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望见低头坐着的男人不语时,哥哥走近,然后将手放在对方纤细的肩背上,倾首在男人耳边启唇。
一开始说的几句话,只是模糊的音量,江破关并未听见,直到哥哥将男人抱入怀里安慰,对话才变得清楚。
……你不可以因为我……而舍弃你的家人啊……
男人微微地挣扎着,哥哥没有说话,只是抚摸他的后颈,将对方的头压靠在自己肩上,用力搂住。直到此时,江破关才看见那张伤心落泪的脸。
你不可以……不可以……请你不要……我不想看到那样的情形……我会跟你站在一起,就算被你的家人唾骂或仇视,就算一辈子都无法得到原谅……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承受……所以,请你不要因为我舍弃……对你而言那么、重要的人……
男人几乎泣不成声,没有一个音节平稳。
但是,每一字每一句都宛若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承诺倾诉,那样真切而深情。
江破关觉得自己胸口好像被绳索勒住般喘不过气,连指尖都发冷了。
……你只要永远爱着我就好。哥哥仅对男人说了这句。
在看到呜咽的男人彷佛需要拯救般地伸出手拥住哥哥时,他没有再听下去,只是很快地锁上房门。
那一夜,他一直怕哥哥会来敲他的房门,但是,在对面的房间响起关门声后,整间屋子就像是虚幻的梦境那般寂静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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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车站入口,江破关因为一夜末眠而眼皮浮肿。
你确定要这么早走?至少和我吃顿早餐。
从出门到现在,哥哥已经问第三次了,于是江破关也只好再回答一次
我有事。
那好吧。那笑意有些无奈。
江破关望着自己哥哥,虽然是星期日一大早,他还是坚持送自己来坐车。
一路上,兄弟俩都很有默契地没提及昨晚的事。
你回家告诉爸,我下次放假会回去。哥哥说。
喔。江破关点头,拿起自己的背包。稍作迟疑,他深吸口气快速地问那郭大哥呢?
他不大舒服,在家里休息。
江破关的问话重点其实并不是这个,但是哥哥不知是会错意还是故意,总之害他也没有勇气再问一递。看了看表,真的到点了,他向哥哥道别,转身走进车站之际,想到什么,回头喊
哥!
还未远离的哥哥停步,回头望住他的表情带着一点点的讶异。
心脏怦怦作响,幸好只有自己知道。江破关表面平静地道
如果你被赶出去了,一定要告诉我你在哪里。
说完,他朝哥哥挥手,没有等待对方响应,直接走向月台。
要搭乘的火车比自己的表面指针稍迟两分钟,肯定是因为行驶误差,绝对不会是手表不准的缘故。这只表,是自己考上大学时,哥哥买给他的庆贺礼物。
列车停下,他跟着人群进入,车票的座位号码是个靠窗的位子,虽然风景没任何动人之处,但优点是可以一直面对没有人的窗外。
瞪着映照出自己轮廓的玻璃窗,江破关的眼眶开始泛湿,连视线都逐渐模糊起来。他没料到已经二十几岁的自己居然还会有这么忍不住想哭的一天。
为什么?怎么会?怎么可能?
这世界上有很多很多问题,但是并非每个问题都能够得到答案。
他终于知道,哥哥之所以会对自己讲出那样的话,那个理由有多么教人难受。
因为,最不愿那样说的,一定是哥哥自己啊。
可恶……愤怒悲伤难过的情绪在心里复杂交缠,他气为什么找不到自己能够帮忙的地方,更讨厌自己内心还是觉得遭受打击所以无法立刻接受!
眼泪流下来,江破关没有伸手擦去。
是昨晚没睡好眼睛才会出水,绝对是。
下次再来找哥哥的时候,他要笑着面对他们,别像今天这样狼狈逃走。
然后,他们也一定会再次对他微笑吧?
番外
为什么明明已经四月了,气温却只有十二度?
早知道出门前应该多带一件厚的外套才对。一阵冷风吹过来,江破关微微瞇起眼,觉得手臂上的寒毛似乎竖起来了。
走在有些陌生的道路上,他朝路边某户门牌看了一眼,确定自己哥哥的住处就在下个巷口。
真不晓得当兵放假的自己干嘛要下辞辛劳地坐火车来新竹探望哥哥。基本上都是因为哥哥没回台北的家才让自己多跑一趟。
研究所毕业后便在新竹某家光电产业里服国防役的哥哥,役期已经顺利结束,目前定居在新竹,不仅原有的公司开出高薪希望他留下,就连更知名的企业体都来网罗。
和拼死拼活才考上国立大学的自己不同,这个大他五岁的哥哥从小就聪明,表现相当优秀,自己的功课都是他教的。
不论是国小或国中,教过哥哥的老师都会微笑地对自己说你就是江破阵的弟弟啊?拜哥哥遗留下的辉煌过去所赐,自己九年的国民义务教育受到各方不少关照。不过,他对这个唯一的哥哥只有尊敬崇拜,没有一丝嫉妒。
因为他们家只有两兄弟,也不是说完全不会吵架,但是哥哥一直都很照顾自己这个弟弟。记得以前就算弄坏哥哥的宝贝计算机,他虽然发了一顿脾气,但怒火过后就不会再提,也没要那时还在念国中的自己赔偿。
有好康的彼此分享,有时候也会做一点小坏事。考高中和考大学时都会问哥哥意见。因为哥哥到新竹念研究所、服国防役,而自己去中部读完大学又当大头兵,逐渐聚少离多,但他们平常仍然保有联络。一直以来,兄弟之间的感情,可以说是非常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