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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子嫡妻_第1分页

作者:鱼丸和粗面 字数:14206 更新:2021-12-21 15:46:39

    本作品由  书友上传分享

    书名嗣子嫡妻

    作者鱼丸和粗面

    文案

    爹爹本事大脾气小不纳妾,娘亲温柔贤惠会驯夫,兄长过目不忘兼妹控,作为全家最受宠的那个,罗炜彤只负责活得幸福自在。

    本以为就这样幸福一生,谁知却在姻缘上出了大问题。

    兜兜转转,最后她嫁给个衣冠禽兽。

    更惨的是,禽兽还身怀狼子野心。

    最惨的是,她也被禽兽带着慢慢黑化。

    被他宠溺着呵护着,一步步走向全然不同的锦绣人生。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罗炜彤、周元恪 ┃ 配角 ┃ 其它

    编辑评价

    出身公侯之家,随外放父亲在外的罗炜彤,生来便是人生赢家。谁知这一切在入京后陡然变化,仇视她的太夫人,还有莫名其妙从嫡出变成庶出,一切似乎都透露着风云诡谲。好在她大腿足够粗,不仅有剽悍娘亲,还有男主时不时来帮忙,她只需躲在其后安然看戏,闲来逗逗跳梁小丑,日子不能再精彩闲适。

    作者以轻松的语调,将宅斗与感情升华融于一处,虽是宅斗文,但读来有种田文的轻松,值得一阅。

    、初相见

    楼船行驶在宽阔的江面上,正是油菜花开时节,两岸千里沃野一片金黄。

    “娘亲快看,外面油菜花开得多好,比华首寺后山栽那片桃花林还要明艳三分。”

    说话的少女身着一袭朱色襦裙,腰间只系一条银线勾芡的大朵牡丹腰带,赫赤色衣襟越发衬得她肌肤赛雪。尚未及笄的年纪,稚嫩小脸尚看不出倾国倾城或颠倒众生之色,只是刘海下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是说不出的慧黠。

    徐氏满面宠溺,纤指点点女儿脑袋“桃花林可是弘真大师心头好,这话若传到他耳中,你中意的那些个桃花酥、桃花酿怕是再也别想瞧见。”

    “大师为人慈和,断不会与我一小女子计较这般琐事。”

    徐氏垂眸,巧妙掩下愁思。寻常官宦人家女儿,怎会与山寺高僧这般熟稔。也就娇娇情况特殊,当年亏得大师仁善,若如不然,这孩子今日还不知是何种光景。

    门后西洋钟敲响,咏春端药进来“夫人、小姐,今日的药煎好了。”

    听到催命铃,罗炜彤赏花的喜悦瞬间消弭于无形。想她生为将门嫡女,爹娘疼宠、兄长上进,日子再喜乐安康不过。可水满则溢、月盈则缺,每日她都要过同一关喝苦药汁子。

    “娘亲,女儿已然大安,此药甚是浪费银钱,还是免了吧。”

    犹做困兽之斗,罗炜彤心下疑窦丛生。在惠州时她结识许多闺中姐妹,唯她一人日日用药。明明她体壮如牛,终年到头不见伤风感冒,整日骑马射箭亦不觉疲累,哪用得着喝药。

    “药方乃大师所赠,大齐太祖曾言大师有妙手回春之大能。娇娇若少喝一剂,待回惠州大师把脉,娘亲也无能为力。”

    罗炜彤知晓,娘亲绝不是在危言耸听。自幼她便师从弘真大师,识字、习武、泡药浴。大师神通广大,熬好的药她少喝一口都逃不过其法眼。一旦被抓,惩罚从来都是抄经。不过那可不是简单的抄经,而是在铜钱孔洞见方的纸面上写入四个鬼画符般经文。

    忆起往昔那几度眼花缭乱、肩酸手疼的过往,她不由打个冷颤。喝药之事全无转圜余地,当下只能从其它方面找补。

    “女儿知晓娘亲是为我好,可这药着实太苦。”

    知女莫若母,徐氏当机立断“待船靠岸,叫刘妈妈和咏春陪你下去散散心。”

    “就知道娘亲最是疼女儿。”

    踮起脚尖在娘亲香香软软的脸上亲一口,捏紧鼻子灌下药。漱口去掉残留的苦涩,罗炜彤再次生龙活虎。等船一靠岸便天高任鸟飞,飞奔下甲板一头扎进油菜花田。

    刘妈妈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小姐,仔细脚底下。”

