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满场寂静,忽而萧音乍起,清清汤汤。自低婉而悠远旷达,隐隐又不乏风流雍雅,仿若一池碧莲悠然于湖中绽放,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西门吹雪静静听了片刻,取了一把古琴而来。那琴看着古朴,琴身为黑色,长三尺六寸五分,一分不少一分不多。上有“独幽”两字,见之忘俗。
却听琴声将起,仿若另成一曲,又仿若与萧声相合。时而声刚劲浑厚、宏亮如钟;时而轻盈虚飘,清亮如珠。细细辩来,似是一曲凤求凰合情合景,观其风骨,又仿若雪山寒梅,傲骨铮铮,清雅动人。
孰优孰劣,当真难以区分。
奏乐两人也知如此,却听音声乍变,这当世最有名的两个剑客竟不约而同将内力至于曲中。一瞬之间,仿若烽火腾起,心性不定者竟不自觉地血气上涌,吃了不小的苦头。而部分人却是眼前一亮,纷纷以内力抵御音攻。
萧声琴音互不相让。萧声不复方才的优雅,青莲忽而化作了腾飞的孤凤,立于九霄,振飞双翅,卷了滔天火焰呼啸而来。而那琴音也是不退,寒梅折枝,化作利剑,不斩杀那孤凤,誓不归回。
这二人本就不满当初的决战草草了事,今日竟然一来就动了真格。只是那音攻比试并非只比试内力而已。更多的还是心战。西门吹雪妻子在前,已是不破不回,利剑之下更是决然无反。叶孤城内力音律均不逊色,但到底只是被拉来作陪,一是态度不如西门吹雪的决然,二也是秉着不愿坏人姻缘之意。
一番内力比拼下来,孤凤终是犹豫再三,落了败势。
“叶兄,承让。”西门吹雪率先止了琴音,短短四个字中比起刚才多了喜意。
叶孤城随之而止,笑了笑,却是摆手。“今时之景不同,若是莫家小姐有一分不乐意恐怕胜负就非得如此轻易了。”
叶孤城的话透着些许促狭,却也真挚。想到那说出不成功便私奔的小徒弟,西门吹雪也忍不住带了三分笑意。
第一局便失了先利,莫凌峰脸色不太好看。眼睛一眯,直接招手要与西门吹雪比试剑招。莫凌峰少年便有天才之名,当年甚至还在剑招上指点过西门吹雪。虽说辈分大了,但想想一来他是新娘亲父,老丈人考校女婿,有何不当二来,他也顾及了西门吹雪刚才比试内力,这第二场只比剑招,也就没人有什么异议了。
那比武的场地早就经过安排,正是莫凌峰先前所立之处。但见四周高台具以缎带勾连,稳不稳且不说,缎带之间空隙却大得很。再看中央,梅花桩高低错落,甚为骇人。
若要在其上,轻功,技巧,基本功,缺一不可。再加上莫凌峰这强敌,剑招上更是不弱,着实让人为西门大庄主捏了一把汗。
但见这未来女婿和老丈人分别立于高台两侧,手中分别执一木枝,衣袂蹁跹,好不潇然。到底是顾念着情谊,两人不约而同用了木枝代剑,但以他们的功夫,世间万物皆可为剑,也并没有太大区别。
众人屏气凝神,只一番剑招下来,双方都有留手。饶是莫凌峰存心刁难,也不得不承认英雄出少年。若不看内力,仅在剑招上他的确在西门吹雪身上占不到什么便宜。
初时的气愤不满渐渐被欣赏取代,偷空看了眼旁边虎视眈眈,似乎随时打算去向卿卿禀报内情的小丫鬟,莫凌峰不由得叹了口气。女大不经留啊
仔细想想,别说卿卿非西门吹雪不嫁,就说女儿肚子里的外孙,难不成还真要未婚生子不成且当世之中,能与西门吹雪比肩的少年能有几个更不用说有魄力为了一女子孤身前往白云城抢亲,一掷千金,且应对他这重重刁难的了。
这般想着,莫凌峰百十招后便停了动作,西门吹雪也淡定,直接算作平局。
一局胜,一局平,过了心里的坎,第三局该如何还真有些不好琢磨了。莫凌峰思索片刻,对着西门吹雪道,“西门庄主远道而来,今天色不早,不妨休息一夜,那第三局明日再继续也不迟。”
西门吹雪皱眉,虽然不愿,但沉思片刻也就应了。要准备的还有很多,就算今天一下子过了三场,也不可能当晚就带着徒弟跑路吧。明日便明日吧。
饶是西门吹雪聪慧如斯,也万万没想到,所谓的第三场比试不在明日,而在今晚,甚至连考验他的人也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第六十六章
