接我去她们府上玩耍,那时候六娘子还小,不到避嫌的年纪,后来,大哥出了事,我去了边关以后就几乎没了联系,没想到如今又聚到了京城。”
李思浅往后靠着端木莲生的手臂,仰头看着他。
他这么郑重详细的和她交待这一段过往,是要说明和韩家的交情深厚,还是要解释什么韩六娘子吗
“怎么想起来说这些”
“也没什么,”端木莲生顿了顿,“没想到六娘也到京城来了,看到他们就想到大哥在的时候,那时候我不懂事,没少给大哥惹事”
“简夫人是不是想过把六娘子嫁给你”李思浅突然问了一句。
“呃”端木莲生脚下一顿,呆了呆才揽着李思浅继续往前走,“嗯也许有过,六娘那时候还小得很大哥说舅舅掌着南军,韩家手握北军,若是我娶了韩家女子,只怕要招起官家的警忌,当年母亲嫁给父亲,其实也不妥当”
“你大哥不同意,你跟你大哥闹过别扭”李思浅这会儿敏感的出奇,仰头直盯着端木莲生追问。
“那时候大哥在,我年纪小不懂事的很不过很快就明白了”端木莲生尴尬的沉默了片刻,勉强开口解释道,他不愿意提这段往事,“那时候我还没遇到你。”
李思浅心里猛一阵酸涩上涌,直冲的眼睛鼻子一起酸,酸的她实在没法忍,抬手用帕子按在鼻口,眼泪夺眶而出。
“浅浅你”端木莲生急忙用袖子去按李思浅脸上流个不停的眼泪,“我知道你今天受了委屈,是我没想周全,简夫人脾气温和,没想到她今天竟对你了那些话,都是我的错,你别理她”
“我不是为了她,你从前那么爱打马球,突然不打了,就是因为韩家六娘子因为不能娶她,你就再也不愿意打马球了再也不愿意看到马球了”让李思浅难过受伤的不是简夫人,而是爱打马球、和莲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韩六娘子。
“”端木莲生呆了,他从来不知道他这个小妻子想象力这么丰富,这是哪跟哪他打不打马球跟六娘有什么关系当年他酷爱打马球的时候,六娘小的还不能骑马呢
“你想哪儿去了”李思浅伤心的泪如暴雨下,一会儿功夫就蹭湿了端木莲生的袖子。“谁我不打马球了在南边军中,我没少上场打球,不过军中打马球和京城完全不一样,我觉得军中的马球打起来更痛快爽利,所以就再没打过京城这样的马球,这跟六娘有什么关系再说,当年我在京城打马球的时候,六娘刚能走稳,连马还没骑过呢,我怎么会你说的怎么可能”
一翻话说的李思浅那汹涌的眼泪立刻了,呃她真是糊涂了,这个这个,算算年纪就什么都明白了,自己今天真是晕了头了
“我不是说这个,不是哭这个,我是说是哭你,你都没告诉过我你喜欢打马球,喜欢和同袍一起打,还有简夫人的事,你明明知道她们一家要进京,明明知道她们一进京必定要进京拜见娘娘和公主,明知道娘娘和公主肯定会替她们接风洗尘,明知道她们肯定会把我叫进宫里你、还有母亲和简夫人这些往事,你竟然一点也没告诉我”
李思浅说到最后,委屈又跟刚才一样多了,眼泪又开始往外涌。
“这是我的错没想周全,浅浅,别哭了,让人看见了笑话你。”李思浅的眼泪让端木莲生心里酸痛的也想跟着哭,“是我不好,我娶你前就说过,以后绝不让你哭是我不好,浅浅你别哭了,哭的我心都要碎了。”
“你刚才说,那时候没遇到我,要是一直没遇到我,你是不是就要娶韩家六娘了简夫人肯定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的,你也”李思浅头抵在端木莲生胸前,越哭越委屈,她也说不清楚,怎么就委屈成这样,她一向明理懂事,从来不无理取闹的,这会儿好象挺能闹的
