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眼前好像又开始跳跃铜钱了。一头钻到书坊里翻翻捡捡找了几本农书拎回家,这厚朴是个啥玩意呢
翻到我头晕脑胀终于找到了,原来竟然能把树扒皮当药材我寻思又寻思,那两个人说苗难求,那我种苗好了,按农书上说的一亩地可以种那么多那不是发财了
我又跟崔扶说了新主意,他点点头夸我很有头脑。说得好像我以前没脑子似的。打定了主意我就觉得这春天咋来得这么慢,拖拖拉拉的,这么久也看不见一点新绿,我去常溜达的村子里找了些精壮劳力,他们不是佃户而是短工,做一天给一天的钱。
等了又等,我终于嗅到了泥土醒来的味道。这地也该种得了,因为农书上说厚朴种子不好发芽,所以我几乎是遍地撒种,种子又贵,撒下去跟我的肉粒一般,我心里头祈祷,菩萨啊,看我这么诚心的份上,让我的树苗像杂草一样厚密吧。
我盼望着,恨不得在职分田里搭个窝棚听着半夜里种子发芽的声音。
等啊,等啊,快到五月份,小幼芽没出来,我们家里却来了个黑瘦大婶,怀里还抱着个白胖白胖的娃,正睡得香甜。不能怪我往歪了想,如果作为一个正室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实在是太不合格了。我看崔扶,崔扶摇摇头。
“这位大婶,你有何贵干啊”我请她坐下了问道。指名道姓上门找崔扶,没事才有鬼。
“我是受人之托将孩子送到贵府上,哦,这里还有一封信。”黑瘦大婶说道。
“可这孩子是谁的送到我们家”我又瞅崔扶,崔扶直摇头。
“夫人看了信自然就明白,这孩子早产了两个月,所以,虽然已经九个月大了,身体却有些弱,可能还要大人和夫人细心照料。孩子和信老身已经送到,这就告辞回去复命了。”黑瘦大婶说道。
然后,不顾我们的“挽留”突围一样离去了,剩下我、崔扶和几个丫环围着一个小婴孩。
“别看我,孩子不是我的,你们瞧,他和我一点也不像,比我丑多了。”崔扶对我说道。
“也许随他娘呢。”我说道,虽嘴上这样说,但我直觉地还是相信崔扶,这个人不会说谎。
“还是看看信上怎么说,但愿能还我的清白。”崔扶说道。
那信在小婴孩儿衣服的小口袋里,折得方方正正,上面写着“崔扶大人亲启。”我把信递到崔扶面前“崔大人,请亲启信吧,指明给您的。”
崔扶手指轻轻一挑拆开信看也没看就递回给我“为了证明清白,还是崔夫人你先看吧。”
跟我假装客气哼哼,我一把拿过信,只见上面写着小女子与大人素未平生,冒昧请大人帮忙也是万不得已,只因子槿不肯见我,不肯要这孩子,素日听闻他与大人乃是知交,所以小女子斗胆将孩子送至府上,望大人一定说服子槿将骨肉带回府中。写此信时小女子已即将油尽灯枯,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孩子,能想到可托付的人便是大人,请大人念在一个将死的母亲的份上完成我的心愿。
我被“子槿”两个轰得眼前发黑,和崔扶是知交又字“子槿”的我只认得一个。
看到信末尾的署名,我只觉得全天下的惊雷都一瞬间劈在了我身上,那两个字,如同她的人一样温婉俊秀温芷。
温芷和卢琉桑,温芷和卢琉桑,温芷和卢琉桑种种龌龊的想法不由得在我脑子里活灵活现起来,那些卢琉桑对我做过的也一样对别人做过,还甚有过之,连孩子都有了
这孩子是卢琉桑和温芷的,孽种
正文 “种田”
“邹晴”
一直有人在叫我,是谁呢这么轻轻柔柔的,像流水缓缓流过似的,很舒服。我睁开眼睛,满眼桃花绽放。
“崔相公啊”难怪声音跟落花流水似的诗情画意。
我耳边忽然响起了孩童的哭声,一个激灵我扑腾坐起来四下里看看,没见婴孩的影子,但那声音却是越来越响亮,看来不是做梦,哦,对,我想起来了,温芷和卢琉桑的孽种,那个小孽种在我们家呢。
崔扶看着我。
“你的表情好像要把那孩子吃了。”他这样说。
“我怕脏了嘴。把那孩子给卢大人送过去吧,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人。”我说道,牙疼,疼得紧。
崔扶端起床头小几上的一杯水放到我手里“人气极的时候总不能冷静,先喝些水,崔夫人,我先说两句你别插言可否”
我点点头,接过水狠狠灌了一口。
“我和子槿自小认识,即便他有时候功利心重了些,但他绝对不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人。况且,再说这信,你我都未见过温芷的笔迹,怎知就一定是她所写呢况且,即便是她所写,这孩子难道就一定是子槿的么这孩子才九个月大,还看不出模样,我们若是仅仅因此而断定什么会否太武断”崔扶说道。
听起来也有几分道理,但把去年的事理一理,我觉得还是不对,去年三月的时候,小宝带我去见温芷,温芷那时候已有了身孕,那天,我也碰到了卢琉桑他说他是去庙里找僧人看刀伤,可怎么就那么巧况且,我爹在那之前一直都为卢琉桑说话的,后来温芷的事闹出来便忽然变了主意,还说卢琉桑非我良人,一定是他那时候已经知道了真相。
