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阿九先瞧见了我们,原本灿烂的脸色立马又冷了下去。
许家小姐低声哼道“嘁,多露一会儿笑脸好像人家占他多大便宜似的。”
王爷依旧淡淡地将目光飘过来,略一点头。也依旧那般闲适,不过今日手里没拎紫砂壶,倒是换了一把折扇。我忍不住腹诽,这阳光再好,也没热到需要拿扇子的地步吧这王爷怎么跟那些酸文人似的,真真矫情得很。
“王爷,你想好去哪儿了没”许家小姐道。
“南城郊,芳华园外头。上车吧。”
阿九闻言抽出脚凳来,恭敬地请王爷先上去。
许家小姐踩着脚蹬刚撩开帘子,便惊喜道“嗬,好漂亮的纸鸢王爷,你们在哪儿买的”
阿九又小声嘟囔“买哪里去买这么好的纸鸢去”
王爷在车内亦道“先前跟你说了阿九扎纸鸢是把好手,你还不信”
许家小姐乐了“信了信了,鹭鸶你快上来,瞧瞧阿九的手艺”
我带着平果儿上了车,果然瞧见两只大沙燕儿,竹篾削得平滑,纸面儿也糊得紧实,花纹描得格外细致,足见制作之人的功夫。
许家小姐掀开幕帘对阿九道“阿九,你这手艺真好,跟谁学的”
阿九没好气地答“这东西还用学看看人家怎么做的,不就会了”
王爷笑道“阿九聪慧得很呢。学都不用学,不过就是折了一堆竹篾绢纸,和手指头上夹的俩水泡。是不是呢,阿九”
幕帘外没了声响,只听着鞭子甩得劈啪作响。
王爷打趣完阿九,便转身与平果儿搭话,笑容和蔼,谦和有礼“你叫什么名字”
平果儿有些羞赧,微不可察地向我挪了挪,小声地答“我叫平果儿。”
“唔,男子汉可不这样扭捏,几岁”
平果儿更加羞涩,只伸出手去,比划了个“六”的手势,但想了一想,还是补充道“我娘说,等过了大寒,我就整七岁了。”
“平果儿,平果儿,这是小名吧大名叫什么”
平果儿疑惑道“怎么都问我大名我没有大名,先前鹭鸶说要给我起一个,到现在也没起。”
王爷把玩着那把折扇,目光向我扫来“怎么不起”
我道“还没想好,这孩子不晓得自己的爹爹是哪个,也不晓得该姓什么。”
“哦这孩子无父无母,鹭鸶姑娘倒是个好心肠的人。”
“我有娘亲”平果儿亟亟地答,“我以前一直跟着我娘亲过活。”
“哦,这样啊。”王爷又淡淡地笑了。没再说什么,低下头玩弄着那折扇。
我这才发现那扇子是旧物,扇头的纸边都泛了毛,扇尾的铜钉儿磨得锃亮,骨漆也褪了。与他满身的光鲜一点都不相配。
忽然他伸手掀开窗上的帘子,望了一眼行程。
我无意中目光掠过他的手臂,却意外地在他的手腕上看到一道狰狞的伤疤。
平果儿一直在瞧他,自然也瞧见了那伤疤,瞬间抖擞了精神,殷切地问道“你那个疤,是上阵杀敌的时候留下的么”
王爷一愣,撩开衣袖,摩挲着那伤疤,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答“这一个,不是。”
平果儿殷切的小脸又垮了下来,瞧着甚是消沉。
许家小姐一直掀着幕帘与阿九斗嘴,不亦乐乎,听见这个,转回身来插了一句“那一个不是,其他都是了。平果儿,王爷这人哪儿都不好,就一点,不吹嘘,很值得表扬。”
王爷又用凌厉目光瞪她“阿乐,你又瞎说什么”
“人家娃娃崇拜你呢,平日里也没见你有多收敛,现今反倒谦虚起来了”许家小姐一点不怕他,嬉笑着道,而后又掀帘对阿九牢骚,“阿九你驾车怎么这样慢”
只听得阿九在外头恼怒了似的“前面那不就是了喏,芳华园你看不见字么”
下了车来,春风拂面,暖暖的,痒痒的。
眼前是一大片软软的新绿,与不远处的一池碧水混在一块,竟分不清楚了似的,仿佛一片绿毯,直通往远方的山。