“浅浅,这姻缘都是前生注定的,怎么会遇不到你别哭了,我对六娘真没什么我离京去南边的时候,她小的路都走不稳别哭了,我知道你今天受了大委屈,我心里难过得很,连妻子都护持不住,我端木华枉为男人浅浅,你放心,不会再有下次,这次,是我没想周全,今天的宫宴,不该让你去”
第303章 仇恨
“不是,我不能不去我是说”李思浅用力把自己从那股子莫名其妙的酸涩不自在中拉出来,直直的将话题拉到在宫中的奇遇上。
端木莲生将她圈在斗蓬里,凝神听完,好一会儿才声音低低道“刘才人确实生了位小皇子,过了年三岁了。”
“三岁噢”李思浅刚低呼了一声,就反应过来,按虚岁算,可不是三岁了“你已经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天上午。”端木莲生看起来心情很是沉重烦闷,“早朝后,官家把王相公、黄相公和我留下,让人抱了小皇子进来。”
“啊”李思浅呆了,官家这是要做什么真要废了太子
“官家说小皇子命格极贵,说是批命时上师说过,只要能平安过去两个冬至,往后就平安吉祥,万事无虞了,官家准备新年朝贺时宣布这件大喜事,并要将小皇子封为秦王,亲王位。”
“秦王”李思浅被端木莲生这一番话说的惊愕连连。
王位以单字王为尊,单字王中,以秦、晋、齐、楚四个封号最尊,再往后排是周、鲁、赵、魏、梁、燕等,大皇子战功累累,现在虽是亲王,封号却只是个燕字,这位小皇子一面世就封了秦亲王,这中间的意味,真是连路人都能猜到了。
“官家要是到现在没有儿子,这么做无可厚非,可现在”李思浅无语之极,端木莲生苦笑连连,“王相公和黄相公都劝官家,说小皇子年纪尚幼,过于尊贵怕有伤福德,官家却说,他一生下来就封了太子,四岁登基统御天下,说小皇子三岁晋封亲王,算不得过于尊贵。”
两人一起沉默了,好一会儿,李思浅打破静默道“其实只要不是太子就好,我是说对咱们,大爷知道这事了吗”
“嗯,下了朝我就去找他了。”端木莲生脸色更加沉郁,“他说他想回到南边军中,官家若能把大位传给小皇子,至少不会比传给太子更坏。”
“官家和大爷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官家,”李思浅顿了顿,“似乎没把大爷当成皇子。”
“这事我让人查过,七八年前就查过,只知道秦娘娘出身低微,是当初教导官家成人的两个女使之一,照规矩,女使每次侍侯官家后,必定要喝避子汤的,秦娘娘怀了三个多月身孕,换春装时掩不住了才发现的。”端木莲生声音微低,有几分不自在。
李思浅默然,秦娘娘用了心计,而且很有心计,这避子汤喝时必定有人盯着,秦娘娘能避开紧盯着的人倒掉避子汤,而且肯定不止倒掉一回,这份胆量心计都不弱,至于后面怀了三个月身孕,换春装掩不住才被人发觉
“后宫侍寝宫妃不是每十天要请一次平安脉的吗”李思浅忍不住问道。
“秦娘娘怀孕后就被接到太后宫里将养,之后不到一个月,太医院医正和三位太医被抄家,男丁发配矿山为奴,女眷官卖到平康坊,后宫也死了很多人。”
李思浅轻轻抽了口气,这真是个血泊中养出来的孩子,李思浅心里,对秦娘娘莫名有了种隐隐的厌恶。
