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是最好的,一开盖碗,顿时满室清香,我嗅着这清新的茶香,又想起涂虹一,眼泪差点就没忍住,慌忙装作收拾裙裾低下身去蹭了蹭,
老太太先急切地道“虹一被捕的头一天,我便修书一封,差人送到京里去了,虹一的表哥常祺在礼部里当差,虽只是个侍郎从事,多少也能打听些消息,替咱们走动走动。我原先是这么盼望着的,然等常祺回信才知,这案子还在地方盐运使及府尹手里压着,程不上来,京里负责的官员并不知晓。他现在也无法唉虹儿怎会遭此大祸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自己的孙儿我是最清楚的,他绝对不会贩什么私盐”
我劝慰道“老夫人,莫忙着难过,一路不同,咱们再寻其他出路便是。我去江南这些时日,于上月二十一日得了一纸赦令,您可见到了”
“赦令”老太太听到这个十分惊讶,急忙追问,“我听巧姑娘说,你此次去杭州,去找的那人,能有七成救得了虹一的把握,那这赦令便是了”
“我虽没有找到我要找的那个人,不过好在有小时候亲戚家的哥哥的帮忙,他认识许多官场中人,此番找了驻江浙的监察使大人,这位钱监察使与那盐运使关系匪浅,是打了保票的。而且赦令明明已经发出,怎么”
一听到赦令已发出,老太太便激动起来,手中拐杖顿地,“嗒嗒”直响“什么赦令哪里有什么赦令我盼啊盼的,只盼来一纸充军的公文”
忽然她颤巍巍站起身来,又道“鹭鸶,咱们走那赦令既已发出,那咱们去官府问问这青天白日,莫不是叫他们扣了不成”
我忙站起身来拦住她老人家,阻止道“老夫人莫激动,这事情,让鹭鸶去问便是。这事情,鹭鸶铁了心要讨个说法的”
我好不容易劝住了颤巍巍的涂家老太太,便立刻又往济南府衙去了。
官府门口仍是当时那两个兵当差,搂着长枪哆哆嗦嗦地站着,懒散得不成样子。我这次连鸣冤鼓都懒得敲,直接过去对着朱红的大门便踹。
那两个兵吓了一跳,忙拿长枪赶我,其中一个认出了我,颇惊奇地“咦”了一声,道“你怎么又来了”
“少罗嗦,放我进去。”
“哎哎哎,这可不行上次你来,好歹还敲了敲鸣冤鼓,这次连鼓都不敲了,我说你也太不把官府放在眼里了吧”另外一个也认出我来,歪着头吊儿郎当地道。
我才懒得和他们浪费口舌,一把推了他一个趔趄,推门便闯了进去。
那两人慌忙过来拉我,一个拽住我袖子,我挣不脱,急了,张口便咬。
他忙缩回手,道“好好好,姑娘,算我怕了你,成不成我进去替你通禀”
我往地上呸了一口,狠狠道“早这么说不就完了”
然后拣了个干净的石墩子坐下等。
不多时,那个士兵自己一个人提着那柄长枪跑了回来,步伐飞快,跑到我面前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道“姑娘,少爷,少爷请你后厅一叙。”
刘秉昌这次怎么这样客气了
我没有多想,随那士兵往后厅去了。
刘秉昌正坐在院中,一手中把一个精致鸟笼,一手举一个细长颈子的小瓶往里头蓄水。
那士兵“啪”地跪礼,通禀道“少爷,那女子带到。”
刘秉昌一扬手,道“下去吧。”
待那士兵拐出角门,他道“沈小姐,请坐吧。”
我站着不动“刘秉昌,有事问你,问过我就走。”
“好吧,站着也无妨。用不用茶水”
“不要。”
他一笑,转身又去鼓捣他的那只鹦哥。
我站着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开口,终于不耐,上前一步,道“我问你,涂虹一充军的公文是不是你们发的”
“鹭鸶,这公文可不是济南府发的。上次就跟你说了的,咱们济南府只管抓人,命令都是要听上头下达的。”他给鸟笼水罐里蓄完水,又开始蓄粮,弄得仿佛十分忙碌似的。
我却恨不能把他的鸟笼子给拆了,一忍再忍才终于克制住了“那赦令呢盐运使的赦令可是发到济南府的,你们肯定接到了”
