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中的万幸,陆遥大概是没能掌握毒药的剂量,亦或者他心中存着一丝畏惧并没有放过多的量,所以他并没有死,而是陷入了重度昏迷。
云染让阿展守着阿辞,而他跟面色焦急的陆长亭一起来到了陆遥的房间,小厮在前面提着灯笼匆匆带路,一面跟陆长亭细说着陆遥的状况,陆长亭越听面色越沉,握着云染的手阵阵发紧。
还没走近,陆夫人凄惨的阵阵哭嚎传到耳边,陆长亭跟云染刚走到门口,就见面色苍白,披头撒发歪在榻上的陆夫人一边哭得撕心裂肺,一边拿着手边的东西朝着陆安狠狠砸过去,嘴里痛骂着,“都怪你,都怪你!是你把阿遥逼死的,都是你太绝情,逼死他的!”
陆遥还在昏迷不醒,陆安脸色充满了悲戚跟冷沉,任由她砸也不躲。
养了陆遥这么多年,又发生了现在的事情,他心里如何好过?陆夫人又哀嚎骂了一阵,陆安原本就疼的头更是嗡嗡作响,也顿时火冒三丈,他怒吼“你给我闭嘴!你还有脸骂我?!你能不能有点羞耻心!?”
想着小儿子为了不让她被驱赶出去,受流言蜚语之痛日子难熬,竟然以死相逼。而这个女人竟然还有脸在这里强词夺理,陆安大喝道“阿遥难道不是你害的?他是为了谁遮羞,为了谁求情?!你他娘的居然还倒打一耙?!我以前是瞎了眼了,怎么就看上你这样的女人!”
陆夫人被他骂的狠狠一怔,因为脸上没有妆容,再加上身上受着伤,惊吓伤心过度,原本有几分风韵的她此时脸颊松垮,嘴角耷拉,显得几分老态。
她含泪的眸子看了眼怒火翻腾的陆安一眼,不再骂了,转而伏在榻上呜呜呜的继续哭天抹泪。
陆安心烦意乱间,看到了已经走到床边正盯着陆遥看的陆长亭跟云染。
陆安扶着桌子急促的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他嗓音透出一股疲态,唤道“长亭你过来,爹有事吩咐你。”
陆长亭看着原本神采飞扬的弟弟此时满脸毫无生气的静静躺在那里,正心里难受,听见陆安唤他,便牵着云染一起走过去。
“爹,大夫到底怎么说?”
陆安眉头紧锁,摇摇头,那种一种不太好的意味。陆长亭道“多找些大夫来看看吧,说不定会有希望。”
陆安道“断断续续已经看了十来个了,说的话都一样。”
云染目光落在旁边桌上的小纸包上,上面残留了余粉,看样子就是陆遥所服的□□。
云染趁着他们父子说话,悄然的伸手拿起来闻了闻,陆长亭一侧眸看到他这一举动吓一跳,忙将他手里的东西夺过来,心有余悸的道“你小心一点。”有的毒药沾到皮肤上或者是闻一闻,都会产生效果。
云染对他道“别紧张,这个是石墨花粉,只有内服才会被毒到。”
陆安见他一闻就闻出来了,比那些大夫还要反应迅速,心里不由浮希望,忙问云染“你能认出这毒,那可知晓有什么解毒之法没有?”
陆安又痛又很,虽然铁了心要赶陆遥他们母子两走,但是陆遥养在膝下这么将近二十年,父子情哪里是一时半会消散的了?现在陆遥有生命危险,他怎么能不闻不问。
听了陆安的话,陆长亭也不由将希冀的目光放在云染身上,云染却摇摇头,“我识得,却不代表我知道解药。”
他说的是实话。
他虽然一点不喜欢陆遥,但是如果他有解药,为了不让陆长亭伤心,他也会拿出来。
云染如实的说,可不代表有些人会相信了。
“——是你对不对?!”原本呜呜哭泣的陆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满目怨毒的死死的盯着云染这边,神情扭曲可怕,她尖声厉吼“一定是你!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事情了,还拿来威胁我!你今天故意设计害我被发现,是不是?!你怎么这么恶毒?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才来不过三天,我们陆家庄就被你搅得家宅不宁!你个贱女人,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验血石是真的,验血的结果也是真的!陆遥不是陆安的儿子,而阿辞也不是长亭的儿子!你现在毁了我的一切,你也不会得意太久的!陆长亭总有一天会醒悟过来你是骗他,你会被他抛弃被他厌弃,你的下场将比我惨千倍万倍!!!”
说到最后语调拔高,尖叫着拿起榻边几上的茶盏朝着云染狠狠丢过去,云染面无表情岿然不动,陆长亭忙一闪身将他护在怀里,茶杯砸到陆长亭的背上,而里面的茶水溅了陆安一脸。
陆安平静的一抹脸上的水,顿时一阵爆吼“你再在这里胡说八道,当心我缝了你的嘴!”陆安脸色发青,“自己不检点,还妄图拖别人下水!”
