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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生可畏[出书版]_第16分页

作者:万小迷 字数:14806 更新:2021-12-21 14:33:33

    麽心里在想什麽,谁能比我更清楚

    妈,你想多了我们左叔叔就是很好的老板郁帛真有冲动把心事开诚布公的告诉母亲,可是他还没忘了左仕商的警告,虽然他认为母亲足够开明,事情没有左仕商说的那麽严峻,但他不敢冒险。

    你别糊弄我,你给我说实话郁帛闪烁的眼神,暧昧不明的态度,让李丽梅激动起来他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他是不是碰了你了他沾了你便宜对不对他是强迫你的吗他是不是给你下了药,还是你有什麽把柄握在他手上,你别怕你告诉妈妈──

    妈不是的,你别这样说左叔叔郁帛握住李丽梅的手,眼下这个情况,他没办法隐瞒了,他要是再不说,老妈简直要去找左仕商拼命了

    紧张的吸了一口气,郁帛郑重的开口左叔叔他是我喜欢的人。

    李丽梅还抱着一丝希望哪种喜欢

    就是想和他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胡闹

    李丽梅怒斥了一句,甩开郁帛的手,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

    郁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打懵了。

    他从小就是个乖巧的孩子,就是猫狗不待见的年纪也没干过什麽出格的事,大弟二弟都被李丽梅狠狠揍过,唯独他没有,这是他记忆中,第一次被母亲打。

    被打无所谓,哪怕母亲就是心情不好,打他出气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可是因为他爱上了一个男人而挨打,这样的理由,他无法接受。

    他违背了左仕商的叮嘱,没多做挣扎就跟母亲坦白,正是因为相信母亲的豁达开明,也许会有反对之声,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遭遇的会是这样激烈的责打。

    妈郁帛站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妈我没做错什麽──

    还敢说没做错,你这个混账东西,你喜欢他──你怎麽能喜欢他你要把我给气死吗

    郁帛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妈记得我小时候,你带我去河边洗衣服,遇到了村头的刘叔也来洗衣服,别的女人都收拾东西走了,你没走,刘叔的衣篮子顺水飘走了,你还帮着捡郁帛拿手背摸了一下脸,努力的把话说得清楚村里人都说刘叔和男人乱搞,都看不起刘叔,你则不然,你还教育我不能对刘叔没礼貌,你说他不偷不抢的没碍找谁没害过谁,管他和男的女的在一起呢

    李丽梅气得直哆嗦你说这个干什麽

    郁帛拿膝盖往前蹭了两步,再次抓住李丽梅的手妈,我和刘叔一样,我也喜欢男的,不是一时迷惑,是真的喜欢

    李丽梅的手攥成了拳头,可总算没有再次甩开,她沈默了好一阵,突然问是不是你爸你是不是受了你爸的影响

    郁帛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你知道我爸他是

    你爸的事情我都知道,你跟我说,你是不是觉得很刺激,才跟他学──

    不是的不是的,跟我爸没关系,我爸没有男朋友,他也不知道我喜欢男的

    那是遗传吗

    郁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这不是病,我改不了也不能改。

    李丽梅咬着嘴唇,身体颤抖,良久,摸了摸郁帛的头发,小帛

    妈你不要我了吗

    李丽梅凝视着泪眼朦胧的儿子,和缓的开口妈现在有四个儿子,你王叔这边後继有人,老郁家下面的子子孙孙也不少,用不着你传宗接代因为你爸的事,我对你们这种人,有一些了解,妈不会看不起你,更不会不要你,我虽然不愿意你走这条艰难的道,但你要是天生就这样,妈也不拦你,也拦不住。