王爷在身畔喃喃道“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说的正是眼下这光景了。”
而许家小姐则拽着平果儿缠阿九去了,阿九栓好了马,冷着脸替他俩系纸鸢的线。
系好了线,许家小姐又得寸进尺地缠着阿九替她举沙燕,气得阿九又狠狠地剜她两眼。
而平果儿小小的一个,一手举着沙燕,一手拎着线圈,不晓得该先散手还是该先放线,愣愣地站着,无所适从。
王爷便将扇子插在腰带上,过去给他帮忙“你交给我,放线,再放线,等会儿我叫你跑,你就跑啊。”
平果儿一边点头,一边放着线往后退。
这时,风起了。
“快跑”
王爷说着,紧跑了几步,一松手,那纸鸢便借着风力往上飘。
平果儿不会放,拉着线圈仍是手忙脚乱,王爷一边指导着他拉线放线,一边向他跑去。两人一个抓着线圈放线,一个在前面拉线,配合默契,沙燕没一会儿便窜得老高。
许家小姐放的那只也飞起来了,只是歪歪扭扭的,一直飞不高,急得她一直冲阿九嚷,最后索性将线圈扔给阿九,自己站在一旁看。
阿九显然是放纸鸢的高手,三两下便叫那沙燕越过了王爷与平果儿放的那只,许家小姐瞧着放得高了,又一把抢了过去。
阿九气得要命,扔下她一个人,气哼哼地跑到马车前的草地上坐着晒太阳去了。
我懒得参与,便也拣了一块草厚的地方坐下来,晒晒太阳,看两只沙燕一前一后,御风而行,映着蓝莹莹的天空,青黛色的远山,煞是好看。
瞧见新发的嫩草里有味甜的咕咕草,我便拽了一根衔在嘴里咂甜味。
阿九凑过来,惊异道“你怎么吃草”
我便拽了一根递给他“你尝尝,是甜的。”
他将信将疑地接过去,咂了咂,眼睛一亮,欣喜道“还真是甜的”
此时这少年才像个少年的样子,笑起来叫人如沐春风。
我瞧见不远处有棵柳树,便想做个柳哨儿玩,可自己晒太阳晒得正懒,一点都不想动,便鼓动阿九“你替我去那柳树上折一根树枝来可好我做个玩意儿给你玩。”
阿九怀疑地瞧我一眼,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小跑着去了。
不多时,便拖拉着一整段的枝桠回来了。
我折了两枝先编了个草帽,正要往他头上扣,却见他本能地后退了两步,警觉地瞧着我。
“不过是个草帽这阳光晒久了也辣人,戴着这个遮一遮吧。”我把草帽扔给他,又问道,“你有没有刀子之类的利器”
他刚把草帽扣在头上,听我这么问,又警觉起来“干嘛”
“瞎紧张什么,借我用一用”
他想了想,俯身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匕首来。
那匕首看着居然十分地眼熟。
直至我将柳枝截好,才忽然想起来,这匕首,与我当初去杭州时带的那一把是一模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修bug。真要命。
踏春二
铜铸的鞘,刀柄做成云雀模样,鸟儿眼窝里嵌两颗玛瑙,很是精致。
见我一直瞧那匕首,阿九在一旁不耐烦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问他“这是你的”
“当然是我的。不是我的,还能是你的不成”阿九没甚好气。
想想也觉得不大可能,天底下相似的东西本就那么多,说不定是恰好买到了一样的呢。再说我那匕首在那次遇上匪人之时便丢了,怎么会跑到千里迢迢的京城来
我便笑了笑“很好看,我以前也有这样一把。”
阿九瞥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截好了柳条,割出哨鼻儿,我便将匕首归还与他,看着他将匕首重新插回靴筒,有一瞬恍然失神。
