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首页 都市言情 玄幻仙侠 曲中求,GL百合 GL百合 BL同人 网游竞技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修真)闲照录 第4节

作者:云卿 字数:29292 更新:2021-12-13 15:41:32

    几人一路观天赏月,谈笑风生,走了十数里来到山南小隐亭,此处地旷天广,仰首便可见明月朗朗在天,另有奇云如绮,翻卷不息。叶孤鸿道“此处极佳,可停一停。”又取出一个小包“新下白甘菊,不如来试点汤。”

    白琰性躁,忙道“刚才看见好甜泉,我去取水来。”话音未落,人已杳杳。

    秦露饮和荀光儒各取了小几、短榻、风炉、水瓶、茶盏等出来,陈意婵摆出一只匣子,打开来全是各色果子,新鲜的有海红、林檎、甘棠梨、金橘,另有做成糖条子的枝头干、芭蕉干、市膏儿等等,她托了一碟果子给叶孤鸿,“闲时亲手制的,你尝一尝,之后替我带几包给韩姐姐与宁妹妹。”

    叶孤鸿笑着接过来“难为你总惦记她们。”

    说话间白琰已提着一瓶子泉水回来,雪溪用白甘菊试着点了一回汤,果然甘香清冽。

    “难道因有好泉水,和尚你才恋栈不去”白琰笑问。

    这是打趣,雪溪一笑并不作答。荀光儒仰望一眼“云变得快,似是起风。”众人随之望去,果然正中月旁不时有云游过,或浓或淡,或抹或涂,倏忽间便是万般景象。又看月色涂抹处,湖似银箔,山若卧雪,因有风来,湖上扬波似鳞,恰如无数鱼龙攒游其中。叶孤鸿取出笛子,向雪溪笑以示意,两人箫笛相合,呜呜咽咽吹奏起来。一曲奏罢,四下无声,唯见山下水灯一片,如繁星坠地,辉映不休。雪溪放下箫管,向林中道“劳君久候,不知有何要事”

    林中无人应声,雪溪又问了一遍,林中窸窸窣窣,草丛分开,游出一条数尺长的蛇来。蛇身青碧,额间一点朱红,尤为良驯。青蛇不敢近前,在数丈外屈曲旋走片刻,低头吐出一片白石,随后头点不止,似是哀求。

    白琰上前去查看,青蛇不禁瑟缩,似是极怕,不由笑道“这畜生倒有几分眼色。”说着又看了眼石片,忽然噫了声,用一方帕子卷起来拿到其他人面前“此物看起来倒不像是普通凡间之物。”

    雪溪不大精通此道,默然不语,陈意婵看了片刻“这是玉晶壶遗屑,盛物千年不坏,我师叔用来盛漱月浆,小时候我曾看过,除此外并无用处。”又拈起那碎片道“不知是哪家遗落人间,竟拘了魂魄在内,如此阴冷倒是奇怪。”

    荀光儒道“且将那魂魄放出来一问便知。”他取来一爵酒簌簌淋在碎片上,好似如汤沃雪,那碎片随之解为水,满地荫湿中一道魂魄忽悠悠立起,“多谢列位仙人搭救。”

    作者有话要说  聊斋志异是我的灵感来源,镜中幻象参考了余德、种梨等篇,原文实在是非常美妙,推荐有兴趣的去看一看。

    说实话,虽然现在是一个阅读极其丰富而且方便的时代,也是一个阅读环境非常糟糕的时代,写作没有门槛不可怕,可怕的是作者和读者都不愿意提升自己的水平,譬如影视界烂片扎堆,有一个原因就是从导演到观众都处于一种无审美状态,只好不断泼狗血来做刺点,这和放羊生娃放羊有什么区别。

    、第二十七回

    这魂魄是个着褐衣的中年男子,自言姓陈,家中行七,因自幼家贫,过继与族中伯父,随之学了一身驯蛇弄蛇的本事。青蛇原是他驯养之物,因年长身大,遂放归山林。数年后陈七郎上山觅蛇,遇见青蛇已长数丈长,身躯巨重,行如疾风,禽鸟不敢做声。

    陈七郎起初骇极,后认出青蛇,轻呼其名,又以手触其额,青蛇则以身绕陈七郎,额首相蹭,亲昵如旧日。一人一蛇相聚许久,陈七郎再三催促,青蛇才恋恋而去。又过数年,陈七郎自觉年衰岁暮,回归故里时经过青蛇所在山中,一时心有所感,入林呼其名,未几只见草木中分,游出一条数尺长的青蛇,以头触其手,额上红点宛然。

    陈七郎大奇,试呼其名,果然是青蛇。青蛇缘旧主手臂而上攀至颈间,交首吐舌,缠恋许久,垂头吐出一块寸许大小的玲珑白石,透明如晶,内里隐隐似有水。他不知是何物,因是青蛇带来,便藏于囊中随身携带。

    回到家中,陈七郎以多年积蓄买田葺屋,忙时耕种,闲时便与青蛇嬉戏。如此过了几年,一日陈七郎被旧友邀约赴宴,归家不久便一病不起,数度请了郎中来也看不出究竟是何种病症,只觉胸膈间冷如冰雪,坚如铁石,尔后渐渐僵卧不起,不过一月便去了。

    只是咽下了喉间一口气,本以为就要见牛头马面,游一趟黄泉奈何,若是按乡野说法,保不住还能在望乡台回一回头,看看亲人旧友,也不知自己这么去了,那蛇又该怎么办。

    陈七郎浑浑噩噩想了又想,等到渐渐清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既不在黄泉,也不在人间,身遭似有水流不断,眼前隐隐,半天才隔着水晶似的朦胧壁障看出前面那片青色原来是青蛇。

    即便活了又死了一遭,陈七郎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壁障内水流淙淙,舒服得紧,模模糊糊看得出外面天光风景变幻,却什么都听不见。他不知自己要被困在这里多久,也不知青蛇究竟要带他去哪儿。初时他还有心思算计时日,但不久那胸膈间的冷硬之感又来,便一日比一日地糊涂了。直至今日迎头一杯酒浇下,好似醍醐灌顶,呼喇喇睁眼便是人间。

    陈七郎将这一番来龙去脉说来,白琰赞道“虽是畜生,但恋恋有故,又跋涉救主,义气不亚于人。”又道“禽兽难得有灵,你旧主既已脱困,恩情报过,从此两清。日后当仔细修行,勿扰他人,以犯天谴。”青蛇垂头,似是领教,又望陈七郎良久,方才蜿蜒而去。

    陈七郎竚立望了良久,魂魄无泪,却也潸然,又向白琰几人深深下拜“多谢仙人指点。”

    雪溪合什作揖,“檀越心愿了结,当及时往生,此处有经文一卷,愿为檀越辟路。”

    送别陈七郎,也到天色渐明之时,四山边白光泄露,山下城中隐隐已有人声。秦露饮与荀光儒收拾好各色物事,叶孤鸿道“陈七郎之事有疑,不如往他家处探一探。”

    白琰笑道“我正有此意,他不过一凡人,魂魄中竟然带有如此阴冷之意,只怕死因并不寻常。”

    陈意婵奇道“也不知那壶装过什么,闻着略有些熟,却想不起来。”

    秦露饮一笑“是三青浆,又叫换骨汤,入道前用过,怎么忘了。”

    陈意婵哎呀一声“我竟忘记了,难怪那青蛇短短几年便能入道,想必是吃了沾在壶上浆液。”

    “三青浆与玉晶壶虽说不上如何珍贵,却也不是凡间寻常能见之物,况且是摔碎了。”荀光儒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几人都是一怔,雪溪道“我却不去了。”

    叶孤鸿等都了然,秦露饮递过一只紫绣金珠锦囊“给稚咸玩儿,放了参木香,日后他若不入你门下,不妨来定慧宗看看。”

    雪溪微微一笑,“多谢。”他生得俊朗,晨光拂照之下一笑,真真是清通彻朗,光映照人。

    陈意婵看看他又看看白琰,轻叹一声“阿琰,这下真把你比下去了。”

    白琰只装作没听见“何必如此,日后再见就是。”

    荀光儒本还有些感伤,一听之下立时笑了“说的不错,尽兴而来自当尽兴而返,山高水长,何日不能相见。”说罢将袖一甩,头也不回走了。

    叶孤鸿等连忙跟上,陈意婵在云上仍回头“今年的春茶,还留给你吧。”话音袅袅,人已远杳。雪溪独立崖边,眼望好友去处,不禁微笑。

    几人御风驾云,一个时辰就到了陈七郎故里。才降下云头,白琰就神色一肃,四下一望,“果然不对。”

