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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副不容易 第2节

作者:青浼 字数:22790 更新:2021-12-21 15:57:15

    雷蒙德“不服露出这种野狗似的表情给谁”

    兰多嗷了一声,像是野狗似的呲着一口白森森的牙扑了上去。

    原本还幸免于难的小桌案上的东西被撞翻一地,雷蒙德被没料到这家伙居然真的胆大包天敢上来跟他肉搏,被这么结结实实地撞了下居然也跟着踉跄了几下,背后撞到了陈列柜,听着里面各种花大价钱买来的古董海货发出乒呤乓啷的不妙声响,与此同时,男人只觉得颈脖间传来一阵剧痛

    他倒吸一口凉气,毫不犹豫地伸出大手一把整个笼罩住正趴在他肩膀上咬得欢快的黑发年轻人的脸将他推开,后者脸被推开的同时拳头也挥舞了出来,男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拧反折于他的身后一系列动作只发生在几秒之内,兰多只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在跟一名绅士跳了一场交谊舞,他优雅旋转一百八十度,臀部微撅背对着他的“舞伴”

    然后他的“舞伴”抬起脚,就这样结结实实地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兰多踉跄了几下,怒目圆睁怒喝“雷蒙德”

    “干什么”男人十分淡定,抬起手粗鲁地用拇指随手在脖子上被咬出血的牙齿印上抹了一把,放在眼前看了眼,随即发出一声极其轻蔑地“啧”声。

    这一“啧”简直是“啧”燃了兰多的小宇宙。

    他飞快地窜了起来,手脚利落得令人发指,虽然身形和力量上在男人跟前讨不着好处,但是他那敏捷的动作和快速进攻的频率一时间让他看上去居然也不像是吃亏,直到他的拳头不轻不重地擦过男人高挺的鼻梁,雷蒙德终于恼了。

    当后颈脖子被粗糙的大手捏小鸡仔似的一把捏住,凉意不待商量似的嗖嗖地从脚板底往上窜然后兰多发现自己的双脚离地了现在他真的像是小鸡仔似的被人拎了起来

    “推我干什么不许动手动脚也不许把老子扛起来啊啊啊啊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甲板上传来快报,雷蒙德大副将兰多少爷扔出了自己的船舱。

    兰多少爷抱大腿任务执行失败。

    “激烈的甲板战争”第一回合,雷蒙德大副胜。

    第三章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有点不知所措,我不跪下谢恩你应该不介意吧

    兰多“原本我是想跟他促膝长谈的。”

    老军需官“哎。”

    兰多“谁知道那个卑鄙小人不仅心领我的好意,还对我动手动脚”

    老军需官“哎。”

    兰多“对方毫无谈判诚意,关我什么事”

    老军需官“哎。”

    兰多“世界上怎么有这种人不许叹息”

    老军需官“哎埃少爷埃,您的牙印现在还在雷蒙德大副的脖子上招摇过市着呢哎呀别瞪我啊又不是我让您咬的,要我说吧,您再跟雷蒙德大副好好谈谈我看雷蒙德大人这么多年对咱们船队不离不弃,也不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说不定他也是在等着您跟他握手言和呢”

    “他等个鬼啊,我都像个老妈子似的给他做饭了我诚意还不到家么”黑发年轻人瞪眼,“还要我怎么样”

    “全巴比伦海都知道雷蒙德大副最讨厌、最厌恶吃鱼,您的所谓诚意到家就是做了一桌子全鱼宴给人家,这个,不被他扔出来都难吧”老军需官恨铁不成钢地瞥了怒气冲冲的黑发年轻人一眼,“要我看,没把您扔海里不错了。”

    “我就会做鱼。”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地说。

    “雷蒙德大副说了,”老军需官清了清嗓音,压低了声音学着那个男人的声音说,“我不养人品毫无发光点学啥啥不会烹饪也一塌糊涂的生物当宠物。”

    黑发年轻人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胸肌从a鼓成了b。

    居然说他人品毫无发光点

    居然说他学啥啥不会

    烹饪一塌糊涂又怎么回事自己矫情还赖上老天爷造人时候优秀基因没给够了是吧

    德行

    想到这儿,黑发年轻人一拍桌子一跃而起昂首挺胸十分爷们地宣布“人贱自有天收,老子不干了席兹号你们要就拿去好了老子自己去找利维坦号哦对了,顺便祝你们出海一次翻一次船,出海一次又翻一次船,翻翻翻从大西洋一路翻回巴比伦海,翻到最后毛都不剩一根你们不要哭着求我别离开”

    兰多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大步离开,等了一会儿他发现居然还没有人扑上来拉住他的袖子,黑发年轻人回头一看,随即发现刚才还围着自己一圈围绕“如何拿下雷蒙德大副”这个话题进行热烈讨论的船员水手们这会儿已经各自坐回桌边,玩手指的玩手指,看天花板的看天花板,剩下的那个话最多的老军需官在和一个老厨子讨论今天天气不错天朗气清碧云万里。

    身后,一个黑影上前,结结实实地遮挡住了从门口射入的阳光。

    一瞬间,兰多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

    于是他回过头。

    不幸地,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逐渐船队的临时船长、曾经的正牌大副、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谋朝篡位上位成功的某个卑鄙小人此时正安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他,来者背着光,阳光仿佛在他那高大结实的身躯周围都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兰多黑色的瞳眸微微缩聚,当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激烈相撞,后者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在兰多看来和狞笑没有任何区别的微笑。

    雷蒙德“人贱自有天收是吧”

    兰多“”

    雷蒙德“出海一次翻一次船是吧”

    兰多“”

    雷蒙德“翻得连毛都不剩最后要哭着求你留下来是吧”

