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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爱后动物性感伤 第2节

作者:honkshon 字数:15751 更新:2021-12-21 13:53:12

    第10章

    市其实发展得如何,看街上的便利商店多不多就知道。

    有时候顾若下班下得晚,待在家里不会做饭的池森就会打电话向顾若兴师问罪。顾若看一下时间发现即使立马赶回去做饭池森也肯定会碎碎念,与其被他骂得没心情吃饭,还不如叫池森出来一起吃饭。

    不过话说回来,要跟池森去吃什么呢虽然说自己嘴刁,不过池森真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每次揣测池森当下的心情适合吃些什么都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池森很容易因为顾若没准确猜到自己想吃什么而动怒。

    池森开心的时候喜欢吃火锅。池森平时一直板着脸孔,让人觉得他只有生气和不生气之分,而没有开心这种情绪。当池森表露出开心的时候,顾若还真是被吓了一大跳,以为池森被人掉包,连忙问了好几道例如“你最骄傲的器官有多长”这种不要脸的题目来确认身份。说起来,池森这么不要脸的人居然没有让自己用尺子替他量长度,顾若越想越不对劲。然而事实是,再难得开心的池森还是要吃饭的。于是,替池森找到对胃口的饭菜就成了一个难题。

    顾若小心翼翼地试探池森的心意,不过每当自己想要开口提正事时池森就会对他面露凶色,自己的鸡皮疙瘩全部起来,下马威后池森又恢复原本的笑意。“嗯”池森的笑容没法不让人想到“笑比哭难看”这个词,顾若真他妈想跪下来求池森别笑了。“老公”顾若要哭了出来,“你好好说话成不成”

    发现池森要吃火锅是在意料之外的。当再也听不下去池森的肚子咕咕叫后,顾若决定带他去学校附近溜达溜达。学校附近的饭店毕竟是面向学生的,价位不敢太高,即使池森要放开肚皮大吃特吃,应该吃不完他的存款的。一直以来了两个人在街上走路还是会保持点距离,顾若担心池森遭受非议,池森担心顾若太害羞。两人的担心并非无凭无据,只是担心过了头就会有很多扼腕的事情发生。令顾若意外的是,池森一路抱着顾若的肩。顾若有些惶恐地望向池森,池森只是亲他一口,没有再多说。或许开心点确实挺好的,做些让人意料之外的事生活总不会那么平淡无奇。

    “就这家吧。”池森忽然停下来。顾若抬起头看了看,是一家自助火锅。顾若越来越惊讶。池森实在瞧不起自助餐,他一直认为这种东西就是骗钱的,谁会吃得回本,就算吃回本一顿也要四五十块简直不能容忍。顾若实在不能说不意外,可是池森难得一次任性,顾若有什么理由不陪他疯呢。两个人都已经疯过那么久,还有什么不能疯的呢。爱到最后都是要走火入魔的。

    池森熟练地把食料放入火锅里,一点第一次吃的样子都没有。顾若坐在椅子上,完全插不了手。顾若已经很习惯池森这样对他,池森爱起来就要给别人包办全部。与顾若的不一样,顾若是往细节里抠,池森则爱大喇喇地做事。可是,两个人都一样,从没想过爱得要有所保留,把所有的都奉献出去,不顾后果。这样的爱,最动人,亦最伤人。

    顾若身上没带多少钱,池森一直都过得颇为拮据,即使两人每餐都要分着吃一碗白米饭,他们的钱还是越来越少。当顾若无意发现,池森跑去便利商店低声下气地求店员给他过期的面包和米饭时,顾若下定决心,他要出去找工作。

    没人知道顾若迈出这一步有多么的艰难。顾若从没打过工,就连几小时的兼职都没做过。顾若的家人以为顾若一辈子都会做个好学生,按照他们早已给他既定的路走,对此顾若也没怀疑过。可是这条路已经被自己斩断了,自己将何去何从呢。

    顾若不受控地躲在街巷里偷哭。这是他今天第十八次被拒绝。每个店长看他的表情都是对一个小屁孩的不屑模样。每次问及顾若有什么工作经验时,顾若只能挠挠头说没有,当顾若急忙想补充他在学业上的一些成就时,他们都是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他,说“我们不在意这个。”

    当以前的付出都被一概否决时,未来会变得特别不确定。一直笃定的东西都被人用手碾碎了,还有什么能逃得过现实的摧残呢。

    所以顾若跟池森的感情又能熬过多少煎熬呢

    熬不了多久的。顾若对视着同样写着仇恨在脸上的池森,恨意暴露无遗。凌乱的房间与所有怨恨都差不多,没有征兆地开始,没有预期要结束。过去让它过去吧,每一个重蹈覆辙的背后都是罪恶的深渊,总期盼着靠回忆过活,却始终没料到让自己死去的正是一点一滴的曾经。

