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乱七八糟,得过且过,现在他有了一朵花,也不知道该送给谁。
王传灯伸直身体,惬意地躺平在台阶上,随意咬着一朵花,看向扑满灰蒙蒙热气的天空,难得地发起呆来。
一门之隔的沈伐石把沈东卓在床上放平,不等他缓过劲来,就把自己的神识强行侵入他的脑中,逼得沈东卓立即陷入沉睡之中。
他抬腿上床,同时催动了体内的“修罗鼎”。
所谓“修罗鼎”,绝不是什么仙家良法,其目的就是利用人心中那点不满足,引人痴狂发癫,就算人们回到过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是,至少回到的那个“过去”是真实的。
沈伐石不打算用“修罗鼎”改变季三昧中咒术的事实,他只是想看看,究竟是谁把解咒的符文打入父亲心脏的,顺便他能撷取那一段记忆碎片,分辨清楚那段解咒的符文究竟是什么。
在“修罗鼎”的作用下,他也很快陷入了沉睡。
像以往成千上百次那样,他来到了一片苍白的虚空之中,漫天满地都是寥落的白,还有类似雪的物质不断从上空剥落而下,纷纷扬扬,降成一道因风而起的柳絮雪海。
沈伐石空手往前走了几步,提起拳头,运起一股气,朝着某处空白狠狠轰击了上去!
轰隆一声,虚空中竟然多了几道透明的皲裂痕迹。
沈伐石周身的灵气狂湃,已经形成实体,一道道袅绕青雾沿着他的奇经八脉游走,最终汇于他的拳头。
他再次挥拳,将一道雷霆轰击在那道透明的壁垒之上。
存在于微茫之中的壁垒上掉下了几块渣滓,落在地上,顿时化为了纷纷攘攘的晶粉,四处溃散而去。
“修罗鼎”就是这样一个中立于任何时空的空间,在这里,时间停滞,空间静止,只有实力足够强大的人能够打破通往过去的时间通道,去寻找自己想要的、弥补自己遗憾的。
……可惜,一念即是修罗。
沈伐石回到了前夜,他直奔沈宅,守在父亲床前,静等着何自足的到来。
床上的沈东卓睡得安然无比,殊不知就在几个时辰后,他就要对自己的儿子兵戎相见了。
对沈伐石来说,沈东卓算不得一个好父亲。自己的存在是他名声的污点,是一个不该出现的错误。因此沈东卓对他最优秀的孩子的要求,简直严苛到难以形容的地步。
年幼的沈伐石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又常常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是自己太笨太蠢,天资不足,是以在面对身为豳岐正统血脉的季三昧时,他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自卑感。
当然,他自己也算不得什么好儿子,半斤八两而已。
沈伐石作为一个离索于正常时间线之外的游魂,等待了许久,总算等来了何自足。
他嘴里咬着个玫瑰饼,头发湿作一团,身上还散发着清新的皂角水香气,何自足绕着床走了一圈,抬起手来,掌心便悬浮出一层诡秘的莹绿色。
他看不到沈伐石,所以他的动作根本没有半分遮掩。
看到咒纹流水般输入父亲的心脏,沈伐石默默把那行字符记下,等着回到现世之中,再替季三昧解除痛苦。
……这人使出这样的伎俩,纯属司马昭之心,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弑父……
……罢了……
沈伐石突然一愣。
他仔细想了想那道从自己眼前飞速闪过的符纹,觉得有些古怪。
好像……那些咒纹是由普通的文字构成的,而不是咒师惯常使用的咒字。
不管在烛阴还是云羊,咒师一职永远是亦正亦邪,大多数咒师都有一套约定俗成的咒字,能生出无穷阵法,由普通文字做咒纹的,少之又少,而且还对咒师的灵力水准要求极高。
沈伐石凝神聚气,想把那浮光掠影的纹路再回看一遍。
突然,一段段破碎的影像极其突兀地闯入了沈伐石的脑中,在他的脑内刺下一根又一根带毒的蜂针,惹得沈伐石身体一颤,捂住了额头,忍耐了许久才勉强能睁开眼睛。
第一段影像里,沈伐石惊讶地看到了季三昧。
那是季三昧十一二岁的样子,而沈伐石仿佛附着在了那个记录下影像的人身上。
沈伐石看到的季三昧,便是那人眼中的季三昧。
那人的视角相当低矮,似乎平躺在地上,而季三昧温柔地半跪下来,轻松地将他抱入怀里,在他额上落下一记浅吻,说“既然你没有家人,我带你走好不好?”
沈伐石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了。
他很少见过这样温柔不色气的季三昧,而且这份温柔,哪怕是对比季六尘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谁?这是谁的眼睛看到的东西?