沉沉的夜色,星辰寥寥,月凉如水。莫家客房风格莫家祖宅一样,古朴大气中透着清雅,但总有些盛气凌人的孤高之感。
西门吹雪背后依然背着剑,端坐在椅子上,看样子是有今夜不眠的倾向。四方的桌上摆着熏香,冷冷清清的梅香淡雅得很,嗅之就令人觉得心旷神怡。灯光微明,窗户半阖着,外面园子里俏丽的海棠开的正艳。
环境很好,也安静,可西门吹雪的心却不能如环境一般清净。他对莫凌峰了解不多,但他却也是智力绝高的。先前天色虽晚,再比一场却也无事。但莫凌峰却强硬地让他留宿一晚。
不是猜测,而是肯定。今晚,必有事生。
三更已过,门外突然有了动静。
“西门庄主,奴婢特奉家主之命前来送些糕点。庄主,可是已安寝了”
那女子的嗓音当真的是又娇又软,声若黄鹂清啼,若是唱曲,定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可西门吹雪却并没有因为这声音有丝毫的波动,反而因此更加静了下来。
“尚未。”
“那可否允许奴婢进来,也好回去向家主回禀。”
“进。”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冷淡至极。
女子推门而入,便送来香风扑面,再论其容貌更是难得。杏眼桃腮,身若扶柳,尤其是那嘴唇的一点桃红,趁着雪肤凝脂,更是明丽。艳若海棠,就连身上的香味也是浓郁的海棠香。
这女子磨磨蹭蹭,在桌上摆了两三样点心,然后又取了一碗燕窝粥送到西门吹雪眼前。却见她莲步轻移,突然脚下一崴,整个人朝西门吹雪跌了过来。
西门吹雪真的会被她扑到
但听得“砰”地一声,女子身体是真的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在椅子上,撞翻了椅子,人也摔倒在地。
“西门庄主”女子把手腕抬起来,白洁如玉的皓腕上磨破了皮,端的是楚楚可怜。
她哭泣时,香味愈发浓烈,浓浓的海棠香和房间里的梅香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种令人感觉格外兴奋动情的味道。
西门吹雪脸色不改,侧立一边,冷声呵斥,“出去。”
女子仿若受了惊吓,被西门吹雪的呵斥弄得面色泛红,泪珠子不用提地更是嗒嗒坠落。“庄主,小女子并无任何不及小姐之处。庄主既能为了小姐应对家主百般刁难,也当是个性情中人,又何必对奴婢如此冷待。”
古有传闻,说有美丽女子哭泣时,会惹得百鸟同泣,百花共悲。这女子有没有那本事暂且不提,只这一番哭诉加上钟情之语,换了任何一个男人也是要心软的。
可西门吹雪没有。“出去。”他立在一旁,对女子的哭诉仿若未闻。那女子也自知今日是拿不下西门吹雪了,值得掩着面,跑了出去。
西门吹雪回身熄了熏香,便一直静静站立着,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才骤然变了脸色。说来也奇怪,那女子在时,只是让人感到兴奋,可待她走后气味凝聚,仿佛便成了烈性春药,让人忍不住情潮涌动。
为了考验西门吹雪,莫凌峰也真是下了大手笔的。
动静又起,一个小脑袋悄悄从门口冒出头来。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周,当看到西门吹雪时,便弯了眉眼。含情目成了月牙,更是波光滟滟,令人心魂荡漾。
“师父――”穿着一身粉装的卿卿从门口跳出来,一手扶着略微凸起的腹部,满面欣悦。
西门吹雪眉心一皱,脚步是往卿卿那儿挪了半步,但又猛然顿下。
那卿卿也不恼,几步上前,鼻尖微动,突然变了脸色。“这味道月下海棠香”
“师父你中药了”
瞬息间便判断出房间里的味道,眨眼间就判断出西门吹雪一定中了药。如若这个真是他那不争气好顽的弟子,恐怕西门吹雪也就不会在日夜与小徒弟斗法中产生某些莫名情愫了。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中药了,又如何”
那粉装的卿卿低垂颔首,浅浅的粉红晕荡在脸上,“此药是没有解药的。师父不如,不如我”
她急行几步,红着脸颊,竟然就想贴近西门吹雪,去解他的袍子。衣角尚未碰到,乌黑的剑鞘已搁在了她的脖子上。