    郁帛的眼睛亮了起来妈,这麽说你是同意我和左叔叔──

    别的男人都行,就是他不行

    为什麽

    李丽梅简直也要哭出来了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知道什麽

    那个姓左的他他和你爸

    郁帛顿了一下,连忙解释他们、他们只是校友

    他们不止是校友他们的关系,你真不知道吗

    郁帛迷茫的摇摇头。

    李丽梅将儿子拽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将压在心头,从未对任何人诉说的往事讲了出来其实你三岁的时候,妈带你去市找过你爸我在科技大学跟人打听,他们说你爸在校外租房子,我好不容易问到了地址找过去,结果看见你爸和一个男的在楼下在亲嘴

    你的意思是──

    那个男的就是姓左的

    郁帛倒吸了一口气,想起了白宸说过的话,当时左仕商也承认,他跟父亲有过次露水姻缘,怎麽那麽巧,就这一次,竟被母亲看到了。

    妈,你认错了吧郁帛假装平静道其实城里人打扮的都差不多,我刚到市的时候也分不清谁是谁,再说过了这麽多年,人的脸是有很大变化的,你怎麽还能记得只见过一面的人呢

    我没看错,绝对没认错,因为我和姓左的,不止见过一面。看到你爸和男人搞在一起,我吓得魂都丢了,带着你在他住的地方守了好几天,结果发现他和姓左的根本就住在一起

    他们同居

    对,他们俩就像夫妻过日子那样住一起,同出同进,还一起去买菜我那时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男人喜欢男人这件事,我特别慌张,不敢见你爸,又不甘心回去,在市晃荡了好多天,对你也疏於照顾,还让你生病了,住了几天的医院。

    郁帛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按李丽梅的说法,左仕商和父亲根本不是露水姻缘,而是切切实实的交往过,他为什麽要骗自己难道说那个骗了他的钱跟小白脸跑的的人就是父亲

    不、不可能,父亲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父亲身边哪有什麽小白脸

    而且我跟姓左的,还有一次更近的接触。我总跟你说,你被人贩子拐过,不是吓唬你,是真的当年你病好之後,我心灰意冷,准备带着你回老家,结果在火车站的广场上,我差点把你弄丢了李丽梅说着,还有些後怕的样子我就是买个茶蛋,掏钱的功夫撒开了你的手,一个男的抱着你就跑我又哭又喊的追,谁都不帮我,我眼看着那个人贩子抱着你上了一台面包车,眼看着车开走了──我几乎要疯了,幸好有一个好心的青年,他把我拽上自己的车,带着我去追面包车,他帮我报警,他一路上安慰我,他不顾危险去撞那台车,终於把你追了回来

    那个好心青年是

    那个青年就是姓左的我那时蓬头垢面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一样,他记不得我了,可我却绝对不会认错他

    郁帛呆呆的看着李丽梅,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一年前,他初到市,第一个发生了交集的人,就是左仕商。当时他误以为左仕商是人贩子,和他发生了不愉快的争执,然而事实却是,左仕商不仅不是人贩子,还在十多年前把他从真的人贩子手里救了回来。

    这麽说,左叔叔是我的恩人

    我知道那个姓左的是个好人,但你不能喜欢他李丽梅简直难以启齿他和你爸曾经是那样的关系,你绝对不能跟你爸的老情人搅在一起,你让你爸怎麽面对他这简直是乱──

    妈──别说了郁帛立刻打断了母亲即将出口的那个词

    那个词太严重,一旦说出口,就会变成如来佛的五指山,会压得他没有翻身的机会

    砰砰

    外面传来砸门声,继父醉醺醺的喊你们娘俩关着门在屋里唠啥呢客人都走了,小帛快出来送送

    我这就来

    郁帛像是要逃离这压迫的气氛,起身就往外跑,李丽梅紧张的呼喊了一声小帛,你不能犯糊涂啊

    妈,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在院子里和一个喝醉的叔伯撞上,撒了一身的酒也顾不得,郁帛冲出大门直接跑到爷爷家,开门的声音惊动了院子里的土狗,发出一声低吠。