    爱得差不多该收手了,就要有勇气抽身离开,是自己执迷不悟,也是对方百般挽留。谁会执意而为,谁会悔不当初,谁会肆无忌惮。想从头来过,却发现来不及再爱过,以前的努力收不回来,未来的不敢再踏出。曾经要有多勇敢,现在就会有多想往后退。爱是相对的,一直都是一方拼命扯,绳子终究会有一天断掉,结局则是双方的惨痛。

    过去让它过去吧。顾若依旧没开口,只是眼眶早已泛红,泪水逼近眼角。从没想过会有一天连回忆的权利都要被剥夺,如果不能爱了,就让自己携着记忆逃跑也好啊,如今过去的滞留让自己只能静待于原地,哪怕火舌燎着自己双脚亦不能撒腿逃跑。它没给自己回忆的权利,却也没给自己逃走的权利。

    什么时候爱都沦落为一种权利了。爱不爱得起是能力,爱不爱得到却成了权利。那恋爱中的人们又应该承担起什么样的义务呢可是如果处在热恋的人们都必须做什么,必须不能做什么,是不是就会变了味。

    爱情一直都那么复杂么

    第11章

    池森是火做的吧。顾若想。

    从人类第一次发现火后,火就以各式各样的姿态与人类共存着。只不过它没生命,人们难以用什么矫揉造作的词汇去称赞它。越是稀松平常,人们越不愿意花多的时间去留意它们。爱多了就没了开始的怦然心动,作爱多了就没了开始的羞涩冲动。如果火一直那么珍贵,没那么容易得到,会不会它更让人看得起。可是,如果太难遇得到,会不会自己就永远要错过了

    火被视作太阳。可太阳这么遥远,火就近在咫尺。爱情那么遥远,可熟悉的脸孔就睡在枕旁。每亲一口都要抱着视死如归的决绝。谁都不知道哪天就引火上身,烧成灰烬。尽管知道下场,但不能逃避。用失去去换可能性,实在太不划算。赌局都开了,就不要畏惧输多输少。最怕的就是勇气。

    普罗米修斯偷走圣火是为了给人类,即使他被绑在高加索山脉上也只是因为宙斯对他的越轨行为大发雷霆。火在里面,终究只是个催化剂,从来没有闪亮登场过。可顾若把池森这把火偷走,仅仅是因为这把火是池森。他爱的是他本身,不是任何附加于在他身上的东西。游戏里总会有玩家,如果爱上的不是游戏,而是玩家,那过程就成了折磨。得到手的总会与不属于自己的有差距。

    “北风已经开始把湖水吹凉,虽然还要不断地再吹几个星期才能结冰,湖太深了。当我第一天晚上生了火,烟在烟囱里通行无阻,异常美妙,因为墙壁有很多漏风的缝,那时我还没有给板壁涂上灰浆。然而,我在这寒冷通风的房间内过了几个愉快的晚上,四周尽是些有节疤的棕色木板,而椽木是连树皮的,高高的在头顶。后来涂上了灰浆,我就格外喜欢我的房子。我不能不承认这样格外舒服。人住的每一所房子难道不应该顶上很高,高得有些隐晦的感觉吗到了晚上,火光投射的影子就可以在椽木之上跳跃了。这种影子的形态,比起壁画或最值钱的家具来,应该是更适合于幻觉与想象的。现在我可以说,我是第一次住在我自己的房子里了,第一次用以蔽风雨,并且取暖了。我还用了两个旧的薪架以使木柴脱空,当我看到我亲手造的烟囱的背后积起了烟怠,我很欣慰,我比平常更加有权威、更加满意地拨火。”

    当池森把身上的外套披在打冷颤的顾若身上,当顾若哭得全身发哆嗦时池森死死把顾若抱在怀里,当两人全身赤裸还没开始寻欢作乐或者事后温存时池森不吝啬地把整个身子都给顾若抓牢,火会烧得更旺。靠得近就会得到温暖,靠得太近就会失去抵抗。

    池森从不知道他的胸怀有多可怕。一旦抱紧,什么道理都会狗屁不通。在火面前,人们都是原始的,本能的,平时的伪善与造作都被撕裂成片。可惜爱情从来就不靠天赋,逻辑定理在它面前往往显得苍白无力。凭直觉就好,不要思前顾后,算尽心计最后只能把自己赔进去。跟池森在一起再聪明也没用,只有赌运气,才能让他欺哄自己一次。

