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管梨都知道的是,她的心底一直住着一个男子。若是与这些俊美不凡的天神相比,那个人实在是有些平凡无奇。可是自从他第一次出现在她的梦中,她就再也没有忘却过他,即使她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整整七万年,那个身影一直住在她的心底,从未离去。
她始终无法接受管梨的情意,便是因为这个不知身份的身影。她不懂情,但她觉得,若是自己当真懂过情为何物,那她全部的深情也应该早已给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男人。
她曾画过那个男子的画像去问师父这是何人,可是她的师父却并没有回答她。
七万年过去,她始终无法释怀,直至管梨出现。在昆仑山的山巅,那满怀深情的少年曾对她许诺,他会让她知晓何为真情。
可是直到最后,她都没有还给他同样的深情。
直到今日她终于知道在过去七万年的岁月里一直住在自己心底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是师诏啊。
她从来没有真心喜欢上那个满怀深情的少年,就是因为师诏。
而在杀劫过后,她忘却了前尘往事,忘记了自己曾经认识过一个名为管梨的少年,却在淮水边的瀑布与一个顶着管梨身份的人重新相识,这一次,“管梨”真的让她动了心,可是那不是管梨,仍是师诏。
五千年前杀劫那一日,她偷偷的溜下了昆仑山。她知道她的师父打算将她关在玉虚宫之中,但是这一次她用自己故意装出来的天真骗过了一直相信她的师父。苏世神君英明一世,第一次栽在别人的手里就是因为轻信了自己徒儿那无辜的面孔。
他想将她锁在玉虚宫,到了最后却反被她诓骗。她利用他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将自己的师父锁在他自己布下的阵法之中。整个玉虚宫上上下下因为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便也陪着她一起设计了自己的主子。谁叫他们的苏世神君宁肯自己吃亏也要宠着这个小徒弟呢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在遵从神君的指示。
这是梵音捉弄别人最成功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一个人来到了一片荒野之中,然后静静的等着那道杀劫的来临。只是一切还没开始,她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五千年前她因为自己不懂男女之情已经负了那个少年一次,五千年后却又因为自己明白情为何物又辜负了那个少年一次。
她仍是记不起自己还是青央时的事情,可是她还记得师诏说起“您从未喜欢过我。”时的神情,那样的坦然反倒更让人觉得悲伤。
原来她真的辜负了很多很多人。
可是就像是师父所说的那样,不是所有事都可以偿还。
她只能选择一个人,其他人注定被辜负。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辜负她选择的人。
无论是五千年前,还是五千年后,她选择的都是同一个人。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迫切的想要回忆起前世的事情。她好想知道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前世的自己当真没有喜欢过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男人吗若是当真如此的话,今世的她又为何始终对其无法忘怀。
“从前在阴间的时候总听那里的女鬼说,只有拥有那份记忆才是原本的那个人,如果没有了记忆,就是另一个人了,而我始终都想不起以前的一切,我从不觉得自己还是青央,现在的我并不像她。”她坐在玉虚宫门外的棠梨树边,头也不抬的对着寻到此处的来者说着一直深藏在自己心中的想法,“可你还记着曾经,你记得你喜欢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你心心念念的只是她,并不是我。难道不是吗”
她终于发觉自己为何会那般慌张,不仅仅是因为对管梨的歉疚,还有对师诏从始至终都没有转世的惶恐。
她一开始本以为他像自己一样以新的身份转世托生了,所以即使对方恢复了记忆,她也可以坦然的接受对方的情意,因为两人算是在这一世重新相识。可是如今却让她发现对方根本没有转世,也从未忘却过那一段往事。
他仍是她在传说中听闻的那个师诏,那个为了青央逆了天地的师诏。
他从未改变过,而她已经变了太多。
可是在听到她这个问题后,几日以来一直沉默不语的师诏却终于无所顾忌的开了口,“您现在看到的我与我以管梨的身份陪在您身边时也并不相似,这样的我,您还会接受吗”
怎么不会呢几日之前,梵音就已经想通了一切。那时她对他说“其实你不必担心我会觉得现在的你陌生,所以才以两个身份陪着我。无论你是以怎样的面容出现在我面前,我所认识的、喜欢的、记忆中的人都是你。”