    大黄,别叫。

    听出是小主人的声音,土狗摇着尾巴凑过来,舔他的手心。

    爷爷家还没睡,郁帛推开虚掩的门,左仕商正坐在坑上泡脚,被突然闯进来的小孩吓了一跳。

    你干嘛

    左叔叔,我问你──郁帛冲上去,双手抓住左仕商的肩膀。

    你和我爸爸究竟是什麽关系你们同居过,你们正式交往过对不对你们明明曾经是情侣,为什麽不告诉我那个抛弃你的初恋情人,是不是我爸爸

    一大堆问题压在心头,争先恐後的往出挤,然而他不敢问,他怕真相是自己无法接受的,更怕左仕商真如警告中的那样,从此消失不见。

    郁帛的手劲很大,捏得左仕商皱起眉怎麽了

    你──郁帛闭了闭眼睛,最後问出一句你屁股还疼吗

    左仕商气急,一脚踢翻了水盆。

    小狗崽子,你是跑来气我的是吧

    郁帛胡乱的摇了摇头,突然抱住左仕商,力气大得恨不能把他揉进身体里左叔叔,我不想伤害你,我不想做个毫无担当只会大喊大叫的毛头小子,我想得到你的信任与依赖,我想让你对我敞开心扉,我要做个配得上你的──

    你到底在说什麽

    我──我想和你一起睡──

    左仕商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开绕了一大圈,原来是这个目的,不行,出去

    我什麽也不做,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有话天亮再说

    左叔叔──

    左仕商瞪着又要扑上来的小孩,表情严肃你前两天还说,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坚决执行,现在就这麽不听话了

    郁帛的身体僵住,凝视态度强硬的左仕商好一会儿,终於垂下肩膀好,我先回去了,左叔叔你好好休息。

    听着外面离开的脚步声,左仕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小狗崽子一身酒气,眼神也不太对劲,不正常的激动和狂热,怎麽看怎麽像兽性大发的前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上床,不然──想到郁帛说要把他囚禁起来的话,左仕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赶紧钻进被窝。

    小孩这个年纪,正是充满了求知欲和探索欲的阶段,这都没什麽,可发展成施虐欲就不妙了啊。

    前夜没睡、昨夜没睡好,白天又经历了那样激烈的性爱,累到极点的左仕商几乎是沾枕头就睡了,还做了个悠长的梦。

    情节已经模糊,只记得湛蓝天空下一望无际的青纱帐,随风摆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好似情人温柔的呢喃。

    睡得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左仕商伸了个懒腰穿好衣服出门,打算在离开前呼吸一下乡间清晨的新鲜空气,结果就看见郁帛抱着狗,坐在小屋的窗户下,靠着墙睡着了。

    郁帛左仕商吓了一跳,赶紧将小孩抱进屋子里你昨晚睡在外面

    左叔叔你说有话天亮再说郁帛半睁着眼睛,声音哑得都听不清。

    你就为了等天亮摸了摸郁帛滚烫的额头,左仕商紧张的问那你想说什麽

    别走别丢下我

    左仕商瞬间有种拆弹专家打开包裹,里面不是炸弹是个闹锺的无力感。

    老子只是回海滨送车,你要不要搞得这麽像生离死别啊

    可他这一肚子怒气却也无从发泄,因为郁帛生病了,不仅仅是感冒发烧这麽简单,而是浑浑噩噩、神志不清。

    这种情况,左仕商不放心走,也走不成,只要他消失在郁帛的视线里,小孩就会大喊大叫,连晚上睡觉都非握着他的手不成。

    郁帛的病让李丽梅脸色铁青,郁爷爷则认为郁帛是中了邪,抓着左仕商不松手,也被他理解成左仕商是贵人,身上阳气旺盛,郁帛的潜意识在求救。

    这可苦了左仕商,不仅要二十四小时陪护,还要喂饭喂药,只有他喂的药,小孩再难受也会吞进去,换成别人喂,一入口就吐出来。

    这一天灌了一大碗的中药汤,郁帛的精神好了点,眼睛半睁着,含含糊糊的说左叔叔我喜欢你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拿毛巾擦了擦小孩的嘴角,左仕商没有答话。