    在船上还看不出什么,走近了她才发现这油菜花竟格外高。以她目前的身量,弓下腰就能隐匿行踪。

    “刘妈妈,你去船上取只篮子,采点油菜花给娘亲带回去。”

    “咏春,我要喝水。”

    支开一老一少两条尾巴,罗炜彤随意溜达。她倒没存什么叛逆逃家之心,只想一个人散心。

    四周皆是油菜花,偶尔花上飞着一只小蜜蜂。跟着蜜蜂一路走,不知不觉就到了油菜花深处。平地上搁着几只木箱,四周密密麻麻全是蜜蜂。养蜂人不在,闻着花蜜香味罗炜彤不自觉走进,常年习武的她却听到几缕不寻常的呼吸声。

    有人躲在暗处

    在惠州时她听爹娘说过,前些年有位昏君下台。但他并未身亡,而是逃出金陵,居于暗处意欲重夺帝位。但他手下兵马并不若爹爹那般有朝廷定期拨钱粮供养,走投无路之下,昏君一党只得落草为寇,隐居山野。

    会不会被她抓到一个自幼习武她身手不凡,要是碰巧抓一个回去,也能帮到爹爹。

    听声辨位,绕过蜂箱她看到暗处一团脏污的衣角。那位置极其隐蔽,若非她五感远超常人,定是注意不到。衣服面料上虽满是泥土,可上面精绣花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应该是银线没错。

    未曾多思考银线涵义,揪着衣角下的靴子,趁他挣扎之前,双手发力她把人拖出来。

    刚包扎好的伤口肯定又崩开了,痛楚降临刹那,周元恪简直想学市井贩夫走卒骂粗。想他堂堂锦衣卫镇抚使,虽然在侯府内伪装成酒囊饭袋,可在外办差无须拘泥,他几乎本色出演。这会虽然追杀先帝余孽时受伤,但也不至于被人揪住双脚死狗般拖出来。

    习武之人一力降十会,单凭这身力气,来人是位高手。缓缓睁开眼,当他看清面前“高手”模样时,只恨不自己为什么管不住好奇心,非要一探究竟。

    面前俏生生的红衣女子略带打量的看向她,看身量不过十三四岁。平日未受伤时,这般纤细的小丫头,他单手便能拦腰裹夹带其飞檐走壁。如今虎落平阳竟被其反治,此事若是叫北镇抚司那些同僚知晓,非得笑到把他逼回安昌侯府继续做纨绔为止。

    周元恪百感交集时,罗炜彤正低头搓着手。原因无它,她注意到这人袍角下的靴子。依大齐律,只有官家在执行公务时才能着靴。过往她居惠州之时,所见市井之人多穿蒲鞋。

    衣服乍看起来寻常,不过边角银线刺绣,定不是出自寻常人家。此处距金陵不过日余,此人身份呼之欲出――一位浑身是迷的金陵官员,似乎还是名门望族之后。

    爹爹还未入京,似乎她便闯下大祸。不过不知者不罪,君子坦荡荡,她应该还有补救机会

    “民女偶经此地,误会官爷行径。怠慢无理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周元恪只觉做锦衣卫几年建立的强大自信轰然坍塌,他都这样了,不照照铜镜他也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有多狼狈。但一个照面,这丫头非得丝毫不怕他满脸血浑身伤,还有闲心辨识出他官差身份。

    聪慧到令人惊讶,瞬间他记住了那双如主人般慧黠的眼睛。

    “无碍。”

    “小姐,你在哪”

    “老伯,有没有看到我家小姐,穿一身红襦裙,眼睛很大很是灵秀。”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从远方传来,罗炜彤以袖遮面。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明明这边她都快应付好了,那边咏春一嗓子吼出来,但凡有心之人查下渡口船只停泊记录,立刻便知晓她身份。

    “在下告辞。”

    周元恪撑着站起来,躲在此处休息个把时辰,这会他恢复差不多。任务已然收网,潜伏于附近村寨的漏网之鱼另有它用。顶着一身伤,露宿荒郊随时可能殒命,是时候想个法子回金陵。

    在罗炜彤惊讶的目光中,几个呼吸间,浑身是谜的官差没入油菜花丛消失不见。凝耳倾听,连他稍显粗重的呼吸也一并消失。

    几乎同时,翠花气喘吁吁地跑来,拧开竹筒递给她“小姐,水。”