“滚”男人薄唇轻启,冷冷吐出一个字来,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要凝结成冰。
粉装卿卿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双眼,“师父我是卿卿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师父你若真的不喜欢我了,便拔剑吧。”
她说着,竟然真的把头一扬,做出一副倔强地等死的样子。只可惜,她却不知自己越是如此就越是显得虚假。
“你不是她。”不是疑问,是决然的肯定。西门吹雪收了剑,冷声道,“从进门时便是差错。你是携命而来,我不杀你,滚出去。”
粉装卿卿大惊失色,喏喏点头,转身跑了出去。徒留西门吹雪感受着体内愈发澎湃的灼热,竟像是叹了口气,飞身踏上屋顶。
屋顶上,一袭男装白袍的女子小腹微凸,正趴在屋顶上窥视着屋里的情形。她在里面看了半天,骤然发现自己最关注的人不见了,顿时苦着脸,起身转头。“师,师父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她亦是下意识地护着肚子,不同的是,这个卿卿穿着宽松的男装白衣,长发用了一根羊脂白玉的梅花簪子挽了个不伦不类的发髻。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见了身后的西门吹雪脚步不停,一下子就落到了师尊大人怀里。
西门吹雪抿着唇,并未马上答话。护紧了怀中女子,却是先领着她回到房间。刚踩到地面,卿卿就忍不住挂到了西门吹雪身上,两只爪子毫不客气地扒拉着师父大人的肩膀,整个人都像没了骨头一样。
“师父――我都想死你了,你想我了没”这不知羞的小女子,脸几乎快要贴上西门吹雪的下巴,嘴里的话语更是大胆。一双含情目水波潋滟,满满的盈着喜悦。
西门吹雪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只要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他脸部的轮廓都柔和了不少,隐隐地还有一丝不对劲。“只隔了十日。”
他说那话时有着丝丝的宠溺与强大的自信,貌似是无头无脑,可卿卿却听懂了。从万梅山庄到莫家山谷,那么长的队伍怎么着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可西门吹雪只用了十日。他没有直接对卿卿说什么想念,可他却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小徒弟,他想娶她回去的念头多么坚决,多么急切。
此话一出,卿卿就高兴了。快速在西门吹雪嘴唇上啄了一下,然后低头,好像什么都没做过。西门吹雪眼中含了几分笑意,又变成了说不出的灼热。
“孩子可好”
听了师父大人的问话,卿卿面上终于多了些许母性的温柔。“当然好了,有我在,怎么会不好”
西门吹雪略感无奈,正因为是她,才不放心。
卿卿倚在西门吹雪怀里,感受到后腰抵着自己的热烫,忍不住眼睛一亮,一双含情目睁得滚圆,复又变成了不怀好意地笑容。
“师父,你是怎么认出那个不是我的”她轻声问道,身体却一点也不老实地上下蹭了蹭。
“着粉衣,发髻太过齐整。”西门吹雪声音略带了些沙哑,长臂将小徒弟固定在怀里,不让她动作。试图通过说话来分散注意力。
“就这个还有呢”卿卿忍不住追问,小手则悄悄地往下滑去。
“神态羞腆,举止斯文。”言下之意,他徒弟不可能那么害羞。若是真的卿卿,毫无疑问在第一时间就扑过来要亲要抱了。又怎么会在门口停留那么久
“自门而入,你不会。”他的弟子不会那么光明正大地从门口进来,躲在屋顶上窥视才像她的作风。
“瞬息辨认出药名,你不行。”卿卿小嘴一撇,她还真办不到。
“若知那药特性,反应不对。”就像现在这样,别说是知道那春药无解,就是发现他有了一丝反应也是要马上过来撩拨的。举止羞怯,言语自荐,他的弟子做不到。
