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地被收回,除了暗中驯养的这批府兵之外,仇由已经没有她的任何东西了。
大概实在是这地方太穷了,秦军也懒得攻打,只借道追人,而仇由守兵自然是不敢拦的。
快马疾驰三日,抵达赵魏边境,易姜身上依旧穿着公西吾那宽大的男装,头戴毡帽,遮掩了容貌,打马经过边陲小镇。
空气里渐渐充满寒凉的意味,小镇破败,四下萧索,扑面而来的都是灰蓝的画面。易姜怕引来怀疑,打马缓行。除了裴渊、少鸠之外,其余府兵全都藏起武器,远远跟着,看起来像跟他们不是一路的。
易姜骑在马上,满心警惕地左右张望,忽而扫到一个立在木炭摊边的身影,心中一喜,打马过去,伸手一把扯住他手臂“赵重骄”
那人穿着蓝绸胡服,一丝不苟地束着发髻,转过头来,满脸诧异“你是何人”
易姜一愣,这不是赵重骄,不过身形真的是太像了,从背后看简直一模一样。
“抱歉,我认错人了。”
对方年纪轻轻,五官轮廓很深,朝她点了点头“无妨。”
裴渊打马过来,向那人道了歉,与易姜一同离开,很远才道“看那人相貌衣饰,应当是三胡的贵族。”
三胡早被赵武灵王所灭,贵族却被妥善安置了。易姜这才明白为何他轮廓如此清楚深刻,的确是典型的胡人相貌。公西吾那双眼睛就分外深邃,大约母族也有胡人血统。
少鸠摇头道“那的确是胡人,不过不是赵国三胡,是秦国义渠胡人,他们到处经商,不用担心。”
秦国人就更别沾上关系了,易姜望了一眼前方查岗的边境士兵“还是先过境再说吧。”
这些边境的士兵已经有心无力,如今只要有点权势和兵马,即使要强行过境,他们也毫无办法。易姜的封传上写的是桓泽的名字,出示之后他们也没怎么看,摆摆手就放行了。本来还以为会有番波折,没想到完全是多虑了。
天色已晚,秦军尚未赶至,易姜便决定歇息一晚再入魏国城邑。眼下无法得到魏无忌的帮助,就算得到他的帮助,恐怕也会让魏国引火烧身,所以她也不打算在魏国待,还是穿过魏国前往韩国。秦军入赵国如入无人之境,入魏国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荒郊野外,寒风瑟瑟,府兵们在远处守着。易姜围着火堆取火,很是烦恼,没了俸禄,这些府兵是养不久的,迟早要散伙。
少鸠提着只竹筒过来递给她“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裴渊挪了过来“我的呢”
少鸠白他一眼“没你的份。”
“”
易姜笑了笑,抿了口酒,果然感到胃里暖了起来。她将酒递回去,这才有机会问起他们此行的情形。
少鸠盘膝而坐“长安君也真不是个东西,就这么把你劫走了,害我们差点被赵王捉了去抵命,还好跑得快。”
易姜不禁有些担心“息嫦和东郭淮如何了”
“他们都没事,我叫他们暂时隐居一段时日,待你安稳了再叫他们过来。”
易姜点头,这安排是她事先做好的,就是为了防止中途突发变故。他俩忙中不乱,倒是顾及到了。
少鸠灌了口酒,脸上在火光里显出微微的红晕来“不过话又说回来,长安君也真是有胆识,居然可以为了你篡位,难怪你走在路上都还惦记着他。”
易姜摇了摇头“别胡说,他是为了改变赵国,我不过是激他动作的一个契机罢了。”
“契机也算啊公西吾会为你篡位吗”
易姜皱眉“你喝多了”
少鸠挪过来搭住她肩膀“你我这些年来也算朋友一场,何必遮掩,公西吾与你之间分明就有什么,当我看不出来要我看,还是长安君好些,虽然脾气不好,看不起女人,叫我讨厌,但心里必然是有你的。”
裴渊鼓着腮帮子坐过来“你这说法不对,公西先生哪里不好了若非长安君冒失,你我也不至于落得如今露宿荒郊。要我说,还是公西先生好些,沉熟稳重,哪里是长安君那等贵族子弟可以比的”