    就着竹筒润下喉,罗炜彤走到蜂箱后。方才男人藏身之处,粘腻的蜂巢间斜落着一块象牙白的腰牌。形状跟她小时候拿来玩的爹爹那块略有差异,材质却大同小异。覆上帕子包裹收好,而后她又寻人找来蜂农,割下两块新鲜蜂蜜运上船。

    “爹爹秋冬两季最易犯鼻鼽,大夫嘱咐您用点蜂巢。”

    甩掉下人不见踪影之事就在罗四海的开怀大笑中轻松揭过,用过晚膳罗炜彤回房就寝,刚进房门,直觉告诉她气氛不对。

    、麒麟玉

    船舱内一片静谧,圆桌上蜡烛燃着,一切都没什么异样。正是这份平静和空旷,才透露出几分诡异。试问哪位大家闺秀房中,会没个端茶倒水的丫鬟。

    “出来吧。”

    八尺高的顶竖柜顶跃下一人,黑衣墨发,灵巧的在黑暗处翻滚,扎个千轻巧落地。昏暗地烛光下,黑衣人五官稀松平常,混入市井绝不会有人多做注意,只有那双眼眸同他腰间绣春刀一般亮的惊人。

    “官爷”

    罗炜彤小心试探,见他面上飞快划过一丝着恼,心下定了七八。官靴、绣春刀还有神出鬼没的俊俏身手,多半是在大齐能让小儿止哭的锦衣卫没差。

    想到镇抚司近年来的赫赫威名,她只觉一股冷气顺着脊背往上爬。佛祖保佑,她不过是下船看个油菜花,顺手抓下“逆贼”,怎就几乎将天捅破。

    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少女色彩斑斓的脸色,大半个月来一直在外执行公务的周元恪难得放松,眉宇间不自觉舒展开。面上褶皱感传来,他庆幸自己带了面具。这丫头胆大心细,和颜悦色可制不住她。

    点头,板着棺材脸,他朝对面伸手“腰牌。”

    罗炜彤紧紧袖子,她本打算将此物交给爹爹,未曾想晚膳后他与娘亲便你侬我侬,只看得她要长针眼,这才急匆匆回来。

    掏出袖间锦帕,尚未来得及擦拭,象牙腰牌表面还粘着一层蜂蜜。

    “可是此物”

    男子伸手欲夺,她忙把手帕藏到背后,指指桌边圆凳“此处江水湍急,官爷有伤在身,一时半刻间恐怕下不了船,可否暂坐歇息,用些茶点,顺带为小女子解惑。”

    周元恪兴趣更浓,金陵城中官家千金多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视女诫、女则为至高信仰,他几时见过这般豪爽做派的闺秀。可她又与一般乡野村妇不同,言行合宜举止有度,豪爽但不放荡。以礼待人,反倒有几分男儿豁达。

    当即他从善如流地坐下“小姐请讲。”

    “先前之事,小女子多有得罪,这会给官爷赔个不是。容我多心,锦衣卫向来雷厉风行,遇事严惩不贷”

    罗炜彤贝齿轻咬,眼眸微垂,委婉道出心中担忧。锦衣卫下设缇骑和诏狱,可自行逮捕、刑讯、处决官员,中途不必经有司许可。种种特权掌于手心,自是酣畅淋漓;可一旦处于特权屠刀之下,难免惶惶不可终日。

    周元恪心下苦笑,锦衣卫真有这般神通广大若是如此,他早为安昌侯府清理门户,也省得男儿读书时的大好年华,日日声色犬马麻痹府中众人。

    “腰牌乃在下不慎遗失,小姐偶然寻得,完璧归赵,在下铭感五内,怎会再做那恩将仇报之事。”

    见他边说边起身拱手作揖,罗炜彤长舒一口气。他能这般说,定是本心不欲多做计较。至于两面三刀、缓兵之计,她想都没往那处想。

    当下锦衣卫权势滔天,若他意欲报复,压根无须任何隐忍。连理由都不用捏造,只需带兵马直接在金陵渡口抓人“协助审案”便是。

    “官爷大度。”

    笑吟吟地归还腰牌,放松下来罗炜彤恢复本性。罗家在惠州也是积善人家,逢年过节施粥自不在话下,有客登门拜访也是热情招待。

    “你我也算有缘,官爷旅途劳顿,何不坐下用些点心”