卿卿顿时窘迫,那情绪过后动作却更加大胆放肆,竟是直接转身,跨坐在西门吹雪腿上,身体轻轻磨蹭。“还有呢我就没点好吗师父”
西门吹雪终于挑了挑嘴角,露出浅浅的温柔,“她害怕了。”
当他将剑鞘落在那女子颈上,那女子眼中露了恐惧,表现得却是宁死不屈的模样。那本是正常人的反应,可卿卿不同。卿卿自幼被他养大,平日剑法喂招,剑锋搁在她脖子上不知有多少次,但没有一次让她受过伤。
若真是卿卿,且不说她定然不会害怕。这小女子是绝对做不出宁死不屈的,她只会滴溜转着眼睛,嘴上求饶谄媚,实际上寻找破绽,想法子逃跑。生死之间,便可观出不同。
听了这条理由,卿卿咬紧了下唇,无端端地觉得酸涩又欣喜极了。她狠狠地啃咬师尊大人的嘴唇,娇喘微微,“师父,已经四个月了一人一次,这次我来做你的解药吧――”
、第六十七章
正如西门吹雪所想,当晚的两个女子的确就是莫凌峰的第三场考验。第一个美貌女子除了想看看西门吹雪有没有一般男子对佳人的怜惜外,更重要的是下药。然西门吹雪精通药理,因此只能用熏香,神不知鬼不觉。
第二个办成卿卿的女子才是杀手锏。首先那个时候西门吹雪已经中了药,又是在深夜人最疲倦之时,如果见到最熟悉喜爱的女子极有可能会忽略那一点点不对劲扑上去。而莫凌峰更加算准了卿卿的心理,知道他这女儿一定会忍不住半夜过来找西门吹雪。如果西门吹雪没有辨认出那是假的卿卿,反而被真的看到了他们亲热的画面,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而若是西门吹雪辨认出了真假,那么这场考验也只会促成好事,就想现在这样。
次日清晨,迎着莫凌峰不太好看又有些欣慰的神色,西门吹雪面不改色地在好友们调侃地目光中默认了自己昨晚的确有春风一度。然后迎亲队伍正式启程,莫凌峰再没有拖延理由,只能看着自己刚相认团聚不久的女儿满面春红的被西门吹雪带走。
远远望着队伍消失,莫凌峰也只能叹了口气,自此以后恩怨自有女儿自行做主,只盼着西门吹雪能一直这样宠爱他那个疲懒松散的女儿吧。
离开了莫家谷,身为送嫁和迎亲的几位,例如陆小凤,司空摘星和叶孤城自然是要跟着去万梅山庄喝喜酒的。因为这次有了个孕妇,就算卿卿身体不错也要放慢了行程,但打打闹闹地也就过去了。倒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这两个对手,几次三番地比剑斗琴,那股默契越来越让卿卿吃醋了。
眼看着万梅山庄将近,迎亲的队伍却头一次遭到了阻碍。说是阻碍,这一路上碰到的也不少了,但西门吹雪叶孤城几人是谁,所谓的江湖高手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拔剑的功夫而已。而这次的阻碍,却是不同寻常。
却说那孙秀青上次在客栈中毒后得西门吹雪所救,后来因为叶孤城转告了卿卿的话而离去。叶孤城不管闲人,直接让昏迷的孙秀青在林中睡了一夜。习武之人风餐露宿本是常事,孙秀青在林中待了一夜倒也没什么,只是第二天醒来却再也没找到西门吹雪了。
自独孤一鹤死于西门吹雪剑下,峨眉称得上群龙无首。幸而其弟子三英四秀还留了几个,马秀真作为辈分最高武功也不错的大弟子接任了峨眉掌门之职。苏少英和其他几人则帮助马秀真支撑峨眉派。
孙秀青是被马秀真强行待会峨眉的,不管西门吹雪等人用的什么理由,他杀了她们的师父却是属实。师恩大如天,纵然孙秀青再怎么喜爱西门吹雪也不能违背,同样的还有喜欢上男装莫卿的石秀雪。
听说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决战紫禁城,孙秀青曾试图借此再见西门吹雪一面,然而被马秀真限制。这一次,她却是借了为师报仇的名头,骗了在外执行任务的苏少英一同前来万梅山庄拦人。
“西门庄主可否出来一见。”苏少英虽是带了人,可真正意图却并非如同与孙秀青所说那般找西门吹雪报仇。苏少英并不是蠢人。当日一战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和西门吹雪的差距,只是他心悦孙秀青,这次也是想让孙秀青来做个了结罢了。因此,这次说话倒也有礼有节。