从始至终,无论他是以怎样的面容出现在她面前,她喜欢上的那个人都是他。
如何改变,他仍然是他。
而现在,她所想的一切也可以被用在她自己的身上。
“您以为您变了许多,可是在我眼中,您从未改变。”他直直的迎向她诧异的目光,然后微微屈下右膝,垂首道,“隐瞒了您这么久,是我的错。如果您不希望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还可以以他”
“算了吧。”梵音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他这个提议,然后失笑道,“我刚刚已经记起真正的他是什么性子了,你学他学得其实一点也不像。”
如果不是太过刻意的地方,面前这个人在装作管梨与她相处至今的时候,不经意的眼神和神情都明明还是师诏的样子。现在想想,即使是那副桀骜不驯的神情也是那具肉身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吧,始终与这个人无关。
她现在唯一需要的担心的就是,自己曾经认为自己是喜欢对方的脸。
她不否认,管梨的面容太让人惊艳,可是仔细想想,也许那只是更快的吸引了她的目光而已,她真正喜欢的还是朝夕相处之间那个明着处处“刁难”她,暗地里却时时刻刻保护着她,关心着她的人。
只要想到这一点,她就忍不住想问面前的人,“我就不问你为什么要以他的身份留在我身边了,以后我再向你解释我与他的事情。我只问你一件事,你以他的身份,他的相貌,学着他的性子与我相处,你就不怕我喜欢上他吗”
怎么想,若是她真的为了管梨的外貌和那恶劣的性子动心了,那面前这个人岂不是仍是落得一场空
空为他人做嫁衣。
“怕。”出乎意料的是,师诏想也不想的便这样回答了,但是很快又抬眸看向面前的她,笑着说道,“我怕您终会喜欢上他,可是我没权利左右您的决定,无论喜恶,都应该由您自己来选择。”
梵音不由一愣,然后顺口问道,“那如果我当真喜欢上他,你呢,你又该怎么办”
“我是您的,始终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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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八个字,又有多少情意在其中,谁也没办法去衡量。
梵音突然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喜欢这个人的,不论以前如何,现在的她真的好喜欢他。这种心情既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而是唯一的一个答案。
可是在风花雪月悲春伤秋之前,她要担心的还是更现实的问题。
“你的肉身是不是真的烧成灰了管梨的元神呢”她满怀忐忑的看着他,生怕他说出自己不愿听到的事实,“他,真的死了吗”
说到“死”这个字的时候,她的声音已经低到不能再低,好像清晰的说出来就会让自己所说的一切成真一样。
万幸的是,师诏在斟酌了一下说法后还是答道,“不算。”
梵音稍稍安了心,可是再一细想,却又觉得这样的说法更人觉得不安。如果说不算已经死了的话,那不就是快要死了
而事实与她所想的并没有多少差别。
“当年那场杀劫,刚好落在幽冥血海附近,您被那只苏世带走,管梨濒死,在他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占了他的肉身,也因此保下了他的元神,可那只是一时之计,即使我后来想了很多办法也毫无用处。若是我离开他的肉身太久,他就会死。”
“也就是说,他的元神还在”梵音打量了一眼他现在的身体,“还在这个肉身里”
师诏承认了,“只是与死无异。”
正是因为管梨的元神已经与死无异了,师诏才能成功的附在他身上,而且用自己的元神支撑起了他已经濒死的肉身和元神。
不过这也证实了另一个事实,师诏的肉身真的早在幽冥血海烧成灰了。
其实她早该猜到的,这个人明明在很久之前就借管梨的身份对她说过,“这世上永远不会有师诏转世。”,只可惜现在她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句真话。
他为东皇钟殉葬,肉身烧成了灰,元神压在幽冥血海海底七千万年之久。
七千万年啊,那又是怎样的痛苦而比痛苦更可怕的,则是孤独。孤独的七千万年,日复一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甚至不敢与他提及那七千万年,她怕自己比他更为他曾经的经历所悲伤。
她只能问他,“我一直很想知道,当年,你为什么要带着东皇钟葬身幽冥血海”
这是困扰了她许久的问题。她知道,若他只是不想独活的话,不需要选择这种方式。
“因为只有将东皇钟压在幽冥血海的海底,才不会被人觊觎,不会被任何人夺走。”师诏还记得自己试过很多办法,最后才选择了幽冥血海。至于为什么要拼尽性命保住那样宝物,“因为您让我保住它,所以,我只是在做您让我做的事情。”
“那理由呢没有任何理由吗”
“没有。”师诏只是笑了笑,“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保住它,也没有问过,只是依着您所说的做了而已。”
