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还是无奈了笑了一下,然后轻松的握住了自己儿子挥过来的那一拳,“想打你老子,还早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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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论修为,管梨还远远不及自己的父亲。扶笙到底有多强就连梵音都有些说不准。她只知道当年青央座下三千神将死的一个不剩,扶笙却是唯一一个活到了现在的人,他在最残酷的战场上走过,在那个强者为王的年代成为了最后的胜者。现在的他已经不屑于与这些小辈的神仙们动手,可是若是有人像这样再三挑衅他,即使是亲儿子,他也不会手软。
打着打着,就连打人的都觉得有些无趣了,彼此之间差距太大,哪还有什么打下去的意义
“等你长进了一些,再来找我报你想报的仇。”甩了甩手,扶笙也不多看地上的人一眼,就那样踩在自己儿子的身上走过去了。
管梨被他这么一踩,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被压下去蹂躏了一番,好不容易能喘过气的时候便捂着胸口咳出了几大口鲜血。
梵音是从树精那里听来的事情的经过,据说这对父子只是打了声招呼就大打出手了,虽然没有吵起来,却活像是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般。不过依那树精来看,这世上没有哪对父子之间的隔阂能称得上一个“仇”字,无非是儿子喜欢忤逆父亲,当爹的又比儿子还任性。
梵音只是一个外人,没有立场干涉别人的家事,所以她只是等到扶笙离开后才走近了管梨,“没事吧”
这一次她并没有去扶面前的少年,她知道他的性子,这种时候若是向他伸出手反倒不会给他什么安慰。而当她问完这句话之后,管梨果然抹了抹嘴角的血,满不在意的说道,“没事。”
这句话说得倒是不假,虽然看起来伤得很重,他站起身的动作却做的毫不费力,连那本来惨白的脸色都添了几分血色,精神看起来倒是比刚来昆仑山的时候要好上许多。
“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不会挑这么宝贵的时间找他寻仇,这次只是找他活动一下筋骨,不然没办法陪你去闯冥界。”他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手上稍一用力就把几乎折断的骨头重新正了回去,然后又是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找回了五千年前四处惹事时的感觉。
梵音当然相信他说的话,但是正因如此,她总觉得面前的少年似是在这五千年间成熟了许多。如果曾经的他还是个孩子,那现在的他已经知道何为沉稳。
那颗内丹不知能保住他多久的命,管梨自己也有些不安,他并不怕死,他怕的只是在这时隔五千年的重逢后他仍是做不到任何事。
不知何时会结束的生命,他总要做些有用的事情。
诸如,帮她杀了那个名为拂誉的人。诸如,让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他自然知道有些事情无法逃避,所以他会对她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我会把你抢过来的。
这就是他要说的话,从时隔五千年再次醒来开始,他最想对她说出的话就是这一句。
“从前你不记得他是谁却总是想着他,那时我以为他已经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所以没办法与他相争。可是现在不一样,即使你还是那样想着他念着他,可是我也和他一样站在你面前,他能做到的我能,他做不到的我也能。所以,凭什么是他我就不行吗其实这五千年来发生过什么,我也能隐约感觉到。可是五千年前我没放弃过,何况现在,即使你不想给我这个机会,我也想争一争,这已经是最后一搏了。”