    兰多“”

    男人一步步逼近,黑发年轻人果断一步步后退,当男人低下头的时候,黑发年轻人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对方的拳头居然没有按照正常剧本走向那样落在他的脸上,相反,他只能感觉到男人呼吸的时候那显得有些灼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他的脸上。

    片刻之后。

    那低沉得就像是管弦乐器发出的重低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没有席兹号,你准备怎么去找利维坦号”

    “”

    “游着去”

    为、为了巴塞罗罗百年基业兰多咬着后槽牙,摇了摇头。

    良久,黑发年轻人却再也没有听见半个身体都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再有什么回答反而,那无限逼近压迫得他几乎忘记怎么呼吸的强势气息忽然撤离,他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却看见重新站直了身体的男人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数秒后,他薄唇轻启,淡淡道“想做船长可以,就给你一次机会。”

    兰多“”

    雷蒙德“啊”

    兰多一脸警惕地扫了面前男人一眼“干什么”

    “没什么,”男人勾起唇角,“我还以为你会痛哭流涕抱着我的腿谢恩,结果没有,不得不说好失望。”

    “哦,没什么,”黑发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用比男人更加贱上一万倍的语气说,“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有点不知所措,我不跪下谢恩你应该不介意吧”

    “”

    得到了短暂和平谈判机会的双方在船员休息室里坐了下来。

    兰多单手撑着下巴,努力耐着性子,期间曾经上次不耐烦地在椅子上挪动自己的屁股才勉强听雷蒙德将这一次要交给他的任务缓缓道来

    七月,是巴利阿里群岛上白葡萄雷司令riesg的丰收季。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有大量的商队船只汇集到巴利阿里群岛停靠购入这种及其合适酿造白葡萄酒的葡萄品种,商人们用这种葡萄制造酒酿,再将其运往其他相对较远地区,以高等葡萄酒的包装身份将它们流入市场,借此谋取暴利。

    席兹号这次在巴利阿里群岛停靠,不仅是因为船队需要做在梵蒂冈卸货之后的返航补给,还因为雷蒙德接受了一则来自葡萄牙陆地商人的供货请求他们需要在返航的时候,顺便将预定的三吨葡萄顺便带回塞维利亚码头。

    雷蒙德在下午回到席兹号之前就已经跟当地的商贩谈好了价格,双方将交易时间约定在了第二天早上八点。他交给兰多作为“成为船长”这样的条件为交换代价的任务也相当简单,交易当天,只需要兰多代替雷蒙德本人到交易地点去,看着甲板上的人将那些葡萄装箱、搬运上船就可以。

    这是一个简单到只需要拥有正常人类智商就可以轻松完成的任务。

    至少雷蒙德的原话是这样的。

    不光是雷蒙德,这一次就连兰多的第一反应也是“怎么这么简单”,他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然而理智让他下意识地皱起了眉,闭上了嘴,拧过脑袋用那种“你又想搞什么鬼”的不信任眼神看着将已经签好了字的交易卷轴放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但是,任凭兰多警惕性再高,也架不住一群水手们在背后怂恿他“快上”其中刚才还在跟人家认真讨论天气有多么美好的老军需官嗓门儿最大,说的话也最动听,他说“为什么不接受怎么可以不接收快接受啊少爷这算什么任务雷蒙德大副就是好心肠地要找个理由让您服众顺便将席兹号交给您呢”

    所有的老船员都兴高采烈得就好像明天他们即将迎接的不是几吨葡萄而是几吨黄金似的。

    这画面太美。

    美到兰多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爪子就这样将那交易卷轴迫不及待地抓过来捏在手里。

    美到兰多居然真的忽略了这一刻挂在眼前这名魔鬼大副的唇角边的那一抹微笑究竟有多么诡异。

    第四章 从天而降以救世主的姿态来擦屁股的大副大人。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迎着清晨海面上的第一缕晨光,兰多带着甲板上的搬运工们颠颠地直奔约定好的地点去了。

    雷蒙德和那些种植园主约好的地方就在葡萄种植园的门口,当兰多他们驾着运输工具到达那个地方的时候,那些种植园主似乎也早已等候多时起初,这些油头粉面、大腹便便的种植园主们在看见来的人不是雷蒙德反而是一个类似小混混的人物时还有些防备,但是当兰多表明身份并掏出昨天他们和雷蒙德签好的合约羊皮纸之后,那些种植园主们就立刻变了副嘴脸。

    他们围绕上来,热情地带着兰多参观果园,大方地让黑发年轻人亲眼看着工人们将挂在葡萄藤上丰满新鲜的果实采摘下来,一边强调着“葡萄脆弱”“新鲜采摘绝对新鲜”这么几个点一边带着兰多看他们的工人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将采摘下来的葡萄装箱与此同时,贯穿整个参观的过程,他们没忘记将作为“巴塞罗罗船长之子”的兰多从眉毛夸到脚趾,一个个拍马屁拍得几乎快要飞起来。

    整个交易的过程可以说是非常顺利。

    雷蒙德给兰多的那张合约上写明,只需要等到这些葡萄被安然无恙地搬运上船并清点完毕之后,那些种植园主就可以获得一大笔金额作为报酬。

    大概是为了尽早拿到报酬,那些家伙动作起来非常麻利,在兰多看着他们装好了十几箱新鲜的葡萄之后,阳光已经完全升了起来,这时候,这些种植园主们便以“避暑”的名义将黑发年轻人引导了葡萄种植园外的建筑里休息顺便使用享用丰盛的早餐。这些肥头大耳的商人比他们看上去细心的多,他们安排的位置非常巧妙,这让兰多在愉快地聊天享用早餐的同时还可以通过小木屋的窗户清楚地看见几吨葡萄源源不断地装箱好从种植园里搬运出来交接到他带来的搬运工的手上整个过程中,从兰多的方向也可以清楚地看见,双方都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沉重核实外加清点数量。