少鸠“切”了一声,指着他对易姜道“看到没,这便是男人们的想法,他们才不知道我们想要什么呢”
裴渊不服气地接话“那你想要什么啊”
“真心呀哪个女子不渴求一颗真心,你这呆子”
易姜也不知道话题怎么演变成了这个,只好离他们远一点。
偏偏少鸠又追了过来,小声问“你喜欢公西吾吧”
易姜抱了抱头“你喝多了能去睡吗”
少鸠胳膊撞了她一下,暧昧地笑道“不愿意承认,又非得从他手中跑出来,看来是既爱又恨啊。”
易姜叹了口气。
其实她一点也不恨公西吾,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看着他的眼睛时,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就会想起自己以前的自作多情,所以总是提醒自己要清醒,离他远一点。
喜欢么也许吧。但她的喜欢跟他已经没什么关系,她并没有抱希望要跟他长相厮守,这只是她个人的事。正如他所言,喜欢只是一种情绪,总有一天,这也会成为她的一种情绪,习惯成自然,也不会每天都发作。
少鸠果然是喝多了,未等到她回答就蜷着身子睡着了。易姜转头看到,不禁好笑。
裴渊又挪了过来,仿佛就等着少鸠睡着好来表达观点,低声道“我还是觉得公西先生最好,这般经天纬地之才,才好与先生你相配。不过据说他两三岁起就被操控着学文习武,意在光复晋国,前途是凶险了一点”
“他并不想复国。”易姜双手撑在身后,伸直双腿,仰头看向天边稀疏的星辰。
公西吾就像是离得最远的孤星,一个人沿着自己规划的道路踽踽独行,无人相伴,也无人搀扶,只靠着一个信念。她很钦佩,但他需要的也许只是个帮手,而不是她这个人。
天未亮,众人起身再往前行,入了魏地,赶赴洛阳。
秦军果然在魏国边境受阻,魏国守军以为他们要攻城,严阵以待,已经上报魏王。
易姜暂时没有危险,便在魏国境内将府兵解散,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五六天,公西吾的双眼此刻就在她背后牢牢盯着,要自保依然是个问题。
其实长平之战前她还计划着去秦国走一趟,山东六国已经踏遍,唯秦国她一直没有去过,偏偏那是后世接触最多的一个国家。历史不知道会改变成怎样,但至少现在看来,那里依然有着最大的希望。
可惜现在被秦军追杀,这个计划是无法实现了。
白起也不傻,大军被阻,可以叫人乔装改扮入城继续追捕她。易姜没了府兵保护,只能继续往前跑。
裴渊很快就发现了追他们的人中那张熟悉面孔。“申息”他好几次忍不住要去抽对方,多亏少鸠拍醒了他。
三人马不停蹄,不知不觉便跑到了洛阳,洛阳过去便是韩国地界了。
半月之期已经过去大半,这一路都没再见到齐军,也许公西吾已经对她鞭长莫及。
一般魏国往韩国去都走其他路径,她是第一次从洛阳过境。三人专拣小道而行,翻过一座山坡,忽然瞧见下方谷地之中有一座城邑,就夹在韩魏之间。
“这是哪座城”易姜从未在地图上见过这地方,自然好奇。
裴渊道“这是滥国。”
易姜诧异“烂国这居然是一国”
裴渊点头“以前赵韩魏三家分晋,余下这么个地方,因为盛产铁矿,韩魏两国谁都想要,最后谁也没抢过去,觉得劳民伤财,便干脆由着它成了个小诸侯国。别看它小的在地图上都找不着,可是受韩魏两国保护的。”
易姜惊喜无比,这简直就是战国的瑞士啊
“我们去那里避一避。”
裴渊连忙拦住她,脸色都变了“先生万万不可,那滥侯是个好色之徒,国中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都被他染指了,据说少女们全跑偷跑去韩魏两国了,您这般姿容,若被他瞧见”
易姜已提着缰绳打马下坡“先去了再说。”
