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赵王丹最终还是决定拿她做牺牲品,并且决定做的比她想象的还快。
赵重骄早已在王宫里闹开了。
“王兄居然沦落到要让一个女子去救赵国”
赵王丹大病初愈,脸色苍白地坐着,惭愧地避开他的眼神“赵国主力已毁,如今还有什么法子”
“那也不能让她去担这责任她只是个女子罢了”
“她、她毕竟不是一般女子”
赵重骄失望地看着他,在他看来女子天生是要男子保护的,断没有要女子来保护国家的道理。他苦笑摇头“她为赵国付出这么多,最后却还要被推出去送死,这就是你身为赵王的担当”
赵王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那你说本王还有什么法子”
“”赵重骄说不上话来,他是君王,无计可施的时候也要为国着想,确实也说不上错。
可是赵国为何会沦落到这一步本不该是这样的模样。倘若坐在这位子上的不是他这位王兄,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他又看了一眼案后的赵王丹,视线细细扫过他身上的玄服王冠,捏了捏手心,转身出殿。
秦军一定是为了威慑赵国,终日在邯郸城外高唱秦风,歌声传入城中,百姓们人心惶惶,却又忍不住狠狠诅咒,诅咒那个坑杀了他们家中壮丁的白起。
深秋已至,院中落满了枯叶。易姜趴在窗台看着,思绪不知不觉就跑远了,直到身后有人唤她。
她没转头,只回了一句“我还以为师兄打算在我府外徘徊一辈子也不进来了。”
公西吾没回话,他不是不想来,只是觉得她可能暂时不想见他。他对女子心情考虑甚少,根本不会哄人,怕再见到那日城楼上的她,只好等她平静了再来。
“我猜你来是为了秦国要人的事。”易姜终于转过身,“其实这也是好事,你大概不知道,楚王一直打我主意,原本还准备合纵失败就将我掳去楚国侍候他呢,这下好了,他可不敢跟秦国抢人。”
秋阳孤高,光线透过窗户投进来,落在公西吾的眉眼间,那双万年不起波澜的眼眸在对着她的脸时微微有了变化。易姜含笑说着自己的处境,他却觉得难受。
从没有过这种感受,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它的出处。
“随我去齐国吧。”
易姜并不意外他会这么说,甚至还点了点头“眼下来说,的确只有齐国能保证我的安全了。”
“有我在,你不会有任何事。”
易姜仰头看着他的脸,有些意外“我毁了你吞并赵国的计划,害你复国无望,你居然还愿意保护我”
“复国”公西吾竟然笑了一下“原来你以为我与秦国连横是为了复国。已经消亡的东西,为何要恢复这天下列国,同宗同源,本就该是一国。”
“”易姜错愕地看着他,他一直以为他是想夺回晋国故地,没想到他想的是更长远的事。难怪聃亏说他从不愿意被称作公子。
公西吾看向她“很早之前我身上背负的责任的确是复国,但那是别人强加于我的期许。这样的乱世,唯有天下一统才能终结。”
“那你凭何认定齐国可以一统天下”
“我并没有认定任何一个国家。”公西吾走到他身边,目光投向窗外“你看这天下,满目疮痍,卒兵遍野。什么王公诸侯,将相兵仕,不过都是棋子,只有你我,才是操棋人。”
“我”
“你。”
他的侧脸在日光下勾勒出孤单清冷的弧度,易姜盯着看了许久,摇了摇头“可我从未打算去齐国,我不愿生活在你的监控之下,也不愿被你一步步栽培成你想的模样。”
“即使被白起追杀”
易姜挣扎了一瞬,点头。
公西吾袖中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至少这次她明明白白告诉了他,没有不告而别。
、第50章 修养四九
深秋寒凉,弯月如钩。