    因为葡萄是一种及其脆弱的水果,所以相比起一般的新鲜果物来说,它们的装箱和搬运注定是一个“慢工出细活”的过程当上百箱的白葡萄尽数被装箱放入了早已设置了防震措施的马车上时时间已经接近正午,正值夏令时分,巴比伦海的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头顶,如同最毒辣的酷刑似的烤晒着陆地上的一切生物。

    因为合约上写着“特殊货物一旦运输至码头一律不予以任何退换”这样的条例,所以在葡萄全部装箱搬运上马车之后,兰多特别多留了个心眼抽查了几箱葡萄在亲眼确认看过每一箱的果物都是新鲜采摘下来之后,这才满意地跳上马车,带着种植园主们派选出来跟他回去取作为报酬的金币的种植园主代表,一路马不停蹄地匆匆往席兹号停靠的码头赶去。

    一路上那个种植园主的代表看上去兴高采烈得简直像是要随时背过气去。

    看着这圆头圆脑、满脸都是被太阳晒出来的肥油和臭汗的种植园主,兰多十分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一名新上任的暴发户以至于他这辈子还没来得及见过金币这玩意在感觉到奇怪的同时,黑发年轻人甚至还很好心地担心人家会不会因为兴奋过度就这么抽过去。

    不过。

    当兰多到达席兹号停靠的码头之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后,就立刻知道了这家伙为什么这么兴奋以及,事实上要抽过去的人不是这个肥头大耳的种植园主,而是他兰多巴塞罗罗本人。

    这一天很有纪念价值,我们可以把它记下来载入历史,并给它命名为“买个葡萄也可以上当受骗日”或“席兹号准船长出师不利落马日”。

    话说当时,当几十辆马车缓缓驶入码头,坐在最前面那辆车的兰多远远就看见了带着一堆水手以及搬运工、藏在船只投下的阴影处等待他们的魔鬼大副在兰多看见了他们的同时,雷蒙德很显然也注意到了轰轰烈烈拉着一大堆马车往他们这边碾压过来的车队,男人在听见了马蹄声的第一时间,就手脚利落地从地上翻身坐了起来,顺手将手中捧着的那一颗新鲜椰子塞到身边的一名水手手中,男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大方地将他那完美均匀分布在腹部的六块腹肌暴露在周围一干人等羡慕的目光之下。

    兰多跳下马车,踏着正步昂首挺胸地冲到男人跟前。

    没等对方说话,黑发年轻人便斜睨了一眼停靠在码头的十几艘船只,用下巴点了点“席兹号”的方向,淡定又欠揍地微笑道“要不要给你一点儿时间,让你跟你那屁股都还没来得及坐热的船长宝座说再见”

    黑发年轻人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在他的不远处男人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随即他的下巴便被一只大手掐住那常年掌舵拇指腹部都显得有些粗粝的手微微使力,将他的脑袋往旁边船队停靠的方向拧了拧,与此同时,那掌控着他下巴的男人抬起另外一只手,指着距离他们最近的“席兹号”底舱处,眼角带着意思慵懒的笑意,仿佛故意似的拖长了尾音慢吞吞地说“看见了吗”

    兰多眉眼不动淡定拍开对方捏在自己下巴的手,挑眉反问“什么玩意”

    “底舱,”雷蒙德低笑,顿了顿,缓缓补充道,“以后你工作的地方。”

    “船长室在底舱”

    “船长室不在,不过底舱的炮口确实需要人手来清理了没什么技术含量,不过正好适合你。”

    意识到自己遭到了嘲讽,黑发年轻人不怒反笑,他裂开嘴大方地露出一口大白牙“打嘴炮能弥补你失去船长宝座的空虚的话,你继续。”

    雷蒙德收敛起笑容,目光越过面前满脸挑衅的黑发年轻人的肩头往他身后看去,当那视线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终停在了不远处那个正忙着掏手绢擦额头上的汗的种植园主的时候,男人那双在阳光之下如碧海一般蓝得晃眼的瞳眸之中浮现出一丝凌厉。

    那种植园主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浑身一个激灵,停下了擦汗的动作,抬起头,慌张又茫然地下意识看了看四周。

    对方的动作被看在眼里,男人微微眯起眼,露出了一个危险的表情。他伸出手像是拎小鸡仔似的将面前的黑发年轻人从自己的面前拎开放到一边,不理会后者的抗议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最终,停在那名直到他胸口高度的肥胖种植园主跟前,低着头,看着他。

    种植园主“雷、雷蒙德大副”

    雷蒙德“唔。”

    种植园主“哎呀,您、您安好啊”

    雷蒙德卷了卷唇角嗤笑一声“不怎么好,听说上周巴利阿里岛下了一场暴雨,前天靠岸的时候,我都还觉得那潮湿的感觉没有褪去,搞得我真是浑身不自在啊。”

    男人的一番普普通通讨论气候的鬼话说出来,旁人觉得这只是普通寒暄,在这种植园主听起来,那却是犹如阎王爷的催命符在因为身边这个男人的危险笑容而越发不安时候,男人变脸似的猛地收起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叫过了身边的一名军需官,下达命令的时候言简意赅“开箱。”

    此时,一旁有点看不下去的兰多凑上来,看了一眼男人的脸色后,忍不住插嘴道“用不着开箱检查了,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闭嘴。”

    “”

