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陆恢复了笑容，回手去拉江唯手腕，“那我们快到附近多找找，万一他回来了呢”
“好，我们一起找”
两人在小区和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从深夜开始，经过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直走到黎明将至，东方露白。
再次经过住处楼下，江唯抚着韩子陆肩膀，“先回去吧。”
这一夜虽然徒劳无功，但经过几个小时的步行，两人都困乏极了，难得暂时疏通了心头郁结，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江唯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睁眼时就看到韩子陆被自己抱在怀里，虽然眉头微皱，但阳光透过窗帘在他脸上映了薄薄的一层，还是让他的脸色看上去健康了许多，整个人也多了几分生机。
江唯把嘴唇贴上韩子陆额头，轻蹭着浅吻许久。
子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江唯前一天跟心理医生约了今天傍晚见面，提前两小时就出了门，生怕路上有所耽搁，误了约好的时间。
这医生是冯叔叔介绍的，江唯对这位叔叔有种说不出的信任，他介绍的人，即使没见面，已经多了几分先入为主的好感在里面。
这医生并不属于任何一家名气医院，只在某住宅小区租了套公寓，工作生活两不误，直接在自家客厅里接待客人。
虽然早知道了这医生的大体情况，但真正看见这只是普通小区的时候，江唯还是在心里忐忑了一把。
门铃响过三声，一个年轻男人过来开了门。
江唯打量着他，心中的忐忑又多了几分。
“您就是苏医生”
“如假包换，童叟无欺。”医生推了推黑框眼镜，递出名片，“你可以叫我苏医生，也可以叫我苏他，都没关系，进了我家门，你们就是自己人了，可以尽可能随意。”
这话透着莫名的别扭。
江唯盯着浅绿色名片上的棕色字迹苏他。
就是这名字，因为特别，在冯叔叔告诉他的时候他就有印象了，不过没想到，冯叔叔口中的年轻有为，竟是真的非常年轻。
看这样子，也就跟韩子陆一样大吧
不知是不是江唯的目光过于直白，苏医生伸手在自己光洁的下巴上比了个捋胡子的动作，“也许是该考虑下留胡子了，显得稳重。”
江唯忽然明白过来，一脸的尴尬无处可藏，只能后退半步，把韩子陆拉到自己身边，介绍道“苏医生您好，这是韩子陆，我在电话里提过的。”
苏他“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吧。”他站到鞋柜前看江唯，“你叫什么”
江唯心说这时候我叫什么不重要吧，还是老实答道“您可以叫我小江。”
苏他“没有大名吗身份证上那种。”
“江唯。”
苏他站在巨大的鞋柜前，打开半扇门，“好吧，既然已经互相介绍过了，现在，江唯，韩子陆，你们喜欢什么样的拖鞋来自己选一双吧，这里的鞋子都是新的，你们各自选了穿上，然后在结束咨询之前，这鞋子都是你们两个的专用物品，当然，如果自己准备了，也可以现在拿出来换上。”他隔着镜片打量二人，“不过看你们应该没带，所以还是来选一双吧。”
江唯来到鞋柜前，面对满满一柜子拖鞋，忍不住皱眉，这种花纹，这些都是儿童拖鞋吗
韩子陆往鞋柜里看过之后，直接没忍住笑了。
苏他推推眼镜儿，“江唯的话，我推荐丛林老虎那双，至于韩子陆嘛”他从第三层第二格抽出一双轻薄柔软的棉拖，“小蘑菇这双，你喜欢吗”