对于梵音来说,这个答案实在是有些荒谬。就为了青央那毫无理由的一句话,他就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赔上了一切。
他是傻的吗她真想这样问上一句,可是触碰到他的目光时却又把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轻声问了一句,“那你现在怎么办难道要永远这样活下去吗”
肉身在幽冥血海里烧成了灰,元神虽然暂时从幽冥血海中挣脱出来,却也只能依附在管梨身上才能活下来。真的永远都是如此了吗
“这是最好的办法,不过,我不会的。”他摇了摇头,否认了她的念头。
其实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如果有朝一日真的找到能够救管梨一命的办法时,他们就要面临一个选择,那便是到底要不要救他如果管梨平安无事,师诏势必会离开他的身体。只是师诏的元神被压在幽冥血海海底那么久,早已无法离开肉身太久,神仙与凡人的魂魄又不同,并非可以借由任何一具死尸就能借尸还魂,师诏再想寻到像管梨这样的肉身实在是希望渺茫。
换句话说,他们二人之间,必有一个无法存活。
而师诏并没有将这个无法做出选择的难题留给梵音,他的回答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从未想过要占着管梨的身体。
梵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这个问题不需要她来回答,情意与愧疚,她又能做出什么选择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甚至觉得,师诏一定是非常清楚她心中的纠结才会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件事。
他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而且,他的态度也是再清楚不过了。
即便她真的选择管梨,他仍是没有一丝怨言。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无论她选择谁属于谁,他永远是她的,始终不会改变。
反倒是她,明明做不到两全,还不肯接受现实,让一切都越来越糟。
有那么一瞬间,梵音几乎质疑起别人爱慕自己的理由,她真的有那么好吗哪里值得他们这样付出真心可是这个想法也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罢了。渐渐找回记忆之后,她发现自己正在不断改变。记忆中的她自信而强大,她从不会质疑别人对自己的感情,不仅是因为她觉得有所质疑是对对方的不尊重,还因为她那骨子里的傲气不会让她生出不该有的想法。
曾经的她让现在的她无比憧憬,可是即便她一时还做不回曾经的自己,她也在渐渐改变着。总有一天,起码要做到不让自己失望。
她在那儿互相乱想的时候,师诏就像是原本那样半跪在她面前默默的看着她。他早已变回自己的模样,梵音曾经暗自想过,比起管梨那副秀美的模样,她更爱他这样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即使他眉眼间带着锐气,但在看向她的时候,目光却总是那样柔和,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不得不说,比起青央那张脸,梵音觉得自己现在这张略显稚气的脸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但是她现在已经不会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如果这个人爱看的话,就让他看个够好了。
只是不是现在。
“我们还是回去吧。”抬眼看了看现在的天色,梵音这时才恍然意识到两人还身处昆仑山。本来也只是她自己为了理清思绪才跑回这里,他们两人若是就这样不告而别的话,娄山那边又该怎么办
她所说的事情,师诏从来不会反对。只是她很快又问他,“管棠还有你管芷该怎么办”
梵音也能猜出管芷和管棠都已经知晓真相了,可是在他们已经知晓真相的情况下,又该怎样面对他们呢
关于这一点,师诏只是略想了一想就转身走进了玉虚宫。其实他一开始不想踏进娄山只是因为不想自己的秘密暴露,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可暴露的了,那就不如用直接一点的办法。
他在玉虚宫找来了扶笙。
这是知道真相后,梵音第一次看到在这两人站在一起,而依这两人比彼此的态度来看,扶笙其实早就知道了师诏的秘密,而且这只不知活了多少万年的狐狸精显然是个聪明人,他对梵音与师诏之间的事情只字不提,也没有在梵音尚未找回青央记忆的时候以前世的关系来对待她。当梵音看向他的时候,他只是笑着说了一句,“被人叫了五千年的爹,倒也不错。”
他倒是有兴致拿这件事说笑,可是空喊了旧相识五千年“爹”的师诏就笑不出来了。若说以管梨的身份活着有什么让人无法忍受的,便是管梨竟是这只狐狸的亲儿子这件事。
