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太久没更新了
后来
旌旗猎猎,大军泱泱。
我久久立于大营之前,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振奋与激昂,手中紧握着所能依赖的力量。
有多少人能回来又有多少人会永远留在这风沙中
我就坐在略高的土坯墙上目送这些人远离,企盼着他们能如今这般骄傲归来。
而我身后的军营里,一片沉寂。
不晓得从何时开始,老大夫踱步来到营门前,哼唱起了不知名的调子,听不清唱词,只觉得苍凉无际。
我久久地坐着,任凭沙漠里的大风将我的鬓发与衣袂卷起。我低头瞧了瞧这一身衣裙,是最鲜艳的石榴红,好似裹着朝霞与金灿灿的日光。好似大明湖畔,跟他打架一路打到水里时身上的那一件。
那时的他总冷着脸,好似我是他八辈子修来的仇敌,两个人总是一路吵架呀,打架呀,可是谁又能料到,最后的我们会在一起呢
若是当年的那两个小孩子能想到现在的结局,大概又会揪着对方大打出手了。
这样想着想着,我不由傻笑起来。
快回来吧,涂虹一。
大军一夜未归。
老大夫叫我回营,可我怕万一他们归来时我不在那儿,所以执意不肯。
夜里寒气逼人,大军要怎样捱得过呢
我披着涂虹一的那条毯子,心里暗暗后悔没叫他带上。
就这么胡思乱想一夜,直到天边微微露了一丝光的时候,才终于支持不住地眯了一会儿。
可这一日他们仍旧没有任何消息,我不由地焦躁起来。
直至夕阳西下。
沙漠里一整天的寂静使我的耳朵变得异常灵敏,即便风声灌耳,我还是听到了远方的马蹄声。
我立刻站起身来,向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跑过去。
夕阳仍旧毒辣,晒得我汗流浃背我也顾不得,细碎的沙子灌进靴子里也顾不得,一步一步在松软的沙子里挣扎着往前跑的样子有多狼狈也顾不得,只是一心一意地,向着那振奋人心的马蹄声跑过去。
终于,我看到了王爷。
他骑马跑在最前,威风凛凛的帅字旗在身后飘扬,而他手中的长枪上,挑着那满意大军统领的头颅。
凯旋而归啊。
可我甚至都顾不得停下来跟他祝贺一下,便一头冲进欢呼雀跃的人群里。
我一遍遍地呼喊着涂虹一的名字,可是一直没有人回应我。
不断地有人拉住我,跟我说我们赢了,可是当我问起涂虹一时,却没有人回答。
我急了,再次被人拉住的时候,我回身就踢了那人一脚。
“鹭鸶小姐”我这时才看清,被我踢的人居然是盛春。
他的脸上还有斑斑的血迹,却依旧掩不住满眼的笑意,被我踢了一脚也完全不以为意,只是一直笑着对我喊“鹭鸶小姐,咱们赢了”
可我不关心这个,我只要涂虹一的消息。
我使劲抓住他的衣领,狠狠地喊“涂虹一呢涂虹一在哪儿”
他仍旧笑着,伸手向队伍后面指“涂虹一啊,他在后边。”
我立刻松开他,拼命地向后面跑去。
一直到了队伍的末尾。
我终于停下脚步,仓皇无措地拽了拽已经乱七八糟的衣裙,大概我的脸上也早已全是泪痕了吧,可是这些我已经全然顾不得了。
满目飞沙,远远的一点天光之下,透出一个白马银甲的身影,肩挑长枪,红色长缨御风狂舞。
我终于安下心来。
娘亲在家等着我,巧哥儿等着我,大明湖等着我,老城墙等着我。
而我只需带着我心爱的人,一起归去。
后来呢
后来啊。
又一个春日,我穿着石榴红的裙子,跑去找涂虹一。
他又不在家,我寻遍了他家的茶铺子也不见,而后,便径自奔向老城墙。
