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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爱细腰_第9分页

作者:陆戚月 字数:13848 更新:2021-12-21 16:07:00

    “今日便暂且饶恕你,时辰不早了,安歇吧”赵弘佑搂着她在床上躺好,在她唇上亲了一记,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

    苏沁琬松了口气,搂着他劲瘦的腰,整个人更深地埋入他的怀中,瓮声瓮气地回道,“好。”

    结实、宽厚又温暖的胸膛,散发出一阵阵令人安心的浑厚男子气息。她不禁有几分失神,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若他是真心真意,纯纯粹粹地宠她、爱她、护她,那该有多好啊

    这念头一出,她吓得打了寒颤,努力将它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察觉她一瞬间的动作,赵弘佑以为她怕冷,用力将锦被拉了拉,再为她掖了掖被角,这才将她更紧地搂向胸膛,亲了亲她的鬓角,柔声道,“睡吧”

    苏沁琬抿抿嘴,在他胸口上蹭了蹭,秀气地打了个呵欠,不过片刻便堕入了梦乡。

    、第二十六章

    “半菱,姑姑那边在寻你呢”正端着茶欲往殿内走去的半菱,听到响声停下了脚步,望了望手上的茶碗,再带有几分犹豫地望向绣裳。

    “放心吧,茶我帮你端去,姑姑找得急,许是有要紧事。”绣裳体贴地接过茶碗,催促道。

    “那便谢谢姐姐了。”半菱不敢耽搁,朝她感激地笑笑,加快脚步离开了。

    绣裳抬手细细地抚了抚发髻,抿了抿嘴,这才袅袅婷婷地往殿里去。

    不远处正好目睹这一幕的芷婵,秀眉微蹙,盯着绣裳的背影若有所思。

    正常情况下嫔妃带进宫来的婢女,多是在家时的贴心信任之人,进宫后自然亦是主子身边第一得意人,似苏沁琬待绣裳这般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对此,怡祥宫人私底下也颇有议论,但时间长了倒也习以为常。

    可瞧着这段日子妆扮得极有巧思,又总爱主动帮忙的绣裳,芷婵也不由得多想了几分,这几日也多留了几个心眼,却发现对方这些异样多是在皇上驾临怡祥宫时出现,她为之一惊,心里那个隐隐的猜测莫非竟要成了真

    本打算私下提醒一下苏沁琬,可又怕万一是她想错了,从而误会了对方,对绣裳来说未免不公。百般苦恼之下,她终是将此事隐晦地向柳霜提了提。

    柳霜闻言眉头都拧到了一处去,抬眸望了望神色有几分不安的芷婵,不由得暗暗赞许。

    这丫头倒是个心细又良善的,绣裳的异样又如何瞒得过她去,就连是何人挑起了她这等下作心思,她也一清二楚。她不说,只不过是想确定对方是否真的起了异心,毕竟绣裳与她们不同,若按寻常人家的说法,她也能称得上是愉婉仪的陪嫁丫鬟。

    但凡绣裳有半分为主子着想,能悬崖勒马,她都会当什么事也不知道。可若她不知好歹非要走这样的路,她也绝不会心软同情。

    “此事我已心中有数,你放心。”嘉许了芷婵几句,她微顿了顿又道,“无论如何,怡祥宫凝翠阁里只会有一个主子,也只能有一个主子”

    见她说得斩钉截铁,芷婵便也放下心来。

    “姑姑你瞧瞧此处应如何下针”这日闲来无事,苏沁琬便打算练习多年未碰过的针线活。可她自幼便对这些细活不甚在行,亦无多大兴趣,加之又有一个对女儿有求必应的爹爹护着,以致她的针线活实在不太――理想。

    柳霜很是耐心地教导她,末了仿似不经意地玩笑道,“绣裳那丫头倒是做得一手好针线,莫不是往些年在婉仪身边练出来的”