坐在花轿中的卿卿当然不可能看漏了情敌到来。她看了看都聚在前面去的西门吹雪等人,却是对守着自己的司空摘星默默做了个祈求的姿势,穿着那一身大红嫁衣溜到了前面。
孙秀青已经从苏少英身后走出,这女人一身峨眉长老的装束,却也秀丽清丽。只是怎么看,都是满脸的忧郁,坏了整体的美感。她痴痴地看着西门吹雪那一身红黑装扮,尽管惯常穿白,此时换了新郎的装束也是俊俏逼人,出尘冰冷之余多了红尘的人气。只让孙秀青痴迷之余,忍不住心里酸涩。
“西门吹雪若是没有那女人,你真的一点都不会喜欢我吗”
顶着这些人的面,对爱情的渴望还是战胜了一切,孙秀青终于问出了这么一句,直让偷看的卿卿银牙咬碎。
就在这人人凝神屏息等着西门吹雪回答时,一阵轻幽的白色雾气却渐渐笼罩过来,靠近了毫无所觉的卿卿。
却听西门吹雪答到,“若无卿卿,西门吹雪一生只会追寻剑道。”
这个回答端得上残酷无情,可放在西门吹雪身上却又合情合理。卿卿心里一松,尚还来不及喜悦,便听得耳畔一声轻笑。浓郁的白雾不知何时笼罩了周身,一张熟悉的玉颜在雾气中重现,卿卿只觉得身上一轻,不受控制地随着雾气消失在众人眼中。
仿若冥冥中的牵引,西门吹雪蓦然转头,正好看见远处林子里那飞速消失的白雾及一方红色衣角。
密林深处,白雾渐浅,松开卿卿站在地上,又汇集到另一边成了一团。这情景熟悉得很,对卿卿而言更是永世难忘,让她恐惧而发颤。
“喏,看来小丫头还没忘了我。”那声音一去过去一般彻骨,甚至比以往还多了三分嗔意。一只白玉雕一般的手从浓雾中伸出,玉指放在卿卿脸上,缓缓游移。
那手指冰冷得厉害,连带着卿卿也觉得冷得打颤。她下意识地抬手护紧了肚子,面对玉罗刹难掩防备之色。“玉教主天人之姿,岂能忘怀。”她勉强笑了笑,含情目漾着讨好,“虽只有几面之缘,但卿卿若能在大喜之时请得教主喝一杯喜酒,也是荣幸。只是不知教主愿不愿意光临万梅山庄了。”
卿卿话音刚落,便听得玉罗刹哈哈的笑声,他嗓音醇厚,刻意压低了便是勾人,可这般大笑又不突兀,反而显得豪爽,男人味十足。卿卿忍不住愣了愣神,觉得西方魔教的玉罗刹果真不是常人。
“说来,你的确应请我喝杯喜酒。”玉罗刹笑道,手指轻轻在卿卿鼻尖一滑,宠溺无比。那手指顺着卿卿的简单下滑,逐渐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卿卿心里一寒,竟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莫怕,莫怕。”那团白雾又近一步,玉罗刹仿佛十分喜欢卿卿的肚子,手指一直想要靠近。
“莫要害怕。虽说我对你有几分兴趣。但单是为了你这肚子,我也不会害你性命。”
玉罗刹带着浅浅的叹息,仿佛惋惜,仿佛兴奋。那声音无端端地让人平静,卿卿仿佛受到蛊惑一般,竟然真的放任了玉罗刹用手轻柔地抚摸她的肚子。
“你越矩了。”冰冷如寒铁的声音骤然响起,卿卿猛地回神,后退几步,正好落在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还未来得及感叹西门吹雪来的刚好,便见一条玉白鞭子紧追而来,将西门吹雪身旁的另一个紫衣女子捕进了白雾之中。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卿卿一方面抱紧了西门吹雪的腰,一方面抬起头,眼神露出疑惑之色。
却见那白雾里多了一团紫气,玉罗刹哈哈大笑,笑声魅惑却畅快,透着无尽的欣慰之感。“我儿轻功愈发进展,好,妙啊”
我儿卿卿禁不住瞪大了眼睛。她模模糊糊地记得玉罗刹的儿子应该是个叫玉天宝的倒霉蛋,怎么他会对着西门吹雪直呼我儿
“师父”卿卿仰着脑袋,含情目睁得滚圆,只让西门吹雪心中柔软,却是点了点头。
卿卿觉得这是比自己穿越还成为了西门吹雪的徒弟更玄幻的事,虽说假如玉罗刹真是师父他爹,那么一个西方魔教的教主为什么会三番四次来万梅山庄的问题就有了答案,但就心理承受能力上,卿卿着实不愿意相信。