赵重骄大步走向亚卿府,一眼瞥见周围把守的赵军,抿紧了唇。
他们不去抵御秦军,却在此处严守一个女子,也真是做得出来。
易姜正准备睡觉,就见他闯入了房中。
当真是闯,息嫦跟在后面拦都没拦住。
“长安君这么晚来做什么”易姜觉得古怪,他穿着窄袖束腰的胡服,配着宝剑,看起来有点气势汹汹。
“有些话要与你说。”他转头看了一眼息嫦,后者只好识趣地退出了门。
赵重骄似乎还不放心,又亲自将门掩上,这才回身道“你可愿嫁给我”
“”易姜捏了一下脸,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儿吧”
赵重骄脸上微红,暴躁地回了句“我能有什么事就问你到底愿不愿意”
易姜琢磨不透他为什么忽然回到了中二风格,不太敢刺激他,斟酌道“你先冷静些,婚姻大事应当发自内心,不要草率为之。”
赵重骄在原地站了许久,忽然大步走向她,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易姜头皮一阵发麻,着实被他吓到了,竟然窝在他怀里都没敢动弹。
赵重骄也有些不安,他也不是没碰过女人,但此时抱着她竟有些紧张。她的身体温软滚烫,胸口紧贴着他的胸膛,压着他飞快跳动的心,只要一低头就能嗅到她脖颈间的气息。
他闭了闭眼,镇定心绪道“我也可以喜欢你的,这算是发自内心了吧”
易姜试探着问“你是为了保护我”
赵重骄又有点暴躁“知道还问倘若你成了长安君夫人,谁还敢随便动你”
易姜撇嘴“以眼下赵国的情形,长安君夫人又有什么用”
赵重骄脸色不大好,他最近时常想起赵太后的话,倘若当初他接受了与她的婚事,那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三年,眼前的局面是不是也不会发生了想到此处,手臂不禁紧了几分。
易姜知道他要面子,虽然不是真心要娶自己,直接拒绝也会伤他自尊,连忙又道“我自会想办法对付秦军,不必用婚事来应对。以眼下情形来看,王上和平原君都不会允许你以婚姻保我。”
这话是真的,赵重骄试探过赵胜,他的确没有保易姜的意思,明明当初还与易姜关系不错,一到这时候便划清了界限。
但他不能坐视不理,知恩图报是最起码的道德,保护女子也是男子的天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易姜落入秦军手中。
易姜轻轻挣开他手臂,退后一步“长安君肯这么为我着想,我会永远感怀在心,但你此刻最需要做的是襄助王上重振赵国。”
赵重骄眼光闪了闪,“我的确打算重振赵国,你且等着就是了。”他转身走到门口,想想又转身说了句“到时候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娶你。”
到时候到什么时候
易姜觉得他情绪有些不对,一直目送他出了门,决定去叫少鸠,哪知一出门就跟少鸠顶头撞上了。
“呃”少鸠眼神四下扫视,似乎有点尴尬“我不是有意偷听长安君对你倾诉衷肠的,我其实是来替你守门的,因为刚才公西吾来了一下”
“”易姜揉揉额角,避重就轻道“你留心打听一下长安君的动静,我总觉得他要做什么事情。”
少鸠耷拉下肩膀“我还能打听什么呀现在亚卿府只让进不让出的。”
易姜心道也是,难怪公西吾来了还没走。她朝客房望了一眼,那里灯火通明,想必他还在忙着。不过真要出去,以他齐国相国的身份,赵王丹也未必拦得住。
易姜不管他,眼下还是思考怎么保命比较重要。
秦军的歌声依旧源源不断地送入邯郸城中。在久等无果后,白起下令对邯郸发动了第一次攻击。
廉颇率军抵挡,与之相持在城外三十里处。赵军虽然失去主力,但哀兵气势反倒使战力大增,一时竟抵挡住了秦军。