、第100章 治疗1
江唯在鞋柜里上下打量，最终把手伸向其中一双黑白的，心想这颜色总错不到哪儿去吧，却没料到，这依旧是双卡通鞋。
黑白色不是别的，正是斑马身上的条纹。
不止条纹，鞋头上用粗线绣着鼻孔，还缝了俩摇摇晃晃的耳朵。
韩子陆直接拿了苏他推荐的那双套在脚上，鞋面上一片五颜六色的小蘑菇分外惹眼，随便走动几步，就像两片活动的蘑菇丛林。
苏他把表情怪异的二人领入客厅，随手一指沙发，“你们先坐会儿，我正在烤蛋糕，要随时注意时间。”
他走后，江唯看向韩子陆，“怎么办这个好像也不太靠谱。”
韩子陆低头看着脚上的拖鞋，动动脚趾，蘑菇就跟着左摇右晃，“先看看吧，我觉得这人不错。”
“但是好吧，先看看。”
江唯开始打量客厅，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只是一间普通客厅，沙发电视机茶几书柜，全都是普通住家再常见不过的配置。
这个苏医生，当医生也当得够随意的。
正想着，苏他从厨房出来，当着二人的面儿摘了隔热手套，“你们有口福了，我这次皮色烤得相当不错。”走到沙发前，“来吧，带你们随便参观参观。”
苏他这套房子在顶楼，是一套复式，客厅角落里有一架白色扶手梯，一直通向阁楼。
阁楼外面，是一个十分宽敞的露台，一眼望去，种满了花草不说，甚至还在中央立着棵小树。
苏他领着二人来到露台门前，介绍说“露台可以随便参观，但回屋的时候记得关门。”说着指指树下，“它们平时挺乖，不过偶尔也会偷跑进屋，所以小心点儿。”
江唯看过去，只见五六颗大大小小的半圆在草丛中若隐若现。
“这是”
韩子陆替苏他回答“陆龟。”
苏他朝韩子陆投来个赞许微笑，“识货，除了最大的之外都可以随便抱着玩儿，大的那只有点儿认生，最好等它自己主动接近你，不然有时候会追人，倒是不会咬，但挺吓人的，我之前有个病人就被它给吓跑了。”
听他这样说，忍不住想接一句，病人你到底哪点儿像医生啊。
露台之后，苏他又带二人参观了洗手间、书房、厨房、小卧室，可以说，除了主卧之外的所有房间都走了一遍，但不管怎么看，这些房间都看不出和心理医生有什么联系。
最后，苏他把二人带回了沙发，给他们泡了红茶，又切了刚烤好的芝士蛋糕端上来，一脸献宝神色，“尝尝看，我才学的，用了好多芝士。”
江唯一边吃蛋糕一边观察苏他，依然看不出他哪里像个医生，现在几个人一起喝茶吃蛋糕，倒像是他们专程来做客似的。
不会哪里误会了吧
江唯想着，放下了小叉子，“苏医生，我想请问一下关于咨询的事儿，您是怎么安排的我们这边需要什么准备”
苏他“治疗关于治疗你还有什么不清楚吗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沟通好了。”
只是通过一次电话而已，哪里沟通好了
“我只记得您说，要看具体情况。”
苏他“没错。”说着放下手中空盘，总算是严肃了些。
江唯“那能不能把细节稍微说一下比如咨询什么时候开始”
苏他“细节无可奉告，至于咨询，从你们一进门就开始了。”
江唯“”
苏他“有异议可以现在提出，如果不提就当默认，直到咨询结束都不能对我的方案提出任何异议，任何你们单方面的提前结束都算你们违约，我这边不但不会退还咨询费，还要收你们违约金。具体细节看合同吧，这本。”
江唯接过不知从何处变出来的合同，多少有些犹豫，看完之后，就更加犹豫了。
咨询周期最短两个月，其间子陆要保证每周至少出现三次，每次至少一个小时，而且时间由苏医生来定。
“时间是不是长了些”
“我说过，我不接短期咨询，你们可以考虑，考虑好了在合同上签字，就不能再反悔了。”
江唯“那今天的咨询什么时候开始能不能等到结束了再签”
