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层“父皇的武才人”这个前缀,别说叫他亲近了,想着脱身才是要紧
他如今正是一腔热情都贡献在政治建树上,目下掌权才是他首要的事情
此刻他面前的,竟不是武媚娘妖媚无骨、风骚妖娆的媚态,唯有叫他被人瞧见思及的惊恐。
所以条件反射的,李治肃了脸,沉下面“你是如何进来的”
武媚娘前一刻只见到他惊讶的神情,下一刻就见他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盛气凌人,立时就跪了身下去,面上泫然欲泣“请圣人息怒,我是为圣人取更换的衣裳,并不敢犯圣颜。”
她失算了
在当初,李治仍是太子的时候,她身为女人,当然瞧得出太子迷恋她的美色,若非她有意勾引,怎么会常常叫他遇上
她惯是深谋远虑,知道太宗皇帝后来身体越渐疲弱下去,这江山迟早换人,届时她一个前朝妃嫔,偏偏还只是个小小才人,还有什么指望所以她未雨绸缪,见机行事,创造了许多与当时的储君李治接触的机会。
当时的李治不过是个少年郎君,便是见惯了宫中捧高踩低,也未必防得住女人,何况是她武媚娘
而她,也差一点就成功了至少,她当时的确成功引起了李治的注意,甚至于一度引得李治频频失态。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后来,李治内心的柔软悉数给了孙茗,万般柔肠也都献了出去,哪怕当时憧憬眼前这个美貌依旧、风韵迷人的美人,却再难回到当时。
何况历经风雨,又见惯了瞬息万变,在李治的心头大事,如今都没有江山社稷来得重要了。
所以,武媚娘是太久没有正面遇上李治,错估了李治。
李治也不急着换衣了,厉声把王福来叫进来,然后负手一背,指着武媚娘道“把她带回皇后那里,不要再让朕看到她”
王福来起初见武媚娘手持衣衫行近,也惊了一惊,还不待他出言询问,武媚娘已经笑着走近,指了来时的方向,一句“皇后娘娘遣我送来的”,就将他把话给咽了下去只是,真叫他说,他还未必会觉得她能成事,更担心的,是圣人的呵斥,与孙贵妃的迁怒。
所以王福来虽然把人放进去了,自己却跟着上了台阶,就候在门边,所以李治一唤他,他就立时现了身。
果然,圣人一脸的“凌然不可轻犯”,指着武媚娘一呵斥,他就知道自己所料没错了。
常年跟在圣人的身边,体察上意也是他的分内之责
王福来暗地里嗤笑起武氏,面上却是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武才人,请吧。”
武媚娘面上一哂,羞红了脸,只觉得丢了大丑,却又固执地不肯就这样吃了挂落,仍挣扎着想做最后一次努力,正要开口,不料这时候,远远地只听“耶耶,耶耶――”的叫唤声。
跟着,阿宝阿福被宫人抱着进了台阶,就迫不及待地叫人把她们放下,自己跑着进了内室,也不理会别人,眨眼间,就一人抱住一条李治的大腿。
阿宝特别会卖乖,抬起头,眼巴巴地就喊着“耶耶,我们给你送衣裳来了。”
今夜玉华宫热闹非常、盛况空前,孙茗赴宴之前就把闺女和儿子都安排好了,也不许她们去凑热闹,叫人寻了玩具与她们玩,自己独自走了。
俩人正当无聊的时候,李治身边的宫人就应了王福来的吩咐到了排云殿,跟滞留在排云殿的宫人去取圣人更换的常服,就见了这两只小魔星。
两人正闹着想要跟着去寻阿娘,就见着了耶耶身边的宫人,如何肯放过机会,还是阿福一动脑子,就抓着阿宝耳语两句,两人就拿“送衣服”这个借口,出了排云殿,自然就再无宫人敢拦了。只好一部分前去寻贵妃娘娘报信,一部分就跟着服侍公主来此了。