冤家路窄也就是如此了,偏偏关于管梨的一切,他都要从对方父亲那里知晓。
不过扶笙笑归笑,笑过之后却拍了拍他的肩,“我先前一直忘了告诉你,其实你不必叫我爹的,就算是在外人面前也一样。因为,小梨子他从出生起就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我。”
说完,他已经转身走在两人之前,只留下那两人无言的对视一眼,都没有料到竟还有这样一段过去。看着他的背影,梵音竟隐约觉得这个一向活得肆意的人其实也是有些落寞的。只是他的落寞与他们这些外人无关,心结还是要结下心结的那个人来解。
一路沉默着回到娄山。听闻他们回来之后,整晚都心绪不宁的管芷匆匆迎了出来,她迫切的想要从师诏那里得知更多关于儿子的事情,可是当她见到归来的那两人之后,却也看到了站在那两人身边的人。
时隔多年,她都忘不了那张脸。
看到管芷在见到扶笙那一瞬间脸色的变化,梵音几乎以为她下一瞬就要扬起手给扶笙一巴掌,可是当管芷真的抬起手之后,却是颤抖着抓住了扶笙的肩,然后近乎哭喊的问道,“你曾经给我的那颗内丹,到底能不能救梨儿一命”
女人在做了母亲之后,往往会发生惊人的转变,时隔万年的重遇,管芷没有半点心思去理会这个曾经伤她最深,也是她此生挚爱的男人,她满心想着的都是自己那可能已经不在人世的儿子。
而扶笙只是一笑,并没有回答。
偏偏在这时,屋外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娘。”听说又来了客人之后,管棠刚把粥送到陶陶那里就赶了过来,只是在看到来者那张脸之后还是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小海棠”扶笙一面扶着几乎站不住的管芷,一面与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孩子打着招呼。
他与管棠自然是认识的,他还记得这个孩子在听说管梨是自己哥哥之后就偷偷来到涂山偷看过,那真是一场算不上愉快的相遇,偏偏当时管梨并不在涂山,对方只遇到了他一个人罢了。
而站在一旁的梵音一见他们二人相识,不由想到了另一件事。之前他们问扶笙还记不记得小梨子的亲娘时,他明明还说自己不记得管芷是谁了。
现在看来,竟然真的是装糊涂。
“娘,您还见他做什么”就算扶笙对他的态度一直很和善,管棠仍是看不惯这个曾经狠心抛弃自己娘亲的男人,眼看着这个人还厚着脸皮扶着娘亲,不由怒火中烧,想也不想的就上前推开了他的手,然后自己支撑着母亲,又叫来仆从,“去叫我父亲过来。”
小孩子闹别扭罢了,扶笙仍是对着他笑了笑,也不在意他的态度。
没一会儿,修峦仙君就匆匆赶了过来,一看到眼前这幅场面不由愣了一下,不过比起扶笙出现在这里的事情,他更加在意的无疑是自己妻子的脸色很差。
眼见着这一家三口附带一个扶笙势必要谈一谈,梵音主动拽着师诏走了出去,然后边走边悄声问着,“管芷说的那颗内丹,真的能救管梨一命吗”
她本以为扶笙并没有回答管芷,可是师诏却说,“扶笙已经回答了。不过那内丹再厉害,也只是暂时保住管梨的命,不是长久之计。”
原来那一笑就是默认了,想必管芷也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才没有继续问下去。
可是既然如此的话,那管芷是要舍了长生不死来救自己儿子一时之命吗扶笙真的会让她那样做吗如果扶笙真的知道那内丹能救管梨一命的话,几千年来他都没有这么做,无疑是不想牺牲管芷换管梨一时的命。
梵音突然不想继续去想那对父母的选择了,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好奇道,“那时你只是因为想救管梨一命才占了他的身体,以他的身份活下来吗”
“不是。”师诏的回答却是她没料到的,“是他逼我的,他逼我以他的身份陪在你身边。”
这就是他告诉管棠的那个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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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的起因与其说是交易,不如说是胁迫。
那个少年在濒死之际提出了这个要求,然后以此为条件将自己的身体借给他。师诏不愿意放弃这具肉身,管梨又拼了最后一口气势要与他相抗。
他没办法拒绝。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梵音虽然心知这件事其实是由自己先开口问出的,但是她同样很清楚,师诏完全可以瞒下事情的真相。他可以说他是为了救管梨一命,为了保住管梨的肉身和元神才这么做,那样听起来才更让人舒心不是吗
“因为我不想骗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坦荡的直视着她的目光,但是说下一句的时候就有些不自然的垂下了眼眸,“我一开始没打算让他活着。”
这还是委婉的说法,若是直白一点说,大概就是“我巴不得他去死”。