不过这毕竟不是长久之策,平原君心急火燎地写信给大舅子魏无忌求助,赵王丹则终于答应了秦军,要将易姜移交出去了。
秦军得到他交人的消息,果然安分了点。可是亚卿府送来消息,齐相公西吾坐镇府中,要如何押解亚卿出城,实在难办。
赵王丹急得寝食难安,秦国在要人,齐国在保人,这两个大国谁也惹不起。他觉得身心俱疲,头疼欲裂,脑袋快要炸开了。
仿佛应和他这念头,当真有一声巨响在耳边响起,他疑惑地走出寝殿,侍卫慌慌张张地跑到他跟前“王上快躲一躲”
“秦军杀入宫来了”赵王丹浑身一哆嗦。
“不不,不是秦军,是长安君”
公西吾坐在房中,手边是摊开着的竹简。他的目光却落在了别处,直到门被推开才收回来。
聃亏从外面走了进来。原本为了不刺激易姜,他一直都没现身,此刻忽然进了亚卿府,公西吾便知有事。
“秦军又来要人了”
“不是秦国的事,是赵国的事。”聃亏上前,低声道“长安君反了。”
公西吾眼眸微动,“消息可曾走漏”
“不曾。”
“不要泄露给秦军,免得他们趁乱攻入城中。”
聃亏称是。
在公西吾看来,长安君此举未免太莽撞了些,就算要反,眼下也不是时机。不过他前脚与易姜表明心迹,后脚便起了反心,难道是为了易姜
“先生”聃亏叫他不应,伸手在他眼前摇了摇“我们便观望着吗”
公西吾回神,略一沉吟“此时赵国多的是不愿生乱的,长安君仓促行事,要成功很难。我们终究是外人,不要插手。”
聃亏行礼退了出去。
时近傍晚,秋高气爽,亚卿府与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聃亏没有惊动任何人,快出院子时,忽然有道黑影朝自己扑来,他连忙按剑,却见那道黑影竟然是自己亲手驯养的那只肥鹰,这才松开了手。
肥鹰表达兴奋的方式比较特别,扑在他身上一阵啄,啄的聃亏忍不住叫出声来,自然而然就被发现了。
因为有重重赵军把守,东郭淮不常在前院走动,此时看到这一幕,也不知该不该告知易姜,就这么在廊下看着。
聃亏比较尴尬,因为东郭淮取代了他在易姜面前的地位,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实在不好留下去,便匆匆出门。临走前忍不住朝内院看了一眼,心中暗叹,希望姑娘此番能顺利渡过难关才好。
易姜因为被切断消息,无法得知外界情形,此时只能通过隐隐传来的厮杀声来判断秦赵对峙的状况。
她坐在案后,手边摊着一张地图,手指落在封地仇由上。
只要能找机会出府,就有希望逃出赵国,而以魏无忌与她的交情,魏国是可以暂时一避的。
将这计划过了一遍,忽而又想起公西吾的提议。他还在府上没走,倒是给了她几天安生日子过,可以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安排计划。
裴渊忽然从外走了进来,小声问“先生,我们到底何时动身”
易姜想了想“宜早不宜迟,最迟明晚。”
“我们要以何种身份出去”
“除了乔装改扮,还有何种方法”
裴渊点头“我也知道只有这个法子,可要如何乔装才不惹人怀疑啊”
易姜笑了一下“你忘了我们最早的身份了吗”
裴渊一愣“你是说门客”
易姜点头。
“那公西先生那边怎么办”
易姜朝门外瞥了一眼“说起来,眼下也只有齐相的门客才能出门了吧。”
裴渊鼓了一下腮,得知偶像要被坑他貌似挺心塞的。
为了第二天的出逃,所有人都早早入睡,好养足精神。
只有公西吾的屋内还亮着灯,他在等赵王宫的消息,等着看这么一个毫无权势的公子,到底能不能让赵国变天。
整个府邸都没了声响,安静得出奇。直到夜半时分,终于有急促的脚步声朝他住处而来。
聃亏闪身进了屋门,低声道“先生快随我避一避,长安君带人马朝亚卿府来了,恐怕殃及您身上。”
公西吾有些意外“他成功了”