管梨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自己藏在心底的那个想法,其实他知道她心中的愧疚,他知道她是用怎样的心情面对他的,可是他仍是逃避着,始终没有正视她对他的亏欠。因为他很清楚,那才是维系两人关系的唯一办法。
有了那“亏欠”二字,他便是她这一世最重要的人之一,她毕生都无法抹去他的存在。
卑鄙吗是很卑鄙。就像他从未告诉过她,其实上一世他坦然替她去承受杀劫的时候便是打定了要一辈子留在她心底的主意。
他无计可施,只能用这不可告人的手段留住她。
可是直至今日,连这种把戏都没办法留住她了,所以他只能豁出一切去与那个人一争。
这是最后一搏了,再无退路。
他唯一庆幸的是梵音永远不会用怀疑的眼光去看他,所以永远都无法察觉出他这点卑鄙的心思。时隔五千年的再见有些尴尬也好,总好过坦诚相对时被现实伤得千疮百孔。
所以,趁着对方还未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随手扯下一片柳叶捏在手里,然后对着她笑了笑,“你不必回答我,因为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打消这个想法。时间不多了,还是去阴间吧。”
其实即使他没有这样说,梵音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她可以无视他的情意,甚至可以冷言冷语的拒绝他,可是她唯独没权利阻止他喜欢她。
她能做的只有坚持自己的选择,不再优柔寡断。
“走吧。”
毕竟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师诏为什么会去阴间,梵音也隐约能猜到,上次华鸢带走惊澜做诱饵,为的就是抓住那个在背后操控一切的人,可是那个人既然有本事在阴间众人的眼皮底下动了生死薄,就算真的被诱饵吸引过去,也不一定会被华鸢成功抓到。师诏没办法阻止华鸢拿惊澜为诱饵,可是却能趁着这个机会在阴间与那个人正面交手。
至于那个人到底是谁,梵音几乎可以确定下来了。
应该就是那个拂誉吧。
杀青央,被关进监牢,后来又逃了出来,先后怂恿相繇挑起魔族大战、对社水等人下手他到底是什么人从却邪的描述来看,他应该是最早陪在青央身边的下属之一,甚至比师诏还要早,可是后来为什么会与青央反目成仇呢
梵音毫无隐瞒的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给管梨听,她希望一直没有参与这些事情的他可以“旁观者清”,可是却得来了管梨满不在乎的回答,“想知道究竟还不简单,抓住那个叫拂誉的,打到他开口。”
不是想不出理由,只是懒于去想,比起费心追究对方这样做的原因,他更喜欢用武力解决一切。
如果却邪还在的话,一定会为了管梨的想法喝一声彩。
不过听他说完之后,梵音倒是真的轻松了不少,正如他所说,他们总有和拂誉正面相对的一天,无论如何,事情终会水落石出。
再去阴间,经过那一片血池的时候,管梨又随手揪了一片曼珠沙华的花瓣放在手里。这一次两人算不上是来拜访,所以只能偷偷的潜入。可惜冥府又哪是那么容易闯进去的,还未接近奈何桥,一群阴差已经拦在了两人面前。想来是拂誉或师诏已经在他们到来之前在阴间大闹了一场,现在阴间正是戒备甚严的时候。
被发现了怎么办只能硬闯。
在记起自己与管梨度过的两百年后,梵音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认错人了,不仅仅是因为眼神,还因为管梨与别人动起手来从不用兵刃。随手拈起的叶片花瓣,一花一叶在他手中皆能伤人,这就是他的武器。
那片薄薄的柳叶就夹在他指缝之间,看他进退周旋在众多阴差之间,衣襟翻飞美人如画,说句不应景的话,倒是颇有些赏心悦目。
仗着身上嫁衣护体,又有管梨在身边,梵音一路往冥府深处走去,她当然很清楚现在他们与阴间起冲突是不明智的,可是既然已经来到此处,他们就必须要见到师诏才行。
从前还在昆仑山的时候,梵音经常跟着苏世来阴间,那时的酆都大帝还不是华鸢,阴间的道路也没有现在这般复杂。可是再怎样改变,阴间的监牢到底在哪个方向她还是知道的。整个冥界,不是只有阴曹地府这一个地方,关押着亡魂的地方也不止十八层地狱一处。身后阴差们还在穷追不舍,她和管梨穿过整个地府往东面跑去,而就在快要逃出地府的界限时,拦在他们面前的成了黑白无常。