苏他“这是要验货吗不好意思，我这边不支持验货，你只能选择信我。”
江唯皱眉，韩子陆却笑了，直接拿笔签了名字。
江唯见他签了，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想着冯叔叔至少不会坑自己，也就安心了些许。
苏他接过合同时，表情瞬间恢复了那种有些懒散的样子，把合同收好，“你们别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了，有事叫我，没事自便。”说完自己去了书房，把江唯韩子陆晾在客厅就不管了。
没一会儿，书房里传来了一阵噼噼啪啪的键盘声，江唯以为苏他在忙，就原地等着，谁想到过了半小时，那键盘还在持续地响。
江唯忍不住了，直接走到书房门口儿，轻叩大敞的房门，“苏医生”
“嗯嗯，怎么啦”苏他头也不回，依旧双手在键盘上飞奔。
江唯伸脖子往屏幕上看，居然是魔兽
这人怎么那么不靠谱呢
江唯“苏医生，那个”
苏他依旧不回头，随便用手指了旁边的一台电脑，“你要玩儿就自便，我这会儿忙。”
江唯眉头一拧，直接转头回了客厅，坐到韩子陆身边就说“要不还是换一家吧，我觉得这苏医生不靠谱。”
韩子陆摇头，“靠不靠谱的，试完两个月再说吧，不行两个月之后再换，到时候你毕设也做完了，时间比较充裕。”
如果不提毕设，江唯可能还要多说两句，一提毕设，他就不太敢往下接话了，只能顺着韩子陆说，“那就先试试。”
但而后的事实让江唯觉得，这话还是说早了。
他们在苏他家整整待了两个小时，但直到离开，苏他都没说过一句符合他心理医生身份的话，对韩子陆的情况更是半个字也没有问起。
他打完游戏看书，看完书喂乌龟，简直把两人当做不存在似的晾在一边。
最后江唯实在无聊，居然在客厅看电视打发了剩下的一个多小时。
两小时结束后，苏他把江唯送到门前，在他们换好鞋子之后把那两双棉拖小心收好，然后递过来一张单据。
白纸上赫然写着咨询费几个字。
苏他“这次的费用，请在下次来咨询之前付清，再见。”
回去的路上，江唯一度十分郁闷，甚至有打电话找冯叔叔理论的冲动，但好歹忍了下来。
与此相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而且不能让韩子陆知道。
但他现在几乎和韩子陆寸步不离，唯一能单独行动的时候，就是韩子陆去看心理医生的那一个小时了，所以不管这医生有多不靠谱，他都打算先忍着，等过了这段再说。
苏医生说了每周三次，但没定时间，江唯本以为才去过总要等两天才会接到安排，却没想到第二天就接了电话，让韩子陆在中午之前过去。
把韩子陆送到门口，江唯却不进去，“子陆，你可能需要和苏医生单独谈谈，今天我就不留下了，等结束了再来接你。”
韩子陆点头，换上小蘑菇的拖鞋进了屋，江唯转身直奔学校，去了系主任办公室。
进门后废话不说，直接一句，“老师，我想申请休学。”
系主任有些诧异，“你不是在潮州做毕设呢怎么了休多久”
江唯“有点儿私人问题必须处理，我想先休学一年。”
跟系主任交涉之后，江唯匆匆赶去接韩子陆，但路上堵车，他还是晚了十分钟才到。
一路上想着跟系主任的交涉，江唯心中诸多不快，但开门一见到韩子陆，就觉得那些复杂的申请和手续变得不值一提了。
苏他仍是那副不怎么正经的样子，给江唯开了这次的单子，除了咨询费之外，居然还加了一条托管费十分钟。
江唯哭笑不得，一到楼下就拉住韩子陆问“今天苏医生干嘛了你们聊了什么没有”
韩子陆“简单来说，我跟他一起吃了顿午饭，他自己下厨做的，材料用得不错，味道就”他吐了吐舌头。
江唯意会，“你没说你是厨师”
韩子陆摇头。
江唯“还有呢除了吃饭还干嘛了”