    得不到回应,郁帛越发焦急左叔叔你也是喜欢我的你没有骗我你说你是喜欢我的你说啊

    只要你说喜欢,那麽你隐瞒的事情我就不去计较,你和爸爸的关系我可以不去想,谁说什麽我都能坚定立场,我不会逼问任何你不愿回忆的往事,我只求你说一句喜欢我

    可是他的左叔叔依然沈默。

    郁帛眼里含着泪,抓着左仕商的手腕摇晃着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你听我说你等我长大我会对你好的你别不要我唔

    听到门外有响动,左仕商赶紧捂住了郁帛的嘴,李丽梅的二儿子推门进来,将换洗的衣服放在床头。

    我妈说我哥肯定出了不少汗,让我来给他擦擦身。

    我来吧

    那行,我也抬不动我哥,我给你打下手。

    不用了,手机给你,去玩游戏吧

    谢谢叔叔小胖子捧着手机喜滋滋的跑了。

    左仕商这才松开手,小孩张口喘息着,眼睛湿润,鼻子抽了两下,扭脸到一边去了。

    病中的告白,是如此的动人心弦,可是不能被第三人听到。

    小孩对他的感情,正是浓烈狂热的时刻,就像他当年一样,认准了一个人便一头扎进去,恨不得燃烧全部的能量这样的炙热,可以融化冰雪,但同时,也很可能烧伤自己。

    他是成年人,更是过来人,他得给小孩留余地,他得让小孩有反悔的机会才行。

    不要像他那样,茫然失措的时候,却也没了退路。

    第十七章

    郁帛的病情就这样反反复复的,一边看西医,一边找中医,又请了半仙来做法,足足折腾了一个礼拜。

    左仕商几乎怀疑郁帛在装病的时候,小孩就干脆利落的康复了。

    耗了这麽久,左仕商这次是必须得走了,郁帛也不罗嗦,收拾行囊也要跟着。

    左仕商不想带他你身体刚好,还是好好在家躺着吧

    结果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居然是郁爷爷走吧走吧,么孙先回你爸爸哪去,这房子太久没人住恐怕不干净,等爷爷找大师来看过後,过年你再回来。

    郁帛无语,赶忙叮嘱爷爷千万别乱花钱。

    临走的前一晚,郁帛跟一脸忧色的李丽梅说妈,我保证我一定会认真的考虑你说的话,我会好好思索接下来的路要怎麽走,但这次我得跟左叔叔一起回去。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我不跟着走,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他那场病前几天的确是因为吹了风发高烧,後面几天就如左仕商猜测的那样,是装的。

    之所以装病,就是真的生病的时候,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说,不能和左叔叔分开。於是病装不下去了,他就只能一起走,只是对母亲很愧疚,不仅不能照顾她,还让她担心。

    来的时候一路飙最高限速,又是晚上,夜色浓重,没心情也看不清高速路边上的景色,回去不赶时间,自然可以慢慢开,一边欣赏遍野花开的风景。

    只是再美好的景色,连续开了四五个小时终归是累了,看着不断捶肩膀的左仕商,正在吃杏仁的郁帛开口道左叔叔,我开一会儿吧,你休息一下。

    你行吗

    我上次开那麽猛,纯粹是被你吓的,其实我驾驶技术真不错的,而且现在也有驾照了。

    左仕商有些犹豫,但自己这麽疲劳驾驶的确不好,於是在服务站跟郁帛换了位置。

    车上放了不少郁爷爷和郁帛继父给装的特产,左仕商索性接班郁帛的吃货大业,挨样品尝起来,吃饱了犯困,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确定左仕商睡熟了,郁帛腾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