少鸠从裴渊旁边幽幽探出头来“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啊。”
裴渊瞪了她一眼“滥侯才看不上你呢”
少鸠恨恨地一脚踹在他马臀上,马匹顿时撒蹄狂奔,裴渊大叫着直冲了下去。
、第55章 修养五四
滥国常年做铁矿生意,对他国来客来者不拒。三人进城门时被守兵观摩了半天,裴渊便心里毛毛的,总觉得他们的目光都穿梭在身旁两个姑娘身上,太不对味。
进了城门,果然发现此地往来的大多是男人,偶尔有女人也是年老色衰。可能是因为要开采矿石,个个都灰头土脸。
裴渊这会儿良心发现了,提醒少鸠道“把头脸盖起来。”
少鸠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听话地披上了披风,戴上帷帽。她身着黑衣,身材要遮掩很容易。易姜的女性特征则要明显一些,好在披风里面穿着公西吾那件宽大的男装,帮了大忙。
裴渊警惕地就跟看小鸡的老母鸡似的,左边瞄瞄,右边扫扫,随时护卫左右两位女性。
易姜的脸挡在帷帽之下,视线来回扫视,忽见前方人慌马乱,隐隐传来马蹄声,赶紧转头示意两人靠边。
一队侍卫护送着一辆驷马车驾远远而来,简直是在横冲直撞。这是诸侯的车驾规格,敞座设铜伞遮蔽风雨,以展露国君威仪,所以车上的人必然就是滥侯了。
易姜稍稍揭开帷帽看去,车中的滥侯白发苍苍,脸上布满皱纹,却养的满脑肥肠、油光满面,纵然华服玉冠,也半分瞧不出贵气风度来。他的脚边捆着个少女,衣衫褴褛,瑟瑟发抖。
“看他这样子都没几日好活了,竟然还满城地找女子,真不是个东西。”少鸠在旁跟她咬耳朵。
裴渊掩唇“嘘”了一声“滥侯身有恶疾,自夫人过世后就没有女子愿意嫁他,他只能抢人,所以才弄得国中女子四处逃窜。”
易姜原本还打算去见一见滥侯,谋个一官半职,没想到他都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看来根本没可能了。
城中没有驿馆,裴渊便租赁了一间铁器铺的后院居住,对外自称是从韩国赶来采买铁矿的商人。易姜和少鸠都做男装打扮,深居简出,不太惹人注意,房东只当她们二人是裴渊的兄弟。
易姜心里始终不太踏实,离赌约到期还剩两日了。
午后阳光舒适,街上却是人心惶惶,滥侯的车驾每日都从街心而过,也真够执着的。
她坐在屋中着看地图,门外忽然响起房东拍门的声音“这位小哥,你家那个阿姊出事了”
易姜一愣,反应过来才知道他说的是少鸠,听他这称呼,八成她是暴露女子身份了,赶紧裹上披风就出了门。
街心之中果然围满了人,易姜挤进去,就见滥侯坐在车驾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少鸠被一个士兵押着站在那里,帷帽揭去了,露出白净娇俏的脸来,神情却是火冒三丈“我是墨家弟子,滥侯便是这般对待天下学士的吗”
滥侯的眼珠上下转悠,在她身上来回扫来扫去,像是根本没听见她的话,只满意地点头“不错不错。”
士兵当下就要绑了少鸠送上马车。裴渊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怒道“吾等出身韩国,滥侯倘若不放人,在下只有请韩王出来主持公道了。”
滥侯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喘着气含糊不清地道“韩王还指望我的铁矿呢,哪敢动我看你是韩国人便放你一马,再敢阻拦,休怪本侯无情。”
裴渊上前一步挡在少鸠面前,士兵们果然横戈相向。
“且慢”易姜拨开人群走进去,揭去帷帽,放开了原本刻意压低的嗓音,柔声道“请滥侯放了我这苦命的阿姊,她已嫁与这年轻人为妻,您强抢了她,惹了韩王不快,又冒犯了墨家,岂不是得不偿失”