那造孽看起来那般年轻,貌美得很,若真是师父他爹,现在得多少岁了但事实如此,又由不得卿卿不相信。她纠结着,很想扑过去问问他老人家是怎么保养的。
正纠结中,又听玉罗刹勾魂的声音从浓雾里传来,“我儿这小徒弟着实有趣,不若让我带回去好好调教一番如何”
卿卿大惊,抱紧了西门吹雪的腰就不放手了。西门吹雪抚了抚她的长发,冷哼一声,声寒如冰,“吾之妻儿,怎可让人。”
玉罗刹的声音透着几分委屈,“吹雪我儿,你我岂能与常人相比。”那浓雾中若隐若现,慢慢走出个身着紫色锦衣,妖娆而又凌厉的男子。观其容貌,倒真的与西门吹雪有几分相似,只是玉罗刹的脸比之他儿子还要精致,不像常人。
西门吹雪冷冷笑了笑,嘴角轻挑,嘲讽而冰冷。只说了四个字,“我母何在。”
玉罗刹笑脸一顿,上挑的眉眼就像只狐狸,可眼角过度又很是圆润,状似桃花。见之只觉得勾魂夺魄,迷人得很。
卿卿听着西门吹雪那四个字,顿时觉得心里酸涩。仔细想了想,西门吹雪少年成名,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父母。一个人独自在江湖拜师,磨练剑术,个中的苦哪里是几句话就能道出的。这玉罗刹一看都不是凡人,显然不是一般女子能配得上的,师父的母亲,怕也早就不在了吧。
“师父,”她把身体从西门吹雪怀里挣出来,含情目认真而明亮,口里糯糯道,“我总是要陪你一辈子的,就算赶也赶不走。”
这几句话她从未说过,可听起来感觉却好极了。西门吹雪抿了抿唇,终于露出了几分暖意。“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只是抓紧了卿卿的手,把她护在身后。
玉罗刹见此脸色莫测,突然扬起了嘴角,道,“你把她护得倒紧。”
西门吹雪不语,脚下一颗石子夹带强烈惊风朝着玉罗刹身后那白雾中的紫色袭去。然而还没到,就被玉罗刹挥袖挡下。西门吹雪也不怒,只淡淡道,“彼此。”
玉罗刹却是大笑,欣慰而愉悦。“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儿子。只是你要知道,这女人一天没成亲,一天都不能算完全归属于你。我若要抢了做夫人,纵然你是我儿子,也抵挡不了。”
话已至此,卿卿却是若有所思。往前一步,朗声道,“那又何难,我与师父现在拜堂不就可以啦。”她说着,扭头看着西门吹雪,眨了眨眼,又看向玉罗刹。
西门吹雪亦是点头,声音依然冰冷,只是也柔和了不少。“也好。”
他看向玉罗刹道,“我知你身为西方魔教教主,不可能参加婚宴。即如此,在此拜了天地亲长,也好。”
西门吹雪话音刚落,一直关注着玉罗刹的卿卿便发现这玉人眉毛一挑,带了几分喜色。一时间忍不住心里暗笑。她却是发觉,这玉罗刹与西门吹雪即为父子,脾性还是有些相似的。
玉罗刹敢在众目睽睽下把她掳出来,那么从西门吹雪怀里抢走她也不是难事。可他为什么还要现在这儿不停地说些抢人,名分之类的话语联想到他的身份与西门吹雪隐姓埋名身居中原的情况,卿卿便猜测这当爹的是因为自己不能堂堂正正受儿子成婚拜礼而郁闷。一试之下,果不其然。
“呵,要拜就快些,我的耐心可不多。”哪里是不多,根本就是等不及了。
西门吹雪与卿卿对视一眼,竟是手牵着手,双双下拜。
“一拜天地――”拜谢天地恩赐良缘,将两个本无交际的男女推到同一时空,塑成眷侣。
“二拜高堂――”拜谢父母恩赐生命,
纵使玉罗刹并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但至少他将西门吹雪送到安全的中原,给他立家的根本,也给了他们相遇的机会。
“夫妻对拜――”拜谢对方,若无西门吹雪收养,卿卿不可能自行在林中过一辈子,若无卿卿的出现,西门吹雪的人生依旧只是一滩静水,水中唯有剑之一字。自此以后,结为夫妻,是责任,是尊重,更是要对对方一生爱护怜惜。
礼成,今生即为夫妻。情系,尔后再无他人,唯彼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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