    谈场恋爱都要天时地利人和,如果一直万里无云,没了天雷滚滚,怎能生起那一簇火。恋爱得要有多难谈。只是惊鸿一瞥,足以让少女迷恋上年轻的武士,害怕再也见不到所以穿起同他一样的上衣,最终死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之中,而夙愿缠在了上衣中。当这件振袖和服一次次让少女惨死于相思病后,火想要吞噬和服,却反而吞噬了整个江户。

    那顾若对池森的爱,何尝不会引起一场伦敦大火烧过后或许还能笑着说把黑死病全阻挡在外,因为躲在缝隙中的老鼠们难以逃生。可那些不洁即使烧得一干二净,那在一起的痕迹又要如何是好。自欺欺人总不是办法。要么认命,要么送死。选哪个都没有比较好不是么谈了恋爱还想要全身而退,抹抹嘴当一切都没发生,还可能么

    人们总爱纵火烧掉所有,可是化成黑烟萦绕在心头又能比当初好多少。谈了恋爱就要自欺欺人,输了恋爱还要自欺欺人。似乎人们的推诿总是让人不禁怀疑人们究竟有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聪明。诸葛亮能借东风又怎样,人们怎么可能谈得十全十美,万事俱备永远不可能。可人们还是想要掐指一算,总以为能法外开恩,耍着小聪明,最后落成了笑柄。

    一场火怎样,烧个几天几夜会怎样,爱不爱得到死不死得去又怎样飞蛾扑火是出于本能,而他爱池森,则是他犯贱,是他受虐,是他心甘情愿。他不放下他手中的刀,就像他熄不灭胸腔中的怒火。当初爱是因为被温暖,如今恨是因为被烧毁。

    那池森呢他有没有被自己的面目吓一跳他有没有被自己的所作所为伤害到他有没有一丝愧意和来不及说的对不起

    屋外已是一片通亮,火在杂草丛生的庭院里蔓延,当初的爱有多浓,如今黑烟就会有多浓。不知是顾若先放的火,还是池森先起的火,或是他们一起燃起这团火。爱不爱得到会怎样,大家一起共赴黄泉不都挺好。如果当初爱得那么深刻,就不会害怕死时多么惨烈。

    顾若已忍不住失声痛哭。火已按捺不住烧得更旺。

    如果池森爱的还是水做的自己,如果自己爱的还是火做的池森,如今走到这番田地又是因为什么如果大火能吞没所有污垢,把沾到不属于二人头发的池森的衬衫烧毁吧,把二人不曾喝过的酒瓶烧掉吧,把二人不曾抽过的香烟烧尽吧,把所有欺骗谎言都化成灰烬吧。

    爱不爱得到没关系,最怕爱到最后才发现自己还在对方早就离开。

    第12章

    池森忘了跟顾若说,水有时的温柔足以让入水者溺毙。从顾若轻易敲开他的生活后,他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在池中溺毙。最可怕的还是自己选择这个下场。

    池森不敢问顾若那天为什么会跟他搭讪,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蓄谋已久。池森说不清顾若表示出想要跟他朋友时是什么样的感受,他没有想象过,也不敢想象。谁要相信这种小说式的剧情会发生在现实中,顾若这样高高在上的人跟自己说话就是屈尊纡贵,带着同情和怜悯。池森不相信所谓的“同理心”,谁会穿别人的鞋告诉别人是什么感受,能做的无非就是说“你脚真他妈臭”。对,真他妈臭。

    池森最恨的就是这种好学生端出一副姿态似乎很同情底层人民的模样。感情从来不是靠同情就能理解,就算理解了,那又怎样,不是自己永远就不会揣摩到所有念头。烟圈一点点上升,迷住了双眼,眼前的顾若也不真实。

    池森今天莫名的火气大,跑来顶楼抽抽烟喝喝酒,可没想到会遇到顾若。遇到就算了,可他万万没想到顾若会死缠烂打贴上来。胃开始一收一缩,果然冰镇啤酒喝多了还是不好。池森心里太多心事,只有用醉意才能粉饰太平。水蓄多了总要有个缺口溃堤才行,就怕有人把手指塞进洞里。

    河蟹

    或许一开始对顾若的感情就错了。池森用力放下手中的啤酒瓶。是自己一时冲昏了脑,是自己一时耐不住寂寞,是自己一时心肠软了,才会让顾若有机可乘。池森自我安慰这并不是推卸责任,他懂一个巴掌拍不响,可他难以压抑心中的悔意。