    圆桌上摆着四只汝窑瓷盘,盘中装着蜂巢香芋角、椰蓉马蹄糕、酥皮莲蓉糕、煎萝卜糕。罗炜彤自幼有半数时间呆在华首寺,寺中素斋虽精致,但她更中意家中点心,百吃不腻。

    故而即便上了船,娘亲也嘱咐咏春给她备着。这四碟刚出锅没多久,本是备着充作宵夜。如今同位锦衣卫分享,也没指望他因这点小恩小惠心怀感激,她只愿给人留点好印象,日后查案尽量不要牵扯爹爹。

    上一刻还畏他如阎王,下一刻便招呼他用点心。他看得出,小丫头是真心实意招待。这番做派,当真同金陵城中那些个大家闺秀不同。心下微动,有那么一刻他后悔今晚未以真面目示人,顺带着竟隐隐有些期待下次相遇,当即他摸向腰间。

    “不劳小姐辛苦。”

    不吃就算了,正当罗炜彤打算送客之时,只见他以极快地速度伸手,转眼间四盘点心统统揣入怀中。“咚”一声往桌上扔个东西,他如下午在油菜花丛间般,几息间销声匿迹。

    东西落在四只盘子中间,罗炜彤捏起来,入手一阵舒适的温热。就着烛光看去,这是块极佳的暖玉,雕刻成麒麟,握在手中大小适宜,垂于腰带做玉佩脱俗,握于手心把玩亦合适。

    看来那锦衣卫感谢是真,油菜花田事当真没往心里去。放下最后一丝担忧,拉起床幔,咏春果然被五花大绑仍在里面。抽出她口中手绢,解绑后小丫鬟满脸气愤。

    “小姐,这次咏春失手,再练两年我定能揍得他满地找牙。”

    罗炜彤失笑“再练二十年你也不是他对手,算了,咱们还是先想想,明日怎么跟娘亲解释。”

    “此事还要告知夫人”咏春满脸惊讶,这让夫人知道可了得,定要罚小姐做女红。

    罗炜彤总算知道,面对自己胡搅蛮缠时,娘亲是怎样的无奈“此等大事,一着不慎便关乎爹爹仕途,自然不能有丝毫隐瞒。”

    “还是小姐想得透彻,咏春先伺候您洗漱更衣。”

    一夜安眠,心旷神怡的清早,罗氏夫妇被女儿一番话笼上层厚重的阴云。

    徐氏纤指揉着百汇穴“娇娇识破那锦衣卫隐匿之处,而后交还腰牌,一报还一报,此事也算彻底揭过。坏就坏在事后你招呼点心,你可知那锦衣卫名姓。”

    罗炜彤回忆那腰牌,象牙上只在正中雕刻个数字“一”。

    待她说完后徐氏皱眉“这麒麟玉,还真是块烫手山芋。”

    藏在爹爹身后,罗炜彤低头,无措地对着手指。

    “娘,习武之人终日不得闲,最是容易腹中饥饿,女儿深有体会。过午见面时他满身狼狈,唇角甚至残留着蜂蜜。昨晚一见,他连衣裳都未曾换过,多数也未有机会进食。人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女儿也没指望几块点心能收买到锦衣卫,只求他能对爹爹心存一丝善念。”

    大马金刀坐于堂中的罗四海,胡子拉碴略显狰狞的脸上,那双与罗炜彤如出一辙的大眼泪光闪烁,与他刚毅气质极为不符。

    “素娘不必太过担心,娇娇也是一心为我这做爹的,无论如何为夫也能护咱们一家周全。为夫虽是个大老粗,但也看得出这麒麟玉是个值钱玩意。要那锦衣卫真恼了,直接拔刀砍人就是,哪会留如此贵重的东西。”

    罗炜彤不住点头,爹爹一语道出她心中所想。正是想明白这点,昨晚她才睡得格外香。

    “我自知那锦衣卫并无恶意,他无恶意,防不了其他人有想法。”

    罗炜彤坐到爹娘中间,端起专给她做那碗糖蒸酥酪小口挖着吃。乍听娘亲此言,她搁下勺子,擦擦唇角问道

    “其他人”

    徐氏似乎下了极大决心“夫君,船队后日便到金陵,也是时候跟娇娇说下文襄伯府境况。”