“我正要说这个。鹭鸶,你好大的能耐,居然连江浙盐运使的赦令都能拿到,要抓涂虹一那可是他亲自下的令啊,你居然能叫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收回。在下佩服佩服哎,你是找了哪位高人呢”
“你管呢我爱找谁就找谁你快点告诉我,你们几日拿到赦令的”
“上月二十六。”他居然颇闲适地吹起口哨子逗鸟。
我很是恼火,拼命压制自己的怒气,道“你们既然已经拿到赦令,为何不放人为何等到二十七日又抓他去充军”
他从容地放下鸟笼,道“鹭鸶,我实话告诉你吧,涂家少爷这案子,不归咱们济南府管,从一开始,咱们便只是负责抓人,而盐运使那里,也不过就是个由头。你求得了赦令是这么个结果,求不得赦令也是这么个结果,没甚差别的。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涂家少爷这辈子,算是完了。谁都知道,这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又是个带罪之身,饶是命大,在战场上拣了个侥幸,可在军中,日子断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犯了事的,在军队里向来命若草芥。鹭鸶,看在咱们同窗,我又极欣赏你这性格的份上,我给你个忠告。你呀,还是别想那涂虹一了,没指望的。天知道他在朝里得罪什么人了。趁早另外找个人家嫁了吧,你生的模样好,这济南城里青睐你的男人多得是,再说有钱人又不止涂家一户”
“是谁”我懒得听他啰嗦,打断他道。
“嗯”
“陷害涂虹一的那人是谁”
他笑“我怎么会知道像这样的案子,我见得多了。就像是一串解不开的九连环,咱们济南府与那江浙盐运使不过是最前面最容易解下来的两环,一环一环地扣在一起,而后面还有更多相连的环,难解,而且你无法到达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那一环。没用的,鹭鸶,你找不到那个人的。”
我盯着桌上的那只鸟笼,良久没有说话。
“怎么忽然没言语了在想什么”
“我不找那个陷害涂虹一的人了。”
“想通了我就说”
我抬起头,目光清朗“我要上京去,我要告御状”
什么狗屁九连环,我才不管解不开环,我还不能将串联圆环的那根棍子撅断么
我是只野鹭鸶。
我不婉约,不羞涩,我不是个娇怯的女儿家,我不相信这世界无理可讲。
我勇敢地追着我想要的一切跑,至死不渝。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写完之后简直想对着电脑比中指
对于一个阴谋无能官场无能的人来说,这一章太真他娘的难写了
去他娘的溜冰场,去他娘的九连环为充分表达心情,使用不雅字眼,见谅
不过好在难关已经过去,眼下我正十分欢欣地等待着文思如尿崩的那一刻
跟屁虫
回到家,娘亲正在后堂做绣活,平果儿蜷在一旁的椅子上玩着我小时候的弹子。
我风风火火地闯进去,拎起茶壶对着壶嘴儿就是一通海灌。等灌进肚腹中去才发觉是冰凉的,不禁打了个寒战。
娘亲气得要命,数落我道“这么大了还莽撞得像只熊瞎子那水是热是凉不会先摸一下么这么一罐子凉水下肚,看你一会儿嚷不嚷肚子疼”
我可怜巴巴地用手捂住肚子,哆哆嗦嗦道“好娘亲我错了还不成么巧哥儿呢我叫巧哥儿给我烧点开水去”
娘亲放下手里的活计,将线轴卷了卷,收进小簸箩里去,一边收一边道“巧哥儿正在后厨烧水呢,我去跟她说一声,就着火给你把菜热一热。你去把前头门板关好。小平果,走,咱们先回院子里去。”
平果儿早跳下椅子来,蹭在我身边,道“大娘,我跟着鹭鸶去,我给她搭把手”
娘亲笑道“好好好,你跟着去吧。从吃过饭就一个劲儿地问鹭鸶什么时候回来都半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鹭鸶去哪了,我能不能找她去粘人的小东西”