滥侯怔了怔,不禁微微朝她的方向倾了倾身,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扫视。
易姜眼眸微动,笑颜如花,“若滥侯不弃,我愿代阿姊侍奉您左右。”
滥侯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不禁咽了咽口水。如此身姿曼妙的年轻女子竟愿意主动跟从他,叫他如何不诧异
“好好,放人放人”他摆摆手,眼睛始终落在易姜身上。
裴渊和少鸠没了束缚,却震惊于眼前状况,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易姜提着衣摆缓步登上了滥侯车驾,温顺地在他身旁跪坐了下来。
“美人如何称呼”
“姓易。”
“易姬,美哉。”滥侯摸了摸她的手,一激动就快喘不过气来,捂着胸口缓了半天。
易姜含笑不语,转过头去,朝裴渊和少鸠递了个眼色。
滥国百姓穷的要死,滥侯的宫殿却是奢华的可以比拟齐王宫。
易姜被当做易姬带回宫中,刚一入殿,滥侯便迫不及待地朝她扑了过来。
易姜轻巧地让开,看着他球一般的身躯倒在榻上,笑盈盈地道“君上实在太心急了,我可是有条件的。”
滥侯急色是出了名的,忙不迭扑过来搂住她“易姬快说。”
易姜眼波涟涟“我要君上立我为夫人。”
“这”滥侯不禁迟疑。
易姜一把推开他“罢了,我真心对待君上,愿意嫁与你为妻,不想君上只想玩弄我,既然如此,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说着作势朝柱子上撞去。
滥侯连忙拉住她“别别别,实在是多年无人愿意嫁于本侯,本侯太过诧异了。”
说是诧异,不如说是怀疑,这般年轻貌美的女子,愿意嫁给他这个被恶疾缠身的耄耋老人,谁能相信
易姜暗中拧了一把大腿,跌坐在地,掩面轻泣“我出身孤苦,能嫁与君上是莫大的荣幸,还有什么好挑拣的。君上也看到了,我还有个姐姐和姐夫,他们都是有才之人,倘若君上不嫌弃我,立我为夫人,他二人也可在滥国为君上效忠,此后我们有了落脚之地,君上也有了帮手,如何不好呢”
滥侯被说动了,急躁地过来抱住她“好好好,本侯便立易姬为夫人,但求夫人与本侯即刻欢好。”
易姜竖手挡住他“我不相信君上的话,除非君上立了我为夫人,否则我绝不与君上同房。”
滥侯挠挠稀疏的白发,犹豫半晌,喘着气道“也罢,本侯明日便立你为夫人。”
易姜这才满意地笑了,似乎还揣着些许不满,撒娇道“还有前日君上带回宫的那个少女,易姬不喜欢她抢了君上,你要将她赏给我做侍婢。”
“好好好,都答应你。”滥侯被她的笑迷得七荤八素,又沉浸在有人仰慕的喜悦里,当真什么都给忘了。
立夫人不像随便娶个侍妾,这种身份是要宣告天下的,何况滥侯受韩魏保护,说白了也就是那两国的臣下,当然要写好国书递去两国,通知一声。
少鸠和裴渊很快便被当做易夫人的亲眷被迎进了宫。
一见面,少鸠就给易姜跪了下来,急的都要哭了“是我大意害了你。”
易姜扶她起身“不用自责,凡事都会有转机,要相信绝处亦能逢生。”
裴渊垂头丧气地坐在案后“还能有什么转机,你都因此搭入终身了。”
少鸠愈发愧疚“就是,你自己一向说婚姻大事该发乎于情,不该草率,如今都是因为我才唉”
易姜苦笑“此一时彼一时,眼下重要的是活命,还谈何发乎于情的婚姻呢”
“但是你一旦嫁给滥侯,后半生就毁了”裴渊朝门边看了一眼,悻悻道“早知如此,先生还不如跟公西先生去齐国。”
易姜摸了摸脸,在滥侯跟前卖了半天的笑,肌肉都有些僵硬了“我现在急缺一个可以立足的身份,滥侯命不久矣,倘若我能得到滥国夫人的身份,以后行走会容易许多。离赌约到期仅剩两日,也许这是个机会。”
她走到二人跟前,细细说了自己的计划,那两人全都震惊了,半晌无言。
