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渊手中的酒杯应声碎了,美酒混合着伤口的血色自指缝里淌了出来,看着很是骇人。
可比这更骇人的,是谢临渊的眼神。
坐在谢临渊右侧的朝云摇了摇自己搭在膝上的二郎腿,吊儿郎当的使着少爷脾气道
“大长老这府邸看着挺气派啊,俸禄该是不少吧,怎地这待客的杯子喝口酒都能碎,难不成,是看不起咱们羽族的谢家?”
沈临砚忽然开口“大长老府从不苛待客人,这位小兄弟怎么不问问这位谢公子,咱们长老府的杯子到底是怎么碎的?二位又可曾有身为客人该有的礼数?”
朝云腾地一下站起来“礼数?我二人何曾失礼,你倒是说说,说不出来,丢的是你们魔界长老的脸!”
沈临砚垂眸笑了笑,一把勾过舞姬的脖子往自己肩窝摁去
“谢大公子一进这大厅,视线就钉在沈某身上,可是客人该有的礼数?”
沉默良久的谢临渊放下手中的茶盏,开口的话却是“原来你来魔界,为的竟是他。”视线不由得扫了裴元峥一眼,“裴元峥,我该赞你一句好福气么?”
裴元峥笑笑,举着酒杯朝他一敬,仰头喝尽,这才豪迈道“哪里哪里~没有谢贤弟的大方,又怎会有为兄的福气呢?”
冰与火的较量在你来我往间对决于无形。
朝云看的尽兴,而他沈临砚,却似乎累了烦了这些伎俩,匆匆朝着裴元峥告辞后,便由着那舞姬给扶了出去。
宿醉得连路都看不清,沈临砚不由得苦笑,他真是醉了么?
明明以前他酒量还不错的。
“喂!”
眼前晃晃悠悠的出现个人影,看着怎么竟像是朝云?
“小公子。”那舞姬轻声道。
“把他交给我,我知道他屋子在哪,不用你伺候了。”朝云强势的说道,上来就抢人。
舞姬左右躲了几下,无奈拼不过朝云,只得急忙跑回厅里找裴元峥去了。
他没了支撑,软软的倒在地上,朝云也不见上来扶着。
他没有力气抬头,只见面前的锦靴动了动,朝云蹲下来就着他打量“你说你这人也太不省心了,既然舍不得我爹,却又因着一点小事就闹着要走,我爹也是个死心眼的,平时那么精明一个人,你说走的时候我都能看得出你赌气的那股子酸味,他居然还真的信了你……”
他迷醉得晕晕乎乎,半天舌头打架都憋不出一个字来,只得晃着脑袋神神叨叨的回道
“他……有你的‘干娘’……有的是人……抢着当他的心头好……当他的正妻妾室……”
“别人喜欢他有什么用?”朝云瘪嘴,“我看上的‘娘’也不少啊,对我也不错,可爹不喜欢有什么用?拿刀架在爹脖子上逼着爹娶人家,爹连看人家一眼都不愿意。”
“你……少在那鬼扯……”沈临砚眼白都快翻不开了,大着舌头嚷道,“你喜欢你那‘干娘’……他总归不是我,我喜欢男子还是女子都没甚关系……他许是喜欢女子的,误会了这种兄弟情分才会……才会……”
“哟~轮得到你来教训我?”谢朝云一把揪起沈临砚的衣襟,眯着眼危险道,“平日里那些个不长眼的碰到爹,爹早就卸了那人的手臂,心情不好的时候直接打死的都有,你怎么不想想我是怎么来的?”
“你?”沈临砚迷茫的睁着目光涣散的眼,艰难的找着谢朝云的脑袋,一晃一晃的点着头,“你什么……怎么来……好困……”
谢朝云一把稳住他的下巴,逼着他迎上自己的视线“爹愿意亲近你,让你近身,甚至不惜委身于你……爹何曾这般低声下气过?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你,他愿意这么做,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而已!”
谢朝云一把推开他,任由他头朝下跌倒在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沈临砚
“我爹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为你做了那么多的牺牲和让步,你就这般不知感激?有什么资格做我的父亲?所以,你没有像一个父亲做该做的事情之前,我谢朝云,不会承认你!”
沈临砚此刻不知心底的那股寒冷和痛意该怎么压下去,只得一边掩嘴咳嗽,一边喘气道
“我累了……你爹那样的人太优秀,太耀眼,你既然觉着这样的我站在他身旁是污了他的光芒,断了他的前程,我可以走……我已经答应你放弃了,朝云,我什么都不剩了,你还想让我做什么?我如此卑微……都换不来你的放心……我没打算纠缠他……”
沈临砚说完,就像那脱了水的鱼,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发出艰难的呼吸声,唇都发紫了。
谢朝云却并未注意到这些,依旧冷笑道
“谁要你承诺这些?你要断,就得断得彻底,这么藕断丝连的有什么用?还不是两个人都痛苦?不然你压根就别玩这出,老老实实的待在爹身边不就好了?爹怎么喜欢你就怎么来~只要你取悦了爹,荣华富贵还是不是手到擒来?”