聃亏皱了一下眉“这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忽然率领人马朝这边来了。”
公西吾沉思一瞬,起身道“叫各营准备,我即刻便到。”
齐相是动不了,但随行一切必须要彻查清楚。赵军检查公西吾完毕,恭送他登车离去,刚要松口气,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抬眼望去,一队人马手执火把迅速而来。
为首的是长安君,众人见礼,不敢拦他,目送他进了亚卿府,很疑惑他为何看起来像刚刚交过战一般,甚至衣襟上还染了血渍。
易姜这几日终日保持浅眠,一有动静就惊醒了。
睁眼坐起,竟然感觉到了屋外吹进来的凉风,她连忙披好衣裳,走到外间,一道人影已经到了跟前。
“醒了就好,赶紧跟我走。”
“长安君”易姜刚唤了一句,人已经被他拽出了门。
“发生什么事了”她被紧紧拖着朝大门走,手腕生疼,莫名其妙。转头四顾,到处都是手持兵器的士兵,应该说是私养的府兵,门口处已经厮杀成一片。她总算明白过来“你这样会被王上怪罪的。”
赵重骄的脸在火光下阴沉沉的,一言不发地拉着她出了门。
易姜转头看了一眼院落,裴渊和少鸠已经被惊醒赶了过来,但赵重骄没有给她说明状况的机会,挟着她上了马,趁乱疾驰而出。
大概只有几十人护送他们,身后有赵军在追赶,很快四周又有追兵赶来,数支人马围攻的架势,这状况显然不是简单来营救她这么简单。
易姜问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低声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别问太多。”赵重骄扣紧她,一刻不停。
他们的人根本抵挡不了太多的追兵,何况要避开秦军也不能冒然出城,只能在城中绕道寻找机会。
眼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易姜不禁有些紧张,时刻转头张望后方情形。
火光随着疾驰的速度飘摇,一个赵军搭弓指着赵重骄身下的马匹,易姜刚要提醒他小心,那个赵军身子一晃栽倒下去,再没起来。
她朝后方看去,是另一队人马。
“那也是你安排的”
赵重骄瞥了一眼“不知道是谁的人马,管不了那么多了,肯帮我们逃跑就行。”
易姜一下捕捉到重点“我跑就算了,你为什么要跑”
赵重骄不答。
追兵依旧有增无减,但那队不知何时冒出的帮手帮他们解决了很多麻烦。
疾驰许久,忽有快马而至,对赵重骄说了一句暗语。他闻言立即调转方向,朝西边城门跑去。
廉颇最近对抗秦军,时常需要运输粮草,城门也只在此时才会开一下。赵重骄赶来的正是时候,不顾城楼守兵呼喝,一把按下易姜的脑袋,俯身冲出了门。
身后的私兵已经与守城将士颤抖在一处,为他拖延了时间。
“总算出来了。”赵重骄舒出口气,直到此时才稍稍放松了些。
易姜抬头张望,忽然捉住他手臂,指了一下前方。
赵重骄急急勒马,那里一片火把的光亮,映着背后微亮的曦光,是一队赵军。
聃亏从邯郸城中策马赶回齐营时,公西吾已经换好便于行动的胡服,翻身上了马,正准备拔营。
“公子,他们出城了。”
公西吾点点头,难得没有纠正他的称呼。
聃亏凑近一些“您既然冒险派兵入城相助,为何不让姑娘知晓”
“她不愿随我回齐国,让她知道恐怕会生出抵触。”公西吾朝城门方向看了一眼“叫他们都回来吧,切勿被赵国发现端倪。”
聃亏没急着走“那姑娘那边还管吗”
天光微亮,风中带着深深的凉意,公西吾抬手掖了一下衣领,点了点头“跟上。”
、第51章 修养五十
挡在赵重骄面前的赵军是由平原君赵胜亲自率领的。
廉颇领着的将士们就在前方不远处抵挡秦军,而他们居然在内斗,易姜简直头疼。
赵胜打马而出,往常那张平易近人的脸此时看着有些凝重“重骄啊,你这是犯了什么糊涂啊”