“这些教导皇子成人的女使,后半生怎样”李思浅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本朝宽厚,教导皇子成人的女使给五品衔,在宫内荣养,”端木莲生顿了顿,“这些女使都是从宫女中挑出来的,侍侯好这件差使,就给五品衔,俸禄加厚一倍,有侍女侍候起居,不用再当差,若娘家宅院宽敞,能够隔绝市井,还允许回娘家静养。据说宫女们都盼着能被挑中自秦娘娘这件事后,太后就改了规矩,侍侯皇子成人的宫女侍候前都要先断了生育,之后依旧是五品衔,不过却要继续在官家或是皇后身边当差,也没了侍候起居的侍女。”
李思浅听呆了,端木莲生苦笑连连,“秦娘娘在宫里处境艰难,缘由很多。”
“太后真是睿智。”李思浅有点突兀的接了一句。秦娘娘冒险怀孕,所求只能是逼人的荣华富贵,甚至母仪天下,偏偏她怀的这位皇子还被钦天监说成护佑皇家血脉廷续的保护神,偏偏皇家血脉一向单薄之极,唉秦娘娘这份算计再想想她见到的秦娘娘那份大方豁然,李思浅对这位秦娘娘真是佩服之极,甚至很好奇和想向看到这位秦娘娘若是登上了太后之位,又会有什么样的表现、什么样的动作,算计至此、隐忍至此,一旦心想事成,谁知道会做有什么事
“其实小皇子挺好的,白玉无暇,若能有几个智慧有德的先生从小教导,不说一代明君,至少差不到哪儿去,那位刘才人脾气品性如何”李思浅的想法偏到了另一边。
端木莲生低头看着她,李思浅仰头掂脚,突然在他唇上点了下,“女人发起疯来很可怕的,何况大爷那份孝心,比二十四孝都孝得多,你在女人身上吃的亏不少了。”
“嗯,吃你的亏我心甘情愿,求之不得。”端木莲生面容一下子变的柔和非常,紧搂着李思浅,在她唇上温柔的贴了一会儿,“有你真好浅浅这位小皇子,确实非常好。”
禁中景福宫,宋皇后觉得她快要气疯了。
宫里突然冒出个小皇子,而且已经快三岁了
“娘娘娘娘您千万不能生气您平一平心。”自小侍候宋皇后的心腹姜嬷嬷急忙上前,轻柔的抚着宋娘娘的后背连声劝解。娘娘是脾气暴,怒极了都能背过气去。
“你你给我仔细说仔细说到底是谁是谁这到底怎么回事”宋皇后指着垂手侍候在侧前的严尚宫,声音凄厉。
“娘娘想想,瞒天过海到这份上,这手段整个禁中,除了秦娘娘还能有谁听说刘才人和小皇子就住在秦娘娘院子后面,就是那处只有四五间屋子的小院,娘娘您想想,大爷想承位,陛下无论如何也是不肯的,秦娘娘多聪明的人,现在有了小皇子娘娘,说句不该说的话,陛下真要是太子殿下哪还有活路就是娘娘也没有活路,还有宋家要真是这样,陛下百年后,这宫里就只有秦娘娘了,到时候她想干什么不行娘娘,这一回,您无论如何都得当机立断了,不然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严尚宫忧思忡忡,急切非常。
她确实急切,她恨死了秦荷叶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断
当年是她和她一起选去侍候官家成人。
她进宫那时候家里穷,她不象秦荷叶,她是自愿进宫的,有了她进宫的那十两银子,他大哥才有了做生意的本钱,他大哥是个有本事的,没几年,生意就越做越大,家里有钱了,银钱多的是,可宫里却没来宫人内侍赎身的例。
家里越过越好,她父母哥哥们心疼她在宫里当差受罪,不知道花了多少冤枉钱,总算打听到侍侯官家成人这个的差使,又花了上千的银子,才帮她谋到这差使,她去侍侯官家,家里重新买了宅子,把她的院子都准备好了,她天天数着日子盼着官家大婚却等来了秦荷叶怀了身孕
她差点死在那场大祸事中,她熟悉的、认识的人,死了好些好些