“谢必安,我只是来找一个人,不是来与你们作对的。他并不是你们阴间的人,就算被我带走也无妨吧”她试图说服眼前这个旧友。
白无常默不作声,仍是站在原地没动。
梵音只能把目光移向旁边的黑无常,以前的她只与白无常还算交好,却不算了解黑无常,只知道黑无常并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所以希望这一次对方也能通融通融。如果不是必要,她还不想与这阴间双煞正面相抗。
可是这一次黑无常却也像白无常那样一言不发了,他歪着头在面具后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两人,然后突然身形一晃,眨眼间已将手中长剑抵在管梨胸前,可是与此同时,管梨的手也横在了他的脖子上,曼珠沙华的花瓣此刻如同最锋利的刀刃一般,只消稍稍一动,就能割破面前这个人的喉咙。
当黑无常拔出剑的那一瞬间,梵音就因为震惊瞪大了双眼。旁人也许不知道,可是她却是知道的,黑白无常向来惯用铁链为武器,万年来从未动过刀剑,这个人不可能是真正的黑无常。
不过未及她提醒管梨小心,管梨已经先“黑无常”一步划破了对方脸上的面具,出人意料的是,在那面具之下却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三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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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对黑无常不了解一样,梵音对沉歌的事情也知之甚少。从前在天上的时候,她只知道三太子是天界诸神中最不安分的一个,就像是凡间常说的“混世魔王”一样,这位殿下只知道与下界妖魔为伍,甚至时常跑到凡间与凡人胡闹。只不过他爱慕了万年之久的夷绪公主却嫁给了他的大哥,天上便有传言说他在心灰意冷之下去了冥界找乐子。
现在看来,那个传言竟是真的,而且他冒充的不是别人,正是天上地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黑无常。
他到底冒充黑无常呆在地府多久了怪不得社水被囚禁在阴间的时候,黑无常的表现会那样反常,原来竟是他冒充的吗
可是,为什么白无常在见了对方真面目之后会无动于衷难不成他早就知道了那华鸢知不知道
“三太子,你这是”梵音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黑无常有别的事情要做,我来顶替他几日又如何这件事,北帝也知情。倒是你们,擅闯地府意欲何为”沉歌说话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向来是有什么便说什么,何况他顶替黑无常一事确实是华鸢默许的。
被他这么一问,梵音倒是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口了。冥界不同于天界,师诏这个人的存在在冥界其实已经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情,可是沉歌并不是冥界的人,身为天界的三太子,他对这些事情始终都不怎么了解,何况其中还牵扯到了他大哥和二哥,她又该怎样对他说呢
与身边的管梨对视了一眼之后,梵音很快下了决定。
说不通的话,干脆就不说了。
那片曼珠沙华的花瓣被管梨轻轻一弹,眨眼间化作千万片碎瓣,徒然卷起几十丈复又落下,如同下了一场花雨那般倾洒在几人头顶。可是此景虽美,当那花瓣真的擦身而过的时候,被刮碰到那个人就会发觉这艳丽的场面与其说是花雨不如说是“枪林剑雨”。沉歌从未与真正的管梨交过手,也并未防着这一招,一不小心就被“淋”到了,眨眼间衣衫已被刮破了好几处,裸露出的那处肌肤也是血肉模糊,就连旁边的白无常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的长舌面具被划得四分五裂,面具下那秀气的面容也多了几道血痕。
