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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副不容易 第5节

作者:青浼 字数:24923 更新:2021-12-21 15:57:17

    在兰多震惊的目光中,迪尔再次挥手,由号手领头,在这广阔无垠的海面上,一声悠扬又坑长的音符响起。

    海盗们纷纷将自己手中的火把降低火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又长又奇怪,伴随着海风吹拂,那些人影摇曳,人群之中,在音乐声响起的同时,一个低沉沙哑的男性嗓音传来,他唱起了歌那是一首兰多从来没有听过的歌,歌声缓慢忧伤。

    永别了,我心中的快乐岛,这里到处都是多情的姑娘。

    我得不到宽恕,我将离去

    永别了,尘世间的一切,

    我将离去,不再回来

    在这孤零零的歌声中,还未曾被绑住双手的德菲斯掏了掏口袋然后令兰多更震惊的是,他在口袋中掏出了金币、珠宝戒指以及一些值钱的东西,洒向甲板上的水手们所在的方向

    伴随着他的这个动作,那吟唱的声音变得不再孤单,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歌唱那歌声逐渐变得雄壮,宏伟

    我折断了他的战旗,弃他于血泊之中,

    我在离海岸不远的地方自由驰骋,

    这里是我的王国。

    永别了,老少朋友,勇敢的水手和一切快乐,欢迎你们来分取我的金银财宝,因为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在那烈焰沸腾的地狱,我将长眠,我将长眠

    “这是就很久以前就流传下来的规矩,当海盗们在奔赴刑场的路上,他们会将藏在身上的珍宝抛向人群,作为他们对这个尘世最后的赔偿为此换的灵魂安息。”迪尔的声音在兰多的耳边响起,“基德船长告别大海是只属于海盗们的歌曲”

    在迪尔那不急不慢的叙述声中,甲板上,那高昂的齐唱将一首哀悼的歌曲唱响,歌声撕碎了海风呼啸的声音,人们不断地重复吟唱着这一首歌曲,与此同时,由两名水手上前,将那厨子的手捆绑上,然后推挤着他走完了甲板上的最后一段路

    兰多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伸出手,猛地抓住了站在自己身边的金发青年的手腕“这不对,小杰罗,既然你们愿意用歌声为他送葬,为什么就不能给予他一点点宽恕”

    兰多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无情地拉开,与此同时,迪尔冷漠地反问“那谁来给已经死去的毕来德一些宽恕呢”

    当迪尔的声音落下,倒映在黑发年轻人那黑夜之中依旧显得异常晶亮的黑色瞳眸之中,那与无头尸体捆绑在一起、束缚着双眼的厨子摇摇晃晃,最终他还是走到了跳板的末端甲板之上的歌声变得越来越高昂,在那不断重复着“我将长眠”的歌曲声中,莫拉号的厨子身形晃了晃,紧接着,便消失在了跳板的末端。

    兰多只来得及听见海面上传来“哗啦”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

    歌声逐渐停止。

    人群窃窃私语起来,有那么一个包含感慨的声音飘来

    “真是可惜了,德菲斯这个暴脾气,当初就是船长好心救了他一命才没有令他死于皇家军队的马鞭下没想到他最后还是因此而丧命,可怜了他的新婚妻子以及那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

    迪尔闻言,绿色的瞳眸微微收缩,正想回头去看是谁这么多嘴在这种时候嘴碎,却还没能回头,忽然之间他只感觉到一抹修长的身影跟他擦肩而过那人行动的速度快极了,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阻止,紧接着,他便眼睁睁地看着原本站在他身边的黑发年轻人已经翻过了船舷,紧跟着跳进了海中。

    金发青年呼吸一窒,脸上上一秒还算放松的表情瞬间紧绷。

    当甲板上的水手们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只见他们向来淡定优雅得近乎于病态的船长此时一扫平日里的从容,迈着显得有些急迫的步伐来到船舷边上,低下头往之前黑发年轻人跳下的地方看了看然而,黑夜之中,白日里清澈的浅蓝色海水也变得沉如墨般深蓝,只见巨浪拍打船舷卷起层层叠叠细腻的泡沫,仿佛一张贪婪的巨兽之颚,吞噬一切。

    年轻的海盗船长微微眯起眼,绿色的瞳眸之中有愤怒与焦虑的火焰在燃烧

    “停船抛锚给我捞”

    第十八章 谁啊

    夜晚的海看似平静。

    然而其实只有人掉入海中,才会发现原来那似乎只有小浪温柔滚滚的冰凉海水之下实则波涛汹涌靠近船体位置的浪花更是波涛汹涌,一层跌着一层的海浪就像那无形的、张开了黑色巨颚的恐怖海兽就连刚刚经过接舷战、正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的船舷一侧不时掉下的大块木头碎片都在入海之中被迅速吞噬,浪花翻滚之间,那大块的木头已经被活生生地拍打成了细小的碎片。

    兰多一下水先是毫无防备地被冻了个透心凉他已经做好了夜晚海水偏凉的准备却没想到入水后身上的温度迅速被冰冷的海水夺取,耳边是“咕噜咕噜”海水灌入耳朵中的声音,当黑发年轻人被冻得手脚僵硬地试图浮出水面缓一口气时,紧接着便被迎头而来的几个浪拍得头晕脑胀

    恍惚之间,兰多在水里翻了几个跟头,在耳边哗哗的海浪声中他似乎隐隐约约地听见了甲板上有什么人在愤怒的咆哮,然而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却来不及再考虑太多,因为当他努力地回过头想要看看是谁在甲板上哭爹喊娘时,却意外地看见了他非常不想看见的东西只见在莫拉号靠近船底的船底部位,满满都是剃刀一般锋利的毛刺与碎片,中间夹杂着毛刷子似的看上去倒并不坚硬的尖锐短刺

    兰多倒吸一口凉气,忽然响起以前雷蒙德跟他说过,海盗之中流行着一种名叫“侧放”或者是“拖龙骨”的惩罚在大约13世纪,就曾经有一位海盗在自己的船上定下规矩,但凡是在甲板上说脏话、赌博或者偷懒不擦干净自己的武器的人,都会被放到龙骨底下拖行所谓的拖龙骨,就是将人困住四肢扔进海里,从船的左舷拖到右舷,在拖拽的过程中,被施行的人很有可能会因为拖拽他的海盗力道不对放绳过长而被急流卷入船底淹死,而更多地情况下,他会被在海盗船体周围的尖锐突出物划得遍体鳞伤,最终因为泡在盐分居多的海水中,一边痛得要命,一边因为伤口不得愈合,失血过多而死亡