商议完毕,那个被滥侯绑来的少女怯生生地过来伺候,请易姜去试明日册封要穿的礼服,口中已经开始称呼她为“易夫人”。易姜起身时悄悄在少鸠耳边道“莫慌,一切见机行事。”
照理说诸侯册封夫人步骤是很繁琐的,但滥侯急躁,又不太把易姜当回事,所以一切从简。
此举正合易姜心意。
第二日一早宫中便开始忙碌,宫人竟然也是男多女少,有女的也都愁眉苦脸,可见滥侯做的孽有多深。
易姜身披红绣玄面的大袖礼服,戴上厚重华贵的华胜,由两名年迈的宫婢搀扶着前往正殿。
官员不多,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活死人一样,谁也不看谁,面无表情地来走个过场。
滥侯又开始激动,面色潮红,气喘吁吁,易姜每朝他走一步,就觉得他离断气就又近了一分。
“君上,此女来历如何,可曾查清”就在滥侯朝易姜伸出手来时,一名官员手持笏板出列谏言。
易姜挑眉,看来还是有明眼人的。
滥侯没好气道“此女只是韩国平民,上大夫是觉得她身份低了是不是”
“臣只是觉得刚来国中不久便被立为夫人,未免太过草率,该彻查清楚。”
易姜朝裴渊使眼色,后者鼓着腮帮子不甘不愿地出列道“在下是韩国士子,曾为韩王公效力三载,上大夫若觉得可疑,大可派人去查。易姬是我远亲,随我来滥国谈铁矿生意,不想被滥侯”
“诶”滥侯连忙按住他话头“我与易姬是一见钟情,一见钟情,呵呵”
裴渊连忙垂眼不看他,都快吐了。
滥侯笑着拍拍易姜的手背,以示安抚“本侯已经昭告天下,放心,从今以后你就是滥国夫人了。”
易姜瞥见他袖中手臂上露出红肿的疹子,强忍着不适抽回了手,总算明白为何没有人愿意嫁给他了。
上大夫眼看谏言无望,气恼地站回了原位。
册封大典开始,悠悠礼乐奏响。内侍高声宣读了一些赞美易姬的辞藻,滥侯颤巍巍地被扶着站起身来,接过放着文书印绶的托盘,便要交到她手中。
易姜跪拜在地,双手抬起,刚触到托盘,忽听宫中钟声大作。
一个士兵已经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报――有敌军攻城了”
殿中哗然,滥侯大惊,托盘都给吓扔了“快、快向韩魏求救”
士兵道“烽火台已点,并无人来援”
滥侯瘫坐了下去,犹如一滩烂泥。
易姜站起身来问“可知是哪国军队”
丝毫无人在意此刻她有没有资格发话,那士兵下意识回道“是齐军”
“”他们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滥国习惯了被保护,军队本就是个摆设,多年疏于操练更是不堪一击,更可笑的是竟然还有百姓帮助他们攻城,恨不得早日毁了这里一样。
齐军很快便攻入了城中,马蹄阵阵在宫门外响起,宫中人心惶惶。
“报――齐军已攻破第一道宫门”
滥侯已经坐不住,一手按住胸口,脸色煞白,随时都要晕厥过去的模样。官员们开始四下逃散,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叫来内侍准备跑路,一面不忘他的易姬,扯着易姜的手腕要带她走。
少鸠过来狠狠掰开他的手,正一片忙乱,报信的士兵浑身浴血而来“报――齐军已经攻破第二道宫门”
马蹄已经近在耳边,殿门外传来聃亏中气十足的声音“交出易夫人,否则即刻灭了滥国”
逃窜而出的官员们又被赶了回来,上大夫第一个冲上前逮住了易姜,连宫人都来帮忙,押着她出了大殿,其中甚至有她救过的那个少女。裴渊和少鸠怎么拉扯都没有用,反而被他们挟持住了。
初冬的阳光暖暖地照射下来,易姜被推到栏杆边,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疼地直冒冷汗。抬眼望向阶下,齐整的齐国大军就在眼前,身跨烈马的公西吾玄甲冷瑟,面如冠玉,静静地看着她。