梵音凑近了他,几乎贴在他身上才仰起头对上他看向地面的目光。师诏本能的想往后面退上几步,可是触碰到她那探究的目光之后还是强迫自己站在了原地任由她打量。不过梵音本也不是想要为难他,瞧了几眼就稍稍退开,嘴角噙着笑,好奇的问道,“真的那么狠心”
这算什么狠心明明是人之常情。师诏很想对这个还是不算了解男女之情的少女解释解释什么叫做嫉妒。但是这种心情大概只有深陷情潭不可自拔的人才能理解吧。
对待一个可能夺走自己心爱之人的男人,怎么可能存得了善意
可是梵音却不是这么认为的,她只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实在是有些言不由衷,“既然你不希望他活着,何必救他你想重新取出东皇钟,其实也是想救他一命吧。”
师诏不由诧异的看向她。
他这个反应倒是太诚实了一些,梵音的笑意更深,“其实我只是猜猜罢了,你这副神情才是承认了。”
不知怎么,她总觉得师诏其实并没有所说的那样希望管梨去死,她自然不认为师诏这样的人会存有什么善心,何况对方还是觊觎他心爱之人的男人。可是,对方的眼神当真不像是存了他嘴上说的心思。
在她笑盈盈的目光下,师诏再一次溃败了,只能更加不自然的解释着,“他是您的救命恩人,您失去记忆之前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他活着。而且他毕竟还年少。”
年少懵懂,那个还很年轻的小狐狸半生坎坷,只在遇到梵音之后才得到了半刻安宁,甚至还为了那仅仅两百年的时光付出了无法挽回的代价。就连师诏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即便如此,那个少年仍是没有受到半分眷顾,从出生至濒死,从始至终都是孤独的一人。
师诏不觉得自己是动了什么恻隐之心,他只是有一瞬间突然觉得没有计较的必要。
毕竟年少,甚至还没有好好活过一次,如果有机会,还是活下去吧。活下去才会发现,舍不下的东西其实还有许多许多。
“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了不是”梵音在一旁轻声嘟囔了一句。
师诏却是无奈道,“只是学您有一分报以一分罢了,他救了您一命,我自然要还给他一命。”
梵音也不反驳他,只是笑弯了眉眼走在他的前面。不得不说,即便师诏真的不想让管梨活着,她也能理解,可是当她发现他其实是想救管梨一命的时候,她却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更是让人着迷。
也许她真的是被迷了心窍吧。看尽了人间男女的恩怨痴缠,她知道女人是极易动情的,一旦喜欢上一个人,便只会越来越喜欢他,如同被蛊惑了一般,他在她心里会变得越来越美好,如同带着光芒那般,照亮整个天空。而除他之外的人,再耀眼,也不过是别人。
“师诏。”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这样唤了一声,没什么多余的话想说,仅仅是想唤他一声罢了,可是叫出口之后又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名字真是拗口。”
她只是顺口一说,却没想到就此勾起了师诏的思绪。
“我本是被人族的一对夫妇收养长大,这两个字也是他们为我取得。”回想了一下当年的事情,师诏还记得这其中的误会,“那时还没有姓,他们本想叫我师昭,可是误把诏读作了昭,后来便干脆叫了师诏。”
梵音倒是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曲折。不过再想一下,她觉得青央大概也不知道这件事,毕竟青央又怎么会觉得这名字拗口
只要这么一想,她就忍不住叹气,自己与青央之间的差距果然还是太大了。
而这一次,师诏并没有尽力劝她无需在意,只是突然问道,“您累吗”
两人才走出不过百步的距离,怎么会累梵音困惑的看向他,但是在看他走到她身前的时候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样的机会倒是不容错过。
“倒是有点累了。”她忍不住咧嘴笑了笑,等他背对着她半蹲下的时候便俯在了他背上。
她的身形算不上多么娇小,可是背在背上仍是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重量。清晨的山林还散发着草木的芳香,两人慢悠悠的往前走着,第一次被男人这样背着的梵音心满意足,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而背着她的师诏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在满足自己的私欲,其实前世的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身为天狐的青央从来都是那样强大,若是认真起来,她比她的仆从们都要强上许多,两人之间再亲密的举动也有过,但在师诏眼中,任何一种亲密都无法与现在相较。也许是那时她并不喜欢他,而现在,她对他说过不止一次,她是喜欢着他的,不会为了任何事情所改变。
真像是一场美梦。
偏偏在这时,背上的她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给他听,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就好了。”