    寻常三月早已春暖花开,此地却仍像冷冬,灰沉沉一片压着,叫人提不起精神。树林旁是一条大河,河水灰白泛黑,河边有田,凡人看不到,但在叶孤鸿几人眼中,水上土中却正簌簌向外冒着青灰气。水边有几只水鸟,见人来也不惊,在泥滩处缓缓来回,不时低头啄食。

    叶孤鸿凝目细看,那水鸟及鱼身上也都有青灰烟气缭绕,不由叹息一声“不知是什么,只怕是这一片都已被沾染了。”

    荀光儒沉着脸“召土地来问话罢。”

    太明伏隐经中云道人有语,应人间鬼怪、精魅、及土地神祇,不敢藏隐。几人到了僻静处,点了香烛,烧了黄表,念动大帝祝隐咒,才过片刻此方土地已匆匆赶来,见荀光儒问起此间之事,顿时叹息不止。

    原来此处名为陈家里,原先也是土肥水甜之处,岂料四五年前河水突然变苦,人畜饮即生病,四肢疲软,胸膈冷坚,必然委顿数月乃愈,也有年老体衰的一病就去了。被这河水祸害的不止是人畜,但凡用了水的田地,也是五谷不生,人畜若吃了浇过河水的庄稼,难免也要大病一场。长此以往下来,但凡有门路的都想法子离了此地,剩下些离不开的在此苟延残喘。

    正说话间,突然从河上游飞来一群怪鸟,也不知是哪种,状类苍鹅,长喙利吻,目睛突出,眈眈可畏。似是追逐什么飞来,蓦地敛翅一头扎入水中,衔着一条尺来长的大鱼浮上来。其他怪鸟见状纷纷上前抢夺,在水面上打做一团,直至一只怪鸟拔了头筹才各自散了。

    陈意婵疑道“这鸟与鱼都奇怪,不大像是此处之物。”又问土地,也说之前并未有过,约莫是几年前不知从哪里飞来。

    白琰打了一只下来,却又嫌弃污秽不肯近前,叶孤鸿和荀光儒仔细看了会,“似是棺生鸟。”

    原化志中有云人死数日后当有禽自柩中出,为阴气所凝,曰棺生鸟,隰川有郑生者猎于野,网得巨鸟色苍,高五尺余,烹而食之,味极甘美,甫食一二脔,觉胸膈间冷如冰雪,坚如铁石,沃以烧春,亦无暖气,未几僵卧而死。

    “那陈七郎只怕就是误食了棺生鸟,才一病死了。”荀光儒道“不过奇怪,我看此地并未有大冤大恨之气,怎会有棺生鸟生出,那鱼也奇怪得很。”

    秦露饮问土地“这河上游是何处”

    土地答道“是保登县,陈家里便是附于保登。”

    作者有话要说  陈七郎和蛇故事的原型出自聊斋志异蛇人,很动人的故事。

    、第二十八回

    保登县乃是中县,在册约四千户,叶孤鸿几人隐了身形,前往城隍衙门拜谒。青天白日,来往祠中告祭之人络绎不绝,并不见神祠前灯光晃耀,车骑杂盢,一派阴间繁华气象。叶孤鸿等进了衙门,少顷数位贵官升坐,坐左侧的便是城隍,听他们道了来意,便命冥吏取来死籍之录检视。

    未几查到一则,乃是六年前怀宣门外一户,其妇与一军汉私通,一日早晨军汉趁其夫外出,便来与妇人私缠,孰料其夫去而复返。军汉躲藏于床下,听夫妻说话,原是其夫外出见天寒,忧心其妻冷而不知,特地回来为妻加被。

    这军汉原本一粗人,忽听得这一番呵护备加的温言细语,一时竟然起了羞愧之心,只觉其夫爱妻如此,而妻居然忍心辜负与自己私通,一怒之下便将妇人杀死。后被人发觉,收监下狱,不日将弃市。又偏有上官知晓,叹其“杀一不义,生一无辜,可佳也”,由此而释。

    军汉开释,那妇人则因与人私通被杀,夫家与娘家都气得狠,竟无一人愿意为她收敛身后事,尸身便被随意弃之荒野,为野兽所食。此后不久,妇人葬身之处便有棺生鸟飞出。猎户不知来历,见其大且肥,便猎来卖。偏那军汉极爱吃禽鸟,连买四五只烹了来吃,不久就一病而死。他生前食入阴气,死后尸身不腐,僵硬如石,头发指甲仍不断长出。世人怕是尸变,便将他尸身一把火烧了,骨灰撒入水中。

    冥吏将这一番来龙去脉说来,叶孤鸿等才知晓这棺生鸟究竟从何而生。当初那些骨灰有阴气附着,入水便化为鱼,引得棺生鸟追逐不休。这两者生前纠葛,死后仍然不休,不仅染污了一川河水,连河边也贻害不浅。保登城隍知晓此事,一边谢了几人,一边又命人去拾捡水中骨灰。

    一吏领命而去,将一枚符箓放入水中。略等了片刻,只见水下四面八方涌来大片暗影,似是无数乌鱼攒动不休,渐渐凝成一团升入空中。此时突有一群怪鸟飞来,见骨灰所凝之物顿时大噪,争相攫夺,一时符箓碎裂,鸟群亦随之破裂,随风飘散无遗。

    叶孤鸿道“骨灰不存,棺生鸟也就不见,只是这阴气化解还需几年,不如由我等来助一臂之力。”说罢取来一只玉璧,凝眸之瞬,白光如珠自眉间跃出扑入璧中,明光净志章顿时历历在前。他将玉璧投入河中,刹那化作一尾银鱼,在水中摇摇摆摆,所过之处颜色光悦,水中草木一时有若新沐,精光奕奕。

    白琰一笑“怎许你专美在前。”他将一枚宝珠打入空中,一道烟霞倏然自珠中生出,随即清风徐来,细雨淅淅落下,将积存于土中阴气渐渐化去。

    陈意婵笑看两人斗嘴,挽着秦露饮,与荀光儒一起默念去浊制恶章之四句,使土地经脉徐开,灵气潜通于土中,草木得此元气,便能勃勃而生。

    几人一直走到陈家里,秦露饮道,“阴气虽已除去,但土地荒芜许久,怕是一时不能耕种。”

    土地笑道“正好借此时机养一养。”

    他将手中葫芦打开,便有许多蝴蝶似的飞出,如一团紫雾没入土中,少顷嫩芽破土而出,俄而已抽枝发叶,从羽状绿叶里开出蝶翅攒簇似的紫红色花球,又过片刻,零零星星的紫云英丛已簇连成片,恰如一片青碧紫红的花毯铺延至天地交汇处,其景之秀阔,令人心颤。

    陈意婵叹道“虽是人间风景,却足以倾倒。”他们缓行于草野,有极小的花精草灵被灵气引来,化作小蝶小蛾随衣带款款而飞,飞得累了便往花中一睡,草木怜惜,花朵随之合苞,护它一时酣眠。

    如此又聚了几日,五人才告别离去,白琰与荀光儒先走一步,陈意婵牵着秦露饮说了许多话,也依依不舍去了。秦露饮目送她踏云而去,才返回停波台,又徐徐煮了一壶茶,叶孤鸿斟酌片刻,道“你可知界海之事”

    秦露饮抬眼一瞥,分了茶出来,“凤真人已去北海了”

    叶孤鸿点头“此乃大事,月前师父与朱陵峰孟真人、开元观冯真人、昭成观罗真人一同前往北海查探,只是”他叹息一声“你也知晓,修行日久,天地变化渐有所感,我与师父有师徒之缘,他这一行,我却隐隐觉得不安。”

    叶孤鸿担心之事,秦露饮在宗门中也有所耳闻,北海连接界海,水流交融,偶尔会将界海之物带入北海中。界海为连接两界之地,也是间隔两界之所,其中混沌,难以名状。所产之物流入世间多成灾患,如肆虐于朱陵峰的变异融芒,又如魏沧白当年所获之物。纵然他天纵奇才,却也百年未有所得,反而因为强行参详身受重伤,继而身死道消。

    她如此想着,静静喝了茶,才道“孟昭师叔几日前也与中山李真人、灵寿观许真人往西疆去了,东边似也有人前去查探。”

    “这次倒不避着人了。”叶孤鸿打趣道。

    秦露饮睨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如此关乎一界生死大事,生在其中,避着有什么道理。”

    叶孤鸿点头“说不得不日又要因此而见。”