    雷蒙德无数次抓住有人在船上偷偷赌博时,都是面色铁青地说着“就该拉你们这群记吃不记打的蠢货去拖拖龙骨”,一般这个时候,那些水手都是被鞭子抽打得哭爹喊娘地求饶

    雷蒙德当然只是说说而已。

    与还要在尖锐锋利物周围加上毛刷子,一看就知道是为了增加人痛苦程度的莫拉号以及其无比变态的船长迪尔相比较,席兹号简直就是那妈妈温柔的怀抱,而雷蒙德,则是圣光四射的后妈。

    后妈好歹也是“妈”的一种。

    此时此刻,兰多只觉得浑身血液逆流,再也不敢多想,心怀强烈的思念在胸腔中咆哮着“后妈大副”的“圣名”一边拼命划水以防自己被靠近船体的急流吸入船底被插成刺猬当他感觉到身边的水流稍缓,却只听见一声“噗通”的声音,似乎又有一个什么重物从高处落水。

    然而兰多却再也来不及回头去看是什么落水。

    因为他在自己的不远处看见了正在海浪中起起伏伏,几个浪花后忽然就没了踪影的德菲斯厨子,发现了目标的黑发年轻人一鼓作气一头毫不犹豫地扎入海中,黑暗之中只是凭借着最初的判断猛地往某个方向窜出了两三米,周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然而兰多却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他。

    终于,当他闭着眼伸出手,开始试图在周围摸索什么时,他触摸到了一个勉强还可以摸得出是带着人类躯体温度的玩意海浪翻滚之中,黑发年轻人惊喜地一顿,紧接着飞快地抓着那人大概是手臂的部位借由着海水本身的浮力一块儿带着往上游动泼水而出,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他睁开眼睛定眼一看,发现这会儿奄奄一息靠在他身上的,果然是被五花大绑,这会儿面无血色大概是晕过去了的火爆脾气德菲斯厨子

    救到了

    兰多惊喜地回过头往身后莫拉号的方向望去,正想要挥舞手臂让甲板上的人好歹扔个绳梯下来,却忽然发现好像哪里不对之间此时此刻,莫拉号靠外侧的这一侧船舷边上密密麻麻地沾满了人,火把星星点点在夜空中连成了一片,倒映在海面上火光摇曳。

    兰多震惊了,莫名其妙地抹了把脸上的水,受宠若惊地嘟囔道“一名战后奴隶以及一名犯了事儿的厨子而已,要不要这么关心别看各个凶神恶煞的模样,海盗还真是蛮友爱的哈”

    黑发年轻人一边嘟囔,抓着德菲斯厨子往回游了几米,正想要开口让甲板上的人别看热闹赶紧救人,却在这个时候发现站在船舷边上的人好像脑袋的方向一致朝右而他和德菲斯厨子,明明是在右边。

    正当兰多困惑不已时,甲板上终于有一个心理素质较差的海盗主动回答了他的问题只见他扒拉在船舷边,一只手颤颤悠悠地抓着火把一副因为悲痛过度而摇摇欲坠的模样,这会儿哭丧着脸,冲着那一排白浪涛哗哗的海绵瞪圆了通红的双眼

    “船长”

    来自撕心裂肺的海盗。

    “吱吱”

    来自撕心裂肺的骚包仓鼠。

    回答他们的只有无情的滔滔海浪声。

    泡在水里的黑发年轻人愣了,转过头,看了一眼那完全看不见人影的不远处海面,半晌吭吭哧哧只挤出一句“怎么迪尔那家伙也掉水里啦今晚海风有那么大”

    然而。

    迪尔当然不是让海风给刮到海里去的。

    事实上,当他下令“停船、抛锚、捞人”的指令后,甲板上的海盗们虽然完全搞不明白为了一个小奴隶自家船长那一张俊脸铁青是要闹哪样,却还是不由分说争先恐后地动了起来行动力是有了,奈何智商却没跟上节拍当迪尔感觉到船只稳妥下来,稍稍松了口气正准备下达下一个指令,一转身却看见自己的船员正拿着那种大概是用来捕捉沙丁鱼、哪怕是捕捉黄鱼可能都有些吃力的网兜,作势要“捞人”。

    迪尔愣了半晌,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到的酸爽,一脸崩溃地问,“你们做什么”

    得到了无比响亮、整齐划一的回答“报告船长捞人”

    迪尔“”

    对自己招来的船员的整体素质感到相当绝望的迪尔船长亲自跳下了海。

    在飞身下海的时候,拥有一头金发的青年绝望地想,如果他被急流卷入船底成为了第一名被淹死在自己川底下的海盗船长,那么他唯一的遗愿就是希望后世不要有太机智的说书人得出他是被自己的船员的智商活生生逼死的这个血肉模糊的真相。

    当然,说笑而已。

    以近乎于优雅英俊的标准入水姿势钻入海中,甚至就连激起的浪花都是含蓄的一小朵,在甲板上海盗们的大呼小叫声中,迪尔相当郁闷的钻入水里,猛地往外游了几米莫拉号是他的船,对于这艘船的熟悉程度不亚于他枕边任何一位妖娆迷人的情人,而他最擅长的就是将他的“小情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所以相比起兰多在看见那狰狞的、插满了尖锐物品的船底时一心想要逃跑的恐惧心情,迪尔却相当震惊,他顺手抓过了甲板上海盗扔下来的缰绳,并利用缰绳的力道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随着海浪的拍打无力摇摆,他猛地一口扎入了船底,哪怕在黑夜之中,一片漆黑的传递,他却并没有迷失方向,漂亮的瞳眸微微张开,犹如一条灵活的游鱼一般,游向任何他想要去的方向。

    他甚至可以长时间在海浪中游动而不浮出海面换气这当然是他的拿手项目,曾几何时他就是这样无数次直接在要打劫的商船船底挖出个洞弄沉了无数条船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地中海上甚至有“莫拉号的船长压根不是人而是海怪的后代”的传说。

    而此时此刻,迪尔屏住呼吸在传递游荡了一圈,正当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毫无所获无论是德菲斯厨子还是兰多都没有发现时,水中的金发青年微微皱起眉,心中一时间有些复杂,却还是踩着水,向着海面游去

    然而,还没等他游出几米远,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脚踝被一只手猛地抓住

    “”