    罗炜彤疑惑“文襄伯府,就是兄长入京赶考时借住的曾祖父家娘亲,既然是曾祖父,那便是我们全家的亲人,直接住下便是,为何要说是借住。”

    徐氏横了夫婿一眼,都是他把娇娇惯成这等少不更事的模样。惠州城中数他官职最高,往来哪家千金不捧着娇娇。可如今他这四品都指挥佥事,放金陵城中连个大点的浪花都翻不起来。

    罗四海无言,他自幼身份尴尬时日艰辛,承蒙徐氏不弃下嫁。对她及她所出儿女,感恩、弥补之心叠加,自然万般疼宠。尤其是娇娇,在娘胎中便遭大灾,他自是更多三分耐心。

    “素娘,娇娇这般聪慧,这些事晚些说也无碍。”

    罗炜彤越发好奇,到底是何事,能让倭寇兵临城下都岿然不动的爹娘面露愁容。

    “娘亲就告诉女儿嘛。”

    徐氏皱眉,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下马威

    罗炜彤一双本就大的眼睛瞪成铜铃,听完娘亲一早所言,她十余年长在惠州罗府,所见所闻后得出那些对家族与至亲的认知迅速坍塌。

    原来至亲间不只有相亲相爱、相互提携、休戚与共,更有尔虞我诈、疏远算计、踩低捧高。

    爹爹出身金陵文襄伯府,伯府内嫡庶各房,人员错综复杂,个号人物单名字便记得她头昏脑涨。爹爹所在乃是庶长房一支,大周极为重视嫡长,庶长房的存在,说来又是另一段渊源。

    文襄伯罗晋出生书香门第,虽然祖上出过举人,但几代下来早已家道中落。到他这代,前朝末代皇帝昏庸、天下民不聊生,以他落魄秀才之后,莫说要做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就连衣食也成困扰。

    幸得城中药房掌柜爱才,供其吃穿读书,且许以爱女为妻。二人成婚后,未过几年太祖揭竿而起,祖父投其麾下,献檄文一篇,结尾处赋诗“粉身碎骨灵不怕,惟愿万民安太平”。文采算不得上佳,但恰巧太祖单名一个“灵”字,因缘巧合下罗晋飞黄腾达,而后走上陈世美之路。待十年后天下太平,发妻携子千里迢迢赴京寻夫,稀里糊涂就成了妾室,其所出嫡子跟着也成了文襄伯府讳莫若深的庶长子。

    “就不曾有人为曾祖母主持公道”

    罗氏无奈地看着满脸天真的女儿“世间之事向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再者深宅大院内,大门一闭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莫说此等阴私。此去伯府,娇娇自当谨言慎行。尤其是麒麟玉之事,切莫走漏半点风声。”

    “女儿晓得。”

    见平素笑容明媚的女儿,如今小脸上满是惊恐,罗四海第一个别扭“娇娇也莫怕他们,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如今爹爹官职比你大伯父还要高,咱们不怕他。”

    罗炜彤疑惑“大伯父可是嫡长,入朝为官定得伯府鼎力相助,怎会比不上爹爹”

    罗四海满脸不屑“伯府不过是名头好听,太祖唯才是用,酒囊饭袋可不入眼。先帝倒是有意提拔遗老,可他切,那怂货不提也罢。今上不愧为太祖亲子,为政手段与太祖一脉相承。你大伯父靠荫封入朝,如今过去二十年,不过做到礼部仪制司员外郎。”

    “员外郎,那也是从五品的大官”

    没等说完罗炜彤便反应过来,爹爹可是正四品都指挥佥事。五品到四品看似差距不大,却是大齐官场的分水岭,许多官员穷其一生也跨不过这个坎。

    徐氏耐心说着“娇娇莫看陈氏姐妹家中爹爹在惠州城很有权势,金陵可是天子所居之地,莫说从五品,你爹爹的四品也算不得高官。”

    罗炜彤点头,陈氏姐妹一嫡一庶,乃她闺中密友。陈伯伯官居惠州知州,名副其实的一州父母官。这会娘亲提及,她却想起平日交往时忽略的多处细节。陈家姐妹二人随嫡母外出应酬,嫡姐举止落落大方,庶妹却常犯些小错,而后多是嫡姐三言两语帮其遮掩过去。几次三番过后,人人都觉得嫡姐大度懂事,庶妹不及嫡姐处多矣。