混乱中,管梨已经顶着这漫天飞花拉着梵音一路跑远,虽然两人谁都不认识这冥界的路,可是彼此都心知肚明沉歌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现在勉强能拖住对方,待到对方回过神来一定不会放过他们两个的。
梵音任由管梨拉着自己向前跑去,却在几乎要看不到身后情景的时候突然扭过头瞥了白无常一眼,相距这么远,白无常自是看不清她的眼神,她也只是深深的看了那一眼之后就转过了头,再也不往后面看去。
越往远处逃去,周围的景色也越是变得奇怪起来,有时候像是行走在凡间的树林里,有时候又像是走在混沌之中,光怪陆离。只不过无论哪一处都不是他们能停留的地方,梵音本是被管梨拉着一路向前方跑去,跑到后来就变成了她拉着管梨。她跑的飞快,最后几乎演变成了拖着管梨走,完全没有半点想要停下来歇一歇的意思,就算是在逃命中,她也能察觉到身后管梨诧异的目光。
虽然这称不上什么值得称赞的本事,不过梵音还是很庆幸当初成日被各路追兵追着的时候,自己已经练出了逃命的好体力,就算现在叫她拖着管梨在这冥界跑上三圈也不成问题。
只是跑着跑着,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迷路了。
当他们再一次经过同一个地点的时候,再傻的人也该意识到自己又绕回了原点,梵音还记得自己已经是第二次看到那个挂在树枝上的灯笼,这树的枝桠光秃秃的,只挂了个破旧不堪的纸灯笼,血红色的纸面,灯笼里面连蜡烛都没有,即便这附近根本没有风,也被“吹”得晃来晃去。
冥府里虽然不是一片黑暗,但是也无日月一说。可是眼下他们两人所处的地方暗的出奇,高空中又悬着一轮明月,陪着那一棵枯树还有那无风摇晃的纸灯笼,这情景着实是诡异了一些。
这样的情形下断是不能再走了,梵音停在那棵枯树之下朝着四处望了望,不一会儿就见周围的薄雾渐渐散去,已经可以依稀看到远处的道路和景物。再看的仔细一些,还能分辨出两人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一个十字形状的分岔路口。
凡间常说,这样的路口最容易撞见孤魂野鬼。可是他们本就是在阴间了,还误打误撞跑到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如果能撞见什么鬼魂反倒是好事,怕就只怕这地方连鬼都不会来。
回想一下自己还未失去记忆的时候,梵音还记得自己在七万年的岁月里是终日守在昆仑山的,那时候的师父不希望她到山下乱逛,她也不习惯一个人出去,除了在凡间遇见管梨的那一次,她每次下山都是与师父一起,而师父又素来不喜欢让她见人,所以说,她的阅历实在是有限,完全称不上见多识广。偏偏现在与她在一起的人是管梨,这人的岁数还没有她一半大,不仅年轻,又在生死之间挣扎了整整五千年,更是从来没来过地府,两人都完全指望不上彼此。
许是意识到在眼下这个处境里自己完全帮不上忙,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他们明明是为了找师诏而来,结果潜入失败了,逃命也失败了,别说找人了,他们现在连能不能逃出冥界都成了问题。
“要不那是谁”沉默了一会儿,梵音刚想开口提出自己想法,话未说完却见一道白影在不远处闪过。
管梨本能的挡在了她身前,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越来越靠近这边的身影,不过待到可以看清对方相貌的时候却不由吃了一惊。
过来的人分明是白无常。
他的脸上还带着那几道被花瓣刮出的血痕,长舌面具也不知甩到哪里去了,只有那副万年不变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淡定。
“你们走错路了。”面对他们困惑的目光,他平静的告知了这个事实。
这话不需他说,梵音也很清楚,她只是很好奇他追来的目的。是来抓他们的还是
“你们自己走不出去的,跟紧我。”说完,他就转身朝着其中一个方向走去。
多年的交情果然不是说说而已,梵音连忙跟上了他的脚步,并肩与他走在一起,一如往常那样与他说笑着,谢必安长谢必安短的说个不停。白无常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聊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她背在背后的双手对着管梨比出了一个“小心”的手势。