“别人?”陆夫人此时恐怕已经完全豁出去了,她抖着肩膀重重冷呵一声,“陆安,我看你是见儿媳妇年轻貌美,昏了头了吧。”
“你,你这个……”陆安怒的身形一晃,差点没站稳,手指发颤的指着陆夫人,喉咙赫赫两声,鼓瞪着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陆夫人脸上泪痕犹存,又将视线移到陆长亭身上,哈哈哈大笑,“我说,你们父子两还真是如出一辙的愚蠢,被女人耍的团团转,心甘情愿替别的男人养儿子,哈哈哈!!!”
陆安说不出任何话,只用余下的力气指挥着下人来将陆夫人给抬走。陆夫人身上有重伤,不能行走,此时被下人抬走,她又奋力的挣扎惨叫起来,脸色苍白如厉鬼,“是你们害我儿子,我要你们偿命!你们全部都给我偿命!!!”
陆夫人离开了好一会,她那尖锐的声音仿佛都还在耳旁盘旋不散。
云染去看陆长亭的反应,陆长亭注意到他的视线,忙道“娘受刺激太大了,说话有些难听,你别生气。”
“没事。”云染收回目光,淡笑了一下。从陆长亭的反应看得出来,陆夫人肯定之前就说了这番话,所以陆长亭之前回去才会望着他欲言又止。
忍着没问也好,陆长亭不主动问的话,他也不打算主动说,免得他觉得自己为达目的誓不罢休,心思不正。至于说阿辞不是长亭的儿子,云染冷笑一声,无非是她恼羞成怒之下的无耻强辨罢了,这话长亭不会信,他自然更不会信。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陆安静静的坐到了床边,痛心无比的看着呼吸微弱的陆遥,片刻吼转过头去看陆长亭——这个他从未上心过的儿子。
“——长亭。”陆安颓然的一叹,面容都显得苍老了几分,“爹想拜托你一件事。”
陆长亭忙道“爹,请说。”
“家里的事情……还需要有人在。”陆安大抵指的是陆夫人身上的伤,再怎么痛恨,他还是舍不得让她重伤不治。只是他不想明说,说出来会让人觉得他没有男人的自尊。
“我想把阿遥拜托给你,将他带去东阳的听雪轩。”陆安知道陆长亭重感情,一定会答应他的请求。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通体乌黑的木牌,交到陆长亭手里,谆谆嘱咐,“那里有爹年轻时曾经有过来往的朋友,他欠我一个人情,你带着阿遥去找他求医,看能不能有转圜的余地,如果实在无法,那……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陆安其实一开始也不知这个所谓朋友的真实身份,只是从那从周身气派,言语谈吐隐约能感觉到他非同一般。当初不过是帮了他一个忙,才得到这个木牌,允诺会还这份情。
后来过了二十多年,从各种听闻和暗中打探之下,陆安心里对那人的身份渐渐有了个底,但都讳莫如深从来没有对谁提过,连陆夫人都不知道他年轻时曾经跟那个位高权重之人结交过。
此时此次让陆长亭带着陆遥去东阳,也是最后的办法了。
如果连那人的身边的大夫都无计可施,那就真的没希望了。
东阳?年轻时有过来往的朋友?云染眸子一闪,立即想到某个可能。
陆长亭听陆安这么说,不由握紧了手里的木牌,又看了眼床上昏睡不醒的陆遥,郑重的点头,口中许诺“爹请放心,长亭一定竭尽所能!”
陆长亭从陆安手里领下了陆遥这个命在旦夕的烫手山芋,时间就仿佛一下变得紧迫起来。
天刚微亮,还睡意懵懂的阿辞被陆长亭从床上挖起来,洗漱好,匆匆吃了早饭后就塞到马车里去了。云染也随着进去,然后发发现阿辞正看着歪靠在角落的陆遥满脸错愕。
云染怕吓到他,只是跟他说陆遥突生急病,要跟他们一起去东阳看病。
阿辞很懂事,他生怕吵到陆遥休息,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就算跟云染说话也是压低了嗓音,小心翼翼的。
东阳隔临安比较近,不耽搁的话马车行一天半就差不多能到。
陆遥躺在马车里,脸色青白,呼吸好像越来越孱弱,云染表情漠然的将他看了一路,最后身子微动,从一个锦盒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解毒丹,捏住陆遥的下巴喂到他嘴里。
陆遥现在不能自主吞咽,云染就这样让他含着,左右能不能有点效果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换做往日云染也不会多看他一眼,但瞧着陆长亭心焦的模样,云染就生怕陆遥一不小心没了,陆长亭就会难过,云染可不想他成天愁眉苦脸的伤心。
陆遥或许是有求生意志的,隔了好一会他的喉咙突然滚动了一下,似乎把药咽下去了。
“……娘,小叔的嘴巴好像颜色浅了点。”陆遥服毒后嘴唇颜色一直都是乌黑乌黑的,而现在颜色渐渐转浅,一直观察他的阿辞立马就发现了,忙抓着云染的袖子小声的报告“是不是娘给小叔吃的药起效果了?”
