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辰叙呆在当场。
唐菡先反应过来，叫了声学姐，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在浙江做毕设吗？正式追悼会过几天才办，你到时候可以直接……”
“直接什么？”女生看着唐菡，指向梁辰叙，“这种人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他有什么资格提起洋洋？”
唐菡的反应显然是很意外，不止他，除了江唯赵思源这两个外人，其他人都一脸诧异。
本来安静的教室响起轻声议论。
唐菡看看学姐又看看梁辰叙，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这时梁辰叙缓缓转过身子，对着门的方向，“小乐，我知道你也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
小乐洪亮的嗓音直接打断了梁辰叙略带沙哑的声音，“你别叫我，也别跟我说话，更别提洋洋，你不配。”
梁辰叙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嘴巴张张合合的，好久才挤出话来，“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成见，可今天是洋洋的追悼会，他不会希望看到我们两个争执。”
小乐就像她刚刚说的一样，不看梁辰叙，也不接他话，只把唐菡拉到身边，音量小了一些，但语气仍然很冲，“洋洋出事儿之前，就什么都没跟你说？你这室友也是白当了几年。”
唐菡很委屈，“学姐，洋洋出事儿我们都很难过，我也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梁哥，但今天确实……”
“呵。”小乐下巴一扬，“唐菡，你一进系就跟我认识了吧？我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我会为了那点儿私怨胡闹吗？”
唐菡不说话了，一脸为难，坐在下面的人已经有几个站了起来，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梁辰叙把唐菡往后拉了点儿，“小乐，你有情绪就冲我来吧，是我跟唐菡说，不让他叫你的，怕你难过，也怕影响你毕业。”
唐菡接话“是的学姐，梁哥真的是这么说的。”
小乐瞪了唐菡一眼，指着梁辰叙的鼻子，“看着洋洋面子，我今天给你留点儿脸，你要还有点儿良心，就快给我滚，以后都别他妈再出现。”
梁辰叙一脸阴沉，紧握拳头，似是在挣扎，“小乐，我也是为了洋洋……”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脆响在室内炸开。
小乐一巴掌扇在梁辰叙脸上，“我说了！别用你这张嘴提起洋洋！”
梁辰叙半边脸通红，嘴唇轻微颤抖，台下有人看不下去了，几个服装班的学生上前去劝架，嘴里两边打圆场，实际都向着梁辰叙，在他们看来，先动手打人的终究理亏。
小乐根本不理这些人，质问梁辰叙，“你到底滚不滚！你怎么还有脸留在这里！”
梁辰叙嘴唇抖得更加厉害，整张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江唯从没见过这种表情，很难找到合适的形容词，他觉得梁辰叙像是一个置身深海的人，被海水的重压包围着，整个人都快窒息了。
江唯有些担心地站起来，想过去看看，但赵思源拉住他。
江唯下意识看向赵思源，只见他一脸忧心。
就在同一时间，不远处传来“扑通”一声。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梁辰叙竟然跪在了地上，低垂着头，背脊挺直。
在他正对面的小乐像是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后退了半步，而后冷冷说“有用么？你就算在洋洋坟前跪一辈子，洋洋也回不来了。”
梁辰叙头低低垂着，声音沙哑，语速缓慢，“我是爱洋洋的，这辈子，只爱洋洋。”
小乐的表情像是听到了笑话，“对，你爱洋洋，那我问你，他出事那天，你干嘛去了？”
梁辰叙不答，唐菡看不下去了，一边试图扶起梁辰叙，一边对小乐说“学姐，梁哥那几天出差不在，这事儿不怪他。”
小乐不搭理唐菡，只是居高看着梁辰叙。
梁辰叙用力摇头，跪着不肯起，又有几个人上前来劝说拉扯，一时间场面有些乱，小乐只是看着不说话，脸上愤怒神色丝毫不减。
江唯几乎能感觉到充斥在这间屋里的压抑和愤怒，众人的情绪浓得如有实质。
投影仍在播放着陈洋生前的照片，屏幕的反光映在台前几个人的脸上。
以梁辰叙为中心，几个人仍在互相推搡着，梁辰叙就像被某种磁场吸住了一样，不管谁来拉他，都执意跪在地上。
忽然之间，梁辰叙大叫一声。
那声音撕心裂肺，紧接着，他伏下身，朝地面上猛砸了几下脑袋。
敲得地面砰砰直响。
几个学生被吓到，纷纷后退，只有小乐站在原地。
梁辰叙忽然抬起头，大张着嘴，满眼通红，泪水堆在眼眶里，将落未落，他仰着头，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拼命呼吸。
胸腔剧烈起伏了几次之后，他大哭出声，宣泄而出的情绪就像夏天突如其来的雷雨。
随着哭声，他直挺的脊背也垮了下来，“洋洋！我对不起你！洋洋！洋洋！洋洋！洋洋！洋洋！洋洋！”他嘶声喊着，跟之前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五官扭曲，泪水狼藉。