    他根本没爱过男人,更应该确切地说,他没爱过人。或许是跟那么几个女人上过床,但那是你情我愿,谁都知道游戏的规矩就是默不作声独自离场,可顾若不懂,他要的不仅仅是肉体,他要的是心灵的承诺。谁知道爱能爱到哪一天,当下做爱还有时间可算,作乐过就好谁在意时长,只要不太短就好。可感情做不到,它总是容易被永远这一玩意拴在一起。可是永远是个什么玩意,谁他妈见过。像外星人,总会听说过,但没人见过。用不切实际的东西去绑本身便不稳定的东西,只是让人更想逃离罢了。

    池森不太情愿从中抽离,可他同样拒绝不了此刻跪在他脚前卖力为他服务的人。有些东西花点钱同样能享受得到,却不需要担忧飘渺无望的诺言难以实现,说真的,哪个男人不渴望。

    河蟹

    自私池森停不下口中的香烟与接二连三开了的啤酒,也停不下从胯下传来的持续刺激他脑神经的。明知自己在做越轨的事情,但那种罪恶感都在生理需求前显得微不足道,甚至煽风点火,成为的调味品。

    胯下的人丝毫不比顾若不努力,俯视着看他细吞慢咽的样子,男人最原始的冲动表露无遗。谁不爱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是不是当初顾若追求他的时候同样怀有这样的念头是不是看着比自己弱得多的人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池森没有给自己一个答复。他闭上眼,把手搭在那人头上,稍用点力,口腔离自己的身体更近几公分。做坏事的人总有千万种藉口,归根到底不都是厌倦了规规矩矩做好事。

    池森从口袋里拿出一小沓百元大钞,扇扇正在他胯下忙活的人的脸,玩世不恭地说道“你给我表现好点。这些钱,都他妈是你的。”池森不想思考这笔钱是顾若给的,不想再回想顾若是怎么拿到这笔钱的。

    一步错,步步错,如果第一步决意踏错了,宁愿满盘皆输,都不想回头哭天喊地。尊严是人们发明出的最可怕的情感。即使被现实鞭打得血肉模糊,脸上都要强颜欢笑说“我很好。”谁知道如鲠在喉是什么感受,谁会在乎没有人。除了自己真正了解自己,没人能懂。自己不想说,自己说不出,自己不愿说,就别指望其他人他妈的都有特异功能读得出自己内心想法是什么。

    人类就是这么他妈的操蛋。打肿脸充胖子,池森真不陌生了。他终受不了肠胃的绞痛,还没来得及回答顾若提出的好友请求,两眼一黑就晕倒在地。

    从一开始故事就不是自己想要的,即使中途跌宕起伏,赚人热泪,结局都没办法再重回正轨。

    池森失去意识前的最后景象,是惊慌失措的顾若摇着他身子忙问“你怎么了”,还有顾若二话不说的亲吻。

    人生就怕有些事来不及做。爱情中的人们都一样。

    第13章

    顾若在路边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从家里磨磨蹭蹭出来的池森。池森的脸色很臭,顾若猜得到是因为池森饿坏了,牵起他的手换上笑容说“一起去吃饭吧。”发薪日还没到,两人身上带着的钱不多,吃不起什么好的,转身了家便利商店。一进店,就听见店里的广播疯狂推销着自家甜筒。刚开始恋爱时顾若都会忍不住那雪糕的低廉价格买上一个吃,池森则对声音的主人拼命发难,骂说卖个雪糕声音都他妈这么骚简直要强奸人们的耳朵,一听他妈就是死基佬,一旁的顾若无所谓地拿起买好的甜筒舔起来,不慌不忙地补一句“你他妈现在也是死基佬”。

    池森用鄙夷的眼光望向对圆筒熟视无睹的顾若,问“怎么今天大发慈悲不吃你最爱的雪糕了”

    “没钱。”顾若劈头就是一句,直接走到熟食区,拿起两份盒装饭就往收银台去。该没的东西早就没了,该变的东西早就变了。

    等着微波炉加热盒饭的池森问面无表情的顾若“你他妈干嘛了,像吃火药似的。”

    顾若从收银员手中接过加热好的饭,没回答池森,直接走到一旁的位置上坐下,自顾自地撕开保鲜膜,拿起筷子开吃。最搞笑的事情莫过于身为当事人却还要问发展缘由,即使生活强奸了某个路人甲乙丙丁,甲乙丙丁各自的选择都是自己做出的,自己他妈陶醉其中还要赖他人不知廉耻。每个人都是给自己开脱罪名的能手。