    此刻说者无心,后来却成了真,叶孤鸿回太清宗不过半年,各家门派便将此事公诸出来,观明端靖天内修行人略慌张了一阵,也都各自沉静下来。没法,身在此山又如何避得开,倒不如弄个究竟,也好有的放矢。故有人提起派遣弟子往有异处查探时,各家都踊跃得很,毕竟看似最险的几处都已有师门长辈去了,剩下的倒还平顺,各家弟子足以应付,也顺带增长些见识。太清宗是界内翘楚,此次便在七峰殿内选了四人前去,分别是莲花峰叶孤鸿、拂云峰刘若敞、玉虚殿周以道与徽音殿许琴亭。

    作者有话要说  军汉杀妇来自于前闻记,文名床下义气,原文在此洪武中,京师一校尉与邻妇通。一日侵晨,校瞰其夫出,即入门登床。夫忽复归,校仓惶伏床下。夫入房,妇问曰何故纔去又回夫曰我既行,见天寒,忽思尔熟寝,足露于衾外,恐尔冷,来为加被耳。乃加覆而去。校忽念曰彼爱其妻至此,此妇乃忍负之而与我私耶即取刀径杀其妇而去。少顷,有卖菜翁常供蔬妇家,至是入门,见无人即出,邻人执以闻官。翁不能明,竟诬伏,狱成。将弃市,校出登场大呼曰某是我杀了,奈何要别人偿命遂白监决者我要面奏。监者引见,校曰告上位,此妇人是臣杀了,不干卖菜老子事。上曰如何校曰妇颇有姿色,臣实与之通奸。其日臣闻其夫说话,臣因念此妇忍负其夫如此,臣在床下,一时义气发作按不下,就杀了他,臣不敢欺,愿赐臣死。上叹曰杀一不义,生一无辜,可佳也。即释之。

    看完只觉得直男癌可怕,以及依法治国着实有必要。

    春天是野菜的时节,周作人在知堂谈吃中写过不少,如艾麦果与麦粉、鼠麹草一起做的艾饼,此书不能夜读,读了会饿。

    、第二十九章

    太清宗几人出了山,一路汇合了化生宗、开元观等几位弟子,又等了两日,上阳门也来了人,恰是与叶孤鸿相识的阮峤与贺山有,不知道他二人是如何到一起去的。

    贺山有当年为叶孤鸿与谢燕堂所救,虽隔了数十年,见面仍觉得格外亲切。阮峤这才知道贺山有平日常提起的恩人究竟是谁,不由笑道“真是巧极。”

    当年他受谢燕堂与叶孤鸿指点,在上阳门寻到了曾搭救指点自己的仙人,拜入其门下修行,后来出门游历时遇见刚至中土的贺山有,见他资质不凡,又有功德随身,便劝他与自己一同回上阳门,拜了一位长者为师,算起来倒是同辈。那长者喜爱贺山有质朴,为他移名做字,另取名为“璞”。

    贺璞将在上阳门数十年过往略提了提,叹道“回想当年,当真是犹如隔世。”踏入修行一途,他才知自己先前揣摩猜测何其荒谬,观明端靖天内修行不避世人,但世人之眼与道人之目,所睹者却截然不同。凡人以管窥豹,倒生出许多稀奇古怪、啼笑皆非的想象。

    叶孤鸿与他说完,忽然想起一事,问阮峤道“你曾带在身边那童子,可有修行”

    阮峤摇头叹道,“玄微母亲生产时太幼,连带玄微也弱得很,幼时又失却调养,随我修行了几年终不得法,我送了他些金银,让他回尘世去,如今只怕是早已过世了。”

    叶孤鸿亦叹可惜,修行机缘难逢,如玄微这般纵有机缘,却因为资质不得不黯然离去的更是可惜。

    此次他们所去之地在南疆,自归德出发,乘坐宝船南行。船行愈远,风景愈异,天气也愈发炎热。陈意婵已与贺璞聊得极好,她性格娇憨爽朗,与贺璞熟悉的从前世界的女子极为相似。而贺璞自异世而来,虽修行时日还短,但曾经见闻也算丰富。两人有时就在船舷边,一面观望云层之下的沿路风物,一面说话。叶孤鸿从船舱出来,就听见他们俩嘀嘀咕咕说“此处颇似弋迭安檀”、“骑大象”、“养豹子”等等,他瞥了一眼,云层之下似是某地酋长出行,乘一大象,前呼后拥百余人,一路执盾赞唱,语言莫测,犹如燕鸿。

    船行了半年才到南疆,所谓南疆,乃是在香山之南,大雪山之北,周围数十万里,约分做四部。北象主地常年炎热湿润,多巨蛇野象,都城为宜象城;南宝主地处海滨,盛产黄金及各类宝石,其都城名为盈宝城;西方马主位于两山之间,冬极冷而夏极热,但草场众多,盛产劲马宝驹;东方称人主地,物候丰美,风气也与中土相类。这四主之外,另有些零散城邦,一城即为一国,因国小民寡,又兴亡太速,史家多不记入。

    众人聚一起略商量了一回,便分做几部,一部往一处去。又兼考虑如贺璞等修行尚浅,索性由人带着较为妥当。又商定了汇合之处,叶孤鸿便带着陈意婵与贺璞向西南方去了。

    他们所去之地名为无热谷,土语叫做阿侞妲,虽名无热,其实仍炽热如夏,沿途所生草木大多叶片宽阔,鲜花随开随谢,大多不与中土相类。土人大多不穿衣,只将下身略遮掩一二,男女多剃头,尤爱首饰,耳坠臂钏项链戒指种种,无一不备。除此之外,又有许多特立独行打扮,譬如削唇嵌入圆盘,以大为美。贺璞看得连忙转头,只觉自己身上同处痛得厉害。

    陈意婵嘻嘻笑他“怕什么,一地一俗,如中土女子也有二尺高髻,西疆男子以穿脸嵌环为美,有什么奇怪。”

    贺璞直摆手“莫说莫说,我还未彻底脱去俗身,怕得很。”

    他原所在世界本来也有些类似的风俗,但灾变一来,无数边缘文明崩溃,众多记录也在天灾人祸里消失殆尽,等缓过气来想起要做些搜集整理时,哪还找得到。只能靠口耳相传留下的些许做些模拟记录,也多不足信。贺璞从前也看过一些,却都当作是传奇来看,如今亲眼一见,实在是震撼无比。

    核舟一路走走停停,这日来到名为乌庭的一处,从空中下望,只见此处与先前所经过地方大为不同,虽还是柴草土泥搭成,却井井有条,在市中有一处大屋,一缕清光自屋顶袅袅升起,随风飘忽,却始终不绝。

    叶孤鸿带了陈意婵与贺璞一起,隐却身形降下。到了那大屋内,见屋中有座石像,雕工粗陋,约莫看出是个女子,衣冠却是中土样式。石像前有一长桌,供奉着鲜花、鲜果并玉署三牲。

    陈意婵奇道“此处怎会有中土神灵供奉”遂取了香烛点燃,祝曰南方丙丁,赤龙居停。阴神避位,阳官下迎。思之必至,用之必灵。

    才念罢,便见半空有云层峨峨,一女子头戴建华冠,身披霞文帔,着飞罗丹裙,在白光之中下降兆身。叶孤鸿等行了礼,又问“敢问尊神姓名”

    那女子连忙避开,“不敢称尊,妾焦氏,原为宣城人,因帝君扬鞭海外,独子随军,不幸亡故于此,尸骨不得回归。妾悲痛而绝,魂魄忽焉至此,不得返乡。又怜此处百姓困苦不堪,稍作庇护,竟得受香火,以乌庭为号,已有三百年。”

    叶孤鸿将来意说明,道“娘娘庇护此处,知晓百态,不知近百年来可有什么异变”

    乌庭娘娘思索片刻,“妾曾以神念遨游,往昔至南方大雪山即为尽头,近来不知为何,却能更进一步。只是妾心有惧怕,不敢前去探查。”

    叶孤鸿闻言若有所得,再三谢了,才与陈意婵、贺璞继续上路。贺璞仍不通,陈意婵笑道“你可听过朗朗地理,四海八方,遐远别域,路以难详。北有冰海,深不可望,南有玉山,远遮塞川。西连日月,森罗昭彰,东设翠屿,守固保疆。你当初所来处的翠蓝屿,与如今要去的雪山乃是此界一东一南之镇守,使人间与界海隔绝。这两处原来自成世界,外人不能进入,只是不知为何,自四百多年前起,翠蓝屿隔断之力渐渐微弱,现今看来,大雪山也是如此了。”

    贺璞讶然“为何会如此”

    叶孤鸿摇头“暂未定论,只是”他想到一事,不禁蹙眉,“若是成真,只怕日后要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玄微的故事,参见前文。我准备换地图了,好想写他们来到现代遇见了叶修这个设定已经先把我雷死了。