平果立刻开心地拽住我的裙角。
我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道“你就这么愿意跟着我呀”
他一下子红了脸,拽着我便走,搪塞道“咱们快点关门板去吧。”
我笑了笑,随他往前面店里走。心里却叹了一口气。
娘亲,她会放我去京城吗刚才她不问我情况怎样,我便知晓她其实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也许她并不能猜得到我要去哪里,但她是一定想得到我要走的。而她并没有说破,我猜不到她的心意。
平果儿根本搬不动门板,我便叫他在大柜上坐着。
他瞧着我,忽然问“鹭鸶,你不开心吗”
“嗯”
“你的脸都是绷着的,我瞧着你一点都不开心。你怎么了你去找人家没把事情说妥么”他歪着一张小脸,颇担忧地问。
我笑笑,没说话。
“呐,鹭鸶,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我娘亲从前老说什么什么逃不脱过不去,可是到最后总还是能化险为夷,所以你别担心,万事不会都逆着你的心的。”
这小子心胸倒宽。
我摸摸他的头,道“平果儿,过几天,我可能又要出门去了。你在家跟巧哥儿姐姐还有大娘好好的,晓得了”
他立刻巴住我的胳膊,急切道“你要去哪里”
“我得去京城。”
他立刻接上话来“那我也跟着你去。”
我好气又好笑“你跟着去干什么你一个小孩子,上京去的路又那么远。”
“不,我就跟着你鹭鸶,我决不拖你后腿,我也不叫苦也不叫累,你让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行不行”
“好孩子要听话的你在家跟大娘还有巧姐姐一处伴着不好么再说你也到了该认字念书的年纪了,我教不成你,便得替你找个教书先生,你在家乖乖地做个好学生,不比跟着我瞎跑强”
“不鹭鸶,你别丢下我求求你了”他拽住我的袖子,眼眶子里都是泪,“我就要跟着你,别人我都不要”
我沉下脸来唬他“你这小子怎么说不通的再这么不听话,我就把你丢了去”
他扁了扁嘴,颇委屈地看了看我。
我威吓似的瞪了他一眼,他忽然小脸一皱巴,索性嚎啕大哭。
门板都装好了,也落了锁,店堂里黑黢黢的,我站在阴影里堵着耳朵眼儿,无计可施。
他没一会儿便哭得跟个泪人儿一般,梗着嗓子眼断断续续地念叨“你别走,别丢下,别丢下我自个儿,行不行”
“哎唷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子了”巧哥儿循声而来,一眼瞧见满脸泪痕的平果儿,立刻咋呼起来,“鹭鸶,你欺负他了你说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儿置气”
我辩道“谁跟他置气来着都怨他自个儿谁叫他不听劝”
平果儿的脸刚被巧哥儿拿帕子揩干净了,一听我这么说,泪珠子立刻又漫了一脸。
巧哥儿忙把他抱下来,拉着手,劝慰道“走,咱们不理鹭鸶了,鹭鸶是坏人咱回去吃点心去,可好”
平果儿一双眼睛只盯着我,抽泣着,又蹭过来,拽住我裙角。
巧哥儿气得不行,戳我肩膀道“你怎么欺负人家了怕你怕成这样子”
平果儿哭兮兮地又去拽巧哥儿的裙角,道“巧姐姐,鹭鸶没欺负我”
“那你怎么哭成这副样子”巧哥儿蹲下身,又拿帕子给他揩泪。
平果儿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瞥了我一眼。
我晓得他是拿不准,该不该把我的打算说出来。我暂时还不打算叫她们晓得,于是冲他蹩了蹩眉。
他立刻飞快地对巧哥儿道“巧姐姐,我没事了。”
巧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