落在两人后面的管梨本想走到两人身边,可是瞥见梵音那个手势之后却不由愣了一下,然后尽量自然的放慢了脚步。他自然知道梵音与白无常的交情,可是眼下梵音却不动声色的提醒他小心,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性了。
这个白无常也是假的。
管梨一边跟在那两人身后慢悠悠的走着,一边却在想着这人是何时变成假货的。从梵音的反应来看,很可能是在两人初到地府被拦住的时候,拦着他们的那个白无常就已经是被冒充的了。而且很显然,冒充白无常的人知道黑无常是沉歌,沉歌和这整个冥界的人却不知道白无常早已成了假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梵音一直只当自己没发觉这件事情,直到此时才提醒管梨小心。但是明知白无常是假的,他们还是要跟着对方走,不仅是因为要将这场戏演下去,还因为他们确实是无路可走了。无论这个白无常抱得是怎样的心思,跟着对方走,总不会是最坏的情况。
眼下白无常选择的是正东那条路,从分岔路口向那边望去,还能依稀望见那个方向的光亮。只不过这条路看似很短,走起来却比想象的还要长一些,梵音只觉得三人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了,那光亮还是在原本的位置,没有半分接近,她忍不住问道,“那是哪里”
“鬼市。穿过鬼市走到冥界尽头,才能回到阳间。”
不论这个白无常是谁,他对他们说的话倒是真的。梵音也曾听阴间的其他人说过,这阴间有一个著名的鬼市,几乎可以称得上三界的交界点,那里不分日夜,街市永远都是喧闹的。冥界的住民,鬼魂妖魔尽在此处玩乐,偶尔还有走错了路的凡人撞到此处,不过能不能走出去就只看这个凡人的运气了。
约莫又走了半个时辰之后,梵音终于能够看清前方的光亮了。映入眼帘的是最前面的两颗枯树,枝桠上各挂着七个血红色的纸灯笼,不过与之前分岔路口的那棵树不同,这两棵树上的灯笼是亮着的,枯树本不高,连着挂七个灯笼,有几个都躺在了地上,即便光亮虽不刺眼,可是这长长一排灯笼还是让人看着不甚舒服。
从那两棵枯树中间经过的时候,梵音还闻得到其中浓重的血腥气,也不知灯笼烧的是什么蜡烛。不过走过这枯树之后,眼前就是全然不同的景象了。
那是一条灯火通明的街道,一眼望不到尽头,来往于街上的那些男男女虽然打扮得人模人样,可是梵音心知这其中绝不会有一个凡人,一晃眼间,她还能时不时的看到这些人的原形,其中大多是丑陋不堪的怪物,可是偏偏都要变作姿色不俗的人形,以此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白无常摘了面具和帽子之后就不算那么显眼了,三人走在路上的时候,顶多是管梨那张脸太吸引人了一些,不时就有女妖或是女鬼主动凑上来虚心请教。可惜她们问的都是怎样才能修炼成这般妖媚惑人的模样,却不知道九尾狐天生就是这副姿态。
好不容易从那些女人的包围中逃出来的时候,三人已经被挤到了一家店铺门口。即使站得不算近,梵音也能闻得到店内飘出的脂粉味,她好奇的向里面瞥了一眼,隐约可以看到穿梭在其中的女鬼们,她们大多衣着暴露,不时还能听到几声媚笑。
从前只是听闻,梵音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鬼市中的花楼,可惜这个地方对他们毫无帮助,她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想继续朝前走去。不过出人意料的是,白无常却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口,他仰头看了看那单单写着一个“艳”字的牌匾,然后开口说道,“北帝带回来的那个凡人,我不知道他在何处,可是有人知道。”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这家花楼上,意思再明白不过,可能知晓真相的人就在这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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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的老板娘是对这个店名最好的诠释,那个略显高挑的女子虽然称不上多么貌美,但是从头发丝到脚尖都透着一个“艳”字,当她倚在二楼的栏杆上朝着这边望过来的时候,虽未开口,单单是撩了撩挡在眼旁的发丝,便已是艳丽不可方物。