果不其然,他就坐在那最高的一截断壁上,听见我的声音便回过头来,粲然一笑。
我的涂虹一。
我的老城墙,大明湖,柳哨儿小调。
就这样,就这样,我们静赏天光,一朝白首吧。
番外十年
暮春时候,忽然天气掉头转身,好似不愿意过早迎接炎热一般,投进了雨水的怀抱。
这老城啊,本就不愠不火,而现下被这雨水笼罩,更生出几分清冷来。新生的绿意都被潮湿浸润得没了边界,流淌到哪儿,就印染到哪儿,弄得整座城好像不小心打翻的水粉盒,嫩嫩的颜色蹭得墙头上也是绿,墙角里也是绿,青砖铺就的街道上疯长起了绿苔。
绿苔喝足了雨水,长得愈发厚重,只瞧着便觉得腻滑,行人走过时,必定会敛起衣角,小心翼翼。
可偏偏就有那么一个冒失鬼,在狭窄阴仄的巷道里还要策马疾驰,“驾”,这一鞭响亮得紧,而后人仰马翻的那一声,更加响亮得紧。
“娘亲,你听外边是什么声音”
墙内正捏着毛笔的小童听见声响,立刻脱兔一般雀跃,抬眼望着前面呵欠连天的女子。
女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作凶神恶煞状“什么都有你的事白毛浮绿水,写完没”
小童不依不饶“娘亲,万一是爹爹回来了呢”
“你又想骗我吧好好走着也能跌跤,你爹爹哪里会这样笨”女子伸手拍开小童伸向糕点盘子的小手,挑眉道,“好好写不写完别想吃。”
委委屈屈的小童只好缩回手来,不情不愿地捏着狼毫,一笔一划地写,红掌拨清波。
女子自己捏了一块栗子糕丢进嘴巴里,瞧着小童,忽然若有所思地道“涂莫离,你听,外面怎么没声儿了该不会摔坏了吧”
“摔成怎样与我何干反正娘亲你说了,不会是爹爹。”
女子不安起来“莫离,万一,万一真是你爹爹呢要不,你出去瞧瞧吧”
小童赌气似的将毛笔重重戳在纸上“先前说不是,这会儿又说是,哪儿有这样的娘亲呢”
莫离拉开门,一个硕大的马屁股即刻映入眼帘。
“走不了了么怎么偏偏在这样的地方跌跤呢”马肚子后边有闷闷的声音传来,莫离踮了踮脚,只看到一个黑黑的头顶,用一段青金云纹的帛束发。
“你是谁怎的站在别人家门前不走呢”一见不是自家爹爹,莫离的好兴致便失却了大半。
“小鬼,你可晓得这最近的铁匠铺子在哪儿”那埋头查看马儿伤势的人抬起头来,望着莫离笑了笑。
莫离仔细瞧了瞧他,来人眉清目秀,是个俊俏的年轻人,生得高高大大,却是从来未曾见过的脸孔。
“你找铁匠铺子干嘛”
“你瞧我这马儿,方才踩在那青苔上跌了一跤,马掌跌坏了。我要找个铁匠铺子修整修整。”
“你顺着这路一直走,瞧见一个圆石磙再往右拐,就”莫离话出了半句,忽地刹住,而后,小童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来,“呐,这位外乡的公子,此去路途虽不甚遥远,却也十分地绕人,不如我替你引个路吧。”
那英姿飒爽的年轻人拱手笑道“那便麻烦小兄弟了。”
“哪里哪里。”莫离亦学着那年轻人的样子拱手谦让。
铁匠铺子其实一点都不远,没几步路就能走到。
但莫离不想这么早就无事可做,于是仗着对方不认得路,七拐八绕地带着那人跑到大明湖边上绕了一圈才又转回来找铁匠铺子。
正心里窃喜磨蹭了许多时间,冷不丁头顶上有声音传来“小兄弟,咱们这一绕,可绕了不少的路啊。”
抬头一瞧,那年轻人正笑眯眯地望着他。
莫离不由地冷汗直冒“你,你怎么晓得我带你绕路了”
那年轻人却自说自话地念叨了一句“大明湖畔有垂柳,柳条弯弯柳哨儿尖。”
“你怎么晓得这济南的童谣”