    兰多承认自己有时候可能会显得很没有节操。

    比如现在。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此时,在一旁收到了大副指令的老军需官点点头,二话不说便带着一群水手就冲着满载新鲜葡萄的马车走去而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开箱检查前面的几辆马车,反而是远远地绕到了最后几辆马车旁边。

    正当兰多奇怪一个简单的抽查这些人为什么还要跑那么远,他却听见那名军需官吆喝着人让他们将车上的葡萄全部卸载下来逐一开箱,黑发年轻人愣了愣,正想问这男人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却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从他们的身边传来了某个人明显倒抽气的声音。

    兰多一愣,拧头看去,一眼便看见此时此刻站在男人身边的种植园主的脸色已经比他手中的白色丝绸手帕更加苍白。

    “”黑发年轻人额角青筋一跳,预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来到,“喂,你摆出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做什么”

    种植园主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一张苍白的猪头脸又因为着急涨红成了猪肝色,他疯狂的摇头却在这个时候,兰多听见站在他身边始终一言不发的男人却忽然轻笑一声,一只大手落在他脑袋上,像是抚摸宠物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别凶,猴子,吓着人家多不好。”

    这声音过于和蔼可亲。

    以至于兰多活生生从里面听出了一点儿不同寻常的杀气。

    兰多闭上了嘴,甚至没想着将搭在自己脑袋上那只大爪子挪开在场提心吊胆的人数从最开始的种植园主一人升级为两人。

    而此时此刻,当他们说话的时候,那老军需官已经指挥着水手们将所有的装着果物的木箱从马车上卸下,箱子零零散散摆了一地,当最后一只木箱也被卸下来放置在老军需官的脚边,水手们停下手中的活儿统一拧过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的大副后者勾起唇角,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开。”

    兰多目瞪口呆地看着水手们变魔术似的从身体的各个部位掏出专门的开箱工具,伴随着无数钉子被撬开、木板盖子被推开的同时,一阵夹杂着咸湿气息的海风吹来,黑发年轻人嗅了嗅鼻子,在隐隐约约地闻到了海风里夹杂的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时,他顿了顿,又用力吸了两口气,在终于嗅出那股“不同寻常的气味”究竟属于什么的时候,他猛地一下变了脸色。

    用几乎要将自己脖子拧断的动作,他狠狠地拧过脑袋去,一双黑色的瞳眸像是被激怒的小狗似的,恶狠狠地盯着此时几乎已经缩成了一团努力减少自己存在感的种植园主。

    与此同时,他听见身边的雷蒙德冷笑了一声。

    男人迈开步子,大步冲着那些被逐一打开的木箱子走去伴随着越来越多的箱子被打开,空气之中浓烈的臭酒味儿也变得越来越重,那种味道只要是个人闻了都能猜到,绝对是那种从藤蔓上掉落在地又被人捡起来保存的不新鲜的葡萄才会发出的气味。

    兰多跟在雷蒙德身后,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将一箱子看似新鲜的葡萄最上方那一层拿开,下面那些毫无光泽、已经产生了霉变的葡萄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暴露在阳光之下,那些葡萄零零散散,有一些甚至已经一颗颗地散落破皮这种绝对的残次品别说是卖合约上约定好的那种好价格,在这种葡萄丰收的季节,恐怕也只有街边贩卖廉价酒液的不良商贩才会用及其低廉的价格以近乎等于清扫垃圾的方式收购。

    兰多脸色变了又变,来到另外一箱葡萄跟前,掀开最上面那一层新鲜的葡萄底下暴露出来的和上一箱完全一样状态的残次品让他只觉得自己的胃部都快掉到了裤裆底下。

    他离开那让他看着就头疼的装满了烂葡萄的箱子,来到第三个箱子跟前他停住脚,沉默了几秒,这一次,他并没有再伸手掀开最上面的那层葡萄检查,而是直接抬起脚,毫不犹豫地一脚踹翻了那沉甸甸的箱子

    只听见“呯”地一声巨响,那结实的木质箱被黑发年轻人的一脚踹成了一地碎片,里面带着浓烈臭酒味儿的葡萄汁水四溅,本来就松松垮垮挂在枝叶上的果汁因为震动轻易掉落下来,无声地滚了一地,果皮之上滚满了码头上的灰尘。

    肮脏至极。

    这时候,兰多脑海之中,忽然响起了之前雷蒙德听着像是不经意地抱怨天气的话

    听说上周巴利阿里岛下了一场暴雨,前天靠岸的时候,我都还觉得那潮湿的感觉没有褪去

    上周。

    暴雨。

    啊,是了,难怪难怪有这么多残次品葡萄给他们以次充好。

    兰多猛地转过身,恶狠狠地瞪向眼瞧着事迹败露整个人都不好了的种植园主,后者脸色苍白两股颤颤,此时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他很有可能已经被跟他进行交易、还把这些破烂像是宝贝似的运回来的黑发年轻人千刀万剐

    他用那双像是老鼠似的目光飞快地看了一眼雷蒙德又更加迅速地往兰多这边看了一眼,紧接着,在所有人没有预料的情况下,这家伙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怎么着,居然扯开嗓子仰头大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谁、谁叫你们派来这个不懂行的蠢货做交易现、现在发现了又怎么样你们还不是得把合约上说好的金币数量一个字儿都不差地交给我”

    “哦”雷蒙德掀了掀眼皮,听不出多少情绪地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

    “是的合约就是这样”那个种植园主双眼一亮,仿佛是找到了一根救命浮木似的,他冲冲忙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和兰多口袋里那张合约一样的羊皮纸,“一式两份,清清楚楚地写着,我们把葡萄交给你,你必须把一千八百个金币作为等额代价交给我”