    、第三十回

    南疆大雪山,广有数万里,高万一千里,山巅终年积雪,有五色云气,又有五色流水南注入海中。山上生产各色宝石,如青美磐石、黄鸦鹘石、青红宝石种种,每随大雨冲流下山,满地皆是璀璨。

    贺璞叹道“此处当立一折腰碑,世人必然一路低头拾捡。”若是从前,他说不定也要捡得直不起腰。

    陈意婵道“这些虽然颜色鲜艳些,却雕琢不易,无甚大用。”

    叶孤鸿回头道“大雪山之宝其实并不在地上,而在地下。”

    见贺璞不解,陈意婵笑道“大雪山其实是玉山山脉,玉可琢磨雕凿,导引元气,又贞刚有质,万年不朽,故祭祀皆用玉器,用以调和气理,安抚山川。”

    “但翠蓝屿与大雪山隔绝之力”贺璞疑道“为何会突然消散”

    “不止是这两处,北地流冰洋原也有分隔之用,虽然不时有物流入,也还应付得过去,只是近来也生变化,朱陵峰孟真人数年前还曾来我师门求取灵药,商借人手。”叶孤鸿与他们分说,几人走到一岭下,循着山涧而入,一转山腋,忽见前方山间宽漫处有一湖。

    此处为大雪山阴面,平时罕有雨水,周围多山石而少土壤,山色赤红,衬得湖水湛蓝如海,等走到近前又看,湖底密密铺了一层极为鲜净的白石,水湾处淹没着几截粗树干,有金绿红数种鱼群在其间穿梭,因水太清,看起来倒像是浮于空中。

    又走数百里,山势渐渐陡峭,左右两望,危峰乱矗,如削如攒,如骈笋挺芝,直亘入天。贺璞忽然指前方一处“那处看似不是自然之物”又略近些,看清楚是一高台临渊而建,虽然颓败,依然看得出当初的形式雄伟。

    叶孤鸿站在崖边远望,此处接近雪线,得冰雪滋润,草木比山下更为茂密,山峡之中多森林,松柏苍翠,藤萝蔽天,崎岖羊肠上兽迹重重。对岸山中有一处湖泊,不似先前所见的平静,湖面上白雾缭绕,水色灰沉,白色细浪一波一波拍着石岸。

    陈意婵正要说话,突然天上雨云堆积,烈风挟着暴雨汹汹袭来,顿时漫山草木摧折。但那云雨才迈过峡谷,便似被烫了脚,忙不迭地往回缩,刹那间山中云销雨霁,又是晴好天气。她不禁失笑“这畜生倒还伶俐。”

    贺璞这才看清那湖中隐约有数头牛形似的水怪,身畔伴风携雨,隐带雷声,想来因此被土人当作暴风烈雨之神,还建了殿阁来供奉。“此山不是若凡人不能入”贺璞奇道,“又是何处来的人在此供奉”

    叶孤鸿道“只是近万年来不能入,在此之前,大雪山与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区别。”他知道贺璞入道时日尚浅,许多事尚不明白,便仔细地解释给他听。

    “吾等所在之界,乃是观明端靖天,其名为先人所取,有记载者约六千千年。此界并非恒定,如山石虽固,也有更易之时,只因间隔太久,世人便遗忘了,也只有修行之人一代代将这些变化记下来。如四百千年前此地并无大雪山,后自南撞来一片陆地,两下夹拱,渐生成山脉。又过许多年,渐渐有人迁来,因宝石而富,此地因而人烟辐辏,为保佑入山平安,当地人就在这里建筑高台,祭祀神明。万年前,这里突发地裂,山脉半数崩塌,土人尽死,无一生还,也从这时起,雪山再也无法进入,便就此荒芜了。在那之后,曾有真人到此处查访,发觉雪山之后的陆地已消失殆尽。”

    说至此处,叶孤鸿略停了停,见贺璞点头才又继续说“我师门中有一位长辈姓秦,性好训诂考据,曾详察古籍,又亲来自处查访,据他所说,雪山之后陆地并非因地动而沉海,而是被扯入了界海,迷失于虚空,这才是大雪山为何成为界线的缘故。”

    见贺璞仍是不通,陈意婵嗔道“驽钝。”她蓦地向前凌空一推,却是空有其形,又走近半步,往贺璞肩上一推。贺璞下意识生出抗力,站稳不动,见陈意婵与叶孤鸿都笑看自己,顿时灵光一闪“原来如此”

    如前人记录,有大小无数不同世界如羊角抟列,每一界中,虽然无形无踪,但自然存在一种力量使世界稳定,不被外界破坏。当此界受外力所迫,自然生出一股张力来抵御,两下相交,便在犄角处形成隔绝之力。当初大雪山外有大片陆地,想来界线便在那片陆地左右,后来界海迫近,撕碎陆地,此界的张力内缩,界线就变成了大雪山。如今雪山隔绝之力消失,算起来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界海远离,在远处海上重新生成了边界。

    贺璞回忆着在从前世界所学过的,将内压与外压用此界的道理说了一遍。叶孤鸿颇有兴趣“这个物理有趣得很,若是能去你从前所在处,不妨去看看。”

    虽然已经在此界站稳根脚又修行了数十年,但见叶孤鸿如此一个出尘卓众的仙人说“物理有趣”,想“跟去看看”时,贺璞仍觉得有些难以言喻,他别过头“如此说来,边界变化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陈意婵叹道“虽说如此,却不敢掉以轻心,凡人命如朝露,一生倏忽而过,以易散彩云为磐石无转,只有长生久视后,才知即便是这世间,也危如累卵。”

    贺璞呆立,他自异世而来,好容易踏入修行,以为前路虽险,却总是有路的,如今陈意婵却告诉他,莫说是路,连这天地也是琉璃易碎的。

    叶孤鸿见他如此,道“你踏上修行一途,便是从此脱了巢臼,又何故依依不舍。”

    贺璞苦笑,谢了陈意婵,对叶孤鸿说“并非是不舍,只是”他沉吟一阵“乍闻之下,难免震惊。”

    叶孤鸿道“早些知道,也免得日后滞于外物,须知修行不在外而在内,故修行有成者,宇宙虽广,览之只在于掌中;万物虽多,生杀不离于术内。一切法门,落在最后不过性命而已。”

    、第三十一回

    几人又走数日,越过雪线后积雪渐重,又曾有山崩,乱石为积雪填盖,望如玉阶。陈意婵走得轻快,贺璞慢一些,在雪上仍会留下浅浅足印。叶孤鸿一路饶有兴致地指点景色,譬如一石壁高起数十丈,上有热泉勃勃喷出,因这微弱热力,竟在水边稀疏生出几棵松树,绿枝上披雪着霜,虽只是白绿两色,却也灿若图绣。又有数朵雪莲开在崖边,于浓雾中灿灿生辉。

    渐行渐高,云里诸峰渐渐透露,又渐渐落于脚下。雾来去如潮,恰如银海澎湃,其间奇峰错列,众壑纵横。偶尔有云雾积雪不达处,山峰侧削,峭壑阴森,不知几深,只遥遥听见水声潺潺不绝。此时起山上积雪已深不可测,在背阴处阴凝成冰,坚滑不容踏足。

    又走百里,峭壁斗立,路已断绝。此处万籁无声,唯有风来时崖壁上冰挂铮铮作响,满山冰花玉树,连接白云,迷漫一色,只有陈意婵身上红裳一点明媚。她也不驽风驾云,在冰壁上闲庭信步,见状贺璞也只好跟着走。叶孤鸿叹气,这里雪山束缚之力已经衰弱,他索性放了核舟出来。

    碧柬与丹书是认得陈意婵的,见她与贺璞来连忙奉上各色饮食,核舟飞驰入云,片刻后已比肩雪山最高常云峰。常云峰上草木绝迹,峰脊狭如刀背,石片棱棱怒起,好似无数刀剑倒立向天。

    越过山峰一刹,核舟也突然晃动,陈意婵心口一跳,手中杯盏险些跌落,不由笑道“看来雪山还有不少力气。”不然也不至于网住核舟,险些挣脱不得。

    飞过常云峰,叶孤鸿将核舟悬停于空中,几人从舷窗外望,方才发现雪山南面已被界海蚀去大半,崖下悬空有如刀劈,石锋撩人不敢久望。又看另一边,果然随界海所生的云雾已退得极远,所留空缺处已被海水填满。一些海鸟大约是追逐鱼群飞来,聚成一群停在岩崖上休息。