“你闭嘴!”沈临砚拼着最后一口气怒吼道,眼眶都红了,“他是你爹,不是你炫耀利用的工具!我就算再不济,也容不得你这样诋毁……”
沈临砚狠狠吸一口气,寒声接着道
“荣华富贵?呵!如果我真的是贪求你爹的荣华富贵,此刻我还会孤零零的跑到这魔界?若是我真想要那权势滔天的荣华富贵,天帝他坐不稳那个位置。”
谢朝云怔了怔,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
“我累了。”沈临砚说完这句,摇摇晃晃的撑起身子,晕头晕脑的随便找了个方向就摇摇晃晃的走。
忽然,沈临砚趔趄一个,“哇”的喊了一声,朝着面前的湖水一头歪了进去。
谢朝云大惊,赶过去的时候,湖面早已晕开大片的血红,不停来往的侍人们见状都惊了。
谢朝云二话不说,衣服都来不及换下就兜头一个猛子扎进湖底,忍着周身寒冷湖水带来的不适,划拉着水波四下焦急的寻人。
终于,谢朝云在一团水草的纠缠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沈临砚。
彼时沈临砚紧闭双眼,唇色紫得骇人,谢朝云抽出靴子里藏着的小匕首去割水草的手都在抖。
他怕,他怕沈临砚就这么没了。
虽然他不肯承认沈临砚是自己的生父,但是他还是怕。
如果这个男人死在了这,如果这个男人连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如果……是他害得这个男人陷入到这样的境地……谢朝云苦涩的想,他如何能原谅自己?
一边这么想着,他手中的动作便越利索。
终于,水草尽数割断,朝云勾着沈临砚的脖子,一下一下朝水面游去。
游着游着,朝云觉着水中的波动有些不一样了。
忍不住回头看去,原本勾在他臂弯里的沈临砚,约莫是腰际以下的位置,居然变成了带着鳞片的长尾!
朝云经此一吓,手不免就松了,好在反应得快,立马捞了一把又把人给扯了回来,只得压下震惊,一个劲的往湖面上带。
刚往湖面上钻出,一双有力的大手就帮着早已气喘如牛的朝云拉上岸边,顺带着连朝云臂弯勾着的沈临砚也拖了出来。
这是朝云第一次见到谢临渊如此慌乱不知所措的模样,抱着异化的沈临砚不停呼唤的谢临渊,此刻就像个犯了错被所有人遗弃的孩子,四下无助的喊着人,不时的又低头轻声摇着没了知觉的沈临砚。
或许,他一开始就做错了,朝云这样后悔着。
朝云没顾得上身上的湿衣服,默默上前扯了扯近似疯狂的谢临渊袖子“爹。”
谢临渊停了下来,回过头只是看了朝云一眼。
因着这一眼,朝云愣愣的松开了扯着谢临渊袖子的手,再也不敢碰上半分。
谢临渊生气了。
谢临渊一生气,一般就会见血。
然而这次,谢临渊没有杀人。
事后沈临砚知道此事,忍不住跑去问谢临渊。
谢临渊只是轻轻的看了沈临砚一眼,良久才淡漠道
“我想积德。”
“为你沈临砚积德。”
“愿佛主能多留你一些日子……陪我。”
敬之——————————
他猛地一下惊醒过来,愣愣看着头顶上的帘子纹路,心砰砰直跳。
谢临渊?
他想揉揉发疼的额头,只轻轻一动,抓着他手的人也跟着醒了,抬起头眼都还没清醒,就到处哑着嗓子下意识的喊“敬之”。
斜旁冷不丁伸来一只手,将榻前那人隔开往外一推“谁准你碰他了?!”
☆、第22章人无完人
★我的心也会痛,也会受伤,这世上只有你能伤我至此。★
……
敬之——————————
他猛地一下惊醒过来,愣愣看着头顶上的帘子纹路,心砰砰直跳。
谢临渊?
他想揉揉发疼的额头,只轻轻一动,抓着他手的人也跟着醒了,抬起头眼都还没清醒,就到处哑着嗓子下意识的喊“敬之”。
斜旁冷不丁伸来一只手,将榻前那人隔开往外一推“谁准你碰他了?!”
沈临砚方才醒来,愣愣的看着面前两个强势男人,半天搞不清楚状况,没睡醒般软软糯糯喊了一声“好吵……”
揉着眼的手动作一顿,沈临砚看着手上的鳞片半天没了反应。
良久,他才轻叹一声,掐了个口诀,光芒跃出,轻拂满是鳞甲的龙尾和手臂后,手脚恢复如初。
“魔界的罗孚草,在哪?”谢临渊看着沈临砚做完这一切,忽然开口问裴元峥。
裴元峥微愣“此草长在极为偏僻凶险的一处悬崖上,你找它做什么?”
“有了罗孚草,我有法子保住敬之维持化形。”谢临渊站起身,伸手抚上沈临砚尚未睡醒的脸颊,柔声道,“等我回来,嗯?”
沈临砚迷糊的点点头,倒下去又要梦周公。
谢临渊细心的替他掖好被子,这才示意裴元峥出去谈事。
裴元峥后脚刚出屋门掩好,谢临渊便开门见山道“你找个人带我去寻罗孚草便是,耽误不得。”
裴元峥想了想“你想何时去?”
“越快越好,最好是现在。”
“那好,你先去府门等着,我找人带你过去。”
“好。”
待得那谢临渊走远了,裴元峥不放心屋里的沈临砚,返身拉开门闩的那一刻,屋门忽然自里打开了,一支拆掉的桌腿冷不丁结实挥来,朝着裴元峥脖颈当头就是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