李治见到阿宝的第一反应就是高兴,见她一脸萌萌的,忍不住就把人抱起来,又拍了拍身旁的阿福,露了丝温柔的笑容“阿宝阿福这样乖,让耶耶赏你们什么好呢”
跪在下首的武媚娘眼底一黑,知道事无更改,白白的错失了良机,竟叫她功败垂成
而还在听王皇后说话的孙茗,此刻见身边的花萼突然离开,起先没当回事,直到她行色匆匆地返回,平常再老成持重的小丫头,此刻竟也显露了几分惊慌,到她身边后,寻了时机,就将事情回禀了――
圣人吃酒的时候不小心被酒洒到身上,遣了宫人来排云殿取衣裳两位公主已经跟着前去玉华殿。
孙茗微微一惊,将酒盏往案上一搁,一时间如花萼一般想到了一处上。
她几下搜寻,仍然从头到尾未见着武媚娘,顿时知道王皇后又故技重施,让武媚娘去勾引李治了
刚来的时候,她虽然并没见着武媚娘,却也并不很忧虑,只当王皇后想出表现娘子们的才艺来,定是为了武媚娘铺路,她就且安心地看着等了这样许久,都没有见到武媚娘出来,原来竟是走了旁的路子
王皇后不过是声东击西,以此法绊住她罢了
这样一想,孙茗立时就坐不住了,沉下脸,就起了身。
李治夜会武媚娘,不论最后有没有被得手,只这件事叫她就觉得恶心了,但王皇后在她面前故作姿态,只为了迷惑她,竟是努力地表现她的善意来
所以,不论武媚娘还是王皇后,都叫她此刻万分的厌恶。
两人狼狈为奸,一个迷惑她绊住她,一个去勾引她男人
孙茗身材纤细窈窕,却要比寻常娘子高上一些,寻常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只显得她性情温和有礼,如今这样蓦然一起身,王皇后看向她面无表情的那张脸,只觉得可怕,竟然无端端地心里着慌起来。
孙茗立起了身,硬生生地挤了一丝难看的笑来,说的话虽然恭敬,可语气实在有些不好“妹妹突然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这句话就像牙缝中挤出来似的,叫人心里觉得凉飕飕的
王皇后又是慌于得罪了孙茗,又有些惊喜与,定是叫武媚娘得了手
不然,孙贵妃怎么会这般难看的脸色
、第115章 一佰一拾伍
夏夜潮闷,皎洁的月光映着排云殿的轮廓,无端端地叫孙茗更加郁闷。
慢慢地踱步回去,身后得花蕊花萼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待过了心里头的烦心事,孙茗面上仍然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倒是瞥开满朝文武,提早开溜回来的李治心情颇好的样子,一路抱着闺女回来,还哼着小曲儿。
把闺女送去休息,他自己到了屋子里,见孙茗一脸不知道生着什么气,他立时就收了笑了反倒孙茗见他憋脸,一脸的怪模怪样,就被逗笑了,明明心里藏着话要说,心情又不好,却是被他弄得笑起来。
李治见她不复刚刚那么着恼,心里一松,就上前勾着人寻到月夜下的窗棂边,拉着她手坐下。
即使她不说,他也知道定是什么事又叫她不痛快了
她便是这样,几年如一日地简单,心里想些什么,全都透到脸皮上了,也亏得他总是这般迁就,换了旁人可如何是好了。
这么想着,他料想也是因为武媚娘的事情,也不等她问出口,他把人扶着坐下来,自己跟着往边上一坐,就斟起面前的茶壶来,一边偷偷觑着她“你在皇后那儿好好地听着小曲儿,鼻子就是这么灵,老远就知道我那边出了什么事了”
李治是半取笑半无奈起这件事自古帝皇都并不喜枕边人,哪怕是皇后,在他身边安插眼线,这会令他们极度地没有安全感。