赵重骄冷笑“叔父一直为赵丹不喜,如今总算找到为他效忠立功的机会了,看来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夺走你的相国之位了。”
赵胜脸色难看起来“你居然直呼王上名讳,当真是要反了吗”
“我已经反了,若非你出手阻拦,现在王座上坐着的人就是我。”
易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竟在大军压境的关头做出这样冒险的举动。
“重骄啊”赵胜打马靠近一些,苦口婆心“你犯下大错,王上也只打算贬你为庶人,不想要你的性命。他惦记着兄弟之情,你居然这般对他,如何对得起赵氏宗族列祖列宗啊”
赵重骄垂下双眼“我也没打算要他性命,我只想取而代之,他或许是个好兄长,但绝对不是个好君王。”
赵胜摇头“难道你做了赵王就一定能让赵国昌盛吗”
赵重骄怒道“至少我面对秦国不会懦弱”
“有勇气就能赢吗”赵胜也来了气,不愿再与他辩驳下去,朝后招了一下手道“罢了,押长安君回去受审”
左右赵军上前押人,赵重骄已经没了抵抗的资本。
易姜忽在此时握住他的手腕一抬,他手中的剑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长安君别冲动,你若杀了我,赵国交不出人,秦军会灭了赵国的”她的手仿佛是在抵挡赵重骄的胳膊,其实反倒是紧紧扣着。
赵胜连忙叫左右停下,神情有些慌张。
赵重骄愣了一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一夹马腹,从侧面快速奔去。
“你太冲动了。”冲出去很远,易姜才开了口。
赵重骄不吭声。
“几千府兵就敢对王上下手,到底是谁怂恿的你”
赵重骄心情不好,生冷地回了句“没人怂恿我,我自己下的决定。”
易姜叹气,虽然莽撞,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勇气。“倘若谋反的动静太大叫廉颇知晓,前线军心不稳,秦军就能一举拿下邯郸,你想过这后果吗”
赵重骄哼了一声“我只知道赵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嗬,我还以为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呢。”易姜故意激他。
“谁为了你了我是为了赵国”赵重骄果然暴跳如雷。
易姜把他激出火气来就不再作声。至少拜他所赐,现在已经出城了。
赵胜的人马自然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依旧在后方穷追不舍,不过暂时还没追到跟前。
赵重骄稍稍放缓速度,看看渐渐升高的日头,忽然问她“你有地方可去吗”
“”易姜无力,连后路都没有,谁给你勇气反的啊
出邯郸后到邢地,已经是第二日午后,二人到现在滴水未进,都是又累又饿。
“眼下无处可去,不如去我的封地仇由避一避吧。”易姜揉了揉脸,强打起精神。原本就是匆忙出门,她的发髻都没束好,此刻松松散散地披在肩头,散开的鬓发沾着汗水贴在脸颊边,面庞看来愈发柔和,白的肤红的唇在阳光里一照,瞧着太过显眼。
赵重骄移开视线,这三年对她的改变太大了,单从容貌来看都仿佛是变了个人,更不用提心性。当初何曾想过她会变得这般光彩夺目。
心思一旖旎,怀中那副温软的身躯都变得烫手起来,他将搁在她腰间的手也移开了,呼吸有些沉。
易姜毫无所觉,趁现在追兵未到,提议下马休息一下再接着上路。这也是为了等裴渊几人,见到她被带走,他们一定会找机会找来的。