云染只淡淡的瞥了陆遥一眼,对阿辞温柔的笑了笑,“可能吧。”
到了繁华的东阳,陆长亭也没耽搁直接奔着听雪轩而去,好在有云染打听且记下了路线,不然以陆长亭的认路本事来说,驾着马车找到天黑也不见得找得到地方。
可等他们到了所谓的听雪轩,才发这个地处偏僻的独立院落大门口周围竟然是严防死守了十二名侍卫,见他们想靠近,立马有人过来将他们拦下了排查。
陆长亭见来人眸带凛然的冷意和戒备,情况有些不似想象,忙将那块陆安交给他的木牌递出去,说明了情况。
侍卫接过端详了一眼,神色略微一整,复又抬头打量他,“你们是临安来的?”
陆长亭道“是。”
侍卫微微颔首,态度较刚才稍客气了一点,但仍旧不容置疑的道“此处禁止外人入内,但是你们既有令牌,便先随我进去,待我禀报了主人你们的情况之后,再行定夺。”
陆长亭闻言神情一松,又拱手恳请道“我们这个病人情况有点紧急,烦请能快些给我们答复。在下感激不尽。”
侍卫扫了眼骑着马并立在马车旁一脸神情漠然的蓝衣少年,又望向被帘子遮盖住的马车,“马车内什么人,我需要检查一下。”
陆长亭怕云染不快,忙掀开帘子跟他打了声招呼,这才将帘子撩开来。
侍卫一眼望进去,里面果真如陆长亭所说,有一个面色惨然奄奄一息的病人,一个眼睛圆溜溜的漂亮小孩,还有一个……一身浅紫衣衫,眉目如画,眼神冷然如刀的年轻男子。
视线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便在云染脸上多停留了片刻,他这才转开目光,转身在前面带路。
“你们随我来。”
陆长亭将陆瑶从马车里抱出来,云染牵着阿辞,阿展跟在身后一起随他入内。
这座别院外面瞧着严整冷肃,进去才知,风景清幽雅致,如果忽略掉那些五步一岗的冷面侍卫的话,会更加令人享受。
几人边走边悄然四下环顾,陆长亭瞧着这架势心里已经有些底,这里的主人恐怕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如此想着他倒觉得有几分希冀,或许真的能让他请个好大夫将阿遥看好呢?
阿辞也察觉到了氛围不一般,这么大热的天,一路走来那些侍卫纵然都衣衫被汗水浸透,却都恍若未觉,目不斜视,各个都如同冰冷的石雕一样纹丝不动,严整肃然,颇有纪律,只有那间或一轮的眼珠子证明他们是活物。
阿辞有些不安的抬起脸来看看云染,粉嫩的小嘴努动了一下好像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染摸摸他的头,安抚他让他不要紧张。
引路的那名侍卫在进厅前,将陆长亭跟阿展身上的兵器缴了,阿展的剑几乎不离身,被拿走他表情有些不习惯的腾起丝丝愠怒,伸手想抢回来。云染给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给他,他这才暗自气闷的抿了抿唇,一脸不高兴甩头,抱着双臂走进去。
云染也进去,坐下后将爬到他怀里的阿辞抱着,阿展站到他身后,没有了武器,更加的凝神戒备。陆长亭将陆遥安置在一个软椅上歪躺着,这才发现陆遥嘴唇颜色并没有那么深了,这是毒性减轻的症状,他下意识里望向云染。
云染没注意,目光在不经意朝向外面打量。
这里用戒备森严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云染相信,皇宫里都不会有如此严密的守卫,如果刚才他们手里没有那块木牌,别说进来,恐怕连靠近都难。
只是,云染越瞧着这架势越觉得不似护卫安全,倒像是……防着什么人跑出去。
从上次发现楚晏宁衣服上的云纹之后,云染就有猜测,姜澈很有可能就是齐王府的人,而且还是跟楚晏宁关系亲近的人。陆安让陆长亭拿着牌子来东阳的时候,云染心中几乎肯定要来的地方跟齐王府有关,如今看着这严防戒备的阵势,果真八九不离十。
云染想,姜澈或许会在这里出现。
如果出现了,他到时候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自己消失多年的父亲了……
云染气息发沉,半敛下眸,心脏抑制不住的躁动起来。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听雪轩。
守卫密布的内院中,寂静的仿佛连空气都凝结了,然而这份寂静却在此时被打破。
吱呀一声,一直紧闭的房门被缓缓打开。
刹那间,耀眼的阳光瞬间就如同光箭般射了进来,云疏被那道强光刺激,下意识里就抬手挡住了自己的双眼,避开脸去。饶是如此,眼睛一阵令人难受的酸痛过后,便开始扑簌簌的流眼泪,视线更是一片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