    谁

    一大串泡泡从迪尔因为震惊而张开的嘴巴里冒出,这么一下忽然的泄气让他差点儿背过气去,与此同时心中也是“咯噔”一下被吓得不轻这倒是不怪他胆小,愣是谁在冰冷的海中被这么冷不丁地抓住脚踝都会是这个反映,金发青年甚至是无比淡定地蹬了蹬脚试图挣脱那束缚,但是意外的是,那抓住了他脚踝的手却是异常执着,感觉到了他在试图挣脱后,不仅不放开,还加大了自己的束缚力道

    迪尔紧紧地锁着眉,在这一来一去的动作之间忽然意识到抓住了他的脚踝的大概是个人而且还是个活人算一算从他跳入水中已经有了一段时间,被五花大绑的德菲斯厨子应该已经沉入海底没有机会苟活,而放眼整片海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莫拉号附近的海域里的

    当然只有刚才那个自己跳下海的蠢货。

    在想明白这一点后,下意识地将抓住自己的人当成了黑发年轻人,金发青年强忍住了破口大骂或者将那人狂抽一顿的冲动,满脸不耐烦地转过身,在漆黑的、什么也看不见的海底摸索着扣住那人的肩膀,捏了捏示意他放开自己的脚,当对方配合地放开时,迪尔伸出手去,扣住了对方的手腕。

    迪尔牵引着那个人回到船体边,似乎是担心身后的人又被急流卷走,在飞快地抓住缰绳在自己的腰间转了两圈后,他看也不看地一把将身后的人背在背上,泼水而出

    “船长”

    “我的亲娘咧我的船长咧”

    “啊啊啊啊船长没事船长,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啦船长”

    在甲板上一片乱七八糟的感天动地欢呼声中,迪尔皱着眉,仅仅用一根粗糙的麻绳,身手相当敏捷地爬上了甲板,在过程中,他能感觉到身后的人似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似乎是筋疲力尽了的样子,身后的人没有说话,迪尔却不高兴地嘟囔了句“去你娘的,晚餐吃什么了那么沉”

    身后的人没回答他。

    反倒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呸地吐了一口水在他的脖子上。

    迪尔简直呕得想要吐血,强忍下将背上的人重新甩回海里的冲动,一张俊脸黑如锅底,吭哧吭哧地往上爬,上了甲板,看也不看地将身后人相当粗暴地往甲板上一扔,自己头也不回地大步往自己的船长休息室走去

    “把这家伙捆起来,扔进货仓,不许吃饭哦对了先把他肚子里的水弄出来,就用脚踹还有,”迪尔说到一半,脚步一顿,“让船医看看,有没有受伤,受伤的话处理下伤口,感染死掉就不好了,还要跟雷蒙德那个杂碎换钱的。”

    迪尔一边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身后相当安静,他回过头,看着身后正瞪着眼望着自己的海盗们,愣了愣,随即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做什么不会已经死了吧”

    此时,仓鼠小帕德顺着他的裤腿一路往上,跳到他那湿漉漉的肩膀上,小爪子拽着他的耳朵使劲儿拉扯,一边发出“吱吱”的急切叫声迪尔更加莫名其妙了,直到这个时候,人群之中终于有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船长,不是下去捞那个叫兰多的小子么这谁啊”

    “”迪尔动了动唇,正想骂这人瞎了你的狗眼,却在这个时候,听见在他身后的船舷边,传来一个他熟悉的声音

    “谁叫我”

    那声音依旧年轻,然而因为气喘不匀,隐隐约约透露着一丝丝疲倦的气息。

    迪尔动作僵硬地转过头去。

    然后他一眼就看见了这会儿浑身湿淋淋往下滴着谁,扒在船舷边上的摇摇欲坠,背上还背着个死猪似的被五花大绑的厨子的黑发年轻人。

    兰多“”

    迪尔“”

    迪尔面无表情地顺着来时的路,重新走回了那被他扔下不管、这会儿正不知死活躺在海盗中间的人身边,低头一看,顷刻间脸色大变“这谁啊”

    号外莫拉号迪尔船长亲自下海,打捞上一不明生物。

    当然不是美男鱼。

    对此,迪尔船长表示

    “重新扔回海里去,现在立刻马上,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第十九章 你替我,取名字。

    海盗a“船长,不是毁尸灭迹就好磨灭掉自己的黑历史的啊”

    海盗b“是啊是啊。”

    海盗a“船长,人是你捞上来的,你不要这么嫌弃啊,你看你看,这人还在呼吸,还活着呢哎哟,身材也是很强壮的,搞不好是海军,再不济也是个水手,这样的人一看就很会打架,留下来堵枪眼也好啊”

    海盗b“是啊是啊。”

    迪尔“”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迪尔的脸上又青转黑再转红最后再转白,当那白色之中又隐隐约约透着情况时,他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了那个横在他面前当着月光的海盗于是在朦胧的月光下,刚刚被他救上来的那个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的一半。

    额角青筋狂跳,迪尔发誓自己这辈子最讨厌神神秘秘的人以及红色头发的人,而眼前的人似乎就是为了他的雷点儿存活于这个世界上的一般只见此时此刻,他奄奄一息、双目紧闭比躺在甲板上,那一头火红柔软的头发因为湿水紧紧地贴在他的面颊上,这大概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从他那如同雕刻家手下的艺术品般的下颚曲线以及那张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来看,大概是这样的事实上,周围的人都看不清楚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因为他的上半张脸上缠满了绷带,并且在右眼部分,还带着一张覆盖面部右上方一小部分的生铁面具

    那就连海水都没有冲走的面具戴在这人的脸上,面具做工粗糙得很,没有任何的图腾或者工艺可言,只是在面具靠近眼部上方的位置,镶嵌着一颗蓝宝石那蓝宝石很小一颗,形状狭长,迪尔这样见过了各式各样珠宝的人自然不放在眼里,匆匆扫了一眼后便厌恶地挪开了眼睛。

    在他看来,那是一颗无比劣质的蓝色宝石。

    “把他弄醒。”迪尔皱着眉不耐烦地吩咐手下,看着一群人蠢蠢欲动想要上脚踹,他叹了口气,“温柔点,老子好不容易抗上来的。”

    “可是船长,你刚才不是还说要把他扔回海里自生自灭”

    说话的海盗话还没说完便被迪尔的一个眼刀子给逼得闭上了嘴,金发青年懒洋洋地撩了撩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头也不回地说“现在我改变主意了,突然想起我的船上不差这一口闲饭,不行”