    左仕商的手修长而温暖,十指交握时指缝与他的手指如此契合不管有多少他不知道的隐情,但这双手,他真的想牵一辈子不松开。

    轰隆隆──

    左仕商睡了一个多小时,被雷声吵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车子正开到一处高架桥上。

    外面的天突然暗下来,左仕商揉着眼睛说一会儿恐怕要下雨,到前面的服务站换我开──啊──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闪电从天空划过,接连两声巨响,整个桥体也跟着剧烈的震动起来,郁帛握紧方向盘想稳住车体,可是旁边正在并道超车的一辆货车已然失控,车尾冲着他们就甩了过来。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郁帛快速的向右侧打方向盘,把车头横了过来,以驾驶座的一侧迎接撞击

    剧烈的撞击之下,车子的安全气囊弹射出来,将两个人同时击昏。

    醒醒兄弟,醒醒

    嗯啊左仕商哼了一声,从无边的黑暗中挣脱出来,就见几个男人正在撬变形的车门,郁帛则靠在他肩膀上,身体软软的。

    小帛──左仕商惊叫了一声,抬起手,掌心都是血。

    撞击让他骨骼跟拆掉重组过一样,浑身都痛,完全分辨不出,这血是自己的还是小孩的。

    兄弟,你从里面往外推

    好左仕商勉强稳定心神,使劲踹了两下,终於把车门踹开,爬下车後转身去拉郁帛,却发现他的腿被卡住了,根本不能动。

    情急之下,他伸手就去掰钢板,手掌被锋利的边缘割得血流如注。

    疼痛使他冷静下来,下车在路边搜寻,一眼就看到马路上有根压弯的钢管,捡起来插在变形的座位底下,终於把钢板撬了起来,将失去意识的郁帛拖了出来。

    天空是深墨色的,正下着瓢泼大雨,整条高速路完全瘫痪了,这是一场连环撞击,前後都有不少车子撞在一起,他们还不算最严重的。

    左仕商检查了一下,郁帛的外伤主要是後背和大腿,自己则伤了小腿。

    脱下外套,用袖子将小孩被割伤的大腿缠了起来,可是止血效果有限,雨水冲刷下,血还是不停的渗出来。

    左仕商问坐在路边大口喘气的一对年轻男女发生了什麽事地震了吗

    男人摇了摇头不,是雷击到一辆大货车,车里运的是烟花爆竹,结果爆炸了,前面的桥都炸塌了。

    什麽

    左仕商往桥下看去,百米外一片狼藉,都是崩塌的水泥钢筋,里面还有几台小轿车以及被炸得拦腰截断的大货车。

    爆炸发生多长时间了,救护车怎麽还不来

    前面桥塌了,後面又堵成这样,过不来啊幸好下雨,没有二次爆炸,不然咳咳

    左仕商心急如焚,一分锺也等不下去,小孩一直昏迷,血又止不住,腿上是有动脉的,万一伤到了,失血过多也是会──

    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左仕商把t恤也脱了下来,扯成布条把小孩大腿的伤处再固定一遍,剩下的紧紧缠住自己受伤的小腿,然後背起小孩,逆向往回走。

    这里离上一个服务站不算太远,估计救护车是从那里上高速往这边开,堵在路上过不来,他得去迎一迎。

    兄弟,等等没走几步,一个中年男人背着受伤的女人追了上来我媳妇一直在咳血,出气多进气少啊,我不能等了,我和你一起去

    好

    路上有人作伴,让左仕商心安不少,疾风暴雨中,两人迈开大步急速的前行,他们背上负担的,都是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的性命。