    “将来此处也不知会有什么变化。”贺璞原生世界也曾经历过极大的地理变化,导致无数文明灭绝。他正慨叹,忽然有隆隆声自海中传来,随即就看见脚下海域突然涌出大片浪花,崖上无数岩石崩落,簌簌坠入海中。海鸟吓得魂飞魄散,哑哑叫着漫天乱飞,有的一头撞上岩崖,还有的被落石击中掉入水中。

    震动持续许久才停,但海底仍有雷声不断传来,贺璞运起太明九气经中法门,水下种种顿时历历在目。深海中,一眼方圆数里的窍穴还在向外勃勃喷着岩浆,数条红色热河正沿着海底地形蜿蜒生成,在窍穴附近的一片盆地中,散布着数百座、由水下火山喷发冷却后形成的白色塔林。这些凝固在灰绿色海水中的白塔,底部仍然与地下的热脉连接,不断向水中吐露着热质。

    “看来此处地貌正在成形。”叶孤鸿操纵核舟潜入水中,塔林之间水色深沉,几乎不见生灵。舟旁不断有热流流过,走得愈远,岩浆渐渐凝固,在海底形成深色的岩带。

    界海虽然后退,叶孤鸿却不敢大意,舟行了一阵便停下来。这里离新生成的界线还远离,却隐隐已能感觉到观明端靖天与界海的相搏之力。

    贺璞望向海流处,他眼中万物已与肉眼凡胎时所见不同,山已非山,水亦非水,隐约可见二气离合之貌。尤其在此处,虽有界线,却恍恍可见决水之处,洪波浮荡,灵机吐翕,是难得的悟道之象。

    几人在此处停了数天,地动始终不绝,海中陵谷渐渐显出样貌。叶孤鸿与贺璞商量回转,偏偏陈意婵观想到了关键处,只得按捺下来。这一日叶孤鸿正在打坐,突觉气机变化,只见无穷无尽的海水涌向边界,撞上界线后汹涌倒卷回来,将核舟撞得晃动不休。

    叶孤鸿大惊,核舟乃是法宝,平素水火不侵,风雨不动,却不料这里海流带了界海之力,竟隐隐被撼动。他急忙操纵核舟后退,却被无数海流困在当场,贺璞抛出一枚玉梭意图冲出水网,却瞬间不知被卷到哪里去。只听核舟被水浪压得咯咯作响,叶孤鸿沉声道“这里不成了。”

    话音未落,便听札札数响,舱顶突然开裂,水流排闼挤入船舱,须臾之间核舟寸寸皴裂,浩大水势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叶孤鸿抬手祭出一枚流火金铃,急振数下,刹那间光点如流星飒沓,顿时将汹涌海水逼出数丈外,陈意婵无奈醒转,亦将数件法宝抛出,环卫于三人左右。

    “水中地气勃发,易与界外勾连,还是先出去。”贺璞修为低微,陈意婵是观想中被迫醒转,此刻容色惨淡,所持琳琅真宝亦瑟瑟发抖。叶孤鸿手持金铃,又取出两枚符箓,一白一青停晕于上下,将三人牢牢护住。此时混乱,他不敢冒进,只得细细分辨海中涌流,求取一线生机。

    “怎会突变如此”贺璞惊问,绿海已化做黑潮,四面八方威能压下,如小舟遇万顷之浪,随时有颠覆之险。

    “是我疏忽了。”叶孤鸿环视左右,天地翻覆,河海涌决,日月消融,金消玉化,虽非劫难,却有劫难之貌。

    当年凤楼曾问,界海究竟是何物三十二界旋如羊角,羊角之外又为何

    经诰中有载界也,止也。界海素来为观明端靖天内万物不可入之地,其玄深微远,不可名状。曾有炼神合色之大能入内查探,归来后只说其中玄深妙远,不可尽言,乃是大始大归之处。后作玄纲论曰虚无之系,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元。其大无外,其微无内,浩旷无端,杳冥无际。

    后又有人作奥隐见曰含神太混,毓粹幽原,恍惚帝先,希微至极。故能真融金阙,教逸不言;惠涣玉京,慈光有物。二仪持以覆载,万品赖以滋荣。神冠阴阳,功成造化。先天地而独立,后尘劫而无昧。

    其中含混诸语,并非故作玄奥,而是盲者不能睹全象,只知如杵如箕。恰如一人梦入南柯,醒来后焉能再与蚁语凡人说神人天仙、瑶台金阶,不过是以自己所见对不知世界的极限想象,故虽然象并非如杵如箕,盲人却只知它如杵如箕。故而神人虽曾望界海,却难以将体会言传身表而下。此界中修行人竭力体察,也不过粗疏知晓,界海之内,乃是无限接近于道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闲照录是我目前写得查资料最痛苦的故事,因为资料大部分都是文言文,至于各种经卷,更是痛苦,只能捡看得懂的来。

    这里需要阐明的一点,所有的比喻,都是为了准确的形容而存在的,它立足于人们对于世界的认知。这也就是为什么乡间三老农说皇帝必然是用金锄头耕种的,因为他们对于世界的认知就是如此。

    我曾经和姬友聊天,说佛道经卷中,对于神佛各种奇异描述,也许是人类对于高纬度能量的认识,这种认识以人的角度和理解来阐述,但并不这种能量的真实。就像小小孩说形容鸟儿,绒绒的,尖尖的。因为他们的认知就是这样,眼界和知识的积累决定了对世界的认识。

    同理,为什么古代经卷中对于“道”,对于世界的本源描述得如此含糊,就像是小孩子一样,所能看见的,所能描述的也只有那么一点而已。就是在现代,量子力学代替经典物理学成为了认识世界的新方式,但这也只是方式的一种,在未来必然会有新的理论会代替量子力学。可以说,认知是一个永远无法停止的命题。

    、第三十二回

    此时此刻,叶孤鸿已不知他们究竟身在何处。周遭常冥如夜,上无日月星辰,下无山川河流,手无所攀,足无所蹑,悬身而处,不堕不落,流火金铃与青白符箓之光照于虚芒,是此处唯一的光辉。

    贺璞张望左右“我们此时究竟在何处”

    叶孤鸿仔细看了许久,“开天经中有云八表之外,渐渐始分,下成微妙,以为世界,而有洪元。洪元之时,亦未有天地,虚空未分,清浊未判。若是洪元,只怕我们已不在界海之中。”

    贺璞哑然,“怎么就突然”

    “天地变化,自始至终,凡人寿数不长,难以发觉其中变化。修真者长生久视,渐渐能体察山川。观明端靖天成形远超六千千年,自留存记载来看,此界天地曾扩张变大,也曾内收退缩。近万年内是此界勃发之期,我们先前所在海中,是此界斥开界海、新生成的地域,两界相叠、清浊相合之处,是我疏忽,原以为只要不靠近边界便无事。”叶孤鸿叹气。

    贺璞自然不会认为是叶孤鸿的错,“如今该怎么办”他才踏入修行不久,许多东西还陌生得很。

    叶孤鸿将师父凤楼当年追查坠星,却见一世界新开之事略略说了,“洪元中变化无穷,莫要轻举妄动,只需记得无思无为,寂然不动。”

    贺璞与陈意婵也明白如此情境实在不是他们所能掌握,循环自有常理,只需安听天命。见叶孤鸿收起金铃与符箓,陈意婵也将法器收回,她在定中被迫醒来,如今难受得很,却不敢动作,只得闭目养神。贺璞见她坐下,披帛在虚空中无风翻飞,过了良久,面上渐渐生起一团润光。几步外,叶孤鸿凭虚而立,低首垂眸,端正定静。

    他也该定下心神,却不知为何,忍不住去凝视那黑暗之处。那里并非空无一物,有许许多多,有形或无形,有象或无象,百亿变化,浩浩荡荡,难以辨别、难以述说,都在这奇妙的空玄中。他忍不住想问叶孤鸿更多,但开口了才发现一丝声也没有。在失去法器的护佑后,不仅是说话声,世间曾有的无数声音,都在这个宏大的空间里彻底消失了。

    混沌之中,无光无象,无色无绪。直至清浊两分,耳目方开,得以见声色,识五味,领功德,习仁义,明礼节,如久睡醒来,出昏暗之室,登丘顾盼,方见天上日月星辰。贺璞三人,便是从天地清浊,开暗显明的世界,一步踏入了无形无名,无音无声的鸿蒙未明之中。

    贺璞不由叹息,这轻轻一呼,些微气息,却好似蝴蝶振翅,忽成龙卷。原本山宁水静,骤然间云雾汹汹而起,刹那浊浪排空,怒雷喷雪,惊涛横贯千里。天翻地覆中只见人沦山没,金玉化消,森罗绝种,神魔灭迹,八荒四极,万不遗一。