    雷蒙德听着这种植园主这无耻的话,反而并不着急,像是真的无奈了一般露出了个犹豫的表情“可是,你们把这种质量的葡萄卖给我的话”

    “那我可不管”那种植园主现在看上去简直得意得昂首挺胸了,他像只八爪鱼似的挥舞着手中的羊皮纸,面红耳赤地吼道,“合约上写得清清楚楚,验货阶段在装箱上马车之后就结束了之后,无论葡萄质量如何,你们都没有理由退货没有理由退货”

    兰多听着他的话,几乎被气得背过去去然而,眼瞧着即将承担这一千八百个金币的男人却不急不慢地笑了他甚至连余光都没有给那个手舞足蹈的农场主一眼,抬起脚,一路上踹翻无数装满了残次品葡萄的果箱,当那种植园主安静下来之后,现场居然安静得异常可怕,男人厚重的牛皮鞋踩在那些葡萄上发出“噗嗤噗嗤”汁水四溅的声音,那声音

    兰多只觉得就好像是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被人掏出来放在脚底下被他一路踩过来似的。

    踏着这令人胆战心惊的声响,他径直来到了面色苍白的黑发年轻人面前,沉默着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他的下巴,让那双气得发蒙的黑色瞳眸对视上自己。

    “打架打不过我,做生意做不过奸商,来武的不行来文的更不行船队交给你,你是不是准备开辟一条新航路来率领我们走向新的未来”

    “”

    男人伸出手,盖住黑发年轻人的眼睛,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微微收敛,他翘起唇角问“看见什么了”

    “一片漆黑。”被提问到的黑发年轻人十分老实地回答。

    “嗯,答得好,记住这片漆黑,这就是所谓新的未来。”

    “”

    “知道天有多高了”

    “”

    “知道地有多深了”

    “”

    男人垂下眼,看着面前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的黑发年轻人,而后,在一片沉默的相互对视中,那双湛蓝色的瞳眸之中神色终于稍稍放软,他勾起唇角,露出那抹还是显得十分欠揍的贱笑“知道就好。”

    放开兰多,他伸出手在他眼底平摊开“合约拿来。”

    “”兰多僵硬地瞪了他一眼几秒,而后在男人挑起眉时,吭哧吭哧地老老实实将那合约掏出来塞进他手里。

    拿了合约的男人不急不慢地将它打开看了一眼,然而又合上,转过身,斜睨了一眼挺直了腰杆一脸打了胜仗的种植园主一眼,顿了顿而后淡淡道“看看你手中的合约。”

    种植园主一听这话立刻瞪眼“怎么,想抵赖完全符合交易商品相关法令,不存在因为违规作废嫌疑昨天看了八百遍,完全没有问题”

    “激动什么声音大点儿就有理了么”雷蒙德嗤笑,“我是说签名的位置。”

    “签名怎么了,咱们可是当场签下的合约你看看你看看,”那种植园主使劲儿拍着合约,简直像是要在签名的地方戳出个洞,“你代替巴罗巴塞罗罗签的名字别抵赖,我知道你们大副拥有替船长下决定权的权利,对应的,这合约上面还有你们船长巴罗巴塞罗罗的印戳,双重保证,甭想抵赖”

    “”

    听见自己父亲的名字,兰多的眼皮子跳了跳。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高大男人,又显得更加茫然地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打了鸡血似的种植园主等了一会儿后,他才眨眨眼“签名是我父亲的名字”

    雷蒙德毫不犹豫点头“是啊。”

    种植园主鼻孔朝天,怒张。

    兰多眼神儿更加茫然了“可是我老爸都翘辫子了,按照商会那边定下的收款合约规定必须是收货对象亲自签名这一条规定,这这合约还能算数么”

    种植园主鼻孔朝天,怒张,停顿三秒后,怒收。

    他僵硬着脖子,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似的,目光在不远处微笑着的男人以及满脸茫然的黑发年轻人之间来回打转,然后挺住,最后渐渐瞪大了眼。

    海风吹过,天空中飞过一群扑簌着翅膀鸣叫着的海鸟。

    “当然不能。船长刚刚去世,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吧哦,要么,你可以试试把这合约烧给他签字”

    冲着不远处面色铁青的肥猪头,巴比伦海最大的一只铁公鸡微微一笑,如同扔垃圾一般扔掉手中那如同废纸一张的羊皮纸,之后,迈着潇洒的步子,在一地下巴落地的响声中扬长而去。

    留下了风中凌乱的种植园园主代表。

    留下了风中凌乱的巴塞罗罗船长之子,兰多巴塞罗罗。

    夜晚。

    船长休息室。

    站在宽大的船长办公桌前,黑发年轻人咬牙切齿地看着男人放松地坐在那原本应该属于他的扶手椅上,后者手中端着葡萄酒杯,嚣张地将他那两条大长腿搭在桌子的边缘似乎是感觉到了黑发年轻人足以杀人的视线,坐在柔软扶手椅中的男人却不知不满地轻笑一声“瞪我做什么我记得我好像说过,这似乎是一个只要拥有正常人类智商就可以完成的任务吧”

    “”

    “哎呀,啧啧啧,对不起,我居然忘记你压根不是正常人类,你只是一只猴子罢了。”

    “”

    “是我不对,真是难为你了。”

    “雷蒙德孙子你故意的”

    “怎么能这么说,我只是对你的智商下限有信心罢了。”

    “”

    “愿赌服输,猴子,我说过,底舱的炮口是时候该擦擦灰了,去吧,再见哦,不对,最好永远不见。”