    她与姐妹俩相熟,偶尔也聚于一处吟诗作赋。较之嫡姐,庶妹更显才思敏捷。先前未曾察觉,如今听闻文襄伯府诸多事端,她方才察觉其中诸多玄机。陈家庶女只怕才是真正的聪慧之人。同等境况下,自己能否做到她那程度

    当下她也不遮掩,将心下所思逐一说与爹娘。罗四海同徐氏听闻,相视一眼,发觉彼此眼中错愕早知闺女通透,却从未想到她竟能见微知著。

    震惊后徐氏率先开口“既然娇娇能想到这么多,爹娘也不用多做嘱咐。今日姑且记住一点,娇娇可不是那无甚依靠的庶女,你爹娘兄长俱在,莫说无差错,就算偶尔行事稍有差池,也不是常人可随意欺凌。”

    听完娘亲这番话,罗炜彤只觉头顶阴云陡然散去。文襄伯府是麻烦,可她有爹娘兄长撑腰,还怕被人生吃了不成。

    可此事若如真娘亲所说这般简单,那提起伯府时,她与爹爹又是为何满面阴云。

    将疑问和盘托出,罗四海正欲开口解释,徐氏却在饭桌下却踢他一脚,面上不动声色将糖蒸酥酪推到女儿面前“快些趁热吃。”

    究竟是何事让爹娘讳莫如深,临近金陵的前一日,直至睡前罗炜彤都在思索这问题。

    第二日天蒙蒙亮,号角声传来,楼船即将靠岸。

    咏春递过温湿的布巾,伺候自家小姐擦脸漱口后,拿起榻边衣物,抖落开刚欲服侍小姐更衣,就见刘妈妈急匆匆推开舱门。

    “你这小蹄子,昨夜夫人如何交代的,一觉睡醒竟忘得一干二净。”

    咏春拍下后脑勺,神色间满是懊恼“小姐,咏春倒是给忘了,昨夜夫人房里王妈妈送来身新衣裳,说是按着金陵官家小姐所穿样式临时赶制,嘱咐赶在下船前给小姐换上。”

    罗炜彤往窗外看去,江面雾茫茫一片,远处传来挑夫号子声。渡口船只甚多,船体没于雾中,只隐约看得清船头黄晕的油灯。

    “时辰还早,无碍。”

    金陵服饰与她平日所穿无太大差别,不过领口严实些、腰身纤细些、袖口宽阔些,穿上后整个人箍在衣裙内,走路步子稍大、坐姿稍不端方,就紧得全身难受。

    端坐在饭桌前,今日早膳略显简单,边吃着碧粳粥,余光边看着换上官服而明显拘谨许多的爹爹,罗炜彤笑道

    “不愧是金陵,单这身衣裳也比惠州规矩大。”

    饭桌上唯一适应良好的徐氏点头“文襄伯府可是顶有名的规矩人家,娇娇先从这顿饭开始习惯着。”

    徐氏刻意加重“规矩”二字,罗炜彤唇角翘起。真要是正儿八经的规矩人家,祖父怎会沦为庶长子。想必是拿规矩做面皮,私底做尽脏事的人家。

    食不言寝不语的一顿饭过去,对于等下入文襄伯府后如何拿捏分寸,罗炜彤已做到心中有数。她只需如早膳这般,举止间不出差错,其余一应事项自有爹娘可依。

    楼船靠岸停驻,自惠州带来的箱笼早已归置于甲板上。裹好披风,一家三口在丫鬟婆子簇拥下拾级而下,却迟迟不见文襄伯府来人。

    早先下船的罗顺一溜小跑到跟前,扎个千沮丧道“老爷,小的一早上岸,找遍渡口未见文襄伯府来人。”

    “上岸继续候着。”

    吩咐完小厮,对着妻女罗四海颇为赧然“府中人多事杂,应该是忘了咱们今日到,我看还是在渡口算找队挑夫。”

    徐氏面色丝毫未变“夫君莫要多想,许是今日雾大,路上耽搁些时辰。”

    见女儿也笑着点头,神色间颇有安抚之意,尴尬之余罗四海心下动容。纵然文襄伯府万分不济,但他有此明理妻儿,此生足矣。上峰早给他透过底,此番回京述职,有极大可能谋个京官。伯府不是久居之地,这次就算再难也要把家分了。

    “爹爹、娘亲,女儿倒是觉得,这是伯府给咱们的下马威。”