    但转眼之间,在那些互相撞击毁灭的残骸之上,在无数燃烧的云气之间,新的物质再次汇聚起来,无数隐形的波粒在元素聚拢时不断向外散发。那些余波有的引发了新的毁灭,在毁灭上,新生再次开始,眨眼之间,已经历无数生死。

    一切都在寂静中发生,有形诞生于无形,在遮天蔽日的云气中,明亮的光点在其中闪烁不定,无数团正在翻腾的灼热云气,互相撕裂,互相吞噬、互相聚拢。它们舞动着,旋转着,聚集成胚胎时期的世界,并将余波一层层向外推出,互相影响改变着彼此。

    在这些动荡之外,在更多更广阔的宁静幽冥中,还有更多的世界,就像是漂浮在辽阔黑暗海洋中的原始浮游生物,难以看见,却确实存在。

    贺璞瞠目结舌。

    他浑身僵直,却挪不开眼睛。这些宏大的造物之景,向他们展示着天地最初的景象,他们曾以为广阔无边、可以任意驰骋的世界,只是混沌中无数的、难以计数的世界中的一个。他忽然意识到叶孤鸿目光的方向,昏昏然抬头,看起来几乎是近在咫尺,一个银闪闪的、纺锤形的世界,正无声地从他们头顶掠过。

    如朝菌见于大椿,蝼蚁知于沧海,方知自身鄙微。巨大的世界在混沌中缓慢地旋转,向世界之外吸取着能量无数的云气,无数的世界被引力撕裂,化作纯粹的能量融入被外膜环卫着的世界,化作星辰、化作山川、化作奔跑的鹿,化作绽开的花,化作枝头鸟儿清脆的鸣叫。这些来自混沌的能量,经历转化与重组,最终形成了人类所目睹的世界。

    贺璞注意到叶孤鸿与陈意婵都在专注地看着,似乎是意识到他的注视,叶孤鸿回头,鸿蒙未明之中,连眸光也熠熠宛如星辉,他无声地说了一句话,贺璞认了出来“观明端靖天”,他们站在虚空之中正在凝视着的世界,亦是他们曾经所在的世界。

    发光的云气曳着长尾向那个世界飞去,在幽暗的混沌中,仿佛银色的鱼群正在迁移。在纺锤的中央,一片广阔的陆地被虚幻的雾气托举着,与银纱似的外膜连接起来。云气汇入其中,化作新生的地块与原有的陆地融合。而另一股力量则在这片陆地达到界限后对它进行重新塑造,使嶙峋的边缘逐渐圆润,地方渐成地圆。从远处望去,整个世界正泛着微光,不断膨胀变大。

    这就是变化贺璞目眩神昏,摇摇欲坠这难以命名的广大的空间的变化,引发了宇宙的变化,引发了他们所在世界的改变花朵的凋谢,露珠的生成,所以为的一切微不足道的改变,其实是整个宇宙、更大空间变化的一部分。而他们何其有幸,得以凝视如此浩大的奇迹。

    贺璞不由出神,他们究竟身处何处何以能见到这纳千万年于一瞬的景象

    多到令人目不暇接的认知使他混乱不清,他恍恍惚惚,下意识向自己的同伴寻找支持。在那一瞬间,明明是无声的空间,却仿佛扬起巨浪,一个世界突然向他们撞来,叶孤鸿甚至来不及上前,潮水倒下,原地已经失去了陈意婵的踪影。而在下一瞬,他们也被另一个世界完全吞没。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说,整个故事,我最想写的就是这一章。原本闲照录只是想借修真外壳,写一些故事,但有一天在看完生命的奇迹后,忍不住想要探讨更深的东西。

    在旅行到宇宙的边缘里,讲述了星球未成形之前,以及宇宙开辟的设想,我忍不住把这些联系起来,并不想把叶孤鸿困于一个世界的不断旅行中。修行不是到处找天材地宝,报仇杀人,而是人类往更高的层次进行探索。不必说仙凡之别,只看凡俗中自我修行有成的人,便已经和普罗大众不一样。如果困羁于人类的欲望,那又叫什么修行。

    当然,故事中提到的关于宇宙、世界的设想都是我的猜想,看看就可以,不要考证。

    、第三十三回

    七月二十二日,大暑,杭州。

    夜九时,天黑不久。顾谨中正要关门,想想又进屋拿了一只灯笼,这才往山里走。

    他不爱用电筒照明,嫌光亮狭窄刺目,与闲步气氛不合,特别向村中老匠人买了十来只灯笼,按时令换着用。七月二十二日算起来是农历六月,花盟主是莲花、玉簪、茉莉,又有客卿、使令等等。今天提的是茉莉,提杆上也挂了一串茉莉花球应景。

    杭州好,这时节莲叶接天,江花胜火。早晨常有采莲船载着荷叶莲蓬,荡开一池水雾在断桥边售卖,日出即散。有早起的人恰好赶上,把车篮和后座都装满荷叶。顾谨中也赶过这样的早市,他在山中开了家餐厅,经常弄些花草去装饰。

    山中比城里凉快,他沿着山路走了一会,就觉得在屋子里闷出的一身汗都散了。他边走边想明天要早些起床去买荷花,山里树多草深,走一会蚊子就嗡嗡聚来,他用蒲扇左右扇着驱蚊,仍然在考虑明天要做的事。

    愈走愈深,同样来散步的人渐渐不见踪影,顾谨中没带表,只能看月亮的高度判断大概已经过十点了,明早还要早起,他调转脚步决定回去。就在转头一霎,毛骨悚然地,在灯光找不到的地方,有什么先前没有的东西,突然被山中沉沉的黑暗吐了出来。

    顾谨中并没有看见什么,但一种奇妙的感觉让他意识到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确实有什么突然出现了。他浑身一凛,就像是一束光穿透了空气,他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也被什么穿透过去,不仅是肉身,似乎连带着魂魄都被看透了。

    草木深处窸窣几声,他僵在原地,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听见有人缓缓地,像是刚刚学会说话那样叫了他的名字“顾谨中。”

    顾谨中的餐厅靠近柳浪闻莺,掩映在一片树林中,白天不大起眼,等过了游玩时间更是清净。餐厅是两层带阁楼,平时他就住在阁楼上,每回夜里散步回来就直接从后门上阁楼。今天他难得又开了餐厅大门,打开两盏云母纹的宫灯,这才战战兢兢把人请进去落座,端上茶水并几种点心,紧张地在对面坐下。

    被他带回来的两人中的一个笑起来“莫怕”他想了想,换了更相宜的说话方式“不要怕。”

    顾谨中仍然觉得脊背上冷汗往下淌,定了定神“不知两位尊姓大名”

    先说话那个哑然失笑,“姓贺,单名璞,字山有。”又示意另一人“这位是叶道友。”

    这是顾谨中今夜第二次听见他出声,如玲珑吹响,铮琮有音“姓叶,双名孤鸿。”

    这一夜无比漫长,山中夜色将尽时,顾谨中终于将叶孤鸿与贺璞来自异界,这异界是修真世界,两位都是修道有成的仙人种种粗粗了解,只是不论史上当今,历来以此招摇撞骗的极多,他也不敢十分相信。

    又看了时钟一眼,约莫快到了断桥的荷叶早市,虽然一夜未睡头痛眼涩,却也不能无故关店,于是说“也忙碌了一夜,不如两位到楼上休息,待会店中有人,怕不方便。”

    贺璞一哂,他如何听不出此人还对他们来历有疑惑,不过也没有什么妨碍,笑道“叨扰一夜,该告辞了。”

    叶孤鸿也随着起身,山风吹拂,少顷两人已到林边,顾谨中不由追出去“两位仙人,日后如何寻得仙踪”

    贺璞一笑,抬手在树上的灯笼上一点,一只灰头小雀伶俐跃上绘面,在花枝上搔首一二,就此凝入画中。顾谨中看得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时,哪里还有到两人踪迹。

    如此魂不守舍地过了一天,连餐厅雇员都看不下去,相处久的干脆开玩笑“老板莫非昨晚遇见狐狸精了”

    旁边有人接话“西湖边,分明是白蛇精。”

    “白娘娘是许仙的,我猜是青蛇精。”

    “兔子精也不错。”

    “不是蜈蚣精和蛤蟆精就好。”几个人话题就此歪了,顾谨中一概不答,只惦记着摆在阁楼里的灯笼,头一次这么盼着天早些黑。

    好容易过了八点,将顾客与雇员一一送走,顾谨中颇有些激动地上楼,郑重洗了澡,又重新刮了胡子,换了今天特地买回来的长衫,按捺着心情点起灯笼往山里走。过往有人看他一身长衫,提着灯笼,只当又是当年遗老。