她挣扎了一下,因为惯性人往前一冲,下方的聃亏立即道“倘若易夫人有不测,全国陪葬”
左右立即死死按住她,恨不得给她绑上才好。
滥侯在殿中呜呜咽咽地哀嚎,易姜像俘虏一样被推到了公西吾跟前。
她总算挣开左右,抬头看他“若我没记错,半个月还没过吧”
公西吾看了一下日头“还差几个时辰而已,你要愿意,我也可以在这此坐等。”
“”
公西吾扫了一眼她身上的装束,微微俯身,捏住她下颚“聃亏说的对,对你还是直接掳走来的好,易夫人觉得呢”
易姜别开视线。
公西吾冷笑一声,一把将她携到马上,拍马便走。
、第56章 修养五五
公西吾灭了滥国。恰逢魏王寿辰,他将滥国作为寿礼奉上。
而这原本也就是一场交易。
魏国给齐军放行,让他们大军借道,不过要借齐军的手得到滥国。韩王不敢公然派兵抵挡齐国军队,纵然不满,也只能与齐王建口头交涉,没魏国什么事。
魏王近来正因为边境的秦军头疼,被口口声声说要追捕五国相邦的白起吓得心惊肉跳,这时候滥侯还想着娶夫人,他正火大着呢。刚好公西吾过来与他做这场交易,实在及时。
这对齐国也是有好处的,齐国与魏国接壤,却不与韩国接壤,把铁矿丰富的滥国给魏国,换取魏国边境一两座城池,总比给韩国强。
这样齐魏国土都有扩张,又巩固了两国结盟,魏王与齐王都会满意。
易姜像麻袋一样趴在马背上,浑身铬地生疼,背却被公西吾紧紧按着,半分动弹不了,每颠簸一下都像是要把肺脏给挤出来一样,头晕脑胀。
果然势力是个好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像是士兵手无寸铁,只能任人鱼肉。
齐营驻扎在洛阳郊外,易姜一路颠到那里,浑身散了架一样,根本动弹不了。
公西吾将她抱下马,放入帐中榻上,她便蜷着身子背过身去,忍了一路没叫疼,下嘴唇都咬破了。
士兵来报说韩国派了人来问话,公西吾在榻边站了片刻,转身出去应付了。
易姜这才狠狠骂了他一句,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功败垂成。
营帐之中脚步纷杂,后方攻打滥国的军队还在陆续赶回。
魏国将领连甲胄都没穿戴整齐,象征性地来营地门口嚷嚷了几句表达不满,完全是做个样子给韩国看,然后就调头回去向魏王复命了。
营地之中开始造饭,炊烟四起。聃亏下了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走入大帐。
榻上的人背朝外一声不吭。他虽然一直嚷嚷着要公西吾直接把人掳走,心底还是为易姜安危着想的,此时见了她这模样,难免于心不忍,大约是照顾病又犯了,给她搬来屏风竖在榻前,仿佛又回到了以前母爱泛滥的时光。
隔着屏风,他低声道“姑娘,裴渊与少鸠二人安然无恙,正在回营的路上,请您放心。”
“那就多谢你了。”易姜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聃亏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好歹还肯跟自己说话就好。
公西吾很快返回,瞄了一眼屏风,坐去案后,提笔写了份书函,交给聃亏“送回齐国,准备拔营回国。”
聃亏觉得他不太高兴,不敢多话,赶紧去传令。
公西吾坐在案后一直没做声,直到天黑时伙头兵送了饭食进来,他才朝屏风看了一眼“可以吃饭了。”
他知道易姜不是那种为了闹脾气亏待自己的人。果然,很快她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手扶着腰,一手摘去了头上沉重的额饰华胜,随手抛去榻上,发出一阵轻响。
公西吾视线落在她的礼服上,移开视线道“换了衣裳再来。”