我正搓着柳皮,忽然听到许家小姐惊慌失措地大叫“阿九阿九掉下来了”
只见那沙燕儿软软地飘着,越来越低,到最后完全脱了风力,索性打了个旋儿,一头栽到地上去了。
王爷笑她道“阿乐,纸鸢嫌你只叫阿九,不叫它,生气了”
许家小姐气鼓鼓地瞪着王爷和平果儿放的那只,不用猜也晓得是在咒它掉下来,可偏偏那只沙燕神气得很,飞得高高的,仿佛离太阳只有一指的距离。
许家小姐不甘心,跑过来拽阿九“阿九你快帮我放上去。”
阿九正蹲着瞧着我手里的柳枝,冷不丁被她拽了一把,差点跌倒,顺势向后一翻,站起身来,横着眼不满道“你自己去放不行么”
许家小姐谄媚地笑“就这一回就这一回啦”
阿九不耐烦地抓着纸鸢,白她一眼“说好了啊,就这一回”
恰在这时,王爷突然道“阿九,去车上把早上备的点心拿出来”
阿九应了一声,立马丢下纸鸢过去。
许家小姐恼得直跺脚,戳着阿九欢欣的背影对我发牢骚“你看你看,回回我叫他,他都拉着脸,自家主子一叫他,乐的都没眼了”
还没等她牢骚完,便听得王爷招呼她道“阿乐,你还要放纸鸢么过来过来,这个给你”
许家小姐一听这话,立刻欢欣起来,飞奔过去接下线圈,一边扯线一边乐道“王爷,王爷,还是你好”
王爷抽出折扇,刷地打开,神清气爽地道“嗯,那是自然。走,平果儿咱们去吃点心去。”
说罢便拉着平果的手,向我们这边走过来。
“哎哎哎你们”许家小姐望望我们,再瞧瞧手里的线圈,最后还是选择了留下继续放纸鸢,不过臭着一张脸,颇委屈的样子。
王爷大步在前,平果儿被他牵着手努力地倒换着脚步,脸色红扑扑的,也不知是晒的,还是跟王爷玩得太高兴了。
先前对王爷还不怎么搭理,现在却融洽得像是父子俩。
父子别说,鼻子和嘴巴还真有些像,不过就是眉眼生得不同,王爷是一双凌厉的凤目,而平果儿却是柔和的杏眼,比女儿家还精致。
我乱七八糟地想着,阿九则在我身边铺开一张质地上乘的缎子,将几样糕点整整齐齐地分装在青瓷小碟里,样子都精巧极了,叫人看了就禁不住要垂涎。
正瞥着那糕点,阿九又凑过来“你到底做的什么可做得了”
我这才想起来手底下的活计,低头一瞧,居然已经搓好了三个。于是拽下一截来给阿九,叫他吹吹看。
阿九接过去,放在唇边轻轻一吹,柳哨儿的声音便清亮亮地出来了。他大喜,又吹了两声,而后便细细地问我怎么做,要取什么样的枝子,要怎么划刀。
王爷摇着折扇踱步过来,瞧见阿九头上那顶简易的草帽便笑了“阿九,你这帽子很好。”
阿九倏地脸红了,讪讪地要将那草帽摘下来。
王爷忙道“不妨不妨,戴着吧,午时日光太盛。这是鹭鸶姑娘做的”
我点点头,瞧见平果儿热的一头大汗,忙折了两枝,三两下编好了扣在他头上,又替他把袄扣解开,映着阳光清晰地瞧见他身上腾腾的热气。
王爷替他抹了抹脸上的汗,笑道“鹭鸶姑娘,你把这娃娃捂得未免太厚实了些。平果儿,那儿有点心,去吃吧。”
平果儿也不忸怩了,捏了一块点心便往嘴里送,匆匆嚼了几口就咽了下去,然后亟亟地对王爷道“呐,你接着说接着说呀,你去那理理什么地方打仗,被毒虫咬了,之后呢”
“大理。被毒虫咬伤后,一直高热不下,随军御医诊治不出,气得父皇差点要了他们脑袋。最后还是本王自己硬硬捱了三日,才算挺过去了。歇了一晚,第二日便披挂上阵,他主将得了线报,觉得本王大病初愈,必不是对手,便来叫阵。”
“那之后呢”
“轻敌乃战场大忌。不出十招,本王便一枪将他挑下马去。哼,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