    顾谨中如今压根儿顾不得别人怎么看,心里火急火燎,面上还要强装镇定。一路茫然雀跃到了昨夜遇仙处,左右看看,又侧耳仔细听了片刻,才把灯笼抬高,对着绘面上的画小声说,“雀使君,下面怎么走”

    绘面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昨夜亲眼看着这小雀入画,顾谨中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又压低声问了一遍,过了片刻,绘面上茉莉丛晃动,从中钻出一只山雀脑袋,张嘴无声啼鸣了几声,随即整只鸟儿已经从花丛中蹦出来,在花枝上来回跳了跳,一掀翅膀,已从画中脱出飞入空中。

    顾谨中急忙追赶,灯笼摇晃,地上光影也晃动不停。幸好那只山雀飞得并不快,他一边盯着山雀一边跑,没注意自己已经离开了山路。

    夜中山影沉沉,夏季草木繁茂,见山雀引着顾谨中跑来急忙纷纷避开。一鸟一人在山里窜了许久,顾谨中气喘吁吁,突然看见前方藤萝垂挂处露出一面白墙。待走近了再看,原来是一面残垣。

    杭州千年风流,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在湖边山中营建过园子,也许是家亡,也许是国破,山林之中,遗落多少家园。如今所见的也不知是哪家废园,房屋已全数倾颓,只剩下半面墙壁缀满藤萝。

    小雀飞到墙前“啾啾”几声,就见两人透藤萝而出,手挑莲灯娟娟降下。顾谨中张口结舌,不知自己究竟在人间还是梦中。他恍恍惚惚被两名丽妆女子引着向前,临到墙前只觉眼睛微微一凛,再眨眼人已在门后。

    面前是一片园子,曲折回廊绕着一潭碧水,池畔石峰点缀,潭水窄处横跨一架小桥,去处却隐在一片绿荫后。他稀里糊涂被引着走了好长一段,忽地眼前一亮,前方一临水小榭中灯火荧荧,见人来门扉忽然纷纷敞开,一十五六的垂髫女子翩然而出,“宾客至矣。”

    作者有话要说  前有吴邪后有叶修,我对杭州这个城市爱得深沉,无论如何都要来一个。

    、第三十四回

    顾谨中已震得不知该说什么,只会怔怔随着走。叶孤鸿与贺璞已在堂中,一人着云光绣袍,缀明月宝珠,戴金华太玄冠;一人披珠绣华光袍,带日月青鸟纹。见他呆头呆脑,一旁侍奉的婢女不禁掩唇轻笑。顾谨中一面羞赧一面揣测除叶、贺二人外,这些僮仆侍婢究竟从何而来,想起各色志怪小说中种种,不禁浮想联翩。

    少顷有人送来饮食,因是夜宵,各色点心只取精致可爱,其中有一味甜汤色白味甘,口味清润,十分适口。见他喜欢,引他进门的少女在一旁说“这是千岁饮,乃是用泰山葛藟所制。”

    顾谨中点点头,突然回神,叶孤鸿笑道“你们前人所留不少,我们略走了走,看见许多精巧园子,就拓了一座来聊作歇脚。”

    顾谨中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难怪刚刚一路走来只觉得布局、景色分外熟悉。只是看着喜欢就随手拓了一座园子来做歇脚处,果然也只有神仙手段才做得出,至于去泰山山谷取葛藟来做甜汤什么,已完全不必说了。

    一时饭毕,婢女重新送了茶来,顾谨中尝了尝,不由纳罕“这像是碧螺春。”

    贺璞笑,他当年被叶孤鸿与谢燕堂自翠蓝屿带回后才得逢机缘入道,自然能体贴顾谨心中中所想,遂道“的确是碧螺春,先前你所用的也都是此界物产。”

    说着便将仙凡有别,衣食种种不得僭越仔细解释了,又温言劝慰“你们时下那些小说,随意读一读散心既可,莫要往心里去,哪有吃一个果子便能得神通的仙家物事于凡人来说,恰如将人参与弱病之人,或是百年饭一朝吃了,不是保命是催死。”

    顾谨中羞得几乎抬不起头,呐呐问道“贺仙人怎知这些”

    贺璞道“各家自有法门,如我门中便有太明九气经,修行有成,便能以气照地下一切宝物,及察人善恶,示表知里。”

    顾谨中惊道“这样不是隐私全无”

    叶孤鸿奇道“诸家气部法门皆需心意坦然无所念,不然心即邪矣。”

    顾谨中转望贺璞,贺璞失笑。叶孤鸿自幼就入太清宗,许多凡人的阴僻所想所念,他能察觉却不能体谅。这也是自然,便如让一人去体贴蝼蚁,既非蝼蚁,如何能做到。如自己也是前半生在凡尘里打滚求生,才能将这些凡人所想所念体察一二,但日后修行更深,却也是再不能了,时过境迁,到时候哪里还找得到当时心境。因此,他反问顾谨中“你见小猫儿小狗儿淘气,心里如何想”

    顾谨中回想平日常来乞食的野猫,又想亲朋好友家的各种宠物,“还算是可爱。”

    贺璞笑问“即便看它们打斗、便溺、欺凌、厮杀、进食也是如此”

    顾谨中大约明白过来,人看动物何曾有隐私的说法,起居坐卧,哪一样不是记录在案,在电视网络上广为传播,即便是看见交配,也觉得是自然而然。只是这样的关系移在自己身上,仍然难免觉得难堪。

    叶孤鸿正色道“这就是一误。你见我们同出一源,又看体貌相仿,就觉得之间并未有多少差别,这就是妄断了。如你们那物理所说,这地球上大多数生物都是以碳和水为基础,那你与这山中草木又有什么分别呢再远了如你曾看过的,说你们这一界起源的电视,说远古宇宙中星球裂变,所生出的元素就是生命的根基,这样来说,人与山石与天地又有什么分别”

    顾谨中不由苦笑,叶孤鸿并未胡说,而是这个世界物理研究的结果,如果这样来说,人的确与草木山石,或者天上星辰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同出一源。就是以古代学说来说,世间万物,哪样不是合九气所生。只是后来不断演变,终成了陌路。

    贺璞插言说“故而真正踏入修行之人,才是事无不可对人言。你们所想那些杀人夺宝、争名夺权之事,实在是无稽之谈。先人曾云道人先要学痴聋。能如此者,虽身处于尘世,名已列于仙位。不须远参他人,便是身内圣贤。百年功满,脱壳登真,一粒丹成,神游八表。身在修行中,过去心不可存,现在心不可有,未来心不可起。三心未了,一念不纯,焉能悟道。”

    叶孤鸿说“以管窥豹,难免致此。就是在观明端靖天,也多有因不知而妄知的谣传,至于此处,更是许多可笑传闻。”

    顾谨中默然无语,今夜他实在是被打击狠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贺璞见他神色困顿,道“夜已深了,不如在此休息一晚。”说完便唤来婢女,送顾谨中去别处休息。

    等旁人都下去,贺璞也与叶孤鸿出了宝蕊厅,过了绿荫,迈步桥上,叶孤鸿环视一二,拂手将半夜换作白昼,瞬息之间,左右已换了风景,原本左侧的宝蕊厅消隐于千顷柳荷之外,水边萑苇茂盛,隔水可见岗峦蜿蜒起伏。

    贺璞轻叹“不知陈道友落到了哪方世界。”

    叶孤鸿想起陈意婵也是一叹,先前不过以为是出来增长见识,谁料到界海突然生变,竟将他们卷入混沌,又跌落此方世界,也不知何时才能回还。又想起谢燕堂,他知道自己自观明端靖天失落,只怕会焦急得很。不过既然到了这个地步,索性一步一步来,总有一天能脱开这困处。

    “此次界海生变,观明端靖天内只怕波及甚广,也不知除我们之外,其他人如何。”贺璞说,两人沿长桥渡过湖水狭处,便瞧见一座三面临水的阁子,另一面倚石壁而建,壁上有许多剔牙松,水边荷花怒立,花大如小斗,有白、粉、红三色,荷叶田田,将桥面遮得几近于无。

    叶孤鸿与贺璞在阁中落座,随即就有婢女送来两只酒盏,是用香橼所制,镂刻花纹,自然有香。又送来红石榴、紫葡萄、黄桔等三色果酒并两味鲜果,一是蜜桔,色如淡金蜜珀,味甜而鲜,另一是菱角,小如姜芽,嫩如莲实。

    “既然落入此世,必然有什么缘由,如今我们对此间知之甚少,不如先查探一番。”

    贺璞点头称是,忽然笑叹“不瞒叶道友,今日匆匆一瞥,倒觉得此间世界与我曾在处有七八分相似。我有些疑心,这两界只怕”他抬头看一眼叶孤鸿,“只怕当初曾是一界。”