易姜径自走去水盆边净了手,走到他对面坐下来,扯到腰间,疼得咧了一下嘴,干笑一声“怎么,衣裳不美么我还舍不得换呢。”
“随你。”公西吾举箸,瞥见她拿汤勺时露出手臂上的青紫,抿了抿唇,搁下了筷子“我很好奇师妹这次的计划又是什么,值得你如此冒险,非要得到一个易夫人的头衔”
易姜垂头喝了口汤“我怕吓着师兄,先前跟裴渊、少鸠说时,他俩都被我吓得不轻。”
公西吾按下她喝汤的手“愿闻其详。”
易姜只好抬起头来“与你选择齐国一样啊,我猜你选择齐国的一大原因就是因为齐国好操控吧,可以让你尽可能地施展自己的抱负而没有阻碍,这与我选择滥国是一样的。”
公西吾点头“那你操控滥国之后呢,要做什么”
“我打算与秦国交好。”
公西吾眉眼微动。
“滥侯这种人哪里配做一国之君,不如由我代劳。”易姜的笑容有些变味,脑中不禁想起那几位将她当作物品一般讨论归属的四国君主。滥侯与他们有什么分别这样的世道,这样的国度,有什么好存在的,不如颠他个天翻地覆。
公西吾脸上终于露出明显的震惊之色。
易姜挑眉“我就说你要被我吓着吧。”
这的确听来有些痴人说梦。不过滥侯命不久矣,又无主见,一旦她成为滥国夫人,国君死了,她完全有机会操控滥国。到时候她以滥国夫人的身份与秦国交好,很容易成功,毕竟秦国也需要铁矿。
届时她的后半生完全不是被毁,简直是再生了,哪里还需要什么齐国保护,她自己就能撑起一片天。眼下她羽翼尽失,势力尽除,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招,但也是寻常人想象不出的一步。
“可惜都被你打乱了。”易姜叹气,又喝了口汤。
公西吾默然,一个女子敢有这种念头,简直无法想象,不过发生在她身上却又不叫他意外了。一个明明时常心软的人,这时候又展露出强势的魄力,他很钦佩,不过还是觉得,幸好他打乱了这计划。
裴渊和少鸠到半夜才随大军回来,因为是作为俘虏回来的。滥国接下来的事情都会交给魏国处理,俘虏的官员宫人也会移交去魏国,他们两人则被单独关押在别处。
易姜很想去见他们,但知道公西吾不会同意,便暂时忍着没提这事。
大概是急着拔营,齐营今晚不安静,一直吵吵嚷嚷的,公西吾不知道忙什么去了,也没在帐中,帐门边的守卫却是比之前严密了许多倍。
易姜浑身疼得慌,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断用手揉着伤处。腰上那处伤的最重,是在栏杆上磕的,胳膊上是被滥国人抓着时拧出来的,其余地方疼就是因为马颠的。
她天生怕疼,小时候连吃药打针每次都要嚎半天,到了这里总是遭罪,每次都是忍。现在难得帐中无人,也不忍了,呻吟了好几声。不过不散瘀也没法迅速好起来,她只有忍着疼继续揉。
帐中忽然传来脚步声,她手下停了停,听那脚步声已经穿过屏风,闻到那阵熟悉的气息就知道是公西吾了。
“擦药吧。”他的手伸到她眼前,掌中托着一只方方正正的漆盒。
易姜坐起身来,接过来打开,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她赶紧合上。
“化血散瘀的。”公西吾说完便转身绕过屏风走了。
易姜只好撩起衣袖涂药,不看不知道,原来紫了那么一大块,那群人下手也太狠了。
药膏黑乎乎的,她屏住呼吸挑了一点抹上去,火辣辣的疼,又忍不住低低轻嘶。
公西吾又走了回来“我来。”
易姜撇嘴“不用。”
“你这样慢吞吞的要弄到何时天一亮就要拔营,没有那么多时间。”他拿过药膏,坐在榻边,撩起她衣袖,用拇指沾了药膏,按上去狠狠揉了几下。
“嘶疼死了你能不能轻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