    池森见顾若迟迟没有要回答自己的意思,一股火倏地腾了起来,一把摔掉自己手中的筷子,大力拍桌怒吼道“你他妈发什么神经就算你他妈嘴中含口屎也他妈给我吱一声啊”这一骂,全部人的视线集中在这两人身上。

    一直忍让的顾若终于爆发,同样咆哮道“你他妈少在那吓唬人行不行你他妈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你他妈跟我撒泼是几个意思”

    池森愣了几秒。倒不是真被顾若给骂到回击不了什么的,他只是没料到顾若有一天会顶撞他。那个当初说话都文绉绉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个爱得忍气吞声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个即使受了委屈都会默然接受的人已经不在了。时间在无声中杀死了所有人,死得悄无声息。

    顾若同样对池森的默不作声感到意外。以前的池森绝对第一时间破口大骂,掀桌离去,可这突如其来的沉默究竟意味了什么。是因为在爱情中打滚摸爬磨练得成熟了,还是已经麻木不仁不在乎了。顾若宁愿相信后者。

    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裂痕或者应该问,什么时候裂痕才瞒不住的他们谁也吃不准是突然出现的裂痕,还是从一开始就有只是现在才发现。恋爱中的人都确定不了的事情,外人谁能插一手呢

    顾若站起来,冷冷地俯视仍坐在椅上的池森。顾若的脑中,浮现出池森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夜晚,背着他,同别人上床的画面。池森是不是像对自己那样霸道而不失温柔地同别人水乳交融,池森是不是像对自己那样温存时在别人耳畔说着山盟海誓,池森是不是像对自己那样为了哄骗自己同他上床跟别人说尽将来的无限可能。

    池森受不了路人们的议论纷纷,同时他也被顾若看得发毛。池森他从来没见过顾若露出过这样的眼神,更不用说他会对自己如此。他认真思索了一下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顾若变成这样,可想来想去都想不出个所以然。他有些沉不住气地站起来,把怒气压下低声说道“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发脾气,如果真的有事能不能回去再说,这里人多。”

    顾若没有回答,用无法道清的目光凝视池森许久后,不说一句话转头离去。

    池森想挽留,但并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口。

    吃了好几次麦当劳的甜筒后,池森终于按捺不住疑惑,问顾若为什么这么喜欢吃它的甜筒,即使当季推出的口味实在令人难以下咽,他每次经过都要买而且一买就是两个。顾若一边专心舔着雪糕,一边抽空回答说“几块钱就能买到快乐,何乐而不为呢”池森听到这种说了跟没说没什么差别的回答,显然不大满意。顾若自然洞悉池森的念头,于是自己再自我补充道“对于我来说,第二杯半价与其说是一种营销手段,倒不如说是它劝人多拽着一个人一起来分享这种心情,不管是开心好,还是难过也好。我一个人绝对不会想吃圆筒,但我一在你身旁就希望跟你一起品尝。”池森心里暗骂商家骗的就是顾若这种人,不过他不想说出口,如果他真的这样子想,就让他这样想又何妨呢。

    趁年轻时人们的算术还不够好脑子还不够清醒算不准自己犯过多少错时,赶紧把该做的事情全做一遍吧,爱总要谈的,爱总要做的,不然怎么才能浸淫在爱情的滋润中,不然怎么才能被爱情狠狠踹过一脚。人们永远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生物,不到自己走投无路时他们都难以悔恨自己做过的选择,即使当时旁人再用力拉扯再掏心掏肺劝阻都毫无作用,人们天性犯贱。所以才有了年轻,年轻就是给愚蠢的人类一个看清自己丑陋面目的机会。所以不要幻想可以把执意送死的人们从悬崖旁拉回,倒不如一脚把他们踹下去,让他们不要瞻前顾后。因为他们一旦心存犹豫没去做,他们的后半辈子都在自怨自艾中度过,痛恨自己当时没有骨气足够勇气去放手一搏,哪怕周遭选择过勇敢的人下场凄惨都扭转不了他们的悔意。

    于是,在顾若陷入爱情时,池森落井下石了;在池森无意堕入时,顾若倒抽一把了。这就是两人用年幼无知换来的义无反顾。

    第14章

    那是个雨天。顾若因为店长外出旅游不想开店,难得被放了一天假,于是他早早回了家,没有提前通知池森,想给他一个惊喜。当他打开家门时,发现池森意外不在家,顾若本猜想池森应该是出去玩了,但想到外面的连绵细雨就觉得这猜想应该不准确。顾若试着给池森打了个电话,发现已经关机,虽然觉得不太对劲,但顾若没往深处想。

