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不是完全没有预感,从他大四后就经常躲着我的眼神,那些不自然的举动,都让我察觉。我也知道在社会上生活很艰难,但我没想到,他居然连和我一起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就放弃了。
我毫无意识地在大雨中走,最后一屁股坐在齐冀打工的咖啡店。
我被他拉了进去,面对面坐在靠窗的位置。明明是高档文艺的咖啡厅,他却端来一碗鸡汤,炖得很香,巴掌大,他看着我眼神温暖,安抚了我整个凉透了的心。
我想,就算我后来清楚地认识到他的性格,还能那么的想要和他在一起,想要让他喜欢我,不是没有原因的。
也许是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年那些美好的东西。
我打算把书店卖掉的时候,又遇到了他。
他听说我要卖掉书店,就想向我借一笔不小的钱。那个时候他还是温和的,一副很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后来我才知道,我是被他的表面骗了。
他不好意思开口,我也半开玩笑地说,“卖书店没有那么多钱,只有买房子才行,但借了你钱,我就只有住到你家去了。”
最后我没有单纯地借钱给他,而是拿了他公司的百分之十的股份,我没卖掉书店,而是真的卖掉了房子,真的住进了他的家里。
现在想起来,大概是那个时候就喜欢上了。但那时我还太年轻,明明有很多时间,如果我当时只是慢慢地发展,在一点一滴中拉近关系,就算最后成不了恋人,也会是很好的朋友。
什么都是“当时”。
我太自信了,之前的一味退又让我失去了一份感情。我没有在齐冀面前掩饰性取向,而我手上那百分之十的股份,自然成了束缚他最好的工具。
他知道这件事,我已经住进来一个月。他大概是察觉到了,来试探我,我就挑明地跟他说了,他的脸色相当难看,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回来。
可那时他就算再愤怒,他能做什么?他第二天早上就回来了,神色如常。毕竟我手上有还有那百分之十的股份。
——
而我虽然从未强迫过他,但算计就是算计。我本来以为我这样坦白,又不要求他配合我,只需要一个可以追求的机会,我对他好,他就不会那么排斥我。
直到现在我才醒悟,是我错了。
大概爱比恨,才是更难以令人忘记的东西。
——
我回到酒吧的时候,是八点。
这个时候夜晚还没完全开始热闹。
我那一屋子的少年,都坐在休息室里。我专门把休息室搞得很舒服,大大长长的沙发,一个可以很爽看球赛的电视,还有冰箱和空调。除了必要的几个看店的,我那一屋子少年,就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电视,吃晚餐。
我走到景宣旁边坐下,他大概是在等我,手边还放着一份炒饭,我心里顿时就舒坦了,还是这小子有良心。接过饭在一旁吃饱了,又懒洋洋地挤过去让那堆少年让个位。他们在看电视剧,连“嫌弃我胖”的日常都没完成。电视里播的是最近正火的《杀手》,是部言情剧。
我这儿是gay吧,他们大多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小青年,读不了大学自己出来打工,看言情剧的心态就其实和女生差不了两样,叽叽喳喳讨论得正火,大部分都说喜欢有杀手身份的男主角,觉得那种冷酷薄情的面瘫特帅,和女主相处时的认真与纯情也直戳萌点。但单单只是这样,《杀手》也不会这么火。
这部剧不仅男主身份性格出彩,男配们也都有着时下最受欢迎的特点,最主要的是个个都长得好。就算有一些女孩子对言情不感兴趣,《杀手》也能满足她们的另一种需求。
我记得原来有位娱乐圈的前辈和我感慨过,如今世道钱难赚,卖腐能得几千万。
我瞟了几眼,这是齐锐公司的作品。
我的表情就有些变了。没错,这是齐冀的公司。
景宣一贯面无表情,而我和几个年纪比较深的,都但笑不语,坐在一边看着他们闹。但坐了一会儿,我凑了过去。本来我是从不开口的,但今天我不太爽,所以作为一个二十九高龄大叔,我就想教育人。
我说:“哎呀,这个女配不错啊。”
少年们还是很给我面子的,都看了过来,有几个说,“店长你喜欢女配?”我又看了看电视,做了一个“惋惜”的表情,“怎么可能,她再好我也喜欢女主角啊。”
“诶?”