    苏沁琬手上动作一顿,双唇抿了抿,笑容清浅,却不回答她,低下头按她所教之法继续绣着手上的秋菊。

    柳霜眸色渐深,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难道绣裳并不是跟随她多年贴身侍候的

    她暗暗思忖,好像也只有这样的情况,才勉强说得通主子待绣裳的奇怪态度。可是,若主子并不喜绣裳,又为何要带她进宫来是无奈之举,还是另有原因

    苏沁琬看似专心致志地穿针引线,可对柳霜说的话也是听入了耳中。她待绣裳如何,这凝翠阁中人人均已知晓,若非事出有因,她相信以柳霜的沉稳是绝不会在她面前提起绣裳的。

    果然,又听柳霜道,“奴婢也是近来方知晓身边竟藏着这么个好手,实在是眼拙。绣裳既有有如此能耐,往后便让她专程负责针线上之事,旁的诸多事宜由淳芊她们几个再细分,主子意下如何”

    苏沁琬含笑点头,片刻又摇摇头,“针线之事可以交给绣裳,可咱宫里这方面之事却是不多,繁琐的诸如缝制衣物又有司针房。相反,宫中其他杂事倒更多些,闲着的话让绣裳也帮着她们几个吧”

    柳霜见她这般说,倒一时分不清她是否明了自己话中所含信息,只是有些话却不好说得过于直白,只能应声福了福便告退了。

    直到房门被再度合上的响声消失在耳边,苏沁琬才停下手中活计,怔怔望着紧闭的房门,良久,才微微扬扬嘴角,露出个似是期待,又似无奈的笑容来。

    绣裳,她赶不得,可有人却赶得

    不错,对身边这碍眼之人,她看似不在意,其实处处留心。绣裳对皇上怀着的那点意思,连柳霜等人都看出来了,作为与皇上更亲近又时时注意着绣裳的她,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至于皇上是否会如了对方所愿,这一点她从不担心。从这段日子观察来看,恐怕皇上根本连绣裳长成什么样都未必记得。除却这层,她也笃定皇上绝不让捧着个奴婢打她的脸。

    当今皇上,不是前朝的顺帝。而绣裳,也不会是那万德妃

    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让人更添困意。苏沁琬本是临窗歪在湘妃榻上翻着书卷,哪知才翻了那么几页,却感觉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只能将书扔到一边去,扯过毯子覆在身上,双眼一阖便睡了过去。

    果真是秋意浓浓正好眠

    赵弘佑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美人秋睡图。他扬扬制止了欲上前唤醒主子的淳芊,挥挥手让她们退出去,这才在榻沿上坐了下来。

    见苏沁琬睡得满脸的幸福,脸蛋红艳似桃花,眼睫密长像蝶翼,他不由得心生几丝妒意。

    自己又是召臣下商议政事,又是接连批阅奏章,好不容易才得了空歇一歇,可这小狐狸却能睡得如此惬意。

    他心有不甘地伸手捏住苏沁琬俏挺的鼻子,轻轻摇了摇,低低地骂了句,“贪吃又贪睡,还不承认自己是小猪”

    睡梦中的苏沁琬不舒服地嗯了一声,吓得他一下便收回了手,见她只是皱了皱鼻子,哼哼了几声,咂了咂嘴巴,却未见有转醒迹象,不禁哑然失笑。

    陪在熟睡的苏沁琬身边坐了小半个时辰,见她仍是睡得甘甜,无奈地摇摇头,一撩衣袍出了内室,直直去了寝殿隔间苏沁琬专门命人收拾出来的小书房。

    坐到书案前,见上面摆着几卷画轴,忍不住拿过来其中一卷打开细看。

    却是一副天伦之乐图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画中一男一女,男的英武,女的柔美,女子坐于石凳上,体贴地照顾着身旁绑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男子嘴角带笑,望向妻女的目光温柔缠绵,那种满满的幸福感,似是渗透纸张向他扑来。

    他久久无法回神,定定望着年轻女子那有几分熟悉的面容,再将视线投向笑得眉眼弯弯的小姑娘,这样的笑容,他这数月来常常能见得到。

    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将来他与小狐狸的女儿,他定会将她宠到天上去,让她时时漾着与她生母一般甜美的笑容。不,甚至要比她的生母更娇、更甜

    这样的念头一升起,他顿时生出几分幸福感来,眼前仿佛有个娇娇嫩嫩的小姑娘,一面脆生生娇滴滴地唤他父皇,一面伸出软绵绵肉呼呼的小手让他抱抱。

    可也只一瞬间,他又想到了什么,重重地叹息一声,小心翼翼地将画卷好,再放回了原处。

    一阵物体的倒塌声夹杂着重物落地声乍然在静谧的怡祥宫内响起,生生将睡梦中的苏沁琬惊醒了过来。

    她睁着犹带几分懵懂的大眼,茫然地问侍候在她身旁亦是一头雾水的淳芊,“发生什么事了”