“你知道温芷是谁”我问他。
“岳父大人的三房,你因她做出的这些丢丑之事气到这样我也能理解,只不过,为了不相干的人,不值得。”崔扶说道。
知道个鸟这个该死的温芷,和卢琉桑搞在一处还一边戏弄小宝,把好好个小宝害得相思病,还让他从此心里背负了抛妻弃子的重负,实在是可恶至极。我实在想把这信给小宝看,但,还是罢了,小宝已然受了一次伤,若他知道他心里仙女一样纯洁的温妙儿是这等人怕是受不了。
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还不能和崔扶说,再怎样也是家丑,还是给我爹留点脸面少当一次绿头王八吧。
“那这孩子,怎么办”我问道。
“要我说,我们就先养着吧,等他长大了些眉目长开了也许就看能断出真假了,若此时送过去,子槿他那武夫人还不把这孩子生吞活剥了我们就当救人一命吧。” 崔扶说道。
我哼一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温芷有必要说这个谎么况且,退一万步说,即便是温芷陷害他,若是一个人行为端正洁身自好,人家怎么就偏偏去陷害他为何没人来陷害你”
崔扶笑了,得意地摸摸自己的下巴道“崔夫人,你这是夸在下洁身自好行为端正”
我一时没忍住“呸”了一声“得意什么,你也说这孩子没长开,到时候长大了指不定像谁呢听说有些男人常把私生子扮成捡来的样子带回家给正室养,让正室当女王八呢。”
崔扶仍旧笑“王八不论男女都有壳,你怕是当不成。”
虽然我恨不得把这孩子亲手摔到卢琉桑脸上,虽然我恨不得把卢琉桑这个骗子撕成碎片,可好吧,我得承认我还是没有心硬到那个程度,尤其这个九个月的婴孩成宿成宿的哭、不喝米汤不吃蛋黄的时候。
算了,就当养了小猫小狗吧,小猫小狗惨叫成这样,就算再怎么硬得下心肠的人也会动容吧我这长安首富家的大小姐在崔扶的撺掇下花钱请了个奶妈。
“崔相公,你有高尚的情操。”
“哦,为何”
“朋友的小孩你都能当自己孩子一般精心。”
“崔夫人,你话里有话啊。”
“画里有画,对,我这是长卷画反正,不管这是谁的种,到时候我都要讨回饭钱,可别想凭什么关系赖掉。”我说道,心里再骂孩子的爹一句。
这孩子是个扫把星。
六月里,我跟崔扶这么说。
“那孩子长得不怎么像扫把,长胖了倒像只小猪崽。崔夫人,为何这么说”崔扶问我。
“他来了,我那些树苗一棵都没出。”这就是赔得血本无归。
“那是地的原因,崔夫人你这是迁怒。”
“哼,反正,这种子钱、肥料钱、树苗卖的钱我都记在账上让他爹还。”我说道。这娃的爹我现在有一点点疑惑。
“崔夫人,你的账本有几页纸了”崔扶问我。
“这小崽子每一项支出都记着呢。”我转身又出去,那小崽子这一个月长胖了一点儿,每天就知道傻笑,谁多瞅他两眼他就能爬过去,像糨糊一样粘人身上。
我今天多瞅了他两眼,他就这么粘上了我。
“这么黏糊的德性,跟你那个无耻的爹一样。”我对着这娃说道,他还听不懂,仍旧傻笑,一边用两只小胖爪子摸我的脸被我一把拍开,“你娘的小东西,跟你爹一样好色。”
他现在还没名字,崔扶问过我,我说叫芦笋吧,崔扶没同意,然后一直就叫小东西来着。
想想我半夜就睡不着,这算什么事,人家奸夫淫妇的风流快活完了弄一个累赘甩给我养,有那么深的交情么有么
“崔夫人,睡吧,我保证你明年种的树苗都会出的。”隔着帘子崔扶的声音传来。
“啊”
“真的什么办法”我坐起来,这事关我的发财之道。
“鸟吃过又排出来的种子才发芽。”
“你的意思是,我今年先养几笼子鸟明年拿种子喂它们,然后再蹲那儿从鸟粪里一粒粒的挑”这主意能让人很久吃不下饭,倒是省粮食了。
“崔夫人,其实我的意思是,只要把种子外面那层油脂去掉就行了。”崔扶说道。
“一粒粒的那得啥年月啊”
“嗯,可以用沙子埋两天再搓”
自诩聪明的我,脑子今天是一点都不转,老想着一粒一粒的解决,崔扶心里一定笑死了。
“你在书上看到的”
“嗯。”
“我怎么没看到”
“你看错书了。”
我我就说这小崽子是个扫把,肯定是个扫把,害得我脑子都不会转弯了。我正想着,那小崽子震天动地的哭声就响起来。我往后一仰躺下了把被子蒙头顶“崔相公还不去看看你知交的孩子”
我听见崔扶衣服窸窸窣窣的响动然后是推门的声音。啧啧,可真是知交。
翻个身,哭声。继续翻个身,还是哭声。这小崽子咋这么讨厌,大半夜的想折磨死人么我翻身下床,趿拉上鞋就往外走“这倒霉孩子,我这是上辈子欠你的么”
两个丫环并一个崔扶围着那小崽子,崔扶的手搭着小崽子的小手腕上,小崽子哭得脸蛋都红了,嘴咧得后牙床都一清二楚,丫环说他有点烧,唉,又要花我的铜钱了,这半夜里还不知道去哪里请个郎中呢。
“天气热,小孩子难免多些毛病,无妨,明日吃一剂药就好了。”崔扶说道。
小崽子没醒,闭着眼嚎啕着翻身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