    当然行。

    有钱,任性。

    解决了这一边的突发事件之后,迪尔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忽然一顿微微眯起眼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是忘记了什么目光猛地沉下,森冷的目光在整个开阔的甲板上扫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了甲板的另一头这会儿,在他的目光所及处,黑发年轻人正从某个独眼海盗手中接过比抹布干净不了的布认真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在他的脚边躺着的,是已经被松了绑,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水这会儿肚子挺得老高的德菲斯厨子,迪尔听见,黑发年轻人压低了声音悄悄摸摸地问给他递擦头抹布的那名海盗,船医在什么地方。

    “在海底。”迪尔迈着步子,一张脸色黑如墨走向兰多,看着后者立刻闭上嘴转过头似乎很紧张地看着自己,他心情也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好一些,“你要不要把他重新扔进海里,搞不好多喝两口海水他就死了避免接下来被老子开膛破肚的惨剧。”

    兰多一脸紧绷地笑了笑。

    迪尔微微弯下腰,这样,他就能无限地将自己的脸逼近兰多当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看着自己的脸在那双漆黑的黑色瞳眸之中变得越来越清晰,迪尔这才终于停下了继续靠近而此时,在不知不觉之间,兰多已经后退到了船舷旁边,他瞪大眼一脸莫名加不安地看着迪尔,后者仿佛故意一般沉默良久,忽然伸出手捏住黑发年轻人的下巴,摇了摇,微笑着说“有胆子在我眼皮子底下救不该救的人,没胆子承担后果是吧”

    兰多“”

    迪尔松开兰多,心情一瞬间似乎变得不错一般笑容不变道“你死定了,拖龙骨,九尾猫鞭,或者被扒光了五花大绑跟着桅杆上的沙漏一起迎风飘荡个三天三夜,你选哪一个”

    兰多动了动唇,眨了眨眼睛,忽然镇定了下来,紧接着完全答非所问道“你刚才下船是去救我”

    迪尔一愣,脸上笑容凝固。

    兰多歪歪脑袋“我自己爬上来了,但是我听他们说你也救上来一个人,真的假的”

    迪尔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兰多伸出手,拍了拍面前那金发青年的肩膀,无比淡定道“你也蛮好心的啊,我就知道你不是坏人。”

    迪尔拍开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那只手,面无表情地问“小乖乖,你是不是觉得彻底激怒我以后就可以因为我受刺激一个冲动让你死得痛快点”

    “不是,”兰多认真地回答,“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好好地活下去你负责把德菲斯厨子扔下海里,你的惩罚到这一步已经结束了,没有问题而在你的惩罚结束后,我负责跳下海把他捞了上来,他大难不死,而我也安全归来,整件事我找不出我要受惩罚的点在哪。”

    兰多完完全全就是在诡辩。

    但是迪尔却没办法反驳他确确实实,他的整个船规对于惩罚的这一块,的确只描述到“将人和受害者尸体捆绑在一起扔下海”这一点就结束,接下来,那个人是死是活还是被救,压根就没有详细规定。

    这家伙居然敢抓他的漏洞。

    “来人”迪尔瞪着兰多,咬着后槽牙,手指头几乎都快戳在兰多的鼻子上愤怒大吼,“拿纸笔来,老子要改船规还有,把这个不知死活的给我拖下去,执行四十缺一下,不许手下留情,被老子发现就等着死”

    “四十缺一下”其实就是著名的九尾猫鞭刑,那鞭子构造特殊,每鞭打一下都会在受刑者背后增加九条血痕,几下就可以将人抽的皮开肉绽,偏偏又不会伤到筋骨,伤口愈合起来也很难,实在是相当地折磨人兰多闻言,脸上的血色稍稍褪去“等下,这不公平你船规没有规定不许救人”

    迪尔冷笑,从战战兢兢的手下手中猛地扯过记载船规的羊皮纸,刷刷用极为潦草的字体在某条后面增添了一行字,然后扔掉羽毛笔将那羊皮纸拎起来,在满脸不服气的黑发年轻人面前晃了晃,得意地挑挑眉,说“现在有了。”

    兰多“”

    迪尔将手中的羊皮纸往黑发年轻人脸上一拍,狰狞笑道“好好享受,我的小乖乖。”

    兰多手忙脚乱地将那破羊皮纸从脸上拽下来,一把抓住正准备离开的迪尔想要跟他深入讨论一下“论人类的无耻可能性,迪尔当然是不耐烦地想要甩开他,然而就在两人拉拉扯扯之间,忽然,听见从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极为嘶哑、低沉的声音“我替他来。”

    正拉扯中的两人俱是一愣,双双拧过脑袋,随即两双视线便落在了这会儿冷不丁出现在他们不远处的那个人身上男人站着的时候,比躺着的时候看上去更加高大强壮,他赤裸着上半身,结实而分布均匀的肌肉在月光之下泛着诱人的光泽,而那双与他戴着的小半块面具上镶嵌的劣质蓝宝石相同的蓝色瞳眸,亦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让人一眼看去,就挪不开眼睛。

    见大家都将目光放到自己身上,男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先是抬起手撩了撩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撸了撸,然后又伸出手,调整了下自己脸上的面具在确认面具还在时,他似乎是松了口气,顿了顿后,这才仿佛担心刚才兰多和迪尔没听清楚似的,将他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边“我替他接受鞭刑。”

    迪尔反应很快地骂道“关你屁事啊你哪位”

    男人“你刚才捞我上来”

    迪尔“啊啊啊啊我知道,闭嘴”

    在莫拉号的船长急着跳脚时,他身后的黑发年轻人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因为此时此刻,兰多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在看到面前这个男人的时候,昏暗的月光之下,他猛地一眼看去差点被吓尿了裤子因为他还以为他家“大副后妈”顺着莫拉号的缰绳爬上了船红色的头发,高大强壮得令人嫉妒的身材,以及那完美的下半张脸太像了,太他娘的像了

    而此时,仿佛是注意到了兰多赤裸裸的灼热目光,这个忽然半路杀出的男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腼腆笑了笑,用那嗓子像是坏掉了所以变得异常沙哑的声音说“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救你才下的海”

    他先指了指迪尔,又指了指兰多。

    然后收回手指,似乎有些害羞道“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可能已经死了。”

    男人看上去很紧张。

    迪尔看上去很暴躁。

    唯独兰多松了一口气,首先,这人的声音太糟糕了,完全不像是雷蒙德声音;其次,雷蒙德这辈子也不会露出这样“腼腆”“可爱”的表情;最后,兰多记得自己上一次想要用手指指着人家说话时,被雷蒙德警告“你是不是觉得手指长在手掌上很多余我可以帮你砍掉”。