    淳芊傻呼呼地摇头,“奴婢也不清楚。”

    话音刚落,云蓉惊惊慌慌地走了进来,颤栗着禀道,“婉仪,出事了,绣裳也不知因了何事惹得皇上龙颜大怒,被皇上一脚踢了出去”

    话尚未说完,便听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传进来,光是听这声音,仿佛也能想像得到脚的主人是何等的怒火中烧。

    淳芊连忙顺了顺苏沁琬睡得有几分凌乱的长发,又匆匆忙忙地为她理了理衣裳,动作刚停,赵弘佑已经铁青着脸大步迈了进来。

    苏沁琬张着嘴吃惊地望着他,一时竟忘了行礼。赵弘佑也不在意,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语气犹带着怒意与厌恶,“你身边那些不知好歹的,何苦要留在这碍眼,早日打发了,免得脏了这怡祥宫的地”

    苏沁琬倒是头一回听他口出恶言,脏了怡祥宫的地那绣裳竟是让他厌恶至此。

    她心中蓦地生出一丝恶意的痛快来,想绣裳在孙府时是何等的风光,隐隐似是有副小姐的架势,如今在皇帝的眼中,竟是会弄脏地的主。

    “皇上恕罪,都怪嫔妾驭下无方,这才”

    “胡说什么,此事与你又何干”赵弘佑轻斥一声,又蓦地冷笑,“贱婢天性淫贱,任是跟了哪个主子都改不了本性,这种人从根上便烂了”

    若非顾及着对方是苏沁琬带进宫来的人,他当场便想让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苏沁琬暗暗吃惊,总感觉赵弘佑对绣裳极为痛恨,又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对绣裳所干之事极为痛恨。

    、第二十七章

    赵弘佑深吸口气,将满腔怒火压下去,冷然道,“如此背主又不知廉耻之人,宫里头是断断容不得的,便赏她三尺白绫”

    苏沁琬心中一突,她可不希望绣裳在皇宫里丢性命,只要出了皇宫,她是生也好,死也罢,也碍不到自己半分

    来不及细想,她稍沉吟片刻才怯怯地抓着赵弘佑的袖口,软语恳求道,“论理,绣裳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皇上要处置她无可厚非。只是,她毕竟是嫔妾进宫前,嫔妾舅舅遣来侍候嫔妾的。这几年嫔妾一直受舅舅照拂,他老人家一片好意皇上,可否看在嫔妾的份上,饶她不死,把她遣回原本主家罢了”

    赵弘佑浓眉紧皱,脸上余怒未消,可见苏沁琬一副又怯又弱的模样,又想到她父母双亡,不得已寄人篱下,虽不清楚那孙家人待她如何,但从对方挑了这么个贱婢跟着她进宫,可想而知那些人待她并不尽心。

    想到此,他心中一软,怜惜地摩挲着她的脸庞,“你既要留她一命,朕便允你便是。”嘴里虽如此说,心里却是另有想法。

    苏沁琬见他答应了自己,不禁展颜一笑,揽着他的脖子爱娇地道,“皇上待嫔妾真好”

    赵弘佑极为受用的搂着她的腰肢,“朕既待你好,爱嫔自要好好回报才是”

    苏沁琬愣了愣,这么顺口的一句话,对方居然还会顺杆而爬真真大大出乎她意料,只能呆呆地问,“皇上要嫔妾如何回报”

    赵弘佑吧唧一口亲在她脸上,别有深意地在她那能让他一手便掌握的纤腰上来回摩挲,笑得暧昧,“爱嫔说呢”

    苏沁琬脸上一红,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将手抵着他的胸膛,弱弱地道,“知道了”

    自上回她受了惊吓病了一通,至今两人都未再行过周公之礼,期间虽同床共枕并不少,但赵弘佑却一直没对她做出再深入之事来,有好几次擦枪走火,但到最后关头他都生生停了下来。对此,苏沁琬不是不触动的。世间上男子三妻四妾何等平常,更莫说身边这个是天下至尊,自来便只有旁人讨好他的份,何曾需要他这般忍耐