    这场爆炸波及范围很广,每走一段路,就能看见好几台撞在一起的轿车,听见忧心亲人的焦急喊声。

    地上全是玻璃渣子,混着雨水根本看不清,左仕商图舒服只穿了底子很薄的凉拖鞋,一脚踩到块竖起来的玻璃,鞋底被扎穿,剧痛之下单膝跪在了地上,膝盖也马上开了几个血窟窿。

    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的稳住,不让小孩摔下来。

    他身上的伤都不算深,可是全伤在腿和脚上,每落下一步都像走在刀山上,留下一个个被雨水冲淡了的血脚印。

    又走了一段路,和他同行男人摔倒了,妻子躺在马路上,一动不动。

    男人摸了摸女人的鼻息,嚎啕大哭老婆,你坚持住你跟我过了这麽多年的苦日子我没让你享过一天福你不能就这麽走了啊

    左仕商紧了紧手臂,眼睛酸涨,下意识的开始呼喊小孩的名字小帛郁帛你要挺住,你要安然无恙啊

    中年男人瘦弱的肩膀颤抖着,在路人的帮助下将妻子重新背起来,一边哭一边跟在左仕商後面继续往前走。

    途中又有几个人加入,在筋疲力尽,完全靠着意志力支撑着前行了一段路,终於看到了艰难开道的警察和後面跟着的好几台救护车。

    在救护车上,郁帛缓缓的睁开眼,短暂的迷茫过後,瞳孔紧缩起来,大叫一声左叔叔

    我在这儿

    握着左仕商的手,小孩怔怔的看了他一分锺之久,才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你没事,真好

    这场震惊全国的高速事故,最终造成了二十人死亡,数十人重伤的悲惨结果。

    左仕商的车子离事故地点已经很近了,附近的车都损毁严重,托了德国车铁皮厚的福,他们都没受致命伤,要是换成郁迦叶那台日本车,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撞击中左仕商虽多处擦伤,但都不要紧,反而是背着郁帛求医的时候,玻璃碎片扎进了脚板里,清理时废了不少功夫,还封了四针。相比之下郁帛要惨得多,脑震荡,後背大面积划伤,大腿被割伤,脚踝骨裂。

    他们先被送到附近医院紧急处理,後来又转院到省会医院系统检查治疗,因为两人都不是重伤,等郁帛的伤口稍微愈合後,就乘坐软卧火车回到了市。

    还在事故所在地的医院时,有大量的媒体采访,其他伤者和家属都抢着跟记者诉苦,他们俩却把头埋进被子里,生怕被拍到。

    事情闹得这样大,李丽梅在乡下也得了消息,打电话过来问,郁帛谎称他们已经安全回了海滨,之後又主动打电话给郁迦叶,用夸张的口气说自己前一天就路过那条高速,真是好命,又发了在海边拍的照片过去,说要好好玩一玩压压惊,开学了才回去。

    出了这麽大的事,郁帛小小年纪却这样沈着,不仅不需要家人的安慰,还瞒的滴水不漏,让左仕商刮目相看。

    两人回到市後,左仕商把打了石膏上了夹板,行动不便的郁帛带回家,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对於这样的现状,郁帛某种程度上,还有点庆幸如果没发生事故,估计他早被左叔叔赶走了,又要开始艰难的你逃我追,哪有可能像现在这样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呢

    可这只是暂时的,郁帛心理清楚,现在情况和当初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并没有太大差别,他得到的只是左仕商的内疚,并不是爱。

    爱

    爱到底是什麽呢

    在郁帛淳朴的认知中,爱就是两个人凑在一起过日子,天晴给他遮阳下雨给他打伞,吃西瓜给他挖籽吃苹果给他削皮,当然也会吵架也会互相看不上,但睡觉的时候还是会爬起来给他盖被子,不管是狂风暴雨还是刀山火海,只要牵着对方的手就充满勇气,就是有再好的第三个人出现了,也不能让他放弃自己身边这个缺点大一堆的麻烦鬼。

    鉴於这样的想法,前段时间与左仕商的亲密相处,让郁帛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拥有爱情了,可是母亲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他就算再傻,也知道爱情除了一起生活一起睡觉外,还包括了心灵上的交融。