“我幼时有人曾跟我说起过这济南的美景,只是一直没能得闲来这儿亲眼瞧瞧。这次路过,居然能见到大明湖,还要谢谢小兄弟你呀。”
莫离惭愧起来,敷衍地哼哼“何足挂齿何足挂齿”
到了铁匠铺子里,莫离与那年轻人坐等师傅修理马掌。
铁匠师傅是个满身横肉的大胡子,认得莫离,便对莫离道“小子,这是你家什么亲戚用的可都是金贵物件呀。”
“他不是我家亲戚,我不认得他。”莫离坐不住,没一会儿就开始东摸摸西瞧瞧地在铁匠铺子里乱转。
“不认得你也敢自己一个人跟他走”
“跟他走这济南城我可比他熟再说了,他瞧着也不是坏人。”
大胡子哈哈大笑“坏人是能瞧出来了坏人脑门儿上又没写字。不过这位客官,瞧着倒像个非凡的人物。”
“大胡子老伯,你变卦变得真快。不过,我也觉得这人气度不凡。哎,干脆我去问问。”莫离说着,又跑回那年轻人旁边去了,“哎,大个子,你到济南来做什么”
“我在外地当差,准备回京,可巧路过济南,便顺路来看望一位故人。”
“那你是做什么的”
“我不如你猜一猜。”年轻人依旧笑眯眯的样子。
莫离再次仔细地打量他一番,郑重道“我猜你是个兵还是个官儿挺大的兵”
“哈哈,差不多。”
“真的你真是个兵”莫离来了兴致,“那你打过仗么”
“自然是打过。”
“那你给我讲讲打仗的事儿吧我爹爹也打过仗,我比比你们俩谁厉害。”莫离想了一想,又摆手道“咱换个地儿,去我们家的茶楼吧,你的马掌搁大胡子老伯这儿错不了,我替他担保。”
“原来是这儿。”年轻人抬头望着茶楼上的匾额,面上笑意愈发明显。
“嗯什么”莫离忙着拉他进门去,没听清他说什么,亦没在意,还十分热心地跟他介绍,“这醉洛是我们家开了好多年的茶楼了,还有染春盏,不过染春盏离得远了些。对了,先前你说你要找故人,跟我说吧,这济南城的人,还没几个是我不晓得的呢”
茶楼里的伙计瞧见莫离,顿时大呼小叫地过来招呼“我的小少爷哟,你这半下午的跑到哪儿去了可把夫人气煞了”
“坏了”莫离这才想起自己是瞒着娘亲偷跑出来的,忙拽着伙计问,“我娘亲呢”
“涂莫离”不等伙计回答,莫离便听得一声怒气冲冲的大叫。
话音刚落,他那满脸怒容的娘亲便冲到了他面前。
莫离使劲闭上眼,认命似的等待着娘亲的大耳刮子。
可娘亲的大耳刮子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眼睛张开一条缝,去瞄娘亲的脸色,却发现娘亲正疑惑地望着那年轻人。
而那年轻人忽然笑眯眯地叫出了他娘亲的名字“鹭鸶。”
莫离被紧紧拽住的肩头霎时一松,他那原本还凶神恶煞的娘亲丢下他向那年轻人冲了过去,抬手就是一掌“平果儿你小子居然长这么高了”
莫离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娘亲的旧识啊,嘿,沾光了。
不过这大个子居然叫平果这名字真是
正纳闷着,忽然听自家娘亲又道“啊不不不,现在不能这么叫你了,对吧梁青怀。”
那年轻人只是笑。
再看看自家娘亲,也是只顾着笑了“哎呀真是,居然长这么高了总觉得你还是那个黏人黏得要命的臭小鬼,一见不着我就哭鼻子,还总拿着柄木头剑说要去打仗。没想到呢,时间过得可真快”
“是呀,鹭鸶,都已经十年了。”
十年了。
十年的时间能改变多少事情
三人到醉洛楼上雅间里坐定,沏一壶上好的白茶。
茶香四溢,鹭鸶望着眼前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