    无论对方是怀了怎样的心思,至少,他确确实实是触动了她。

    不提这晚苏沁琬如何极力回报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却说次日一早,宫门刚开,便有龙乾宫的太监带着被遣送出宫的绣裳,径自去了位于京城北面的孙府。

    守门的老仆一见打有皇宫标记的马车,吓得连滚带爬地进去向孙进荣通报。

    正在屋里与爱妾调笑的孙进荣听了仆从的回禀,也不及细想,连忙着人到正院处取了礼服,穿戴整齐后才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思恭恭敬敬地出门前去迎接。

    哪料到方到了正堂,却见原本应在宫里跟在苏沁琬身边侍候的绣裳,满身狼狈地瘫在地上,一身内侍打扮的中年男子满脸厌弃地扫了她几眼,察觉他的到来,客气而疏离地应付了几句,便直接道明了来意。

    他说得直白,将绣裳如何不知廉耻欲爬龙床、皇上如何震怒欲将打杀以儆效尤,以及愉婉仪如何心善替她求情,这才堪堪留了她一条贱命,得以被遣返主家的话一五一十的向孙进荣道来。末了还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此女不堪,皇上深恶痛绝,可她毕竟是愉婉仪从府上带进宫的人,是以”

    孙进荣哪还敢有二话,连连点头称是,心中却也清楚绣裳是断断留不得了。一个让皇上深恶痛绝的不堪之人,难道还要留在这世间上碍皇上的眼

    “老爷、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待宫里来人走后,绣裳挣扎着爬起来见礼,却在看到孙进荣眼中杀气后惊得用尽全身力气爬到他脚下,抓着他的裤脚哀求道。

    孙进荣一脚便将她踢开,阴森森地道,“饶命你是让我为了你这个不中用的贱人得罪皇上当日我是如何吩咐你的你进宫后又是如何做的她苏沁琬再孤苦无依,也是二品大员之女,我孙进荣嫡亲外甥女,往日在府中你仗着夫人小姐对她多有怠慢便算了,到了宫中竟还不知收敛,我又岂能再容你”

    言毕,便向外头使了个眼色,不一会的功夫,两名仆从打扮的男子便走了进来,一人一边拖着绣裳出去。

    “老爷饶命,饶过奴婢吧,老爷、老爷”绣裳苦苦挣扎,大声哭着喊着,可孙进荣背着手始终不曾再回头望她一眼,直到哭喊声越来越远,最终彻底在他耳边消失,他才阴沉着脸坐到了太师椅上。

    苏沁琬这小丫头确实不容小觑,往日竟是小瞧了她。旁人只道她一片善心才饶了绣裳性命,可他却明白她将绣裳遣返孙家的真正意思,不过是提醒他,她今时不同往日,再不是那个任由他拿捏的小小孤女。

    可是,他也明白,苏沁琬并没有与他撕破脸的想法,否则以她今时今日在宫中的地位,想要对付一个小小的绣裳简直是轻而易举,根本不会给她半分接触到皇上的机会。说到底,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苏沁琬,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想着走上那一步。毕竟,那是两败俱伤的做法。

    他暗暗咬牙,心里堵得难受至极。当日他便应该清楚的,经历了那样的事还能冷静地站出来与他交涉的女子,又岂是个简单的,偏他这几年被对方胆怯怕事的模样迷惑住了,竟没有细细深想,方才落得如今满手好牌尽弃的地步。

    可事到如今,苏沁琬早就不是他所想掌控的了。不但如此,孙家要想向上爬,只能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可是苏沁琬那死丫头着人”他心情郁卒地回到了正院,孙夫人江氏急急地迎了上来,张口便要问。

    “住口”孙进荣大声斥责,片刻之后,才压着嗓子咬牙道,“那是宫中最得宠的愉婉仪,你还以为还是那能让你随意责骂的孤女从今往后,不管人前人后,你都给我注意点,若是泄露到外头去你是晓得我的手段的”

    江氏打了个寒颤,连连点头不敢有二话。半晌,又心有不甘地压低声音道,“当日若是听了我的,让莲儿顶替了她的身份进宫去,今日这得宠的愉婉仪便是真真正正的自家人,哪像这般”

    孙进荣狠狠地剐了她一眼,“蠢货冒名顶替参选,那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你以为我有那等能瞒天过海的本事况且,虽说莲儿是我亲女,可我也不能睁眼说瞎话,论容貌,她是远远及不上苏沁琬的。”