而且据白无常所说,这位名唤阿灿的老板娘并非狐妖一类天生妖艳惑人的存在,仅仅是在这冥界待得久了的一个女鬼罢了,但也因为在冥府停留的太久太久,已经成了这整个鬼市乃至阴间资格最老的几人之一。凡是有关阴间的秘密,在她这里没有听不到的。
“七爷今日倒是清闲。”阿灿的目光在进门的三人身上扫了过去,最后还是停留在白无常的身上,说话的同时更是如一缕轻烟般飘到三人身边,先是对着白无常笑了笑,又对着梵音和管梨堪堪施了个礼。
“想来向你打听一件事。”白无常如实答道。
“我就猜到你不会是真清闲有什么事尽管说吧,七爷的事,奴家自然是知无不言。”阿灿掩唇一笑,宽大的衣袖是薄纱所织,抬起胳膊的时候难免露出了一截雪白的手腕,她连忙拉了拉袖子,可那白皙的肌肤在衣料后面若隐若现的更是勾人。
梵音注意到,这位无时无刻不在魅惑着男人的老板娘在白无常面前总是带着一丝“矜持”。说是矜持也不对,更像是打心底里的敬重。有白无常在这里,素来“放荡”的花楼老板娘倒更像是个性子豪爽的凡间女子。有她以礼相待,这花楼里的女妖和客人们也都规规矩矩的没有凑过来。
白无常看似与阿灿很是熟悉,待几人寻了个偏僻的角落里站下,他便直言道,“前些日子北帝亲自带回来一个凡人的魂魄,说是鬼魂,更像是生魂,据说是唤作惊澜的,你可知道他现在在何处”
惊澜在何处,师诏便会在何处。
“原来是这件事啊,七爷来得倒巧,奴家正好从前几日来的客人那里听闻了此事。”阿灿抬了抬手,招过来一张桌子和几个椅子,桌面上还放着由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雕制的酒壶,几人虽不知道里面盛的是什么酒,却都被那醇香的味道勾住了,忍不住多闻了闻。
阿灿随手变了几个酒杯出来,然后执起酒壶为几人倒酒,“不过奴家虽是知道那人被北帝带到了何处,却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那里了。七爷若是想去找那人,奴家劝您还是思量思量再去吧。”
“哪里”白无常瞥了一眼面前的酒杯,却没有拿起来。
阿灿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还在为梵音和管梨倒着酒,直到三人的酒杯里都倒满了美酒才放下了手中酒壶,笑着答道,“北帝的住处。”
一听这话,白无常也有些惊讶,他倒是没想到华鸢为了抓那个犯人,竟然亲自出马成日陪在惊澜身边。不过,如果是北帝的住处的话,那倒是有些不好进了。
梵音能够感觉到管梨看过来的目光,可是她仿佛没听到阿灿说的话一样,仍在专心致志的盯着面前这杯酒,看了半晌后又忍不住向阿灿问道,“这就是还来去吗”
“还来去”是阴间,不,是鬼市才有的一种酒,无论是神鬼妖魔,还是误闯到此处的凡人,都要喝上一杯“还来去”才能安然无恙的走出鬼市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梵音也是跟着师父一起来到阴间的时候才听说了这个东西,没想到今日竟有喝到它的机会。
“此酒正是还来去。”阿灿虽然判断不出面前这对男女的来历,但还是很高兴他们也识得这“还来去”,倒是没有白白送给他们这个人情。“鬼市难走,几位喝了这杯还来去才好离去。”
在这鬼市里面想要一杯“还来去”可是要付出代价的,阿灿能够主动送给他们这三杯酒,也是看在白无常的面子上。
梵音这才抬起头看向白无常,“谢必安,如果我一定要去北帝那里,你还会带我们去吗”
走出鬼市和闯进北帝的宫殿可是两码事。出于人情,白无常送她走出阴间,可若是想闯入北帝的住处就成了公然挑衅冥界。不论假扮白无常的人到底是谁,现在他假扮的白无常可是阴间鼎鼎有名的十大阴帅之一,即使是装个样子,也不会罔顾自己的身份的。
还没等白无常想出这个难题的答案,阿灿已是若有所思的感叹了一声,“倒是有好些年没听到有人这样唤谢大人了。”