    第五章 那个金毛英俊小少年

    公元1488年 巴比伦海 帕尔马以东公共海域

    黄昏已近,本来是巴比伦海上生活的人们结束一天的工作,准备享受美好欢快的夜生活的好时间。

    然而在帕尔马以东公共海域,被夕阳染红一片的海面却显得并不那么平静海鸥扑簌这翅膀惊飞,鱼群跳跃着顺着洋流流动的方向一哄而散,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从海面上,一只拥有着几十艘船只共同组成的庞大船队正在缓缓驶入,领航的那只体积庞大的大型三桅帆船上方,随着海风,有一面代表着西班牙皇室的旗帜在迎风飘扬。

    这是如今在巴比伦海最享誉盛名的商队领航船只。

    席兹,神话中与海怪“利维坦”、陆地巨兽“比蒙”在古老文献中同时出现,象征着天空与自由的巨鸟。

    而这一艘大型三桅帆船,它的名字,就叫做席兹号。

    经过了白日里一天的货物清点和整理工作,此时,甲板上的水手们正忙碌着做更换风帆的工作准备迎接夜晚,当夜幕降临,拥有着西班牙皇室图腾的旗帜缓缓降下,在这些来来往往忙碌地在甲板上来回走动的水手们脚下,某扇从货仓通往甲板的厚重板门也被人从里面“呯”地一声重重关上

    当板门被合拢的同一时间,货仓里的低等水手们嗷地一声四散开来,各个满面红光地搓着手,准备迎来一天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他们从货仓的角落里掏出一张自制的值班表格,当表格上当天对应的“值班人员”独自留下以奇葩的姿势作“顶天立地”状踩在楼梯上将自己的耳朵贴在板门之上时,剩下的那些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们则乐颠颠地拥挤成一团围绕在一盏摇摇晃晃、小小的煤油灯下,一大群人也不嫌闷热得慌,其乐融融地

    干着违反船队规矩的事儿。

    “一对k”

    “一对a报双有2出2,没2出炸没炸老子可就继续出牌了”

    “嚣张什么滚,炸三个j带一对4”

    “哈哈,炸你妹大小王,炸,带十张通天顺清牌清牌,老子赢了,跪倒在农场主的脚下吧你们这群卑贱的奴隶,拿钱来拿钱来”

    “喂,兰多,我叫你炸你他娘的就真炸要不要那么老实有毛病啊会不会打牌,老子都报双了你炸炸炸炸你妹啊,炸完还出五张牌,我去哪多偷三张牌凑够五张来接你的茬他娘的没看见你下家是农场主么,他娘的没发现大小王还没落下来么,他娘的你是农场主派来的逗逼么”

    “”

    此时此刻,被队友们骂得狗血喷头的是一名黑发年轻人,在队友愤怒的口水攻击当中,他手里抓着一大把还没来得及打出去几张的纸牌,伸着脖子看着已经结束了的牌局看傻了眼良久,他摸了摸鼻子,沮丧地将手中那一大把牌扔下,又掏了掏口袋索性将口袋之中最后的几枚铜币全部倒出来,一边倒一边嘟囔着说“喏喏喏,嚷嚷什么鬼,来爷赏你这些这些这些拿去买棺材不用谢喔对了顺便提醒下,船规说但凡在船上赌博之人,扣一个月薪水,罚擦甲板两周,上黑名单,一年内不得升职。”

    “当了猪队友就老实承认就好,拿船规出来洗白智商画风这么奇清的洗白姿势我还是第一次见。”骂黑发年轻人骂得最开心那个水手眼睛上戴着一只黑色眼罩,他名叫老帕德当然,所谓的“老”帕德,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而已,实际上他是席兹号上最年轻的冲锋队长,大约是二十五岁的年纪,高鼻梁深眼廓不知道带着哪国血统,听说他最高记录是一个人单着八名小弟单干弄沉了一只海盗船。

    在巴比伦海也算是有一点名声。

    就是人臭屁嚣张了点。

    不巧的是,兰多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那种有点儿实力就他娘的翘尾巴还特别臭屁嚣张的人。

    “喔,有意见啊”兰多斜睨帕德一眼,“有意见跟雷蒙德说去啊,就说我害得你输的倾家荡产你不乐意跟我玩耍”

    帕德闻言一扬眉“我还真就不乐意跟你玩耍了心塞得很,再这么输下去今晚内裤真的保不住”

    “想太多,谁要你那破玩意,要来套在脑袋上去打劫大副休息舱么”

    “啊啊啊妈的老子真恨教你打牌那个人喂,说你呢,小杰罗”

    因为完全说不过牌技很烂但是嘴炮技能点满了的黑发年轻人,戴眼罩的水手索性转移了攻击目标伴随着他的发言,这会儿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停放在了此时正“顶天立地”状将耳朵贴在木板门上的年轻人身上大约是二十岁上下的样子,长得倒是相当好看,一双碧绿的瞳眸外加一头灿烂张扬的金色头发,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只不过大概是因为他不怎么注重打扮这方面的细节,所以他比兰多看上去更像是小阿飞之中的小阿飞。

    他就是众人口中的“小杰罗”。

    一个年纪看上去与兰多差不了多少的年轻小鬼,也是兰多从“席兹号船长继承人”被无良大副打入货仓加入低级水手队伍之后,交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

    兰多猜测,他们第一眼能与对方看对眼,大概就是因为对方不怎么注重打扮这方面的问题比如这会儿,这个名叫小杰罗的水手身上穿着的就跟兰多同款的彩色袜子,只不过相比起兰多身上的装备,他的袜子上又多了更多的破洞他身上衣衫褴褛,唯独挂在脖子上的那根项链十分精致,那是一根缠绕着两条蛇的权杖图案,根据小杰罗自己说,这是墨丘利神的权杖,而墨丘利神,是他的庇护神。