    顿了顿又鄙视地横了她一眼,“不是说但凡从孙府大门出去的,都能入得了皇上的眼”说完便一拂衣袖,大步出了门,径自往西院爱妾处去了。

    江氏气得脸色铁青,“莲儿又哪里比不得那苏”后面二字却是无论如何再不敢吐出来,只得恨恨地绞着手中绢帕,话中对象一转,“西院那狐狸精,总有一日定要你尝尝老娘的厉害”

    送走了绣裳,苏沁琬只觉得这凝翠阁的天也蓝了几分,至于绣裳回到了孙府会有怎样的命运,这却不是她要关注之处,她要的只是她活生生地出现在舅舅孙进荣面前。

    若细追究起来,估计绣裳也搞不清楚为何突然便被孙进荣从孙夫人江氏身边提到了她的身边,她相信孙进荣绝不会将那晚发生的一切告知旁人,包括他的枕边人。绣裳进宫后的种种表现更让她深信,孙进荣亦不曾将那事向她透露半分。否则,绣裳大可以此为把柄要挟她,从而达到她自己的目的。

    苏沁琬轻吁口气,动作优雅地端起茶碗,小小地抿了一口,感觉一阵清香顺着口鼻渗入心肺,她惬意地微阖眼眸,细细品尝。

    毕竟是娘亲的娘家人,若是对方一直老老实实的,将来若有机会,她不介意稍稍提携一下。可若是还想着将她当作棋子一般随意摆弄,就算是拼着两败俱伤,她也是断断容不得的。

    怡祥宫少了个宫女,虽并不算什么大事,可也驾不得有心人的留意。

    徐淑妃自是很快便了解了来龙去脉,忍不住一声嗤笑,“这刘氏真真是蠢得无可救药,难怪明明占尽优势都被怡祥宫压得透不过气来,宫女爬床哈,简直是找死”

    素桐有几分不明,“娘娘为何这般笃定”

    徐淑妃冷笑一声,“本宫自是笃定,皇上绝对不会碰那些自荐枕席的贱人半根指头,哪怕对方美若天仙”

    素桐更是不解。

    “因为当年,文纯皇后宫中便有贱人趁着帝后不和,趁机爬上了龙床,文纯皇后震怒,不但驳了文昭皇帝欲将其提为答应的旨意,还当着后宫诸妃的面,命人将那贱人脱掉外裳,狠狠打了四十板子,以儆效尤”

    素桐失声惊呼,片刻才低声问,“那当时的皇上”

    徐淑妃又道,“文昭皇帝自是大怒,可文纯皇后又岂是个轻易服软之人,二人自是一番大吵,文昭皇帝更是气得将那贱人提到了龙乾宫中,虽无名分,可亦是宠了一段日子。皇上与文纯皇后母子情深,亲眼目睹生母被个下贱宫女如此打脸,又岂会不怀恨于心如今,刘贵嫔竟然怂恿怡祥宫宫女真真下的是臭得不能再臭的一步棋”

    、第二十八章

    “文纯皇后可、可”素桐结结巴巴地想说出句话来,可在脑子里搜刮了一通也想不出应怎样形容那位传奇般的皇后。

    徐淑妃喟叹一声,摇摇头道,“文纯皇后性子烈,极刚难折,太祖皇帝打天下之时,时为乔将军之女的她便多次献策,有军中女诸葛之称,这样的女子,又岂会轻易委屈自己。本宫虽不曾经历过那段岁月,可却亦有所闻,永德朝期间的后宫,文纯皇后即便无圣宠,镇国公府又日渐无人,可宫中却无人敢轻易小瞧了她去,便是彼时最得宠的余贵妃,在她的面前,也得收敛几分。”

    说到此处,她轻轻拭了拭嘴角,才继续道,“你瞧,古往今来敢那般驳皇帝面子,甚至连表面的功夫也不愿做,当着后宫众人的面便能杀鸡儆猴的,能有几个许也只咱们这位不让须眉的文纯皇后了。那荣宠了大半辈子的余贵妃,还有那曾比嫡皇子还要风光的三皇子,如今又落到什么地步了”