    娇娇怎会这样说话罗氏夫妇错愕,随即释然。虽然方才在船上二人严肃,可平素两人对爱女算得上宠爱有加。只有足够的宠爱,才能让女儿在爹娘面前无所顾忌。直言祖父家不是为其一,将麒麟玉之事和盘托出为其二。

    “娇娇所言也不无道理。”对待自家人徐氏也没过多客套“夫君,如今最好做两手准备。家中也不差那几两银钱,咱们先与码头管事讲好,寻一队可靠挑夫。稍后伯府人来,再推掉便是。”

    徐氏这番话若直白说,罗四海定也无异议。不过此时转个弯,他更觉得熨帖。自家夫人为何顾虑伯府脸面说白了还不是为他。

    当即打发下人去寻挑夫,同时管事罗忠上报消息方才在船舱底发现一被打晕小厮,身上只着中衣。除此之外,船上一切正常,并无财物丢失。

    “看来那人应当是伪装成小厮下船。”

    夫妻对视一眼,暂时放下这份心。嘱咐下人封口后,那边罗顺也终于引姗姗来迟的文襄伯府接船之人来见。

    来人一袭家丁青袍,嘴上青胡茬刚冒出来,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见到罗四海也不叩拜,只微微揖身“见过二爷,今日府中九小姐满月,府内一时半刻腾不出人手,老夫人嘱咐小的先将二爷安置在渡口客栈。”

    、初酬情

    略带凉意的春风吹来,吹散些许船上浓雾,也让一家人看清面前文襄伯府前来接应的小厮讥讽的唇角。

    罗炜彤皱眉,一口闷气滑到喉咙,眼瞅着就要闷不住喷薄而出,宽袖下上扬的手却被娘亲摁住,同时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她见娘亲缓步上前,与爹爹并肩而立,面色平静地开口询问

    “妾身可记得老爷月前就往金陵送信,家书随公文走官道,难不成这会还未到侯府”

    徐氏话中的未竟之意十分明显,凡事讲个先来后到,收到信还不安排好人接应,理亏的可是伯府。

    伯府小厮讥讽的唇角僵在脸上,这情况怎么跟临来前夫人嘱咐的不太一样。想起这些年来府内传闻外放的二爷凶神恶煞动辄喊打喊杀,简直是个混不吝;二夫人也是市井泼妇,当日嫁进来便搅得家宅不宁。

    激怒这样的二爷还不小菜一碟,今日接下这差事,他颇为自得。夫人承诺,只要在码头激怒二爷,最好让他大庭广众下做出点出格之事,回府后就调他到二少爷院中做事。

    绞尽脑汁,一计不成小厮又生一计,干脆睁着眼说瞎话“府中往来书信皆由门房管着,小人并不清楚。客栈已安排好,还请二爷、二夫人和小姐移步。”

    小厮回话同时,先前引他上船的罗顺凑到罗四海耳边,小声嘀咕道“老爷,那客栈年久失修,桌凳上好厚一层污垢,只怕不是适合夫人、小姐的好去处。”

    罗四海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放在平时他早就捉住这放肆的小厮,乱棍打一通丢下船。可从船靠岸到现在,姗姗来迟的接应之人,举止傲慢的小厮,这一切都在夫人预料之中。他正愁如何与府中那团糟心亲戚撕破脸,没曾想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二爷,马上就是春闱,各地来金陵举子众多,一时半会客栈不好找。府中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找那处,虽然条件稍显简陋,但来之前夫人嘱咐了,您暂且委屈会在那歇歇脚,待过午九小姐满月宴一过,府中立刻腾出人手来接应。”

    这会罗炜彤也瞧出端倪,爹爹就算出身尴尬的庶长房,那也是主子。莫说如今官袍加身,即便他是个白身,那也主仆有别,绝不是个小厮可以随意轻慢。

    可从上船到现在,这小厮举止太过刻意,分明是想激怒爹爹。为何要激怒爹爹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很快伯府的险恶用心便昭然若揭。爹爹官做再大,名义上也还是伯府庶子。若是一入京便对着伯府来人大发脾气,常人听闻后不会关注事件背后起因,只会觉得他为人狂妄。再往重里说,居心叵测之人,难免不会编排他仗着官大,不把长辈放在眼里。

    这招虽然简单,但深知爹爹性格的罗炜彤却觉得,放在平日伯府早就成功了。想到刚才娘亲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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