    作者有话要说  道人先要学痴聋。能如此者,虽身处于尘世,名已列于仙位。不须远参他人,便是身内圣贤。百年功满,脱壳登真,一粒丹成,神游八表为吕洞宾所说。

    身在修行中,过去心不可存,现在心不可有,未来心不可起为王重阳点拨丘处机所说对,就是你们造的那个王重阳和丘处机

    、第三十五回

    顾谨中一夜好眠。天光大亮时他在阁楼中醒来,初时只当时平时,直至看见搁在床头那一盏茉莉花绘的灯笼,顿时惊坐而起。想起昨夜被花中使者引入山中,直入残墙断壁,见好园丽女,与仙人共饮种种,顾谨中只觉得不可思议,好似古代志怪小说里那些故事,出生三十多年,没料到有朝一日竟然做了回聊斋里的书生。

    他抱着被子,一会儿想叶孤鸿与贺璞所说仙凡有别,一会儿又想园中殊丽景致,一会儿又想起沿路所见的女子,个个都是华容婀娜,也不知是叫青凤、娇娜、婴宁还是秋练。

    他只当现代便利,已见过无数美人,直到昨夜才知什么叫做美人在骨在质,并不见如何浓妆丽饰,但疏疏散散间便有画意无尽。他想着今夜必然要带台相机去,也不敢求叶孤鸿与贺璞留影,只要能将园林中佳人录影一二就已经心满意足。

    顾谨中心中有牵念,一整天都亢奋不己,就算被嘲笑遇见山中精怪入了邪也不管。一门心思盼着天黑。夏天黑得晚,这几天又多雨,才收拾着就听见玻璃上噼啪响个不停,窗台地上到处都是白色的雨脚,竟是下起了大雨。大雨一下就是许久,顾谨中端着个凳子坐在门口巴巴守着雨停,眼见天完全黑下来,咬了咬牙,披上雨衣又撑了把伞,提着灯笼进山了。

    一路山风大作雨声如雷,雨水打在树上四处乱弹,顾谨中幸亏披了雨衣,不然一身都要湿了。他来到昨夜驻足处,提高灯笼请小雀出来领路,但问了一遍又一遍,灯笼上茉莉花丛仍合得严丝合缝。他又等了好一会,一声一声地喊,最后连灯笼纸都被横飞的雨水洇湿了。那茉莉花绘沾水洇开,化作黑糊糊的一团,究竟绘了什么再也看不清。

    来时的一腔火热也被浇熄了,顾谨中呆呆在雨里站了半天,提着湿坏的灯笼怏怏返回。他突然想起叶孤鸿所说的仙凡有别,那时候他一心惊喜,却忘了仙人终究是仙人,桃花源中避秦人,不也是设酒杀鸡招待了渔人,再去寻时已经荡然无存。

    如此怏怏过了一年,夏去冬来,春歇后又是一年新夏。顾谨中一早赶到断桥西侧荷区,等到日出时,采莲船才载着一船西湖荷叶莲蓬姗姗而来。梧桐下早已有人等得不耐,顾谨中热得头晕眼花,只盼赶紧买了荷叶莲蓬,回去做碗凉面吃。

    荷叶莲蓬看着虽多,也不过一刻钟就售罄了,买的人或用车载,或用篮盛,有认识的一路说着话回走。顾谨中也要回转,却忽然看见芙蕖深处,一片幽幽碧玉清川里,一条画舫荡开重重青盖驶出,他正纳闷湖上怎么会有画舫,蓦然见船上有人低头出来,等看清楚样貌,顿时如遭雷击,僵在当场。贺璞站在船头向他一笑“多日不见,顾郎君安好。”

    顾谨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上了船,等进了船舱,看见叶孤鸿坐在窗下,长桌上整整齐齐摆了七八本书,他瞥了一眼,惊得几乎把眼珠子掉下来,结结巴巴问“物理”

    叶孤鸿见他进来就换到了榻上去坐,另一边坐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穿一身青绫衣,容貌之盛,望之如云。叶孤鸿对顾谨中说“这是我弟子,郁令。”

    顾谨中也不知道该行什么礼,叶孤鸿抬手止住,示意他先坐下。一旁郁令看着冷清,也不说话,只转脸去看窗外青盖如云,迎风而举。贺璞也跟着进来,坐在榻旁的椅子上。

    这样架势,让顾谨中忽地就想起一年前山中之事,心中突然之间生出些微委屈酸楚。他这一年来反复回想叶孤鸿与贺璞说过的话,仙凡有别,如人与禽兽,纵然有片刻怜惜,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不由望向郁令,这少年也不知如何好运,竟能被仙人提携,一举登天。

    画舫无人操持,悠悠在荷丛中穿梭。顾谨中微微出神片刻,问道“不知道几位仙人去哪里游历”

    叶孤鸿剥了一只鲜菱角递给郁令,“山有说你们所在这处与他当初所在那一处有几分相像,就仔细去看了。”

    顾谨中惊讶,见贺璞点头,说“如不出错,我当年所在的地方,与这里曾是一体。”

    顾谨中只觉得数十年学都白上了,这么一说,仿佛是每天老实上下班的普通人,突然有外星人驾驶飞碟来认亲,说彼此上数八代是同个祖宗。他被这消息炸得稀里糊涂,看着贺璞思绪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说起来他们也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岂不是和外星人差不多。顾谨中慌忙摇摇头,觉得这么发散下去世界观已摇摇欲坠。

    贺璞将自己曾在世界大略描述一遍,又把在这里查探的结果说给顾谨中听,“语言和人造物是最明显的证明,我从前所在的世界,与你们世界的语序相近,造物也多有重合,但你们比我们幸运得多。”贺璞叹息,他的家乡也曾有辉煌壮丽的历史,最后却完全毁之一旦,只能从残存的记录中寻找自己的过去。

    顾谨中已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只会顺着贺璞说“怎么会这样”

    贺璞微微一笑,“这有什么稀奇,你们不是时常掘出称作超时代的文物不也揣测过有史之前或许曾有文明毁灭,这才留下那些无法解释的物件你看着湖边波澜不兴,便以为它日日都是如此经中云执古可以御今,证今可以知古始,此所谓常者也。变乃常,故可以名道。但夫物之所以生,功之所以成,必生乎无形,形由乎无名。无形无名者,万物之宗也。虽古今不同,时移俗易,此不变也。所谓自古及今,其名不去者也。天不以此则物不生,治不以此则功不成。故古今通,终始同。”

    话音落下,顾谨中只觉眼前一花,刹那间已看不见湖边熟悉景色。再看一眼,白日辉光蓦然黯淡成黑夜,先前所见门窗、长桌、屏风等物一时之间踪影全无。倏忽之间他已身在九霄之上、太空之中,周遭常冥如夜,上无日月星辰,下无山川河流,手无所攀,足无所蹑,若非还坐在椅子上,几乎要惊叫出声。纵然如此他也不由吓出一身冷汗,紧紧攥着扶手不敢向下看,只怕一眼就要跌入到无穷的宇宙深处去。

    作者有话要说  青凤、娇娜、婴宁、秋练都是聊斋中女子的名字。

    预计下章可以完结了。

    、完结章

    顾谨中狼狈不已,其他三人仍好端端坐着,叶孤鸿讶然“你难道不是喜欢我们还特地去那戏院里看了,也太简陋了些,不过是些喷水撒烟晃动的小动静。”

    顾谨中哭笑不得,他略微伸腿向下探了探,却怎么都触不到底,又小心翼翼睁开眼看一眼脚下,顿时头晕眼花,急忙抬头,不敢把眼光漏下去一丝。这下连郁令也不由笑,他生得好,一笑好似月照玉山,奕奕生光。顾谨中此刻却顾不上赞叹,青着脸说“我怕高,还请回原处去。”

    见他实在害怕,贺璞只好再显出一层地板,顾谨中战战兢兢试着踩了踩,虽然是透明,好歹能脚踏实地了。到此时他才长出一口气,伸手从额上抹下淋漓一把汗。此刻他到真觉得仙人不理俗世才好,他们只是略动一动指头,自己已经去了半条命。

    他正要说话,却见脚下幽暗中突然生出一片土地岩土交叠,裂缝中红流灼灼,不时将表层的土块岩石掀起,蠢蠢欲动。时而又有大片冰川顺河流下,将沿岸撕裂。皑皑的雪山喷发着白气,高温之下冰冷的岩石不断融化。在平坦的荒野中,饱受地底压力的泉水怒涌喷出贺璞说“这是你们这个星球的一隅,在极北处,唤作冰岛之地。”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13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