    素桐微微颔首,也是极认同她此番说法。在与文昭皇帝关系如此恶劣的情况下,却仍能让亲生儿子继承了大统,可见这位皇后娘娘绝非等闲之辈。

    徐淑妃轻轻拍了拍衣裙,当年父亲能冒出让她当三皇子妃的念头,何曾不是看在三皇子赵弘谨形势大好的情形下,加之在文纯皇后薨逝不久的一段日子里,文昭皇帝对嫡长子时有训斥,甚至还曾动过手,任谁也想不到最终被立为太子的,却是这个曾被他又骂又打的皇长子。

    绣裳离去,怡祥宫的宫女自是欠缺了一名,这自是要报到内务府处去,让他们重新填补进来。

    苏沁琬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毫笔,揉了揉额角,望向在她身边兜转了大半日,一副欲言又止模样的淳芊,微叹一声道,“有话直说便是,这般磨磨蹭蹭的实在不像你的性子。”

    淳芊憨憨地挠挠脑袋,殷勤地上前为她按捏肩膀,“婉仪画了一整日也累了吧奴婢给您松一松。”

    苏沁琬嘴角含笑,也不阻止她,惬意地微阖眼眸,倒是想看看这丫头在打着什么主意。

    淳芊见主子一直没有再问她,心中不禁打起鼓来,手上动作也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讷讷地摸摸鼻子,走到她面前低声道,“婉仪,奴婢有一事相求。”

    苏沁琬轻笑一声,她就知道,就知道这丫头绝对不是个有耐性的。

    笑意盈盈地接过对方递上来的茶呷了一口,这才微微扬眉问,“说吧,有何要紧事”

    淳芊轻咬了咬嘴唇,把心一横,硬着头皮道,“婉仪,凝翠阁如今不是缺了个人么奴婢想举荐一人,想请婉仪成全。”

    苏沁琬怔了怔,倒没想过她想说的竟是此事,也不过片刻便笑道,“你想举荐何人细说来听听,若是个好的,看在淳芊姑娘好不容易开回口的份上,本婉仪依了你又有何妨”

    淳芊眼睛一亮,凑到她跟前道,“此人婉仪也认得,便是茉雪”

    茉雪曾经侍候良媛魏娴的茉雪苏沁琬一愣。

    魏娴死后,按规矩,她身边侍候的宫人自然也得重由内务府分配到各宫中去,对她们的去向,彼时的苏沁琬自是无权过问。

    见苏沁琬沉默不语,淳芊有些不安地继续道,“茉雪当初被分到了浣衣局,奴婢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恰好如今咱们宫中有了缺,所以想趁此机会”

    苏沁琬微微笑笑,当日在芳华宫,淳芊与茉雪便相处得极好,加之茉雪也是个行事稳重的,是以她也愿意成全这两人。不过从浣衣局调个宫女过来,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内务府自然也会卖她这个面子。

    “既如此,你让柳霜来一趟便是。”

    淳芊一愣,继而大喜,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向她行了个大礼,“多谢婉仪,多谢婉仪,奴婢、奴婢这就去喊姑姑”

    言毕也不待苏沁琬反应,欢欢喜喜地转身跑了出去。

    苏沁琬望着她一蹦三跳的身影,不禁摇头失笑。

    柳霜去了一趟内务府后,过得几日,浣衣局的宫女茉雪便调到了怡祥宫凝翠阁,填补绣裳走后的空缺。

    苏沁琬上下打量了一番明显消瘦了不少的茉雪,忆起当初芳华宫的点点滴滴,心中的酸意缓缓地冒了出来,她连忙垂下眼睑,掩饰眼中将要泛起的泪意。半晌,才抿了抿嘴唇,柔声嘱咐了茉雪几句便让淳芊将她带下去了。

    待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她才缓缓起身往里间去,撩起了帘子,轻轻地坐在床榻上,怔怔地出神。

    难道这一生,她都无法为枉死的魏娴讨回公道若是如此,他日九泉之下她又有何面目去见她曾经不离不弃的誓言犹在耳畔,如今明知她死的不明不白,她却仍要装傻充愣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安安心心地当她的帝王宠妃么

    她轻叹一声,突然觉得有一股从心底深处冒出来的疲累,一点一点向四肢蔓延,渗透身体每个角落。不过才数月,她却觉得自己过了数年之久。有时甚至会想,若是她的父母仍在世,以爹爹对她的疼爱,定是不会让她进宫的,没有进宫,就不会经历这么多事,她会如这世间上许多女子一般,由着父母精心为她择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平平安安终老。