    总不会背着我偷情吧顾若开玩笑心想道。

    夏季的雨水总是令人厌烦的充沛。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滴滴嗒嗒地似乎要说些什么。

    “池森”即使顾若因两天不吃不喝,当看到池森从他房间的窗口爬进来时,他仍然激动地从床上坐起,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扯开嗓子吼道。

    有人将幻象抛进了池中,在黑暗无望处成了闪烁的斑点,尽管微弱,却足以照亮一颗被埋入厚土中的心。

    池森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叫声吓了一跳,冲上前捂住顾若的嘴巴,小声说“你妈的,喊这么大声怕你全家人都发现啊”被捂住嘴的顾若“唔唔唔”地迫切想要说点什么,激动的泪水比言语先出一步。闪电忽至,电闪雷鸣,暴风雨的不请自来没有打搅到屋中两人的依偎。

    见顾若渐渐平静下来,池森才慢慢松开自己的手。顾若哭得不能自已,他似乎要将这辈子受过的全部委屈在这一刻全部发泄出来。堤坝一旦给了它一个宣泄口,它就要把它一切顷刻间全数抛之脑后。

    顾若就是个爱哭鬼。老师同学们总以为顾若的全部生活就是围绕着如何成为一个好学生好孩子,或者应该说,他们本身就期盼着有意雕塑着。顾若没有太多抵触,但总喜欢不起来。别人总嫉羡顾若的稳当妥洽,处理任何事都是波澜不惊,不费吹灰之力。在他们眼中,顾若是个神,他们并不在乎顾若是否应该拥有他自己该有的想法,即使有,他自己本身就能化解得让人赞叹。

    池森是个神奇的存在。在全部人都把顾若捧到天上时,只有池森对他是一脸不屑的模样。当一次次看到池森对他显露出厌恶的表情后,顾若的好奇心到了必须要满足的程度,他开始向人打听池森。同学对顾若的打听都感到十分惊讶,尽管出于各种原因感到为难,可为了讨好这个风云人物,将他们所知道的一切情况一五一十都说给顾若听。

    原来是孤儿听完所有汇报后的顾若看池森的眼神开始不同。没有父母是什么样的感觉呢一定很糟糕吧。顾若实在难以想象哪天他的父母不在他身边的场景,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依赖他的父母,他只是想不到,在他的脑海中,构建一个世界地图或者中国历史时间轴要轻易得多。

    一个人太孤独才会需要酒精与尼古丁的陪伴么顾若看着池森吞云吐雾的样子,反常地咽了一口口水。这是什么样的感觉第一次有想要主动接近某人的想法。太阳一直被云彩遮掩住原本的光辉,当它想要探出头普照大地时,无人能挡。

    习惯了被人贴近的顾若提出做好朋友的请求时,他满心以为池森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的请求,结果被一口否决。顾若有些意外。好感来自于好奇,顾若自然逃不过这定律。顾若的好胜心被撩起来。爱情总要有点盲目以及不可告人才算爱情。

    顾若还想进一步攻陷池森时,池森突然晕厥倒地,顾若着实被吓一跳。不过几秒,顾若二话不说,使出全身力气,背起高大的池森径直往医务室走。考场上所向披靡的顾若自然知道,这次还是他赢了。

    医生说池森应该是得了盲肠炎,得赶紧送去医院治疗。顾若挑了挑眉,他本以为只是个小病,没想到是急性阑尾炎。顾若看了看池森,没等医务室的医生打电话叫救护车,直接背着池森走了。顾若等不及慢吞吞的救护车,也不想把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让给别人。

    当医生出来问谁是患者的家属时,顾若笑着把自己的名字签了上去。哦,是我赢了。顾若一脸微笑地把同意书递还给医生。

    如果恋爱一开始就变成一场厮杀,最终要决出个你死我活就在所难免。

    池森直勾勾地望着落泪的顾若,心中暗自冷笑起来。时至今日都还要维持一副假面孔,如精致的轮岛涂,无数道工序与大量的漆器去雕琢出他的姿态。爱情中的人们不都是用各自的方式展现自己的完美,只是顾若自己先被自己的姿态迷惑,以为那就是爱情的全部模样。

    池森以为一切都能改写,却没想到顾若从一开始就把所有可能性统统抹杀,不留一处抒写可能的空白。自己或许是帮凶都说不定。因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错的人不仅是藏匿于深山中的老虎,还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过路人。可是如果知难而退,就没有接下来的所有了不是么顾若骗了池森,池森骗了自己,这才像是爱情不是么