秦荷叶生下了那个据说能护佑皇家子嗣的孩子,却绝了她回家的路,她受了五品的衔,进了皇后宫里侍候,她不在乎几品,更不在乎那些俸禄,她只想回家,和父母哥哥、还有侄子侄女们一起
她恨她,恨不能把她碎尸万断,恨不能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娘娘,您就是太慈悲了,当初要是”严尚宫做了手势,“当初娘娘要是能狠下心,哪会有今天这样的祸事秦氏这样的贱人,她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她可不象娘娘这样心慈,娘娘今天再不下狠手,到明天娘娘您想想前朝的王皇后,心慈手软,到后来,生生被人做成了人彘”
“你这是怎么跟娘娘说话呢”姜嬷嬷受了俞相公嘱咐,娘娘和太子如今这样的地步,最需要的不是做什么,而是不做,什么都不做,这样才不犯错,对于太子来娘娘来说,只要不错就万事大吉严尚宫的话太过份了,姜嬷嬷不得不抢在娘娘前头厉声斥责。
“嬷嬷”严尚宫一改平时的温婉随和,神情急切凌厉中带着丝丝疯狂,竟看的姜嬷嬷一阵心悸。
“嬷嬷不要以为这祸事就是娘娘一个人的娘娘不好,你我这满宫的人哪个能逃得了小皇子都三岁了,娘娘竟一无所知,这样瞒天过海的本事,除了姓秦的贱人,还能有谁谁还能有这个本事当年她能偷怀龙胎,还能平平安安生下来,今天她就能借腹生子,借别人的儿子当太后你不让我说,是要害死娘娘吗当初要不是你拦着娘娘,一杯酒毒死了她,哪会有今天这样的祸事你还要劝还要拦你就不能让我说几句真话让娘娘有条活路吗”
严尚宫越说越激动,直激动的浑身发抖,满脸泪痕。
这回她再杀不了她,也许她就真要看着她做太妃、做太后,儿孙满堂,享尽天伦之乐了
第304章 黄雀
“你别说了”宋皇后厉声呵止姜嬷嬷,“当初”宋皇后咬牙切齿,恨的不停的拍在炕几上,“当初太后要鸩杀她,是我替她求情如今她竟这样是我瞎了眼我小瞧了她这个贱人”
宋皇后越说越气,直气的浑身发抖。
“你去给她杯酒把太后当年那杯酒给她她要母仪天下、她要当太后她休想休想贱人她不配”
严尚宫大喜过望,急忙答应,不等宋皇后的骂声结束,就急急匆匆的往外奔。
姜嬷嬷急的团团转,想追严尚宫,追了两步觉出不对,又赶紧转回来,急的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打跌摔在地上。
“娘娘不能冲动您不能冲动啊”姜嬷嬷嘴唇发抖,“您想想俞相公的嘱咐想想太子想想太后太后临大行前嘱咐过您多少回让您凡事三思三思而行啊娘娘”
“三思还怎么三思她从前欺瞒太后生下了陛下的长子,现在又欺眶我又生下陛下的幼子你还要怎么三思思到阴间地府里去”宋皇后急愤稍退,悲怆涌起,这几句话听的姜嬷嬷心酸的几乎想放声痛哭。
“娘娘您不能冲动您想想,陛下有多厌恶秦氏,连个秦字都听不得,陛下怎么会让秦氏再生皇子这小皇子跟秦氏只怕扯不上关系,再说,大爷如今也生了心,有个小皇子,对咱们不是好事,难道对他就是好事了娘娘赶紧把严尚宫叫回来老奴这就出去一趟,这事得跟俞相公商量商量娘娘您不能冲动啊”姜嬷嬷苦口婆心。
宋皇后一张脸铁青,笔直坐在炕上,好半天,突然抬手挡在姜嬷嬷面前,仿佛要挡住姜嬷嬷那些话对她的影响。
“她该死她早就该死了这是太后的遗命那是太后留下给她的一杯酒她早该喝了早该死了我不想再看到她再听到她我不想知道这宫里、这世间还有个她活着让她去死让她死”宋皇后咬的牙咯咯作响,她说的她,仿佛也是他,她恨他,他早该死了他怎么不死呢