韩子陆“他洗碗我看电视，然后你就来了，一小时其实挺快的。”
江唯彻底无语了，这到底是哪门子的心理医生啊
刚回到家，江唯就忍不住了，打电话给各种能想到的朋友去问，有没有认识可信的心理医生，然后抄了满满一页的电话，打算等韩子陆去苏他那儿的时候，自己再去找这些医生探探虚实。
连着遇到两个不靠谱的医生，他也算是怕了。
于是除了办理休学手续之外，事情又多了一条。
不知不觉一周过去，江唯终于弄好了休学手续，也找到了一个四十多岁怎么看怎么靠谱的心理医生，终于要摆脱不靠谱的苏医生了。
江唯心情不错，决定陪韩子陆一起做完这最后一次“咨询”，然后就、找个地方带他好好吃上一顿，顺便告诉他休学的事情。
但没想到，这一个小时的相处，完全颠覆了他之前对苏医生的印象。
别的不说，单是露台上的一幕，就让江唯打消了换医生的念头。
蓝莓树下，苏他拿着一小捆菜叶蹲在地上，韩子陆也拿着几根菜叶，蹲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两人一起拿菜叶逗弄着圆圆的陆龟，只有江唯一个在假装欣赏墙上的爬藤。
一开始，那两人就只是一起喂乌龟，一句话不说，露台上除了风声外，就只有龟壳的碰撞声和咀嚼菜叶的嘎嘣声。
但没一会儿，韩子陆忽然说道“如果船长也像这些龟就好了，外面到处都是草，不担心饿肚子。”
江唯心里一揪，知道船长是韩子陆心里的一个结，正想过去看看，就听苏他轻描淡写地说“我还想我这些龟龟会爬树呢，这样万一跑丢了，遇上嘴馋的也不至于被吃了。”
韩子陆“龟又不会离家出走。”
苏他“那是因为走不了啊，一个比一个笨，简直笨死。”他把手头一只三十公分长的大家伙反过来，让他肚皮朝天，“比如这样，你不帮它它就正不过来，要活活把自己饿死。”
韩子陆笑着把陆龟翻回来，“嗯，也是，船长很灵活。”
这个话题到这儿就没再继续进行下去了，但拦不住江唯心里一阵激动。
虽然没说什么特别的，但韩子陆肯主动谈起船长，就说明这个心里的疙瘩有解开的希望。
而且这苏医生好像跟子陆相处得很融洽，换医生那事儿，还是等等再说吧。
回家路上，江唯心情挺好，琢摸着晚上找个时机把休学的事儿跟韩子陆说了，韩子陆最近总催他回去做毕设，已经有些瞒不住了。
刚走到半路，手机就狂躁震了起来。
老爸给他打电话，开口就是一句，“为什么休学”
、第101章 治疗2
按江唯之前的设想，休学的事儿应该先告诉韩子陆，然后再回家一趟跟老爸好好解释清楚，不过现在，他家老爸一个电话把计划打乱了。
他还没想好说辞，而且现在子陆就在旁边，他也不能直接在电话里跟老爸谈起休学的事儿。
江唯能听出自家老爸语气中的着急，但没法正面回应他，只说过几天会回家一趟，到时候再说。
挂了电话，江唯第一件事就是看韩子陆，怕他听出什么不对，还好，似乎没有，他只问他为什么要忽然回家。
江唯几乎要把休学的事儿脱口而出，嘴都张开了，话却像被一根粗麻绳勒回了嗓子眼儿。
他吃不准韩子陆对这事儿的反应，隐约觉得，还是先把一切都解决了，再说实话比较好。
于是江唯随便扯了几句家里有事，说去潮州顺路回去一趟。
韩子陆倒是没多心，不过江唯自己心里挺不舒服。
他不想故意隐瞒，但总觉得，自己休学这事儿怕是要触了韩子陆的逆鳞。
江唯回到家就开始收拾准备，就算不回家见老爸，他也确实要去一趟潮州，当时走得匆忙，带去的行李都没收拾，做了一半的作品也没个交代，总要去把自己弄出的烂摊子收拾利索才行。
临行前他跟苏医生联系好，让他接下来三天每天见韩子陆一次，并预付了咨询费才离京，不过还是忍不住担心。
韩子陆像一颗不，平时一切都好，情绪爆炸起来却毫无预兆，让人根本没法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北京，也正是因为这样，江唯才决定了休学。