孙茗听后,第一反应就先去偷眼瞧他面色,见他面上并无不快,心里微微放了心,却更觉得王皇后手伸得长。她虽然不着急给皇后上眼药,却也深恨她此番做派,于是说出来的话,口气就显得有些冲了。
“若非九郎身边的宫人来排云殿取衣裳,我哪知道王皇后如此为九郎着想”果然,孙茗此话一出,李治立时就有些不虞,原本斟在她面前的茶盏,也被他无意识地捡起来喝下。
孙茗更多的是气话,但换她稍稍一冷静,就意识到了,此时对付王皇后是极不明智的,且不说她背后的势力,她身边可还有个太子
意识渐渐回笼的孙茗,很快就想通其中的盘根错节,李治如今尚且没有收服兵权,于朝堂上威信也不够,就算他有心,可如今也不是他废掉皇后的时机但武媚娘却是她心头的一根刺,这刺一日不除,她便一日无法安心。
大丈夫能屈能伸
于是,孙茗就大丈夫地挂到他身上,手缠上他的手臂,身子一软,声音也透着温婉柔和起来“其实再仔细想想,怕也无可厚非像九郎这般,即便是前朝的才人,不照样被你迷上了”
李治先是拿不准她要什么,谁知越听越没下限,一低头就使劲儿捏了捏她下巴尖“你倒是什么话都敢说连武才人都编排上了。”
孙茗可不知道他这是急着把自己摘干净,哪里又敢应了她这句话,只当他心中还有一丝维护武媚娘,暗自银牙一咬,决定用上这一招
然后,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就被贵妃娘娘带着往榻间走去
此刻的贵妃娘娘化身为明媚娇艳的美娇娘,体态柔媚、眸若春水。沿途起,一路地乖嘴蜜舌,叫唤得他心驰荡漾,直到身下的美娇娘拿那葱白玉嫩的纤纤细指,沿着他胸前一路滑下来
“怪不得武才人会拜倒在九郎的龙袍下,她即便没试过,也知道九郎你秀色可餐”
李治刚泻下肝火,听到身边娇娇媚媚万千柔肠的话,说出来的却是叫人哭笑不得
“我看是堵不上你这张嘴了”一边说着,把人又捞过来一番。
其实,她这番自以为是的,在李治面前却半分都不够看为什么实在是因为对她太熟悉了,竟是为了醋性才这样一反常态,他也就顺水推舟。
反正与他来说也并不吃亏。
只是,夜里凭地出了这么多事,当时并未深想,隔了一夜,到了第二天闲来无事的时候,越想越是细思极恐
王皇后手伸的也太长了
如今也提了忠儿为储君,若是有人逼宫,以如今身边满是漏洞的情况,难保不会叫人得手
这样一来,当务之急就是加强身边禁军的防守。
再来就是他更换衣裳的时候,那武媚娘竟是旁若无人地能近到他身边武媚娘不过是前朝的才人,如今在宫中更无女官之职。她被王皇后接入宫中,竟是好吃好喝地养着,也如孙茗所说的,打扮地花招展的,竟全无对先皇的半点情谊
徐贤妃与她比起来,的确是才德兼备了,怪不得当初父皇如此宠幸徐贤妃了。
李治心里无限感慨
感慨完了,就把王福来叫来,着人去王皇后那里下了旨意,不许再将武媚娘放出来,更不许再到他眼前来
又遣人去武媚娘房中训了一顿。
眼看着事情就这么晚完了却是并非如此
王皇后前一夜,在筵席酒酣之时,见孙贵妃听得宫人耳语几句,面上顿时就不好看了,只当武媚娘事已得手,她也就痛痛快快地放了孙茗回去,末了,还心情颇好地嘱咐她早些休息。
她原本就并非什么心机深沉的人,面上的伪装哪里又能骗得了人只她一人暗自偷乐,等着武媚娘回来后与她细说。
只是武媚娘人虽回来,却是一脸的失魂落魄,显然一副不愿被打搅的模样。
王皇后整夜整夜地在心里天人交战。一方面惧怕武媚娘得宠得势,翻脸不认人,另一方又担心她与徐婕妤一样,还没走到最后一步就功亏一篑
接过第二日,在午时之前,她还没等到武媚娘的交代,倒是等到了圣人的斥责