    池森根本不想活下来,可他却被他身旁守夜的人救了一命回来。作呕的消毒水气味,高傲的脸色,明知死路一条的结局。池森只是闭上眼默认了。如果上帝不许他孤独地死去,那让他死在一个编织好的谎言中亦不赖。苍蝇知道总有一天暴死街头,它知道蜘蛛的盛情难却只是因为对方觊觎自己的好处,可自己仍然选择了精密的谎言。因为,人生来孤独,人生来害怕孤独。

    如果说顾若爱的是池森的坦率直白,池森爱的便是顾若即使说起谎来并不比说真话来得虚假。不是每段感情中都一定要坦诚相对,互相欺骗不比说大实话来得难过,只要一天不戳破那层膜,谁都不会看得清对方的真面目。看不到,就当不存在吧。人骗不了自己的眼睛,却可以骗过自己的心。

    顾若最爱欺骗他人。池森最爱自欺欺人。

    第15章

    顾若最终找到一家小店在里面打杂工,每天帮忙搬笨重的货物,排列乏味的商品,时不时还得顶替一下收银员的班。每天超负荷劳动,领到的薪水实在微薄得不忍启齿。顾若只能咬牙坚持,他知道他这种高中没读完的人只能干这种苦力活。

    他还是会难受得落起泪,有时在抱满一手货物撑不住摔倒在地上时,有时在随便扒两口饭后就得匆忙去上班时,有时在无意看到学校的人来店里买东西自己赶紧躲到门后面时。一个个瞬间堆起来足以压垮任何一双宽厚的肩膀。

    顾若知道,他已经沦为生存,而不是生活。

    池森每晚看到顾若带着倦容上床,一次次拒绝他的邀请,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顾若受了多少苦,他知道顾若有多委屈,他知道顾若开始迁怒于他。但他不想跟顾若说,他为了两个人的生活奔波得有多辛苦,他打掉牙只能往肚里吞,他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他都不敢有。他知道说再多都是无济于事,他只能扛起这个重任。

    一开始不解释,是为了对方着想;到后来不解释,只是已经都听不进去了。谁都不是天生的厨子,谁能拿捏得准火候,太少太多都让人难过。池森自然做不好,顾若同样做不到,于是,不了了之。

    顾若想说趁天气不好,收拾一下房间好了。于是,当他无比认真留意周遭的环境时,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一件衬衫被扔在床底下。顾若双手发抖地将衬衫扔到床上,眼神涣散地望着它。他认得出,这是池森的衬衫,可是,他认不出,是谁的长发粘在衬衫上,以及鲜艳的口红印。

    池森那晚没有回来。这是顾若平时该上晚班的日子。坚强的人,总是行色匆匆,没有时间去爱,就没有时间去恨;没有时间嬉笑打闹,就没有时间装模作样。可是,这个晚上的时间流逝得异常缓慢。

    顾若灵魂的某个深处在隐隐作痛。他拿起手机,一遍遍查阅未接电话,什么都没有。他把手机铃声开得足够大,生怕自己忽然耳背起来。没钱付费的电视是一片雪花,正如此刻硬撑笑容的他像是在寒冬中喝雪水,从喉头冷进心房。

    顾若拿起冰镇啤酒一罐罐往口中灌。他醉了,他哭了,他忘记什么时候开始酗酒的了。他贪恋醉意给大脑稍纵即逝的短路,他只想暂时躲回自己的世界,他不在乎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他的心已经被人抛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好几脚。

    池森知道顾若去卖身。在便利店吵架后没过几天,他还有联系的几个兄弟跟他说,他们在某家黑店里看到了接客的顾若。池森在外面晃了好几天,没回去,他不想这么快面对这个事实,他自以为不那么早承认事实事实就不会那么快找上门来。

    又耍了一次么烟头就要烧尽,池森仍然没有要熄灭的动作。这种把戏一次次上演,当事人还是会一而再再而三选择深信不疑。自己还真是个好搭档。可惜没骗到观众的同情,却输光了自己的耐心。

    原来迁怒于我只是因为我太他妈相信他么池森被香烟烫到手后,啧了一声,将它扔掉,从公园的长椅上站起,往街道走。

    他要开始自己的生活了。他要开始找新的床伴了。

    原本支撑着顾若的最后一丝希望都幻灭了。他拿起手机,颤颤巍巍地摁了几个数字,当对方的声音响起时,顾若语带哭音说“老板对对不起我不不干了”他不知道口红是谁的,但他知道那个颜色是哪一个一线品牌才会有。