严尚宫取了鸩酒,脚步如飞,直奔秦妃宫中。
要快一定要快谁都别想拦住她什么事都不能拦住她她要亲手把这酒灌进她嘴里她要亲眼看着她扭曲、痛苦、七窍流血
她就要杀了她,她就要替自己、替许多许多人报仇了
勤政殿内,官家神情疲倦的半靠在引枕上,正慢慢批着折子,他身边不远,幼小的皇子睡的香甜。
“死了”顾太监轻悄无声的进来,垂手站在炕前,官家没抬头,手里的笔没停,语调冷漠之极的问道。
“是。”
“嗯,说说。”好一会儿,官家放下手里的折子,又换了一份,冷冷吩咐道。
“景福宫的严尚宫奉了宋娘娘的谕旨,说是遵太后遗旨,赐秦氏酒。”顾太监垂着头,语调平平,听不出情绪。
“秦娘娘不肯奉旨,严尚宫亲自动手将酒灌进秦娘娘嘴里。”
“严氏说什么没有”
“酒灌进去后,严尚宫状若癫狂,狂笑狂骂,说秦娘娘是天底下最让人恶心的祸害,说她工于心计、害人终害已,说她明明是一只癞蛤蟆却非要当凤凰,说她浑身上下沾满了姐妹的血,说她做梦都想杀她,今天总算如愿了,说她看着在地上扭动的象条蛆虫,她真是太痛快太解恨了。”
顾太监停了停,抬头看了眼官家,官家嘴角带着说不出什么意味的象是笑意的弯角,笔头动了动,示意顾太监,“接着说,秦氏说什么没有”
“鸩酒性烈,秦氏没说几句话就再也说不出话了,秦氏说,她知道严氏恨她,她不怪她,秦氏说她不是严氏想的那样,她生下大爷,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母仪天下,她就是想要个孩子,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官家眼睛微眯,顾太监不敢再看,垂下眼帘接着道“秦氏死后,严尚宫在秦氏尸身旁坐了一刻多钟才走,走时脚步蹒跚,神情衰老。”
严尚宫的故事和心愿,作为这几十年宫禁奴仆的实际掌控者,顾太监很早很早就非常清楚,也利用过不止一次,严尚宫的癫狂和突出其来的蹒跚衰老,他虽说不是感同揣受,也明了之极。
一个可怜人罢了。
“传旨,令严氏出家礼佛,允她自择庵堂。”官家这一声吩咐让跟了他几十年,早就稳如泰山的顾太监愣的差点失态。
“是”
“你亲自走一趟,毕竟侍候了朕和皇后几十年了。”
“是”
顾太监已经回过了神,让她出家,却允她自择庵堂,这就是官家给的大恩典了。自择庵堂,却没限制什么样的庵堂,那就是说,若是严家园子里建有庵堂,那严氏是可以选择严家园子里的那间庵堂的。
跟她从前的愿望比,就是头发没了么
顾太监微微抠搂着背,眼睛看着脚前面步的地方,走的慢吞吞事着乱如麻团的心思。
官家,越来越让人猜不着心思了,他以为以官家的脾气,这个严氏必是要赐死的,没想到官家竟成全了她几十年的愿望
第二天天还没亮,随着三声净鞭,百官入朝,宫门启钥。
李思浅刚送走端木莲生没多大会儿,正盘算着几件琐事,白水一头冲进来,额角渗着汗急禀道“夫人爷让跟您知会一声,秦娘娘仙去了。”
“嗯哪个秦娘娘呃什么仙去怎么突然仙去了”这一句话听的李思浅差点反应不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仙去秦氏、大爷的亲娘,死了这不对这中间一定有蹊跷出什么事了
“怎么死的急病怎么回事”