    此时此刻,在所有人指责的目光和某个黑发年轻人不好意思的干笑声中,只见小杰罗大喇喇地将穿着处是破洞的彩色袜子的腿踩在楼梯上,一挺胸,啐了声后用十分偏袒的语气道“说什么蠢话呢你们,就好像你们第一次握着纸牌时就赌神上身了似的,明明都是一群水货”

    小杰罗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帕德急匆匆地打断“再他娘的蠢老子也不会在队友报双时候放炸弹,炸完就算了还给老子出五张牌,要用低智商气死谁啊”

    “哎哟,老帕德,你哪来那么多屁话,都说了兰多刚刚学会打纸牌啊”小杰罗不耐烦地瞥了一眼眼罩水手,想了想,干脆长腿一缩离开了“探查兵”的岗位,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到黑发年轻人的身后,当他弯下腰时,那高高的修长身影将此时坐在地上的黑发年轻人完全笼罩住,然后他伸出手拍了拍后者的肩膀问,“喂,兰多,你还要不要跟这群无赖打牌”

    兰多耸耸肩,从地上站了起来,抬头之间,目光不其然与小杰罗在空气中相撞两人相视,停顿片刻后,不约而同地抬起手,“啪”地一声击掌。

    “来来来来来,他娘的输一把牌就唧唧歪歪半天,是不是男人啊你们,想输光还不容易,今晚让你们各个心甘情愿贡献出自己的内裤”

    小杰罗脸上露出了痞子似的笑,直接在兰多让出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下,当黑发年轻人离开牌局,在船舱的角落里坐稳,拿起自己的日记本和破旧的羽毛笔开始刷刷地写东西时,在他的不远处,有了小杰罗的加入后显得更热闹的人群咋咋呼呼地开始了又一次新的牌局。

    十一

    与此同时,甲板上,所有还没来得及回到船舱里的水手们得以亲眼目睹了一场好戏。

    在太阳刚刚消失在海平面的那一刻,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雷蒙德大副放下手头上的工作,来到货仓入口处,在水手们好奇的视线当中,男人先是在那木板旁蹲下来,侧耳倾听了下也不知他到底听见了货仓里有什么动静,总之片刻之后,甲板上所有的水手都看见自家大副的唇角忽然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令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冷笑。

    雷蒙德站了起来,凌厉的目光在甲板上每一名水手的脸面上扫过,而后,他淡淡道“一个疑问。”

    众水手“”

    雷蒙德“是不是我最近过于和蔼可亲,以至于总有那么几只肮脏的老鼠蠢蠢欲动地挑战我的威严”

    众水手“”

    众水手用自己脸上那见了鬼似的表情真诚而完美地回答了男人这个问题。

    大约十五分钟过后。

    当船舱中自以为隐蔽的“肮脏的老鼠”正大呼小叫地“炸炸炸”“炸你祖宗”时,船舱门被人从外面直接一脚踹开。

    “呯”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以及,惊天动地的大洞。

    第六章 负责的主人就要替宠物洗澡。

    当瞭望台上的水手已经能透过望远镜隐隐约约地看见笼罩在他们即将要停靠的巴塞罗那港口上空宣如白昼的灯火,当海风将这座被命名为“日不落港湾”上的歌舞欢笑传递到每一个心生向往的水手耳朵里时,忽然之间,他们却猛地听见从货仓入口所在的方向,又传来熟悉的“咚咚”声响,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从不远处那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那座港口处收回,几秒后,他们看见了他们的大副重新出现在视线当中。

    男人昂首挺胸,脸面上依旧还是和他下货仓之前时看上去一模一样地面无表情。

    只不过这会儿的功夫,在雷蒙德的右手手肘里,比起他下去时俩手空空的状态,还多夹了一坨不明生物。

    这坨不明生物还在拼命地挣扎着。

    然而被夹在雷蒙德大副的手肘之间,无论他怎么扑腾都完全没办法将自己从那束缚中挣脱出来,并且不管他是张牙舞爪还是死劲儿蹬腿,夹着他的男人却始终不受影响一般保持着沉稳、快速的步伐往二层甲板的休息室方向走去。

    众水手们瞬间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

    有多管闲事的凑上去,狗腿地问“老大,您这是”

    干蛋呀

    这个时候,雷蒙德已经夹带着兰多走到了二层甲板之上,听到了疑问,他只是从喉咙深处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给宠物洗澡”,续而抬起脚,“呯”地一脚踹开了自己的船舱大门顺手扔垃圾似的将手中夹带的黑发年轻人扔进房间,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男人这才回过头,对下面一群傻乎乎地张着嘴仰望着他的水手们说“送一桶热水上来。”

    雷蒙德话一刚落,从他的房间里就传来了一声暴跳如雷的反抗

    “老子不洗”

    “不洗低头看看你自己身上看见了没算了别看了,就快要长出绿毛来了,猴瘟前兆,再不洗就成绝症了。”

    “你才长绿毛,少胡扯你放开我马上船就要靠岸了,我下了船到小玛利亚家再清洗一样的”

    “小玛利亚那是什么你什么时候在巴塞罗那养了只鹦鹉”

    “你才养了鹦鹉”

    “你错了,老子只养了猴子,现在正呲牙咧嘴地冲老子吱吱吱吱叫呢,因为他跟他身上的跳蚤培养了深厚的友谊,难舍难分。”

    “滚小玛利亚是女人的名字女人”

    “女人别幻想了,你现在这副尊容,连母蚊子都不会想来咬你。”

    “放屁”

    “你身上有蚊子包么”

    “”

    “没有吧水送来了,废话时间结束,滚过来洗澡。”