    所以这个家伙不是雷蒙德。

    妈的,想到这里,兰多不禁叹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松一口气,难不成在他的心目中,雷蒙德形象比一船的海盗加起来更加恐怖

    而在兰多发愣期间,今晚已经经历过太多莫名其妙以及神逻辑的事情的迪尔终于达到了爆发的边缘,他指挥着手下的海盗将那个兰多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拖下去替兰多承受“四十缺一下”的鞭刑,在兰多终于回过神来想要阻止时,他冷笑着看着黑发年轻人“你再多说一句,你们俩就没人来一发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那边已经顺从地被人摁在长条椅子上,并配合地任由他们将自己的手固定好一面在行刑的过程中乱动或者挣扎,似乎是感觉到了兰多他们的目光,那个人居然无比淡定地抬起头,似乎飞快地冲他们这边笑了笑,兰多被笑得腿软,迪尔则响亮地冷笑了声,指了指眼睛闷声不吭咬牙吃下第一鞭的男人挑衅地对兰多说“你快来求饶,这样我就可以送你们一块去被抽一顿,哦对了,他双倍。”

    兰多“小杰罗,我以为你是好”

    迪尔“三倍,我说过不要叫那个名字。”

    兰多“小”

    迪尔“四倍。”

    兰多“”

    兰多不敢再说话,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长得很像雷蒙德的男人被狂抽了三十九鞭。

    第三十九鞭落下时,居然还保持着清醒的意识,这倒是多多少少让甲板上的海盗们看他的目光微变稍稍见识过的人都知道九尾猫鞭有多折磨人,那又痛又痒的感觉只是几下就够人受的了,意志不坚定的人见了那细细长长的九条鞭子,第一时间就吓尿了裤子的都有。

    而男人却全程闷声不吭地承受下来,当他背上血肉模糊一片地被人从椅子上放下来时,他“轰隆”一声倒在地上,停顿了片刻,就在大家以为他晕过去时,他却突然动了动,缓缓了爬起来,紧接着,“呸”地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液。

    大概是在隐忍的过程中因为咬牙过紧而导致牙龈出血之类的。

    他站起来,用手背摸了摸唇角,掀起眼皮子看了眼不远处呆愣在原地的黑发年轻人,以及他身边阴着脸看上去满脸山雨欲来的莫拉号船长,笑了笑,用带着一丝丝疲倦的声音问“这样就可以了吗”

    此话一出,甲板上哗然。

    迪尔的脸色简直不能更难看。

    但是他还是强忍下了想要将这个男人扔回海里的强烈不安在众多手下都对这个家伙产生了多多少少敬佩的情绪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做一个言而有信的人,所以他答应将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留下来,甚至给他安排一份甲板上的工作

    迪尔让这家伙跟在兰多身边,一起滚到厨房里去暂时顶替德菲斯厨子的职位瞧瞧看,多么有趣,他给自己的小奴隶安排了一个手下,迪尔觉得这世界上像自己一样宽厚待人而富有创意的海盗船长真的已经不多了。

    迪尔当然知道这个男人来历不明,不过“来历不明”这种事向来不是招收海盗时会设下的一道门槛,准确地来说,在莫拉号上,几乎半个甲板上都站满了各种“来历不明”的人,最让迪尔头疼的是,这家伙来历不明就算了,当他问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他居然给他摇了摇头“没有名字。”

    迪尔拎着契约纸的手一缩,目光变冷“你耍我”

    “没有,”男人说,“真没名字。”

    虽然绷带挡住了,但是却能让人觉得绷带下那张脸似乎脸红了就是有这么神奇,那沙哑得近乎于有些难听的声音居然就轻易地表达出了此时此刻他窘迫的情绪,还凭空让人生出一种于心不忍不好再逼问的冲动,于是迪尔黑着脸将契约纸往身边的兰多怀里一拍,扔下一句“取个名字,让他签字”后,大步扬长而去。

    兰多“”

    眼前的人平白无故替他受了一顿刑,这会儿虽然他看上去没多大事儿似的坐着,但是实际上整个小小的船舱里都充满了浓重的血腥气息,配合着在海浪中不断摇晃的船只,这让兰多甚至产生了一种胸闷想要呕吐的感觉,他放下那张羊皮纸,转身推开了窗户,当咸腥的海风吹入,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时,借着窗外撒入的月光他看见了男人的背部,顿了顿后,压低了声音说“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听见了兰多说话,他转过头,笑了笑“没事,不疼。”

    兰多意识到这是个不善于言辞却性格温柔的人。

    在海盗船上能遇见这样靠近正常人类标准的人,凭空地让人生出想要亲近的冲动于是,内心对于眼前人的愧疚汹涌而上,兰多看着那双漂亮而专注地望着自己的蓝色眼睛,说“对不起,让你受伤,其实你被救上来跟我没多大关系,事实上你完全不必”

    “必要的。”男人不急不慢地打断了他,“你身体没我结实。”

    兰多愣住。

    猛地想起在席兹号上,曾经无数次被雷蒙德嘲笑身材纤细得像只营养不良的猴子。

    脸上“蹭”地变红又转白,吭吭哧哧半天,他这才避开了对方带着笑意的目光,拧开脑袋一边手手捏着窗棱,一边稍稍提高了声音“我给你取个名字”

    男人闻言微笑着点点头,片刻之后,他看着那将目光放在窗外似乎外面突然出现了相当漂亮的风景的黑发年轻人,湛蓝的眼中笑意变深,他说“好,你替我,取名字。”

    第二十章 小白。

    兰多搬了个小凳子在男人的面前坐下来,捧着脸盯着面前的男人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看到对方唇角抿得越来越紧,有那么一秒兰多觉得面前的人似乎已经极为不耐烦,然而等他定眼一看,却发现其实他只是在害羞而已。

    真是太可爱了。

    黑发年轻人的目光上上下下在男人那结实却显得有些苍白的皮肤上扫过,若有所思地说“你这么白,就叫小白吧。”

    “这好像是狗才用的名字。”

    “你自己说让我替你取的。”

    “行。”

    “喔,”黑发年轻人捧着大脸,笑得眯起了眼,“小白。”