“因为男主角是她的呀。”
“哎呀、店长!”几个少年乐了起来,那几个老油条一听就知道我想说什么,却坏笑着打岔我,“啧,店长思想太随主流了,这种观念可钓不到凯子哦。”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这样转移了话题。
果然,那些少年的注意立马就转了,开始对我连番轰炮,什么“明明都有酒吧了还不满足”“这种想法太拜金了我对你好失望”“店长实在没人要你我就勉为其难一下好了”……
虽然他们比不过五千只鸭子,但我也不是什么舌战群儒的人,只好闭了嘴,又乖乖坐到景宣旁边去。
只有他在我一开口就知道我是受气了,他看着我,英俊硬朗的脸有点担忧,然后说:“今天可以喝些饮料。”
我的眼睛一亮,笑得嘴角都弯了起来。
他不问我怎么了,但看到我高兴的样子,脸也放松了下来。
——
其实我早就收拾好情绪了,而且没什么好气的。
我可以抱怨老天,抱怨我喜欢的人看起来优秀实际上脾气坏得要死还是闷葫芦,整天把我的真心往地上拽。
但我最不能抱怨的就是,我喜欢他。
那再苦再累,穷尽所有,都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
我跟着景宣走出去,到吧台。看他耍酒耍得特别帅,眼神专注认真,酒吧里的一般眼睛都似有似无得在他身上打转儿。他明显是接受过正规训练的,每个小小的动作都严谨到漂亮。他已经比我高了,二十五岁,正是很好的年纪。
我将下巴搭在手臂上,整个人趴在桌子旁,好像已经闻到了酒香。
我其实原来见过他一面。
那时我还在a大附近当书店老板,他半夜晕倒在我店门前。这个人来历不明,我自然不会将他带进店里,只是把人弄醒了后给了些食物和钱。我还记得当时他低低地开口说谢谢,脸上看得见稚嫩。等我后来重遇他,他已经可以把酒调得很好了,身型矫健,眼神安稳。
这么多年,也只有眼前这个人,会因为我那么随意的一句话,因为我没有讲出来的东西,皱起眉头。
这样的一个人,曾让我有一瞬间觉得,我喜欢的人要是他就好了。
我突然移开了目光。
他配好酒,却没有直接给我,而是问,“你刚刚想说的是什么?”
“啊?”
“就是,你刚刚想对他们说的话。”
“哦……”
其实他说第一字我就听懂了,就是逗逗他,因为他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玩了,又或者我并不想告诉他,因为他做的很好,并不需要我在这方面的告诫。
但他却觉得我应该说出来,发泄一下,所以认真地想听我说。
“我刚刚就是想说……那些冷漠、多情,那些所谓的小说、电视剧里男主角有的性格,其实一点都不值得期待,人要看清现实嘛。”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一副洗耳恭听地样子。
我眨了眨眼睛,摊了摊手,“没有了。”
他皱起眉头。
“诶诶我又不是哲学家,你当我真会说出什么奥妙的话啊……你不会不满意,就不给我了吧?”
也许是我的表情够诚恳,他最终把饮料递给我,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我坐在吧台一角,没再说话。
他配的饮料带着棕色且透明,有些像冰红茶的那种,但其实是很独特的酒,起的名字是“饮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叫这个,我只是喝它特别容易醉,容易上瘾,但我又很喜欢这个味道。
我先小小的啄了几口,突然一整杯灌进去,他已经来不及阻止,眉头皱得更深,脸上的表情像是想打我。我却从来不怕,享受地眯了下眼睛,才潇洒地拍拍他的肩,“安啦,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