就像这样,两人一直在这条林间小路上走下去,永远不要走至尽头,便也无需面对世间诸多纷扰。
可是,无论如何,路总是有尽头的。
折腾了那么一夜,回去之后,即使外面还是艳阳高照的时候,梵音仍是寻了个房间准备好好睡上一觉。眼看着她带着一脸满足睡着了,师诏才从房门外离开。只不过这一次他刚刚走出几步远就低声唤了一句,“却邪。”
却邪出现时几乎是用愤恨的眼神看着他,他仍是视而不见,然后吩咐道,“守着她,若是那个人来了,尽管动手。”
这一觉睡得太过香甜,梵音甚至久违的做起了梦,梦中的她见到了许多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男人,非常年轻的男人。
他们都不会说话,却对她言听计从,她依靠着他们做出了许多了不起的事情,后来又让他们变成了不同的模样,只留下了一个还维持着最初的样子。可是奇怪的是,他们的名字都是数字,而且并非从一开始,而是十三。
从十三开始,直至排到三千。
这个梦处处都透着诡异,仔细想想甚至有些可怕,而她并非凡人,她的梦极有可能就是曾经发生的事情。难不成那就是她的前世
现在已是深夜,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然后从床上坐起身。外面月色正好,难得今日心情正好,可不能因为一场梦而辜负了这美景。
许是因为这里是娄山仙主的住处,寻常小精小怪倒是没有敢靠近这附近的,院子里静的出奇,明明是山林中却连虫鸣鸟叫声都听不到。她不知道师诏现在身在何处,便四处转了转,然后循着自己能察觉到的那唯一的气息看向了房顶。
就在那房顶上,师诏又变成了管梨的模样一个人坐在那里望着夜空,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恍惚,连梵音偷偷走到他面前都没有发觉,还是梵音做出了要扑向他的动作,他才倏地抬起头望向她。
他的动作太快,本想吓吓他的梵音险些被他吓了一跳,不由拍拍胸口,笑着问道,“一个人在想什么呢总是这么神神秘秘的。”
这本是随口一问,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对方听了之后却沉默了许久才答道,“才五千年而已,就连月色都变了”
院子里本就是死一般沉寂,当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之后,更是静的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梵音在清醒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已是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然后才将面前的人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其实她不必要这么做的,因为只需瞥一眼对方的神情就足以了。
“管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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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梨欣慰的是时隔五千年她还能一眼认出他,悲哀的是,她的下一句话便是,“师诏呢”
所以他想也不想的答了一句,“死了。”
梵音庆幸的拍了拍胸口,原来暂时还没事。
看她带着那副松了一口气的神情转身要走,管梨的表情也终于绷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还不等她迈出一步就已经拽住了她的手臂,“你别走。”
“我只是想去”
“五千年过去了,你为何不问我过得如何少想他一刻都不行吗”他强迫自己尽量放轻声音说出这些话,他不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质问,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有多么哀怨。
而梵音也并非真的不懂他在想什么,她只是想逃避罢了。正如对方所说,五千年过去连月色都变了,何况其他事物。比起五千年前,她已经改变了太多太多,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面前这个人。
歉疚除了歉疚,她找不出别的心情。她不敢问他这五千来生死垂危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也不敢与他说自己这五千年来过得多么无忧无虑。
更不敢说,五千年过去了,自己终是没有忘记那个人。
叫她如何说出口
“别别哭啊”看着面前的少女就那么一言不发的流下了眼泪,管梨瞬间也有些慌了神,相处的那两百年之前,他还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