    男人低低地应了一声,于是兰多就变得特别满足,他觉得自己总算是在这船上找到了一个同类,而且他总觉得小白看上去不是一般人,一身正气一看就是正经渔夫,挨了那么多鞭子也没事的人一样,是条汉子,而且光看他绷带外面露出的那半张脸,还可以看得出他长得挺好的如果扔到席兹号上,雷蒙德那个变态应该会喜欢这种人咦,怎么又想到他了呸呸呸,大吉大利。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男人替自己挨了鞭子之后,又被迪尔分配跟他一块到厨房工作,这让兰多觉得自己是个意义上的“老人”,就按照船上的规矩,老水手要带着新水手似的,他有义务要照顾好小白。

    看着小白背上似乎还在隐隐约约流血的伤痕,兰多没怎么犹豫就打定了这个主意。

    “小白。”

    男人沉默了下,似乎不怎么习惯这个名字,半晌,才抬起眼扫了他一眼“嗯”

    “伤口还疼不疼我一会儿找迪尔给你拿些药吧”

    “不疼,别找他。”男人重新垂下眼,淡淡道,“他不是好人。”

    兰多点点头,低头看着小白将第二扔来的卖身契约签好,他似乎并不太会写字,抓起笔的姿势看着很笨拙,写出来的字也歪歪扭扭,兰多耐心地等着他写完,没有嘲笑他那蚯蚓似的字,将卖身契收回来仔细地卷好准备一会儿拿给迪尔,卷到一半忽然间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抬起头目光闪烁地问小白“说了老半天,还不知道你是怎么跑到莫拉号的船底下面去的呢”

    “白天出海,太阳大,船上睡着了。”小白言简意赅地回答,“醒来的时候已经飘离海岸很远,晚上风大浪也大,船回不去,又被打翻,迷迷糊糊就被卷到这艘船下面了你说这是莫拉号海盗船”

    “你契约都签了才反应过来我说你怎么这么淡定呢”兰多笑着反问,“现在你也是海盗了。”

    “怎么可能”小白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脸上那块粗糙的面具,“我不能当海盗的。”

    “没有什么不能的,我也不能当海盗,但是也被迫签下了卖身契这事要是传到雷蒙德耳朵里,我就死定了。”

    “雷蒙德又是谁”

    “一个卑鄙无耻又下流的、忘恩负义、把我扔在这条船上不来救我哪怕来救我也有可能回去的头一件事就是把我吊起来打一顿的人。”

    兰多回答得毫不犹豫。

    站起身,没去看这会儿坐在一旁的小白脸上的表情,黑发年轻人告诉他在船舱里等他一会儿,等他把他的卖身契交给迪尔,就给他安排房间,如果可能的话,他会在尽量不惊动迪尔的情况下给他弄来一些简单的止血药还有绷带,小白安静地点点头,目光一直注视着黑发年轻人离开那窄小的船舱,当门“呯”地一声被关上,男人这才收回了目光,垂下眼,船舱那那盏摇曳的煤油灯将那双蓝色的瞳眸照得忽明忽暗,看不清其眼底的情绪

    小白独自在船舱里等了几分钟。

    期间有好奇心旺盛的海盗扒在窗户上偷看他还活着没有,只是男人什么都不说稍稍一抬眼皮子就将他们吓得纷纷抱头鼠窜过了一会儿又仿佛觉得被惊吓得很过瘾似的,又暗搓搓地重新扒回窗户边于是当兰多抱着一大堆绷带、半瓶从迪尔那里顺来的朗姆酒外加一些最廉价的止血药粉往回走时,一眼就看见了趴在那小船舱窗户上,撅着屁股往里看的海盗们,这群家伙看了一会儿,纷纷又像是看见了什么凶猛动物似的,发出“嗷嗷”一阵惊呼,哗地一哄而散,每个人脸上还带着“我受到了惊吓”的那种兴奋

    神经病啊。

    兰多唇角抽搐,顺手拽住一个从他身边挥舞着手臂跑开的海盗“干嘛呢”

    那海盗斜睨黑发年轻人一眼“是你啊哎哟,我跟你讲啊,今晚我们船长救上来的肯定不是一般人那个凶啊,跟船长不相上下的。”

    兰多一愣,问“他冲你们吼了”

    海盗摇摇头说“没有,就瞪我们来着。”

    兰多笑了,不信道“怎么可能,他乖得像是大猫似的。”

    “大老虎我就信。”那海盗一脸不耐烦地甩开兰多,“你要不要把他带走不带走兄弟们再玩一会儿心跳。”

    兰多万分无语地放开她转过头一看,果不其然刚才一哄而散的海盗们又从四面八方探出个脑袋,放轻了脚步鬼鬼祟祟又在往那船舱附近靠拢。

    兰多“”

    早就听闻平常海盗在不“干活儿”的时候日子无聊得嘴巴里能淡出鸟来,看来这话还真不是唬人的,瞧瞧这群海盗,都被活生生地闲出病来了。

    “别玩了别玩了。”黑发年轻人抱着一堆东西,用肩膀顶开船舱的门,在周围的那些海盗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就像万分期待屋子里的人会因为黑发年轻人这个动作而扑出来咬断他的脖子时,却看见站在船舱门前的人毫发无损,对男人道,“出来,迪尔说没多的船舱了,你先跟我讲究下。”

    坐在船舱中的男人闻言站起来,因为身材过于高大,脑袋不小心撞到了摇摇晃晃的煤油灯发出“呯”地一声轻响,他赶忙低下头伸出手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地扶住那煤油灯那笨拙的动作看得兰多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小白见他笑得眼都成了一条缝,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嘟囔了一声“笑什么”,顺手将兰多手中抱着的东西都接过来。

    两人在船舱外的海盗们鸦雀无声的瞪视目送下回到迪尔大发慈悲赏给兰多的船舱里。

    其实是一个比之前那个临时的船舱大不了多少的休息室,里面只有一张床,那床不大不小,兰多自己睡上去还挺宽敞,如果加上个小白,可能就有点挤。

    “今晚我打地铺好了。”兰多说。

    “不用,”小白扫了他一眼,将东西随手放在船舱内除却床之外唯一的一张木桌上,“一起睡。”

    “我怕挤着你的伤口。”

    “我睡外面。”小白说,“侧着睡。”

    兰多没话可说了,这个时候,他看见小白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朗姆酒,打开瓶盖似乎想喝,赶紧伸手阻止他道“不是喝的,用来你背后伤口消毒,喝什么喝,外面有淡啤酒,口渴喝那个。”

