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诧异。
“怎么还舍不得那留下来陪我算了。”他又促狭我,不过又立刻正色起来,“说正经的,我托了阿九照顾你。别看他嘴上一直说不管不管,但这家伙口是心非,好话儿非得拧巴着说。你别在意,要是有甚难处,尽管跟他说。”
我仍发怔,不晓得该怎么回话。
“这去边疆一路可长着呢,你可得把自己照料好了。大漠不比咱们中原,别小性,也别乱跑,我虽托了阿九,但到底他还得顾着王爷的安危,你千万跟紧他们,别落下队了”
我听着听着,觉得他实在太过唠叨了些,便笑道“你怎么回事怎么好像一只唠叨鬼一样呢”
“别嫌我婆妈,”他竟然凌厉地瞪我一眼,“好好听我说。”
“被你这么一番叮嘱,好像我就是个没出过门的傻瓜似的,我哪儿有那么笨再说,还有王爷他们呢。我跟紧了便是,肯定丢不了,沈大娘,您就不必费神啦”
他有些恼“我说,你听着便是安生一点不行么非得叫我这么不放心”
我生怕他一恼,再对我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便只好乖乖地收了声,低着头听他继续唠唠叨叨“要多备两个水囊,白日里赶路记得遮阳,免得中暑,到夜里要勤添衣服,免得着凉”
事无巨细。
我生平第一次觉得,他不嬉皮笑脸的时候居然也是十分聒噪烦人的。
好不容易听他唠叨完,我本以为他停一停便会走了,哪晓得他却定定地站着,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以为是自己表态不够诚恳,便大力点头“我晓得,我全都晓得了。一定照办,你可放心了”
说罢,还奉上十分诚恳的笑容一枚。
只是笑容还没收回,整个人便被他拉进怀里去了。
我大惊,当下又要挣扎。
他却箍得更紧些,差点叫我喘不过气来。我只好安生下来,拼命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个临别式的拥抱罢了。
“娘子。”
我一听这称谓就来气“你方才还说不再这么叫了”
“说顺口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闷,鼻息落在我颈上,痒痒的。
任由他抱了一会儿,我估摸着时间已经够长了,便推了推他“哎,抱够了没啊”
没想到刚刚有些松的手臂,却又箍紧了“不够。”
“你这人真是,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他再不松开我,我便准备踩他的脚了。
只是刚抬起脚来,便听得他说道“我会放开你。不过这一次放开你,便是永远的放开了。再不会纠缠你,不会追着你叫娘子,不会惹你生气”
我愣住。
“那天若我没去救你出来,你是不是就打定主意把自己饿死算了唉,将你从闵宅带回来时,我便明了了。你这傻子,为了那个人,真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其实之前缠着你,腻着你,却也不过是想要借由自己使你得到幸福罢了。但知晓那样你必不会快乐,我也只能作罢。我心里对你的喜欢,不比你喜欢涂虹一的心情少。但我不愿像闵秋宵那般。我晓得,你若这样被束缚住,心是会被困死的。与其看着你闷闷不乐地被捏在手心里,倒不如叫你欢喜着,去找你想要的东西。”
“其实我心里一百个不愿,一千个不愿,可那是你的心意,我无论如何也违逆不了。”
“从小你就犟,可偏生我就爱宠着你。哪曾想,宠惯了,便愈发不忍心。唉,拗不过你,便拗不过吧。”
他说完这一句,便真的松开手来。