王皇后当初会把武媚娘接入立政殿,无非因当时已经确认了圣人当初确实对当时还是庶母的武媚娘心存绮念,若非她多方查探,她也万万不会涉此地步
她实在想不通,武媚娘身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叫圣人如此恼怒,就遮掩登门上来打她的脸
就在这件事之后,武媚娘就在王皇后跟前失了宠信,又因为圣人的话,如今只好被关在庆福宫的偏殿一隅,顺着圣人的话,又令两个宫人看守。
这事从头到脚叫徐婉给看个正着
她就知道武媚娘绝不甘居人后,定会有所作为。这回栽了个跟头,她内心升起一丝扭曲的快意来。
我讨不了好,你也休想得到什么好处这便是如今徐婕妤内心的真实写照
她乘王皇后孤军奋战的时候,又极力向她靠拢。
与孙贵妃联手对她来说并无助益,概因孙贵妃心眼小,根本吝啬分她些许宠爱,但皇后却是截然相反
她就是乘着武媚娘“被打入冷宫”这期间,霸着王皇后,令她疏远武媚娘,她好乘机表明心迹,如此,她才能在圣人面前还有几分机会。
这徐婉虽与孙茗有过短暂的握手言和,但那是建立在武媚娘作为王皇后的冲锋力将,对她来说的确很有妨碍。但她原本一入东宫就与孙茗是对立的关系,她们俩人就与王皇后和萧淑妃一样,是个不死不休的结。
所以,她就更要乘此机会,将贵妃娘娘拉下马才是正经
、第116章 一佰一拾陆
事隔几日,跟随李治在玉华宫的一行人仍然在此避暑,花萼就带着太医令匆匆行经苍翠绿荫的漩树下,迈上被烈火烤得滚烫的石阶上了。
刚迈进排云殿的门槛,顿时一股凉意袭来,激得她打了个颤,却不敢迟疑,忙将太医令领到内室,就见自家娘娘支着下巴,斜靠在美人榻上。花蕊在旁轻轻摇着团扇为她扇风,还有个宫人跪坐着拿着美人锤轻轻敲着。
“回来了”孙茗懒洋洋地问道。
她今日犯懒,自己心里也没谱,哪里会知道花萼一如花枝那般心细,眼尖地就察觉了她小日子迟了,这才提醒她。
也多亏了花萼,她既然重视了,平日里的细节就尤为注意了。像三伏天的时节,就是外面再热,她的屋子里也是不能放冰盆的了。
花萼应声称是,移了移位子,请太医令上前请脉,又拿了缎帕盖在露在外头的手腕上,一举一动都看得出心细。
花蕊也挪了美人榻边的胡凳,起了身给太医令一让,自己就站到了孙茗的身后,继续扇着慢风,以防她闷热。
李治贵为皇帝,他出行身边是一定会带着一干太医的,其中便有一个太医令专为他所备的。花萼过去的时候,太医令其实并不得闲,但既然是排云殿请人,谁知道圣人在不在呢许是一个贵妃而已,但却不敢得罪了圣人,所以太医令才在大热天亲自走的这一遭。
太医令上前一搭脉,心底也陡然一惊
“娘娘这是有喜了”
太医令原本就是众太医之首,经验丰富老道,但凡他搭出了滑脉,基本也是毋庸置疑的脉案,这就坐实了她怀孕的消息。
花蕊顿时喜上眉梢,手上一抚团扇拍了手心,笑着与孙茗贺喜“恭喜娘娘”
关于孙茗身怀有孕,她身边贴身的宫人都有预料,但尽管如此,一听太医令拍了案,也忍不住喜不自禁起来,便是站在一旁的花萼,平常一脸老成不拘言笑的,此刻也不禁眉开眼笑了。
孙茗说不上太高兴,毕竟是早有预料的事
她一直就没有同李治避及这些事,事后也没做什么措施,但凡她与李治身体状况没有异常的情况下,怀孕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她心里却觉得孩子生得委实太频繁了些
虽然从阿宜出生到如今,已经时隔了一年,但是难道她要生到绝经
所以整个排云殿的宫人及那老太医令眼巴巴地看着贵妃娘娘神游天外,直到她回神,见了他们一个个喜气洋洋的,她那点小心思就仿佛是杞人忧天了