    信任,依赖,毫无保留,敞开心扉──这些东西,左叔叔都没有给他,他根本就还徘徊在左叔叔的心门之外。

    他想迈进那扇门,想得都快着魔了,却像鬼打墙一样,怎麽也靠近不了。

    左叔叔,你要的爱情,到底是什麽颜色的

    医生不是告诉你要多休息少动脑吗拧着眉想什麽呢小心耗死了你这为数不多的脑细胞。左仕商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走了过来,递到他面前一口气喝了,安神补脑的。

    郁帛乖乖的喝掉中药汤,正苦的吐舌头,嘴巴里就被塞进去一块水果糖。

    左仕商还拎来个塑料袋,里面是郁帛几个月前送来的特产山核桃,拿钳子夹开壳子,把肉扒出来放到郁帛手心。

    郁帛眨了眨眼睛,嘴巴里的糖融化了,一直甜到心里。

    初秋的午後,暖阳从窗口照进来,躺在被烤的热乎乎的懒人沙发上,身边的人在认真的给自己夹核桃吃。

    特别的静谧,特别的安心。

    左叔叔,这就是我的爱了。

    我是如此的爱你,爱你让我如此的幸福。

    这样幸福,我怎麽才能给你

    左叔叔,你昨晚又做噩梦了,一直喊我的名字,让我不要死,好像还哭了

    我没哭,只是想到了那个男人和他的妻子羞窘在左仕商的脸上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沈重取代,他哑着嗓子说你还记得吗和咱们一辆救护车的那个,那个男人肋骨骨折,还背着妻子走了那麽远,可惜也没能挽回心爱的人的性命,比起来,我们算是幸运了

    嗯,幸好我们都没事不过护士姐姐说,要不是左叔叔背着我及时找到了救护车,我可能就失血过多死掉了呢郁帛握住左仕商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蹭了蹭。

    左仕商露出个微笑,将小孩搂进怀里,不小心碰到了他背上的伤口,郁帛忍着没呼痛,却疼得呲牙裂嘴。

    啊对不起,来,侧着躺着

    嗯,没事,都拆线了,就快好了,就是有点痒,左叔叔你给我抓抓

    抱着像小奶狗一样趴在自己怀里的小孩,左仕商依言在他背上轻轻的抓痒,指稍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痕,他的心也随之起起伏伏。

    发生事故到现在半个多月了,一句话含在嘴里,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

    生死关头,为什麽选择保护我

    左仕商闭上眼,脑子里浮现出撞击发生的一幕,不是电影,更像是漫画,一帧一帧的定格,没有任何对白。

    小孩的眼神里没有犹豫没有恐惧,他毅然的打转方向盘,冷静的选择直面危险,把生的机会留给了自己。

    短暂而漫长的撞击过程,最後一格的被涂黑了,如果如果延续下去呢

    就如同他昨夜梦到的那样,车窗玻璃碎裂,碎片割伤了郁帛的脸颊,卡车上的钢管在惯性的作用下,如万箭齐发,戳穿郁帛的身躯,将他钉在椅背上──

    不可以

    左仕商猛得睁开眼,只是这样臆想一下,他就满身的大汗,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有种缺氧的感觉。

    左叔叔你说什麽郁帛眯着眼,毛茸茸的脑袋往左仕商怀里钻。

    没什麽,你睡吧,我我陪着你话说到一半,左仕商的心里泛上了丝丝苦意。

    他能陪着小孩的时间,也不知还有多久了。

    八月下旬,市的高温天气依然没有结束,郁帛腿脚不便,左仕商的脚掌也没痊愈,於是拜托了周乃逸每周两次,抽空来给他们换药。

    这天周乃逸来的时候,郁帛还在睡,他先在客厅给左仕商的小腿和脚心做处理,漫不经心的揭开纱布,瞄了一眼道愈合情况还不错,再换一次药就行了。

    现在还用忌口吗你不知道那个小孩有多烦,这段时间我只要往菜里放一滴酱油他就大呼小叫的。

    海鲜还是不要吃,酱油可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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