    小白皱起眉,似乎对于“喝啤酒”这个提议不怎么动心,这小小的挑剔行为又让兰多不小心响起了某个龟毛的人,那家伙也是不太爱喝淡啤酒这种东西,并且还奇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会喜欢喝这种味道像是马尿的饮料想到这里,兰多不由得咧嘴笑,正动手给自己处理消毒伤口的小白拧过脑袋问他笑什么,兰多说“给你说个笑话,就我之前给你说过那个无情无义的卑鄙小人,哎,他啊,也讨厌喝啤酒的,还说什么啤酒的味道和马尿一样哈哈哈哈哈哈他也不想想他要是没喝过马尿怎么知道啤酒像马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早就想吐槽他了”

    小白“”

    兰多“好笑么”

    小白抽了抽唇角,回答“还可以。”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个万般无奈的表情,随即低下头继续给自己处理伤兰多看他笨手笨脚的,于是也就伸手去一块儿帮忙,等两人七手八脚地将绷带缠上,夜已深,经过了一晚上的惊吓,兰多也是筋疲力尽,随便冲洗了下就倒床上睡觉去了,迷迷糊糊之间,他只感觉到小白似乎真的也跟着上了床,不过男人是小心翼翼地侧睡在外侧,期间,不客气地将那因为过于结实而显得沉甸甸地手放在了他的腰上。

    兰多把那手臂推开。

    小白又搭上来。

    再推开。

    再搭上来。

    再推开。

    这一次,男人似乎终于不耐烦了,伸出手扣住黑发年轻人的腰间往自己怀中一摁,听见对方的背部撞到自己的胸前放出迷迷糊糊的“唔”的轻微抗议,黑暗之中,他浅浅勾起唇角,这才仿佛相当满意地闭上眼进入睡眠。

    几日后。

    德菲斯厨子一直在医疗船舱里要死不活地养伤,听船医说,他没怎么受伤,就是那天喝了太多的海水,又一下子全部吐出来,这恐怕对他的胃部或者肾脏不太好,连续很多天都是半迷糊状态,高烧不退,如果船不靠岸,他可能也是要没救了。

    而兰多,跳海救上来不该救的人,结果反倒从奴隶升级成了厨子,占去了船上的一大肥缺,这件事儿让甲板上挺多水手们感到不满哪有人犯了错浑身上下完好无损就算了还占尽便宜的好事这完全不科学于是,就有那么一两个人暗搓搓地跑到迪尔那里,旁敲侧击这事儿不好解决可能会引起大家的怨言,对此,莫拉号的船长大人却特别淡定“不高兴他毫发无伤啊你们倒是打他啊喔,害怕他身边那个小白啊谁让你们打不过呢犯了船规不受罚谁说的,老子的鞭子不是抽下去了吗,抽谁身上我可不管有本事你们也发展个愿意替你们挨鞭子的革命战友”

    迪尔的一番话听上去极没有道理。

    但是在船上,船长的话就是道理的标准。

    但是迪尔再怎么是“道理的标准”,也拦不住某些人蠢蠢欲动地给兰多找事儿做从船长那里找不到平衡内心的突破口,那些甲板上的海盗们自然就将主意打在了兰多本人的头上,这几天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以前是不是跟船长在仔席兹号上有什么过节,兰多自己也是个小混混,见他们笑得一脸猥琐,用脚趾头都猜到这些人想说什么,于是皮笑肉不笑地告诉他们不熟。

    得到这样不冷不热的回答,甲板上的筒子们当然不会满意。

    于是某一天,当兰多正像是投喂猪圈里的猪似的动作机械麻木地给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海盗们分饭吃时,忽然听见在队伍的后面酒桶旁边传来一声哭爹喊娘的叫声分发食物的动作一顿,黑发年轻人扬起眉“怎么啦怎么啦谁家妈妈去世啦”

    话语刚落,就有一个一脸横肉、长着一副倒霉模样的海盗冲了上来,他一只手捂着嘴,手指缝间还有血在喷涌而出,另外一只手上捏着一根生了锈的细长铁钉子兰多定眼一看,是用来固定酒桶的那种,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呢,就听见那海盗说“你他娘的在水果里的钉子都不挑拣出来,是不是存心想害死我们”

    船上的水果比如菠萝之类的,在食用之前都会率先插几枚铁钉之类的铁器上去放一晚上这是在以简单粗暴的方式给船员补充铁元素,不知道是谁发明出来的,总之大家都在用。

    兰多自然不会蠢到切水果忘记把钉子拔出来钉子也是很贵的好不好。

    动了动唇正想说话,忽然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拉了拉,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到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近在咫尺地响起“酒桶钉。”

    兰多掀了掀眼皮子,知道跟他说话的人是小白,笑了笑点点头说了句“我知道”小白的声音低,说的话也含糊,海盗们听不见他说什么,然而兰多的声音却不高不低,正好能让他们面前的海盗听到,于是这货就瞬间炸了毛“你知道你知道还他娘的不把它拿出来果然是故意的我要告诉船长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

    话语刚落,他扫视了一圈周围甲板上的海盗最开始大家还一脸呆滞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但是很快的,他们就一脸恍然大悟,跟着一块起哄,简直毫无演技可言,兰多啼笑皆非,正准备问这海盗想怎么样,却没想到这家伙已经劈头盖脸地将一个空酒桶砸了过来

    并不是这伙人忘记了这会儿还躺在医疗室里的德菲斯厨子,而是在船上,只要不出人命,都算不上是“私斗”,海盗们美其名曰“拳腿交流”兰多一个弯腰,正想躲避这迎面而来的攻击,却没想到那原本就抓在他胳膊上的大手一个死劲儿,猛地将他往自己身后一拉

    当兰多踉跄着后退站稳,定眼一看,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小白已经冲了出去只见他一个左勾拳结结实实地揍在那个嘴巴还在流血的海盗鼻子上,于是血红的血液从他的鼻孔喷出,与嘴巴里淌着的血汇成一股汪洋,当那个海盗哀嚎着后退,更多的海盗叫嚣着涌了上来

    兰多反倒被人群推挤到了外面。

    想挤都挤不进去。

    只见小白为一众海盗围绕在中间,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或者成群一起上,男人似乎游刃有余,弯腰,闪躲,扫腿,挥拳,进攻无一落空