    “”

    “过来”

    “”

    “不过来是吧那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关于赌博的问题”

    “雷蒙德。”

    “做什么”

    “你站着别动,待我飞奔过去。”

    众水手“”

    听着这美丽的对话,众人只觉得心里十分奇怪明明这会儿船还没靠岸,明明这会儿他们还没下船,明明这会儿他们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清凉可口的啤酒,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他们却愣是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雷蒙德大副替自己的“宠物”洗澡的时间用的有些久,而在甲板上的水手们表示他们已经心很累地完全不想去追究那不时从二层甲板上传来的巨响是怎么回事其中有一次听上去像是谁把谁的头狠狠地撞在了甲板上,那一声倒是挺响的,不过随之而来一阵更加剧烈的“轰隆轰隆”“哐哐哐”声预示着大副船舱内的两个人都还活着,于是,水手们便纷纷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热热闹闹地将船队靠了岸。

    没有任务的水手迫不及待在第一时间下了船,有任务的也从甲板上一拥而散,成群地结伴去与码头人员做交接工作去了一个新招的水手心理素质没那么坚强,下船之前那是一步三回头生怕自己再回到这个甲板上的号死后就发现自己忽然成为了没有了大副或者是没有了“船长未来继承人”的可怜虫。

    这时,走在他身边的冲锋队长帕德见了,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用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语气说“放心吧,只是洗个澡而已,不会出人命的。”

    新人水手“”

    帕德“常理来说,是不会的。”

    新人水手“”

    事实证明,帕德其实是正确的。

    此时此刻,无论是席兹号的大副,还是席兹号未来的船长继承人,他们都还好好地活着。

    事实上,在一番折腾把彼此都累得够呛之后,他们双双妥协,一个老老实实地转身滚回浴桶里将自己身上的污垢洗的干干净净,另外一个靠在门框上看了一会儿发现看公猴子洗澡实在没什么意思后,淡淡地说了句“我不看着你你不会把自己淹死在澡盆子里吧”

    兰多“滚。”

    雷蒙德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滚”回到船舱里,开始吞云吐雾。

    当懒洋洋地斜靠在沙发上的男人点燃第二根烟草时,他终于听见自己的浴室门被人从里面一把拉开,男人下意识地掀了掀眼皮子,却因为这个动作牵动了眼角上方某处新增添的抓伤因此而稍稍裂开嘴他微微眯起眼,白色的烟草烟雾缭绕之间,他将那个正缓慢走向自己、浑身笼罩着一股温热湿气的黑发年轻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偏纤细的身材,对得起猴子的称号,相比起雷蒙德那仿佛永远都晒不黑似的苍白皮肤,兰多的肤色更偏向于年轻的男孩子会有的那种健康麦色,这种皮肤颜色在洗干净了之后配上他那头遗传自老爸的黑色头发,其实非常适合。

    这会儿,那湿漉漉的黑色头发正软软地贴在他的额头上,不知道为什么,给人一种还算乖巧的感觉。

    这家伙不开口说话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雷蒙德在心中默默地给了面前的黑发年轻人人生中的第一个正面评价。

    几秒后。

    他盯着此时此刻背对着他,正毫不客气打开他的衣柜企图在里面选出一套衣服往自己身上套的黑发年轻人,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猴子,吃点耗子药以后当个哑巴怎么样当一只哑猴子,我可能会对你好一点”

    男人话一刚落,黑发年轻人便以顺手抄起的一个精致腰扣狠狠砸过来作为自己的回答。

    雷蒙德不急不慢地抬起一只手,稳稳地将那镶嵌了一颗完整红宝石的腰扣接住随手扔到身边,此时此刻他那一双大长腿正懒洋洋地放置在沙发前的小桌案上,唇角叼着烟,看着站在自己衣柜旁边的黑发年轻人埋头于自己的衣柜之中翻找他看着他将他的夹衣拽出来,夹衣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也是西班牙当今可以找到的最好的服装设计师的作品,这双层夹衣穿在雷蒙德本人的身上十分贴身,因为衣袖的设计也很合理所以让人可以自由活动手臂,是他平日里还算喜欢穿的一件衣服。

    本来他正想夸奖兰多难得目光变正常了一些,却在这个时候,又看见后者二话不说,从他的衣柜最底下拖出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闯入的瘦腿裤。

    雷蒙德从来不穿这种裤子,他猜测很有可能是哪个裁缝夹带私货悄悄塞给他的然后下一次他在贩卖这种裤子的时候,就可以跟顾客说“雷蒙德大副同款”之类的广告语。

    当兰多兴高采烈地抓着那条裤衩往自己身上比划时,男人皱起眉,而当他发现兰多似乎下定决心将那玩意套进自己的腿里并将夹衣衬里摸出一条系带“咔擦”一声轻车熟路地与瘦腿裤上端相连接时,男人皱起的眉头简直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而兰多似乎准备在今天挑战雷蒙德的底限。

    在做完这一系列让人想把他关在船舱里不让他下船丢人的装扮之后,黑发年轻人又在雷蒙德的船舱里绕了一圈,最后准确地在房间的角落找到了席兹号大副放私人财产的宝箱,他将那个箱子掀开,看也不看似的抓起一枚镶嵌了巨大绿宝石鸽子蛋的胸针往自己的身上别

    于是,雷蒙德终于忍无可忍了

    “猴子,你有没有过一瞬间曾经意识到自己是只类人猿而不是一只百宝箱整天靠着把自己打扮得五颜六色挂满宝石来吸引别人的目光这种事情难道不会让你觉得自己特别悲哀”

    “作为一名拥有不能更加高调的红色头发的人,你有什么资格用这种话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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