“谢大人”梵音有些好奇的看向她,听对方的语气,可不止是知晓白无常原名的程度啊。
那些事对于阿灿来说也是往事了,不过有人问起的话,她还是很乐意说说那些过去的事情,“奴家与七爷本是旧识,不过不是阴间的旧识,而是阳间的。那时奴家和七爷都还是住在同一个镇上的凡人,奴家自幼卖身青楼,七爷则是衙门里的衙役,那时奴家便唤他一声谢大人。后来奴家被牵连进一桩命案里,多亏了谢大人才能获救。不过可惜奴家命薄,躲得过那桩命案,躲不过后来青楼里的一场大火。仔细算算,奴家还是先比谢大人到了阴间。”
那时候的阿灿满心哀怨,恨自己身世凄凉,恨世道不公,被火活活烧死的痛楚又让她一身戾气不得超度。不过同样的,那时候的她也不知道谢必安在自尽身亡之后竟会成为这阴曹地府里的白无常。最后,托了白无常的福,不愿也无法转世投胎的阿灿便在这冥界的鬼市安了身。
多少年过去了,已经化身厉鬼的凡间女子阿灿仍对已经成为白无常的谢大人抱有一丝敬重,一如还在阳世时那样恪守礼节。
“瞧瞧奴家,一说起还在阳世时候的事就收不住了,几位若是真要去北帝那边的话,还是趁早去吧。”收回思绪,阿灿的笑容仍是艳丽的没有半点破绽,仿佛刚刚露出那丝哀伤神情的人不是她。
梵音又看向白无常。这一次,白无常只是犹豫了一瞬就开口道,“你们不能去闯北帝的地方。”
装得倒是很像。梵音趁着端起杯子的空隙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据她所知,能将白无常的眼神和表情都模仿的如此之像,又熟知关于白无常的一切习惯和过去的人,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了。
拂誉。
那个人一向闲得很,既然能用整整三万年想着怎样压制却邪,自然也有更多的空闲去观研究别人。而且他可以将沉睡了五千年的管梨都学得那般像,何况经常出没在阳间的白无常。
拂誉来阴间能做什么自然是来找惊澜的。可是也许他也不知道惊澜被华鸢带到了什么地方,所以才会借着这个机会跟他们一起寻找惊澜的所在。
那华鸢察觉了没大概是察觉了,不然不可能连黑白无常这两人都防的如此之严。
梵音像是对白无常很失望一样沉默不语,但是脑中却在拼命想着这其中的曲折,她甚至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也许拂誉早在社水来到阴间之前就顶替了白无常,所以才会那样轻易的动了生死薄。华鸢应该也是意识到这一点,又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才干脆将其留在自己的身边摸清底。
双方都只等着一个机会就要出手了。
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傻子,这场戏可是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说不定就连偶然来到阴间的沉歌都成了他们的棋子。
能得酆都大帝亲自出马与其博弈,拂誉显然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一些。
只要一想到这些,梵音几乎可以感觉到冷汗正顺着自己的背脊流下来,毕竟现在的她已经分不清自己认识的白无常到底是从多早的时候变成拂誉了。
阿灿摆弄着酒壶,“白无常”专注的看着面前的桌子,梵音捧着酒杯,三人谁也不说话。最后打破沉默的竟是一直一言不发的管梨,他抓起桌上属于自己的那杯酒,然后往嘴边送去,桌边的三人这才纷纷抬起头。也就是趁着几人都看向他的时候,管梨那杯本已经送到唇边的酒突然调转了方向直接泼到了“白无常”脸上。
“也该要点脸了。”管梨倒是丝毫不掩自己那不屑的眼神,手里还上下抛着那空了的酒杯玩,“总是顶着别人的脸,自己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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醇香的美酒顺着那张秀气的面孔流淌下去,“白无常”,不,应该是拂誉,拂誉不由愣了一下,半天才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