喉头微动,孙茗干巴巴地道了句赏,让花蕊拿了匣子铜币去赏排云殿的宫人们,又特意让花萼开了库房,去与了太医令二十匹绢。
唐朝货币并不通银票,往来更多的是铜币,像绢类通常充作俸饷或者贿赂之用。二十匹绢,也只够买半匹马,但聊表心意却也够了,若赠得多了,太医令也就不敢受了。
果不其然,太医令一边摸了把白花花的胡子,写了养胎的方子,就含笑着退下了。
这抓药就不归太医署管了,花萼拿着药方子,又亲自奔走了一趟。
孙茗懒洋洋地靠回美人榻,仰面望着屋子顶,让花蕊去将她首饰匣子取了来,就把人退散干净,留下花蕊一人,就从匣子里取了支羊脂白玉的镂空雕花玉簪,把花蕊叫到跟前,就将玉簪亲手簪入了她的发髻间。
“娘娘”花蕊呆怔得伸手摸了摸,眼中流露出来的既疑惑又欣喜。
孙茗寻常赏的更多的都是钱币,像她们亲近的,她也爱给金银,很少赏赐别的什么。像羊脂玉的饰品,是孙茗最贴身最常用的了,也是李治最喜欢赠她之物,比起别的来,意义自然不同。
她也是瞧见花萼忙进忙出地毫无怨言,又想起花枝花蕊跟随她这么些年,睡得比她迟,起得比她早,身边事无巨细打理得井井有条,一时就有些深受感动了。
与她们来说,不过是尽到自己的本分,与孙茗来说,这便是缘分了。
所以她抚慰道“你们跟在我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是赏你的且收下,也不光是你,还有花枝花萼的也有份。”说到这里,她就打趣起来“日后等你们寻了良人,我再给你们添妆,务必要把你们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花蕊听着也颇为感动,只是这话说到后半截,越听越叫她羞了脸,嘴上说着“娘娘说的什么话”,脚下一跺,就扭身出去了,一不小心还蹭了门柱,也不叫疼,捂着胳膊就跑远了,留下孙茗在原处笑她。
待花萼亲手提了安胎药进来,也被孙茗拉着说了好一番话,又赠了她一对羊脂玉镯。
贵妃娘娘怀孕的喜事,不出一时半刻就几乎人尽皆知了。
在太医令一诊脉出来的时候,早有内侍去玉华殿寻到李治身边,将喜事通过王福来给禀报了,所以李治也早早地就知道,当场就叫人往排云殿抬着箱子进去。别人只知道是贡品,哪里又知道是什么
那四台箱子原原本本地抬进了排云殿,孙茗也当作消遣的看了看,无非是些衣料饰品,倒有些西域来的香料不错,只是听说怀孕不宜熏香,只得悻悻作罢,又让人将箱子完完整整地收到偏殿里,待回了宫,再着人收拾了腾进库房去。
李治不过是一时欣喜,激动了些,嘴一抖就让人把东西赏下去了,但这些寻常孙茗看惯了的物件,对她来说实在没什么新意像这些,她库房有的是,哪里会缺了无非也是作个态,妆模作样地瞧上几眼才叫人抬下去了。
到了晚间,李治一回排云殿,又听左右道喜,就叫了王福来问来诊出身孕的事宜,然后就又一个高兴,着人赏了太医令五十匹绢
隔了一日,贵妃娘娘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长安城里都要传遍了,就是太极宫中坐镇的萧淑妃也听说了。
原本孙茗就有宠,生了对双胎,又生了儿子,如今又有身孕,机会锐不可挡,若非王皇后早早地想尽了办法让李治立了李忠为储君,王皇后此刻怕是得着急上火了。
当然,此刻王皇后虽然不至于这样惊慌,但也不远了。
她深知李忠并非亲子,储君生母出身微贱,恐叫人诟病。如今李忠尚且没有成年,无法施行成年加冠之礼,日后前途就更难以预料何况现时,李治如今深深厌了她们母子。