“爷说,让夫人稍安匆躁,秦娘娘已经走了,他和大爷先去送娘娘一程,别的事,让夫人等他回来再细说。”白水忙答道,他只领了几句话过来回禀夫人,至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还一无所知。
第305章 表面之下
白水急匆匆走了。李思浅呆愣的一时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秦妃死了
昨天,她听到了秘闻,一个小皇子突然出现在朝臣面前,昨天,秦妃死了
是谁官家宋后秦妃死了,会发生什么事谁会得利谁又会因此失去一些什么
李思浅只觉得脑子纷乱如麻,莲生说过大爷至孝,在他眼里心里,秦妃比他的儿女、比他的王妃都要重要得多,秦妃突然死了,大爷会怎么样大爷性子一向温和,可就是这样性子温和的人,一旦被人触犯到底线,发起疯来会更加可怕
大爷会发疯李思浅呆了呆,心里一道亮光闪过,那杀了秦氏的人,这是和大爷结下了不死不休的大仇
是宋皇后杀了秦妃是官家要秦妃死
她听说过许多许多乔太后的故事,那个绝大部分男人都得仰望的奇女子,可她怎么会看中宋皇后这样的蠢人李思浅目无焦距想的出神。
宋皇后成功的把原本对皇位、对她和太子毫无想法的大爷推成了她和太子的死敌如今的燕亲王,只怕拼上性命,也要把太子拉下来,把宋皇后拉下来。
看来官家是打定好主意了,他要立的继承人,是那位小皇子
瑞宁公主在宋皇后面前的肆无忌惮,是因为官家早就告诉了她把小皇子托付给了她因为这个,官家才让她联姻韩家,所以才召韩征进京
瑞宁公主对自己的敌意不光是那段情案,还有这大位之争莲生几乎是摆明了要替大爷争一争这天下最尊贵的一把椅子的。
若是这样,简夫人的态度她完全能够理解,可是韩六娘子是了,她一个小娘子,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这样的大事,简夫人知道,韩征也会知道,可家里人却不会告诉她。
李思浅想的通了,轻轻吁了口气。
可是,为什么是现在放出了小皇子的消息两个冬至李思浅嘴角往下扯了扯,一周半的孩子还太小太小,这个世间,小孩子夭折这件事真是太简单了,哪怕没有阴谋也极易夭折,何况宫里朝里是现在这样的情形。
小皇子甫一露面,秦妃就死了,秦妃的死,把宋皇后和太子架成了燕王的死敌,燕王一定会出手
李思浅思绪纷烦,官家很着急,他身体不难道他去日无多他才这么着急要赶紧解决掉太子和燕王
“夫人,燕王府那边,这会儿就去还是等一等”丹桂见李思浅一直怔怔的出神,忍不住提醒了句。
“现在去。”李思浅起身下炕,燕王府上还不知道什么情形。
燕王府和平时没什么分别,进了燕王妃正院,李思浅才感觉到一份已经很浓厚的压抑和不安。
燕王妃已经一身素服,见李思浅进来,两个女儿悠娘和娴姐儿忙起身曲曲膝给李思浅见礼。
“悠娘带你妹妹先去歇一歇,往后几日只怕辛苦。”魏王妃柔声吩咐女儿,悠娘答应了,牵着妹妹出了门。
魏王妃示意李思浅坐到炕上,“多谢你过来看我。”
李思浅仔细看着她的脸,魏王妃神情安稳,透着股说不清的怅然和轻松
“我记的清清楚楚,成亲那天晚上,大爷喝醉了进来的,一进门就哭,听的人撕心的难受,大爷说,他成亲了,娘娘却不能来,不能坐在明堂上亲眼看着他成亲、看着媳妇娶进门,接受儿子媳妇的大礼。他知道,只要他好,只要他平平安安,娘娘就很高兴了,可他却很难过,养心重在顺意,他是个不孝子。”