我望着他,却见他笑道“你这傻丫头,哭什么我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的,你千万别动摇我啊。”
我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居然满脸的泪。
“多希望还是小时候,你还是那个小小的丫头,追着我叫小哥哥。”
我动了动嘴唇,呜咽着叫他“小哥哥。”
他笑得眯起了眼“多希望还能在你身旁陪你久一点,但是,只能再见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为小沈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奔赴边疆
从那一日起,我便再没见过沈青铎。
他整个人,就那么在我生命里销声匿迹了。
而第二日一早,宫里便下了一道圣旨来。
我不在场,只是听阿九来跟我说,皇上御封梁王为骁战将军,率三万兵马亲赴边疆。
还没完全醒了酒的阿九顶着一脸的菜色义愤填膺“两万只给两万人边疆那儿只剩十三万的兵力,而敌方有三十五万多人这是多大的差距这仗怎么打”
我替他倒了一杯茶“你气什么王爷怎么说”
“他能说什么叫他出去打仗,跟喝了蜜似的,这会子正指挥那几个丫鬟拾掇行装呢。”阿九盘腿坐在圆凳上,没好气地答。
“瞧瞧,主帅都不慌,你在这儿着什么急等着吧,他肯定有法子的。对了,什么时候动身,定了没”我急切道。
阿九凉凉地瞥我一眼“我以为只有他一个人跟喝了蜜似的,没想到这儿还有一个。”
我正要答话,却听得里间的床上那另一个醉鬼哼了一声,大概是醒了。
于是冲阿九摆手示意他继续坐一会儿,将擦脸的帕子浸湿,拿去给许家小姐用。
许家小姐的形容比阿九略强一些,脸上没那么重的倦意,却仍旧像是在梦里,迷迷瞪瞪地还以为是在自己家里,哼唧道“小蝶,现在什么时辰了,天明的怎么这样早”
我将帕子轻轻地盖在她脸上,顿时她打了个激灵,坐起身来,抬眼瞧见我,仍有些迷糊“啊呀鹭鸶,你怎么在我家”
我笑道“什么你家啊,这儿是梁王府。”
“嗯”她仍旧没转过弯来。
我只得解释道“你不记得昨个儿做了什么了昨儿个在沉水阁赏花,你几乎把那一壶酒都喝光掉了,结果醉得差点撒酒疯,我们把你弄到这儿来,你一直睡到现在。都不记得了”
许家小姐眨巴着大眼睛,努力地想了一会儿,纳闷地喃喃道“可我怎么记得,不是我醉,是阿九醉来着”
“你倒记人家记得清楚。”我替她把外衣拿好,“你们俩呀,半斤对八两。”
却听得阿九在外头不甘示弱地嚷嚷起来“我也记得你醉鬼”
许家小姐诧异道“他怎么在这儿”
“早上圣旨下来了,他过来送个信儿。”
“圣旨来得这样快看来皇上真给逼得没法子了。虽昨天气得那个样子,却还是得仰仗王爷。”许家小姐一面穿衣,一面乐道,“拨了多少兵怎么也得八九万吧”
“两万。”
“什么”许家小姐的声音立刻升了好几个调,“两万这么少的人,皇上也好意思拨也未免忒小气了一点吧鹭鸶你别是骗我的吧”
阿九在外头又嚷嚷“这事儿谁还稀得骗你两万多一个人都不给”
许家小姐有些急了,鞋子都顾不得穿好,趿拉着便跑出来仔细问阿九“那粮草呢粮草给得够不够”
“粮草倒是够。只是,车辆人马都算在两万人里了。”
“怎么能这样”许家小姐气得跳脚,“皇上那儿不是还有十万御林军么干嘛不调出来”
阿九冷声哼道“他得留着兵力保护自个儿啊,咱们王爷在他眼里可是虎狼,他肯定是怕班师的时候咱们有什么小动作呗。”
许家小姐气得要命,坐在椅子上不吭声。
我只能劝道“别太担心了,王爷没说什么,肯定是心里有数。别忘了他可是堂堂的骁战公,两万人怎么了,搁在他手里肯定以一敌百都绰绰有余。”