    如果阻止不了,看着他奔跑都行。

    顾若在一张张陌生的脸孔面前熟练地脱下裤子。他做得太熟练,以致于客人都会有些迟疑。顾若不挑客人的样貌年龄,他唯一挑的,是对方肯给他多少钱。如果给的钱这么少,那自己把一切都押上的意义是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望着偌大的水晶灯来回摇晃。他麻木的神情与耀眼的光芒融为一体。爱情里没有恐高症。走钢丝再可怕,都没有错过那个人可怕。

    池森没想到,他最后一次是给了顾若。

    池森想着换口味走进一家新店时,顾若从门后走了出来。两人都明显愣了一下,都一语不发。当老板不耐烦地催促池森选一个时,池森大步向前把顾若推出店外,往后扔了一大笔钱给老板。

    池森的脚步太快,顾若显然跟不上,但池森完全不打算放缓步速。池森把顾若带回了属于他们俩的家中。

    一进门,池森粗鲁地把顾若扔到床上,撕掉顾若的衣服。没有前戏,没有甜言蜜语,粗鲁得回到原始状态。顾若不反抗,不说话,他知道总有这一天。这是他选择的。

    池森的哈雷早就卖了换钱,大排档中不顾客人的大胆接吻不知道哪个人还会把它当成笑话来讲,那个夏夜下的暧昧与羞涩不知道被谁早已扔到垃圾池中发霉发臭了。

    街上的麦当劳开了一家又一家,肯德基不甘示弱地想要推自己的甜品,甜品的味道总是换了又换,总没有当初吃的抹茶最好吃,而最早他们去吃的那家麦当劳已经不在了。

    抛过的石子早不知在池塘的那个底层了,而水塘旁的杂草长了一轮又一轮,让人怀疑它们是否有吞噬池塘的野心,可惜草丛茂密了就更不适合打野战了,路人都会绕开草丛这个地点另择佳处。

    便利商店同野草一样,疯长起来,活动促销是越来越多,品种也随之多起来,但是店里的那把骚声音还是日以继夜地强奸着每一个进店光顾的客人。

    学校领导发现了天台上的酒瓶和烟蒂,一怒之下把天台的门封锁起来,严令禁止所有人再爬上天台,开始时总有几个学生不受分偷爬上去,结果校长二话不说把他们全开除后再也没人以身试法。

    今年的夏季真他妈操蛋,烈日如黑心的资本家挥着扎人的藤条鞭笞着为生计挣扎的奴隶,顾若和池森被抽得满身是伤,皮开肉绽,汗水与鲜血混杂在一起,让人说不清是汗水在稀释血液,还是血液在涂染汗水。但他们都知道,盐分停滞在伤口上,同夏日为虎作伥,疼得他俩龇牙咧嘴,丑态尽显。

    当池森停下手中动作后,顾若不顾身下撕裂般的疼痛,跳了起来,操起藏在床下的利刃,直指池森。池森哼了声,说“我他妈就知道你是这个样子”,他也把放在枕头下的匕首拿出来,指向顾若。

    顾若没说,他其实暗恋池森很久,他的有意为之只是怕池森逃走,因为他知道池森爱的是女人。

    池森没说,他其实爱了顾若很久,哪怕一开始是打自心底反感这号人物,他还是情不自禁被他感染了。

    顾若没说,他买了那女人最爱的口红,还买了那个牌子的全部系列口红,这笔钱足足得让他出卖自己十几次。

    池森没说,他没跟那个女人发生任何关系,他被他兄弟抓进酒吧喝酒,被一个下半身思考的女人缠上无意留下了一些痕迹罢了。

    一开始不解释,是为了对方着想;到后来不解释,只是已经都听不进去了。

    外面烧起了顾若池森四年来的全部照片、池森写给顾若的全部情书、池森买给顾若的一把吉他和木雕烟斗,以及池森借钱买来的整套文学史。不知道谁先生的火,不知道谁先往里面扔东西,但是某人做了后,另一人毫不犹豫地跟着做起来。因为爱到癫狂,所以恨之入骨。

    “我爱你。”

    又是不知道谁先说的,但是,俩人都抑制不住泛红眼眶里的泪水。

    顾若努力扯了一下嘴角,装出微笑的模样。“我不会杀了你,因为我想你一辈子记得我。”不等池森反应过来,顾若挥起刀,往他心脏一刀捅下。血喷涌如泉。池森的脸上是顾若的执念。

    火烧得通亮。夏日因此炎日好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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