而下一段影像就给了他答案。
身着白龙鱼服的季三昧在一座小窗边阅书,沈伐石认得,那件衣服是泷冈卢氏弟子的制服。
他之所以能认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当年季三昧混入泷冈,就选择了泷冈最大却也最古板腐朽的卢家拜师落脚,在短短数年内,季三昧就变成了最受卢家家主赏识的关门弟子,他趁机教唆卢家主,挑拨离间,从内部搅乱泷冈内政,促成了泷冈的覆灭。
这个时候的季三昧要比上一段影像里的季三昧更成熟些,起码也有十二三岁的年纪了。
那道目光直直地注视着季三昧,炙热痴迷,让沈伐石都有些脸红。
他清楚,这样的目光应该被称作“迷恋”。
——在季三昧不声不响地离开自己四年之间,还有另一个人这样注视着季三昧。
季三昧似乎也察觉到了这道视线,抬起头来,恰好和那人撞了个正着。
那道视线亦是不闪不躲,仍旧直勾勾看着季三昧。
季三昧笑道“小园,看我做什么,好好温书。”
那道视线受到训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垂下,但余光仍在瞟着季三昧的侧影。
沈伐石“……”
第三段影像过了一段时间,才断断续续地在沈伐石眼前播放起来。
季三昧身着斗篷,跪在一场瓢泼大雨之中。
地上已经积满了雨水,纷沓的雨滴在积水潭上敲出一个个浮痘,大小不一,就连钻出土壤呼吸的蚯蚓也被敲打得浑身发痛,半死不活地泡在淤泥之中,像是垂死的小蛇。
而那道视线的主人就跪在季三昧旁边,如同望向天神一样望向季三昧的侧脸。
沈伐石虽然很气,但也苦中作乐地想,他挑的角度不错,上辈子季三昧的侧颜着实堪称极品。
此时,季三昧那张薄唇缓缓启开,在泼天的雨声中,他的声线仍是带着一股难言的温暖“小园,快回去。你要是得了风寒,爹爹还得照顾你。”
……爹爹?!
还未等沈伐石的惊骇消去,他就听到了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是我不好,我不该用咒术去伤爹爹师父的儿子,害爹爹受罚。”
季三昧又笑“养不教,父之过呀。”
……沈伐石脸都绿了。
那道目光愈加着迷地看向季三昧,嗓音里满是赤忱的依恋“都是那人不好,硬要缠着三昧爹爹。我才……三昧爹爹在这里跪多久,我就呆多久。我要陪三昧爹爹一辈子。”
季三昧掐了一道诀,将院落墙壁上攀附的爬山虎引来,织成一把雨伞的形状,掩在小孩儿的头上,自己又张开斗篷,护住了他的脑袋。
躲在漆黑但温暖的斗篷里,季三昧的声音也变得不真切起来,似是在自言自语“我一辈子也不会有孩子了,有你陪我,也好呀。”
小园问“为什么爹爹以后不会有孩子?”
季三昧很坦然道“因为我喜欢男人啊。”
小园的声音却很不高兴“爹爹说的不对,爹爹应该说,爹爹喜欢小园。小园是世界上唯一值得爹爹喜欢的人。”
季三昧笑着哄道“好好好,只有你一个人。”
第四段影像的情节,应该是紧跟在上一段影像之后,季三昧和那叫做“小园”的孩子回了屋,各自清理着身上的残水,沐浴更衣。
小东西穿上薄透的寝衣后,不知哪里来的怪念头,竟然塞了个小枕头在自己小肚子上,挺给季三昧看“爹爹,小园有爹爹的小宝宝啦。”
季三昧乐得扑上来,亲了亲小家伙的脸颊,但是小家伙却不依不饶,又撩开季三昧的衣服,把小枕头塞进去,又把他的衣服按下“还是爹爹怀小园的孩儿更好看!”
季三昧哈哈大笑,但是身为局外人的沈伐石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他有种预感,这个叫做“小园”的孩子不简单,他刚才的话说得非常认真,半点玩笑的腔调都没有。
而在紧接下来的第五段影像,沈伐石的预感得到了印证。
那道视线意外地变得模模糊糊,眼睛更是剧痛难忍,像是有一只手探入眼窝中抠挖似的痛,而这种痛也如实地投射到了沈伐石的眼睛上。
他本能地想去捂眼睛,却控制不了身体。
现在他就是那个“小园”。
而“小园”正低下头,在双腿间挊动,将一股股精白液体喷入一盏茶杯之中。
沈伐石看得直皱眉。
这个尺寸……绝不该属于一个小孩子吧?
而且,小园的双手上沾满了鲜血,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去,很快染得自己股沟处满是一片刺目的通红。
很快,小园用一杯新鲜的牛乳填满了杯子,他伸手将杯子端起,亦步亦趋地走到床边。
床上竟然是安睡着的季三昧,他抱着枕头,睡得迷迷糊糊,床头边还摆着他用惯了的竹烟枪。
但是,季三昧看样子顶多只有十四五岁,而把季三昧搀起来的那只手,却足有十八岁青年的大小!
小园哑着嗓子喃喃道“……三昧爹爹,我长大了,我用咒术变大啦。……代价再大我也不怕,我长大啦。”
他把杯子凑到了季三昧唇边,嗓音虽然已经变成了青年,但腔调还是小小的稚童模样,听起来违和无比“……爹爹,别忘了,我们俩约好了,喝下这个,你便能怀上小园的孩儿了。”
沈伐石睚眦尽裂,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控制住小园的身体,可是随之而来排山倒海一样的剧烈头痛,让他甚至忍受不住地发出了一声痛呼。
沈伐石竟然忘了自己身在“修罗鼎”之中,任何情绪的剧烈变化,都会导致世界的崩溃,进而损害他自己的精神!
设置符文钥匙的人,故意把这几段关键的影像融入符文之中,擎等着沈伐石来拿取符文时,看到这些东西,从而实现对沈伐石的重创!
他翻身滚下了床,重重摔在了地上。
沈伐石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了那段解咒所用的符纹。
那确实是一句完完整整的话
——“从遇到你开始,我就有了一切。你要多好的世界,我都给你。——三昧爹爹,向小园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容我刷一发变态病娇向小园
再容我刷一发剪辑大手向聚聚
向小园没有糖,我自己也能给自己造糖。
不知道今天这段破碎式剪辑小天使们能不能看懂~
明天具体写三妹爹爹和病娇儿子的养成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