就是淑景殿的那对姐弟他还时常关顾,会去瞧上一瞧,隔上两日还会问一声,但她的忠儿虽贵为储君,却不得圣人一言半句,或是一星半点的关注
王皇后虽然心中有万般难处,但身边既没了武媚娘的辅佐,一时间就没了主意,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应对的法子。
直到秋兰飘香的时节,天也逐渐凉爽起来,李治就下令整装待发,准备回宫了。
孙茗怀孕已近四个月了,胎是坐稳了,但还是需要在更稳定的环境,所以回宫之事也是刻不容缓了。
此时她已无更多精神去管阿宝阿福了,自然连如今能独自走上几步,会吱个声叫上两声的阿宜也分不出什么精力了。
身居高位有时候就有这样的好处,将孩子放养着,自然就有人当她的眼睛,做她的手脚,为她看着管着顾着,又何须她亲自照看
阿宝阿福就更好带了,别看只这么丁点大小的孩子,可万事一点就透,且孙茗还着人教她们识字,如此一来,白日里就有大半时间被拘着,总好过各种调皮叫她挂心。
就这样,跟随御辇一路返回太极宫,宫道上行行迢迢,车架侍卫绵延不绝,不过半日功夫,众人就返回了太极宫。
孙茗只留下花萼安排将遗留在排云殿的物什打包,花蕊就跟随她一同回去了。
从早晨出发,到了临近饭点,她总算坐到了自己的太师椅上,准备享用回宫后的第一顿膳食
、第117章 一佰一拾柒
皇帝一行回宫的时候,恩科也早已经结束,排了次序,就等李治回宫安排诸事了。
而在王皇后一回宫之后,萧淑妃即使再不情愿,也只得把手中的权利移交出来。
在玉华宫发生的事,萧淑妃只是一知半解,所以只打听到武媚娘得罪了圣人,却不知道这之中因皇后的推波助澜,导致被李治连带着更加厌恶起来。
论起身份,萧淑妃比王皇后确实不差什么,但如今一个已经贵为皇后,且她身边养下的大皇子已是储君,这对萧淑妃来说,几乎就是无可更改的事,便是之前再轻狂,如今也不免夹起尾巴做人。
所以将宫务一上交,自己歇了争权夺利的心思,只盼着教养好了儿子,日后跟着儿子去封地颐养天年,一如当年宠绝后宫的韦贵妃她们
萧淑妃若有武媚娘半分心机,也知道事不到最后,根本就是胜负难料,又怎么会自觉生路
换成武媚娘,凭她有勇有谋,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只是,萧淑妃确实看不了那么长远。
而王皇后也惊于萧淑妃的识趣。
从萧淑妃进了太子府开始,她们俩就避无可避地打起了擂台,萧淑妃得宠,就更无异于令当时她这个太子妃形同虚设,如此,当然极为嫉恨她了
两人的官司是剪不断理还乱,一直到孙茗得了宠,她们俩人就仿佛暂歇旗鼓,双双极有默契地退避起来当然,这之中谁要是不敢居于人后,又重复宠幸,那么另一个人也势必反击。
孙茗就像牵了两条线,将她们捆到一起,却是各自为政,维持了微妙的三足鼎立之势。
如今,处于最弱势的萧淑妃也不恋权,自动移交了宫务,躲进淑景殿,守着儿子,顺便坐山观虎斗。
但王皇后原就不是什么不依不饶的性格,孙茗也不是无事生非之人,这两人各不相干,显然是斗不起来的。
更何况,借机生事的武媚娘显见地失了宠从在玉华宫的时候,被李治呵斥之后,武媚娘就不再得王皇后的欢心了。这样一来,武媚娘被安排在最偏远的屋子,地位自然是一落千丈,连立政殿的宫人也再无人与她说笑了。
武媚娘自从在李治跟前吃了记闭门羹,心中一直处于打击之中。
她是做足了完全的准备去的,就像当年她凭借着徐惠有幸侍奉太宗皇帝,又在初夜的时候与太宗面前啼哭,因从来无人敢在皇帝面前哭泣,而吸引了太宗皇帝的注意。这中间环环相扣,皆因为她观察了徐惠及太宗皇帝的性格,然后就对症下药。