四周荒郊野外,眼前一颗大树黄绿参半,枯叶堆满了树根。赵重骄坐在树下,理了一下脏污的衣襟,看向易姜“你以后有何打算”
易姜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一边道“我只能逃亡了,不过以平原君的个性,抓不到我就会将白起的矛头引向我,届时赵秦两路追兵追着我,想跑可没那么容易。眼下你又被追捕,我也只能说尽力照顾你了。”
“谁要你照顾了。”赵重骄嘀咕一声,站起身牵过正在吃草的马,对她道“接着走吧。”
易姜点头,爬上马时问了一句“你不好奇帮我们出城的到底是谁吗”
她不提赵重骄都要忘了这茬了,想了许久实在没有头绪,皱眉道“不知道。”
老实说,聃亏觉得此行不太值。帮姑娘就算了,帮长安君做什么
他转头看了看浩浩荡荡的三十万大军,打马赶去公西吾身边“先生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每日行军都要粮饷,齐王那个舅舅总与你针锋相对,倘若知道你为了一个女子这般,少不得又要去齐王跟前嚼舌根。”
他说的是后胜。原本田单入赵后,后胜对齐国相国之位势在必得,没想到被公西吾轻轻松松弄到了手,难免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公西吾瞥了聃亏一眼,深邃的眸光似浇下来一盆凉水,瞬间将他的话给浇灭了。
但聃亏是为主着想的忠仆,不能在这眼神里屈服,于是又硬着头皮劝道“属下也希望姑娘安然无恙,只是您现在的举动太不符合您一贯的作风了,要护着她又不难,直接将她掳去齐国安置不就好了嘛。”
公西吾终于开了口,却是答非所问“他们此刻打算去哪里”
聃亏跟一拳打在了空气里一般挫败,怏怏道“看方向是要去仇由。”
公西吾看了一眼后方“叫一队士兵乔装改扮去替他们挡住追兵,但绝不能让他们去仇由。”
聃亏不明所以“为何”
“去了仇由她大概就要去别国了。”
聃亏急的踹了一下马镫“所以说还是直接掳走啊”
赵国这边也是揣着心思。
易姜跑了,赵胜是担不起责任的,于是一面叫人抓紧追捕一边回都复命。
赵王丹整个人都颓唐下去了。在长平之战、邯郸被围之后,险些被亲弟弟篡位无疑是另一个打击,甚至比前两个打击还要沉重。
他明白重骄一直都看不上他,觉得他懦弱无能、优柔寡断,但他以为至少彼此还是有手足情义在的,没想到他竟会对自己挥刀相向
因为所受打击太大,他将所有政事都交给平原君了。赵胜揽了大权,立即向秦国求和,提出割地赔偿的条件,一面告诉他们易姜逃跑的方向。
白起并不想接受议和,他想的是一举灭掉赵国,为秦国一统铺路。
赵胜见秦军没有退兵迹象,愈发慌张,每日回府都围着妻子转悠,让她赶紧写信敦促魏无忌。
白起也没闲着,秦王暇眦必报,他自然深深贯彻君主意愿,便调回王继续围困邯郸,自己带着几万兵马亲自去捉拿易姜。
斥候打听到易姜已经快跑到仇由,而追赶她的赵军却一直在受阻拦。白起便起了个心思,调转方向,从侧翼赶去阻截。
易姜对此自然毫不知情,她只知道马不停蹄地朝封地跑。
逃跑的仓促,连盘缠也没有,住宿尚且可以露天凑合,吃饭却成了大问题。赵重骄一个娇生惯养的贵族,被逼无奈经常深入荒山打猎,亏他武功底子不错,没饿死易姜。
快到鼓城时,两人偷偷摸了两件农家衣裳,改头换面进了城。
易姜找地方写了信,托人送去魏国,那里自会有眼线接应,到时候再将信传给魏无忌即可。
这些事情做的都很仓促,易姜这一路精神也都很紧张,但身边的赵重骄好像忽然放松下来了。他不仅没有半点紧张的模样,甚至还提议易姜在城中游览几天。
易姜觉得他脑袋有坑,大军在后面围追堵截,还玩什么玩
“不怕死你就玩吧,我得赶路了。”易姜自顾自爬上马,赵重骄只好跟着坐去她背后,老大不高兴。
易姜当他中二病又犯了,不予理睬,一路疾驰出了鼓城,再往前便是仇由了。