    她整个人倒向软绵绵的被褥,将自己深深地埋了进去,亦将所有的压抑难过埋了回心底去。

    启元六年的初雪来得较往些年要早些,亦比往些年要密集,纷纷扬扬,如柳絮,似芦花,很快便为巍峨的宫殿披上一层银衣。苏沁琬披着墨绿斗蓬,将芷婵等人遣得远远的,一步一个脚印,缓缓地在雪中前行,雪花飘洒到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浅浅的洁白。

    她停下了脚步,仰着头望向空中,入眼是一片白,白得刺目,白得让她心中抽痛。

    又是一年雪飘时

    “明明身子不好,却又偏不爱惜自己,你这是存心让朕心疼”一个含着浓浓不满的年轻男子声蓦地从她身后响起,眼前的雪白一下便被伞挡住了。

    她怔怔地回眸,却见赵弘佑撑着伞挡在她头上,眉头紧皱,不满地瞪着她。

    赵弘佑见她呆愣愣的,不禁叹了口气,语气也柔了几分,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掐了一把,“傻了不认得朕了”

    苏沁琬依旧直直地望着他,良久,嘴角才扬起一抹释然的笑,突然伸出手去抱着他的臂膀,将脑袋枕上去,撒娇般问,“皇上怎的在此”

    在这一刻,在这曾经让她悲痛欲绝的一刻,这样一个人用那含着担忧又关切的语气,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那种揪心的难过仿佛随着这满天的雪花飘散去了。

    赵弘佑见她突然便绽开了笑颜,娇娇的甜甜的,正是他最熟悉又最喜欢的,嘴角亦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这般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往日所学的规矩都跑哪去了”

    苏沁琬抿嘴一笑,松开抱着他的手,微微后退了一步,朝他盈盈一拜,行了个标准的请安礼,“嫔妾恭请皇上圣安”

    赵弘佑拢嘴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回了句,“爱嫔免礼”

    苏沁琬定定地望了他片刻,忽然伸出手去轻轻拉着他的袖口,软声哀求,“皇上,你叫叫嫔妾名字可好”

    赵弘佑一怔,倒想不到她会提这样的要求,可对上那双水朦朦又充满祈求的眼神,心中一软,轻轻抚上她的脸庞,柔声唤了句,“沁琬”

    苏沁琬笑得更开心了,欢喜地应了一声,看着赵弘佑脸上逸出无奈又宠溺的神情,笑容越来越大。

    女子闺名,只有至亲之人才能唤,自欺欺人又怎样至少这一刻她可以让自己相信,她仍有亲近之人陪在身边。

    在怡祥宫小坐了一阵子,赵弘佑这才带着郭富贵等人往龙乾宫去。

    一阵悠扬的琴声叮叮咚咚地穿透满天雪花传到他耳中,他不禁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听了片刻,不由自主便寻着琴声而去

    一身浅青色镶边宫装的清雅女子静静坐于赏梅亭中,素手轻扬,一挑一拈间,悦耳的音符一串串逸了出来。

    “皇上,那是清妃娘娘”郭富贵低声提醒。

    赵弘佑嗯了一声,望着亭中纤弱的身影,他的眼神愈发复杂,最终,想到前不久夏远知的请求,不禁低低地叹息一声,抬脚便往亭中女子处去

    “怎的这般表情谁把咱们的淳芊姑娘给惹了可把手炉给了皇上”苏沁琬喝了口热茶,见淳芊噘着嘴有几分不悦的进了屋,不禁好奇地问。

    “婉仪”淳芊向她福了福,这才不高兴地道,“皇上到蕴梅宫去了”

    苏沁琬心中一突,垂眸淡淡地嗯了一声。

    淳芊还想再说,可芷婵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口,她愣了片刻,见苏沁琬脸上原本浅浅的笑意已经不见了踪迹,不禁懊恼地敲了下脑门。

    她这个笨蛋

    、第二十九章

    假的就是假的,任你再怎样自欺欺人也成不了真

    苏沁琬轻叹一声,伸指轻轻戳了戳铜镜中披散着如锦缎般丝滑长发,不施黛粉的素净女子,喃喃地道,“日后可不能再犯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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