    这是一个讲究暴力的世界,而外表看似腼腆、一直被兰多当成大猫“饲养”的男人,拥有绝对的暴力话语权。

    当一名海盗从后面扑上,他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弯腰,后者扑了个空,就转而伸手去拉扯他脸上的面具以及绷带,男人闪躲不及,真的被他触碰到了那绷带的边缘,拉下来了大约有十几厘米的长度,隐隐约约露出了底下的皮肤,然而还没等人看清怎么回事,当即,只见那张湛蓝的瞳眸中有冰冷的锐利光芒闪过,下一秒,他直接用单手将一名看着就不轻的海盗拎起来双脚腾空,狠狠往甲板上一砸,坚硬的甲板居然发出“吱呀”一声不堪负重的巨响,伴随着那海盗哭爹喊娘的痛呼声,人们清清楚楚地看见那甲板上居然被砸出了一个小小的坑

    兰多张了张嘴,傻眼了。

    一击之后,看着地上被摔得直接晕过去的那名海盗,没有人再敢上前。

    站在包围中间的男人抬起手,抹了抹之前拳脚之中不小心中招、这会儿有点淤青的唇角,淡淡地瞥了环视一圈周围的海盗众人纷纷后退;当男人迈出一步,众人哗啦啦无声自动分开,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兰多站在那道路的尽头,看着小白冲着他走过来,拍了拍已经呆愣在原地的黑发年轻人的脑袋,顺手揉乱了那柔软的黑发。

    “有我在。”

    第二十一章 小白,这些鱼都给你吃,不要浪费啊

    经过甲板事件之后,小白真的正如他自己所说,兰多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牛皮糖似的,黏得人没脾气。

    唯一的坏处就是,因为男人总要跟在他屁股后面,人人都怕他,外加上船上的海盗们又嫉妒兰多捞到了厨子这个好差事,打不过只好搞幼稚的冷暴力,这导致连续几日,兰多都没能从任何人口中挖掘到一点信息,比如他们下一站准备到什么地方靠岸,又或者近期内是不是准备再干一票

    按照兰多的想法,如果雷蒙德眼睛没瞎的话,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船上少了一个人。

    唔,哪怕他真是狼心狗肺完全没注意,这会儿迪尔的鹰也该把“兰多在老子手上拿钱来换”这种信息传递给了他最好的证据就是,那只鹰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八成是被雷蒙德顺手扒了毛做了白煮鹰打牙祭去了。

    所以现在,按照兰多对雷蒙德的熟悉,男人这会儿应该已经开始派人打听他的下落以及状态比如是死还是活,只要迪尔这边一有动静,那么他们的动向多多少少都会通过航海公会传到雷蒙德的耳朵里,那家伙再不靠谱,也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迪尔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绑架席兹号的“未来船长”。

    为了自己的面子,他也不能这么干。

    至少兰多是这么想的。

    这一日,天气不错,阳光明媚,碧空万里,脑袋顶上有海鸥翱翔。

    兰多蹲在厨房里,掀开装面粉的大缸子,发现里面剩下的面粉已经为数不多,剩下那些缸底的多数已经潮湿发霉,勉强还能再吃个一两天,剩下的如果还想要命的话就真的不能吃了这种事在海上倒是很常见,航海时间长了,别说海盗船,就连专门运送物资的商船都有可能面临缺水缺粮的窘境兰多正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再用这个当借口再去探探迪尔的口风,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拍了拍他。

    他愣了愣,回过头去,对视上一双蓝色的眼睛。

    小白“你最近很焦躁不安,怎么了”

    兰多早就跟小白说了自己是被迫被留在这艘船上的,倒是没说自己的具体来历,这会儿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放下手中的面粉缸盖子,说“我在着急,我的船队的人怎么还不来救我就跟你一样,我也不想当海盗,我之前就琢磨了,等我能从这里脱身,就带你一块儿走。”

    小白翘起唇角他露在绷带下的那半张脸真的很好看“在那个船队,你能做主留下我”

    “因为那船上活动着一只特别刻薄的生物,所以不能。”兰多老老实实地回答,“但是我会努力说服他让你留下来。”

    “那是什么人”

    “大副。”

    “你跟你们船队的大副过不去”

    这有什么船长还活着的时候,船长也跟我挺过不去的。兰多显得有些烦躁地扒拉了下头发,发现自己真是会给自己添堵,明明是这种情况下,还作死地忽然想起了他那已经翘辫子的老爸若是被他知道现在他儿子正在一条海盗船上当厨子,估计能把他气活过来。

    兰多叹了口气“没有过不去,他就是天生刻薄,人家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小白“有这么过分”

    兰多摆摆手“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嘛。”

    小白抬起手,扶了扶自己脸上的面具,转过身去,声音听上去比之前稍稍的冷静了一些“这么刻薄的人,那你怎么确定他会来救你”

    兰多闻言一楞,心头紧了紧下意识地想结束这个话题但是当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并不那么熟悉的人面前反倒比较放松时,苦笑了下含糊地嘟囔了一句话,而后弯腰,将一个大壶子抓出来,往里面相当潇洒外加随意地添加酒、茶、柠檬片以及各种香料,直到那一壶东西散发出一种靠近黑暗料理才有的气味,他顺手拿过个大勺子,将壶子里面的东西捣碎这是船上每天要求船员喝的固定饮品,可以避免各种疾病,比如白血病或者佝偻病。

    小白听见黑发年轻人说话,却没听清,于是转过头来问他“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人虽然跟我不对盘,也看不起我,但是他是个守信用的人。”兰多头也不抬地随口答道,“他答应我父亲照顾我,也承诺我父亲一定会看着我直到我完成父亲的遗愿,所以他会救我回去,也必须救我回去。”

    兰多说完,心里头居然隐隐约约泛起一点酸酸的感觉但是那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甚至来不及抓住,就转瞬即逝从头到尾,他的声音听上去都特别平静,就好像他压根不在乎雷蒙德会不会来救他,并且因为什么救他这种事似的

    他们俩最后一次对话的内容可不那么愉快。

    小白闻言,转过头看了一眼身边动作机械、整个人魂都丢了似的捣鼓着那一壶黑暗料理的黑发年轻人,微微眯起湛蓝色的瞳眸,却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父亲的遗愿,那是什么”

    兰多哼了一声“来自老人家的遗憾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在巴比伦海域有一片神秘的岛屿,只有经历过海上灾难后。又遇上龙卷风的人,才会被带到那个岛屿上,岛上各种美好,歌舞升平,金银财宝无数,岛上的人不属于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并且无论男女老少,人人都水性极佳并且每个人都单独拎出来都是极好的航海苗子唔,曾经有人去了那座岛,还将一艘船留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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