天尚未黑,四周已经彻底安静下来。易姜机警地勒住马,环顾四周。
“怎么了”赵重骄低声问。
“可能有埋伏。”
“怎么看出来的”
“正值倦鸟归巢之际,附近林中却连半只鸟都没有。”
“”赵重骄赧然,他还比不上她一个女子知道的多。
易姜抢过他手中缰绳,打马缓行,越来越接近前方的树林,忽见一片重重叠叠的黑影,立即策马狂奔,险些将背后的赵重骄给颠下去。
“是秦军”赵重骄扣在她腰间的手蓦地紧了几分,疼的易姜一声轻嘶。
看到他们就会想起长平的惨事,赵重骄恨不得冲下去与他们拼命。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们身上,而身前的易姜背后已经汗湿了。
出乎意料,秦军并没有使用弓箭射杀他们,反倒像是打算活捉。赵重骄注意到领头之人,诧异道“那个主将他居然亲自来了。”
“白起”易姜觉得胃部隐隐作疼,乔装都无法甩开他们,竟然还把战神本人给引来了。
这样消耗下去不是办法,迟早要被追上,而仇由还在前方百里之外。
要是有人能拖住他们就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祈祷应验了,竟然真有一队人马从侧后方冲杀了出来,挡在了秦军前面。
易姜诧异地看了一眼,秦军是为了追她而不是赵重骄,这么看来,这些人马是来帮她的了
来的人并不多,但因为出现突然,秦军一下没反应过来,就被缠住了。
易姜没空回头张望,策马一路狂奔,不知道冲出去多远,肩上被赵重骄拍了一下,听他道“前面有座山,我们趁机冲进去躲一躲。”
她抬头望去,那里的确有座山。已经入夜,月亮隐在层云之中,整座山左右不见边际,看起来黑黢黢的,有些}人。
后方厮杀声尚且可闻,这是唯一可逃的机会,易姜也不迟疑,纵马入了深山。
山中荆棘遍布,易姜干脆将马放跑了,和赵重骄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顶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也听不见远处的厮杀声了,她才放松下来,一下跌坐在地上,累得直喘气。
赵重骄坐在她身边,也是够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拉她起身,继续往上走。
“他们躲入山中了”公西吾从帐中抬起头来。
为了不引人注目,齐营驻扎的比较远,他只能让聃亏盯着动静,自己并未露面。
聃亏站在对面,冲他点了点头“秦军没有察觉,属下是趁乱一直跟踪他们才知道的,有两日了,他们一直没出山。”
公西吾搁下手中笔,挑了一下灯芯。帐中一下明亮起来,他的脸浸在暖黄的光线中,仿若明珠在堂,温润宁静,唯有一双眼眸沉沉幽幽。
“仔细盯着。”
聃亏等了半天没有下文,忍不住问“就这样”
“嗯。”
聃亏耷拉下肩膀,转身出帐。
掳个人有这么难吗公子你要做不到我可以帮你啊
白起的队伍有没有离开,易姜不清楚,所以暂时没有下山。
好在这山形势曲折,里面野菜野味也算丰富,还有一汪清澈的小潭,吃喝倒是不愁。
赵重骄又放松下来了,居然要易姜动手帮忙搭建竹屋,大有在此长期居住的架势。
易姜哪会做这个,偏偏他也只有嘴巴厉害,最后两人只搭出个顶棚来遮风挡雨。夜晚寒凉,倒是勉强可以御寒。
白日里易姜去找野菜,赵重骄便去打猎,到了饭点准时会合,小心翼翼地取火烧烤,生怕烟火引来追兵。
晚上睡觉时就比较尴尬了。因为天气冷了,易姜几乎每晚都被赵重骄搂着睡,开始以为他是犯了色心,狠踹了他几脚,后来发现他也是冷得吃不消才有此无心之举,加上天气又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