他一边哭喊，一边撕扯自己头发，哭着哭着，声音忽然一停，嘶声说出一句“我去陪你”，扭身就往桌角上撞。
这变故太过突然，一声巨响之后，梁辰叙被撞击的力道弹得真个人仰在地上。
众人都慌了，忙上前查看，梁辰叙额头上渗出鲜血，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又要往墙上撞，这下几个人一起动手，把他死死按住。
梁辰叙剧烈喘着粗气，像个疯子一样两眼通红，看着小乐说“你弄死我吧！你弄死我吧！我对不起洋洋！”
小乐眼睛也红着，嘶哑着声音说“你现在都是别人老公了，有什么资格去陪洋洋，我早就说过让你别招惹洋洋，他对感情太认真，可你呢？既然是打定主意要结婚的！当初为什么要在一起！”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梁辰叙整个人完全失控，声音都变了调，像是野兽在嘶吼。
他不断骂着自己，同时重复着陈洋的名字，泪珠像雨水一样从他眼眶里涌出来，他哽咽着，发不出声音。
这样过了许久，他才稍微平静下来，茫然地左顾右盼，念叨着，“洋洋，洋洋……是梁哥错了，梁哥错得太多了……”
周围众人表情各异，有几个情绪激动的，更是直接摔门走了。
这场闹剧最终是怎么收场的，江唯也不知道，因为没看到最后，他就被赵思源拉走了，两个人是从教室后门离开的，直到他走出去很远，还能听到梁辰叙的哭声。
通过那些断断续续的话语，江唯把事情猜了个大概。
陈洋和梁辰叙在一起已经两年了，然而就在前段时间，梁辰叙单方面提出分手，而且告诉陈洋他要结婚。
而陈洋，就是在他回老家办婚礼的那天自杀的。
这整件事，让江唯有种说不出的憋闷。
离开教室的这一路上，他和赵思源都不说话，并肩朝外走，出了教学楼，沿着主干道朝宿舍的方向走。
直到赵思源忽然停下脚步，江唯才像忽然回过神来似的，四周看看，“怎么都走到这儿了？”边说边拿手机，要给韩子陆打电话。
赵思源拦住他，“唯唯，你先听哥说几句话。”
江唯带着疑问看向赵思源，整个人的状态还是有些呆滞。
赵思源“唯唯，我跟你认识那么久，从来也不觉得你喜欢男人，我这样说，你可能不爱听，但是……既然你可以喜欢女人，为什么一定要自找麻烦跟男人在一起呢？”
江唯“怎么突然又说这些？”
赵思源“不突然，想了很久了，而且你看陈洋和梁辰叙，你看那些人，哪个像靠谱的？这圈子真的是一汪浑水，我真的不想看到你往里蹚。”
江唯“行啦，知道你是好意，不过我也不混圈子，子陆的人品你可以放心。”
赵思源“我不放心。”
江唯在赵思源肩膀上拍了拍，“真的，你信我，子陆很好。”
赵思源“才认识半年，能看出什么？我看你就是被他那张脸迷住了。”
江唯“……”
赵思源“他家里住哪里，家里什么情况，以前有过什么生活经历，这些你都知道？就算他说了，你觉得能相信？”
江唯“你啊，就是不了解子陆，中午吃饭时候好好聊聊吧，等了解了，你就不会那么说了。”
赵思源“你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去找人结婚？能保证他不会背叛？就像那个姓梁的，我敢说，他露出狐狸尾巴之前，陈洋也看不出他是什么样的人。”
江唯“我相信子陆不会，行了我先给他打电话，我们一会儿再说。”
赵思源再一次打断江唯，这次态度更加强硬，直接死死攥着江唯手腕。
江唯“源子，你这是干嘛呀，至于么？行了先不打，你有话就说，我听着，但你别说子陆坏话，真心不爱听。”
赵思源不松手，就保持这个姿势，看着江唯。
江唯皱眉，“要不，这事儿还是改天再聊吧？我觉得经过陈洋那事儿，现在说这些不合适。”
赵思源摇摇头，另一只手也握住江唯手腕，深吸了一口气，“唯唯，如果你一定要当个同性恋，那哥陪你。”
江唯睁大眼睛，“什么？你？”
赵思源“如果你一定要跟男人谈恋爱，那就跟我在一起吧，只有这样，我才放心。”
这话在江唯听起来，不管怎样都像玩笑，但看赵思源的表情，又明显不是玩笑。
江唯“源子，你这……”
赵思源“我不知道厨师对你怎样，但我可以保证，你跟我在一起，我一定对你好，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一定不会发生在你头上。”
江唯“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源子，退一万步讲，你也不是gay啊。”
赵思源“我说了，我陪你。”
江唯“……”根本不是陪不陪的问题。
赵思源“怎么样？”他脸上的表情，期待里带着忐忑。
江唯摇摇头。
赵思源“行吧，给你点儿时间考虑，我就不去跟厨师吃饭了，现在我跟他，就算是情敌了。”赵思源说完就走。
江唯叫了他几声，他也没再搭理，只顾埋头迈着大步。
赵思源没走出几十米，一转弯，就在右手边的花园处看到了齐靖宇。
赵思源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走。
齐靖宇跟上来，悄无声息。
赵思源换了条路，绕了个圈，走c楼前面的小路，但齐靖宇还是跟着。
他终于忍不住了，停下转头，“书呆你有完没完。”
齐靖宇站在那儿，半低着头，“你，跟我说过，你不喜欢男人，不能接受男人，可刚才，为什么？”
赵思源“你跟踪我就算了，还偷听我说话？真行。”
齐靖宇“不是故意听的……一时没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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