阿九叹一口气,起身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且看王爷怎么想吧。我走了啊,你快点收拾东西,左右不过两三日,就要出发了。”
刚走到门口,忽然又转回身来“对了,沈青铎撂我那儿一个包袱,说是留给你的,东西都是整理好的,我就没往这儿带,到时候替你捎带上便是。”
我应下。
许家小姐仍蹩着眉,闷闷不乐。
我替她倒了一碗新茶,放在她手里叫她暖着,自己先去整理床铺了。
正叠着被,只听她在身后叹道“唉,到时临别饯行,玄武门外肯定没甚人气。瞧着皇上这阵仗,肯定是不会来的。让百姓瞧着不体面倒是小事,只怕会影响了士气。”
被她这么一说,我顿时也愈发地忧心忡忡。
整理完床铺,我便将包袱布铺好,开始整理行装。
可左右也不过几件贴身的衣物,根本没甚可准备的。
许家小姐瞧见我这瘪瘪的小包袱,立刻嚷道“你怎么什么都不带等我回去把我的剑拿来给你。”
我忙摆手“我不要不要,用不惯那东西。我有这匕首就够了。”
许家小姐想了想,点头道“嗯,也是。你去了估计也打不了仗,顶多就是在医帐里帮帮忙,或者给伙房打打下手。再说匕首随身携带,确实也比长剑方便些。那,我再替你想想还需不需要带些别的东西”
但结果是,她绞尽脑汁,也没能使我那瘪瘪的小包袱鼓一点。
但到了出征那一日,当阿九指着一驾马车上的一口大箱子,对我说那是我的东西时,我着实吓了一跳。
那箱子,足足能塞下两个平果儿。
想到平果儿,我便在乱糟糟的人群里四下里搜寻了一下他的小小身影。很快便瞧见他被一身戎装的王爷抱在怀里,正与站在一旁的江醇说笑着。
我忙走了过去。
平果儿越过王爷的肩头,先瞧见了我,立刻咧着嘴冲我笑。
而那两人瞧见我,皆先是一愣,而后亦笑。
王爷笑着玩笑道“这位小兄弟,眼生的紧。”
我才想起,自己一早便换了男子装束了。
江醇亦笑道“大嫂,干脆你起个男子名吧,也免得路上不便。”
我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那,叫沈露水好了。”
“露水这是什么怪名字”王爷好奇道。
我笑笑,未答。
而王爷亦不多问,转身吩咐在一旁待命的一名士兵道“去把马牵来。”
那士兵领命而去,不多时便牵了两匹高头大马来,皆配了上等的牛皮鞍鞯,胸前一绺火红的红缨穗。
这马儿一青白一赤红,很是漂亮。
王爷将平果儿放下地来,又从士兵手里接过缰绳,问我道“这两匹马,一匹叫做翡翠,一匹叫做红瑙,你要哪个”
我想想自己不怎么样的骑术,忐忑地道“温顺些的就好。”
王爷便将赤红的那匹红瑙给了我,另一匹翡翠则给了阿九。
我牵着缰绳,手心里紧张得全是汗。
平果儿则羡慕地拽着我的衣襟“鹭鸶,你真神气呀”
王爷摸摸他的小脑瓜,笑道“怎的羡慕了”
平果儿急切地张开嘴,给王爷看他牙床上的一个空子“你瞧,我都开始换牙了,肯定很快就能长大了”
“在家好好跟着江醇他们学习,等你长成大小伙子了,爹爹便带你上阵去”
“呵,这马真神气”冷不丁,我身旁冒出一个声音来。
我转脸一瞧,是许家小姐来了“你来怎么也不吱一声,吓死人了”
她吐吐舌头,抬手摸了摸这匹赤红马“真漂亮。叫什么名儿”
“红瑙。”王爷答,“跟你爹爹骑的那匹霞珠是一个群里的。”
“哦,等你们回来,这红瑙借我骑几天吧”
“当然。”
“可说定了啊不许反悔”
没有依依惜别,倒像是平日里闲聊一般,泰然自若,谈笑风生,丝毫不见将赴战场似的肃穆与悲壮。
“时辰差不多了吧”王爷问阿九道。
阿九牵来一匹黄骠马,把缰绳交给王爷。王爷顺了顺马儿的鬃毛,轻叹“只可惜,不是墨云。”
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