她也确实在当时走出了成功的一步可她不知道的事,正是因为她的谋算及野心,始终不及徐惠那般才情,也无法与其他妃嫔的贤妻良母可比,所以注定她命途多舛了。
尽管当时年纪还很轻的李治确实吃她那一套,但不过是当时而已,过了这些年,李治早非吴下阿蒙,不再是当初年轻不知世,甚至于惧怕及惶恐太宗皇帝塞到他头顶上的这个储君的帽子
李治已经是至高无上、说一不二的帝皇
而身为皇帝的李治身边,也再无她――一个前朝妃嫔的位子。
武媚娘深知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男人,也知道当年还是太子的李治为她所吸引,所以她对于这样的结果是始料未及的,根本就如晴天霹雳
武媚娘足足消沉了好几日,待她稍回过头,就发现王皇后身边早有徐婕妤奉承,已不再待见她了。
没错,王皇后会将她接入宫中,打的无非是利用她的心思,可她又何尝不是可笑的是,将她接入太极宫的是皇后,为她找寻机会的是皇后,最后将她弃之不顾的,也是皇后
难道不是她常为皇后出谋划策不是她助王皇后将大皇子扶上太子之位
王皇后实在有负于她
而她武媚娘,怎么肯就这样简单地投降认输
即便别人瞧不上她、看不起她,可哪个及得上王皇后在她身上扎的刀子狠戾
武媚娘此时站在立政殿偏殿的角房门口,屋子边杂草横生彰显她如今虎落平阳的待遇她遥遥地看向王皇后的主殿,眸底一片幽黑。
立政殿暗地里一片汹涌,此时的万寿殿仍是有条不絮地进行着日常。
孙茗自从再次怀孕起,身边的人又开始拿她当国宝伺候了。什么桌角案几边边框框的全都给遮了,就是白天她好好的也没到睡觉的时候,身边无论哪个,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唯恐把她肚子里的那块肉给吓跑了似的,便是说话声量都不自觉地轻了许多。
所以,李治回到万寿殿的时候,发现由上到下,从屋子里到院子外边的人,不论哪个,做起事来格外地小心谨慎,整个万寿殿显得静悄悄地
一脚迈进屋子,见几个美貌的俏婢拿团扇的给他的贵妃扇风,站她身后的给她揉肩,还有个挑着葡萄喂到她嘴里,又一手托着碟子给她吐皮去籽,如一幅仪静休闲的画卷。
好吧,他的贵妃真是比他这个当皇帝的还会享受
孙茗半靠着长椅,一手枕着靠垫,正舒服地眯着眼,享受被人服侍的滋味,眼皮子一掀,就看到靠在内室的屏风旁,一手揭起帘子,含笑地看向她的李治。
对他招了招手,唤着来人走近,面上撒娇道“怎么进来也不吱个声站那么远有什么意思”
李治边往她身边走,边将花枝花蕊花萼三人叫下去,整个屋子里也就剩下他们俩,方才觉得自在些。
往她边上坐下的时候,就见她已经半个身子斜靠下去,调整了一下躺姿,舒服地发了声喟叹,就伸手过去,手指贴向她仰面朝她的方向,触到香肌玉体,就拿拇指在她唇角摹挲了两下“你瞧你,吃得一脸上都是,也不知道擦一擦”
孙茗微澹不自然地别过脸,又拿眼角扫他,星眸微嗔“如今的葡萄还有些酸口,我吃着却不错,九郎也试试”
这样说着,就伸手向一旁盘子里捻起一颗,隔着这般距离也照样往他口中塞过去。
李治刚想摇头,见她已经拿了葡萄,也没多想,张口就连葡萄带玉指一同含入口中立时就被算得绿了脸
“噗”孙茗抿嘴笑起来。
她是知道葡萄稍稍有些酸口,也是因为花蕊替她尝了一颗,当场酸得脸都扭曲了,怪道她怎么吃得进去。
所以说,怀孕的人都是不可理喻的。
李治这人惯常作态,平时都是一副温润有风仪的姿态,即便葡萄再不适口,也不会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