李思浅一时呆了,不知道魏王妃怎么说起这么遥远的话题。
“这些年,大爷无时无刻不记挂着娘娘,大姐儿出生时,他一时高兴,一时悲伤,娘娘最喜欢孩子,若娘娘在,看着大姐儿,她得有多高兴,她必定抱着大姐儿不肯松手过年过节,大爷更是时时悲伤,天下人都能阖合欢聚,尽享天伦之乐,可是娘娘一个人困在深宫,却不能和子孙同乐,花开了,月圆了,庄子里送了新鲜的瓜果,大爷都会难过,美景美食不能先尽孝娘娘,大爷一直很悲伤”
李思浅越听越觉得怪异,只听的浑身别扭。
这过的什么日子燕王这是心理变态了吗
“大爷一直盼着有朝一日能将娘娘接到府里,可以日夜尽孝,聊以弥补这些年的不孝,可如今娘娘却先走了。”魏王妃语气黯然,神情却没什么变化。
可秦妃这一走、这样的走法,对魏王妃和几个孩子是好还是坏
她知道燕王是个孝子,可没想到竟孝顺到这个份上既然如此孝顺,为什么燕王竟丝毫没有夺嫡的念头难道秦妃真没有母仪天下的野心
这会儿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管她有没有这样的想法,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她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
“王妃节哀,父母总要先我们离开,”李思浅干巴巴的劝了句,顿了顿,目带谨慎的打量着魏王妃,声音低了不少,“大爷虽说一时痛苦,可一时之痛总会过去,以后的日子,有王妃和儿女们相伴,大爷只会越来越好。”
“多谢你来看我,”魏王妃仿佛没听到李思浅的话,“大爷性子执拗,还请李夫人代我和端木二爷说一声,让他劝一劝大爷,只看在娘娘的份上吧,娘娘一直盼着他过得好、平平安安。”
李思浅急忙答应,看着魏王妃,心里五味杂陈,她一直羡慕魏王妃好福气,燕王没有侧妃没有侍妾,性子温和脾气又好,谁知道唉
她这番话言下之意她明白,秦妃死了,死的不明不白,谁知道燕王能做出、会做出什么事来谁知道他会不会不顾一切、拼着粉身碎骨报杀母之仇呢若是那样,谁知道燕王府会面临什么样的危机和后果
唉
从燕王府出来,坐在车上摇摇晃晃直到回到府里,李思浅神思恍恍惚惚都没能缓过来。
直到天色黑漆,端木莲生还没有回来,只让白水又传了趟话,他陪正在燕王身边。
李思浅想着燕王妃秦氏的话,端木莲生这个陪,是怎么个陪法呢燕王有恨,莲生有野心
丹桂摆了饭,李思浅刚端起碗,金橙进来,回身又打起帘子,李思浅忙看向帘外。
从头到脚密不透风的裹着件靛青粗布斗蓬的李思汶一步跨进屋,甩掉了斗蓬。
“秦娘娘死了”李思汶劈头问道。
李思浅点了点头,李思汶手里的靛青斗蓬滑掉在地上,往前趔趄了两步半坐半靠在炕沿上,神情呆滞。
“你这是怎么了听到什么话了”李思浅见李思汶神情不大对,示意丹桂送碗安神汤来。
“姐姐,”李思汶脖子生硬的扭向李思浅,声音发出,眼泪也跟着往下滴,“赫嬷嬷来了,跟我说,宫里又多了位小皇子,秦娘娘是皇后毒杀的,说太子已经失了圣意,说她准备回乡归隐,那幅药的事她对不起我,让我三思。”
李思汶的话零零碎碎,李思浅却听的很明白,熊家准备收手了,这样特意告诉李思汶,是婉转的向自己和莲生解释吗
“是这样。”李思浅直言不讳,“昨天早朝散后,官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