在即将毕业的时候选择休学，意味着明年还要重新把大四的课程补修一回，这不是个轻松的决定，江唯也曾经为之十分纠结，但最终还是下了决心。
毕竟现在这情况，即使他硬着头皮把毕设做完，也没心思去完成论文答辩，与其凑合，还不如干脆明年推翻了重来。
江唯给自己这次离京的行程计划了三天时间，回家一天，去潮州一天，第三天收拾好东西直接搭乘最近的航班返程。
前两天都按照计划一样过来了，第三天却出了状况。
他从日用瓷厂出来时就见满天阴云密布，像是要下一场大雨，果然，还没到机场，雨点儿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把天地间一切砸得灰暗朦胧。
江唯支着下巴看窗外，视线没有焦点，好像穿过雨幕看向未知的远方。
虽然只是休学，但奇怪的是，一想到自己这几天就要搬出宿舍，竟然有种提前毕了业的感觉。
好像从此刻开始，自己就不再是学生了，要在未知的世界里学习生存，独当一面。
这些话正是他跟老爸面谈时的说辞，没想到谎言说上一千遍，果然能成真，抛开学生身份的感觉，他居然提前感受到了。
江唯不想对任何人说起韩子陆吸毒，即使是自己老爸也开不了口，关于休学，他只能扯谎。
好在他对休学一词并不陌生，从大一开始，身边休学的同学加起来也有四五个之多，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江唯在各种已知理由里选了个最符合自己性格的，拿去做了应付老爸的说辞。
“我想在毕业之前先体验一下社会，这样才能明白自己缺什么。”这是江唯原话，江爸爸一开始表示疑惑，听完之后居然欣然赞同。
江唯忘不了老爸当时脸上的那种欣喜，这几天每次想起都觉得心里像被针尖儿扎了，一跳一跳得疼。
都知道诚实不易，原来说谎更难。
老爸当时的语气是充满了自豪的。
“如果你休学只是为了逃避毕业，那我确实无法赞同，但你给了老爸最充分的理由，确实，比起先毕业再考研来说，现在休学更加合理，一年的时间，你去初步接触社会，不管以什么形式都好，接触过了才知道自己以后要面对什么，这样一年后再回到学校，就不再是盲目学习，而是有针对性地补充自己的不足，甚至到时如果你想直接考研或者出国，老爸都是支持你的，因为相信你经过这一年，会更明白自己往后的人生方向，是真的想好了而去行动，而不是随波逐流。”
这种话让江唯听了怎么能不脸红但脸红过后，心里某些东西也坚定了下来。
未来是不可预知的，但他至少可以在这一年里，像说过的那样努力，至少不让老爸失望，也不让自己后悔。
到机场时，离起飞还有一个小时，江唯去排队托运行李时就发现今天机场里旅客特别的多，有好多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但他没太在意，直到排到托运柜台才明白过来，自己可能走不了了。
因为雷暴原因，当天的航班取消了大半，剩下的全部无限期晚点。
江唯跟那些同样滞留机场的人一起，堵在公告的大牌子前，拿自己的航班号朝机场工作人员询问。
“您的航班取消了，可以退票或改签，柜台在那边。”
江唯有些无措，“取消是说确定不飞了，今天到晚上都不飞了”
“飞不了，全都飞不了，最快也要到后半夜，但现在也没法确定，建议改签或者退票。”
十分钟后，江唯站在了改签服务台前。
“请问明天最早能改到几点”
“现在早上的都已经满了，只有十二点的航班还有一个座，您要改吗”
“这么晚，那十二点的确定可以飞吗”
“这个说不好，不过看今天的天气，可能还是飞不了。”
江唯“那还有别的办法儿吗我真的特别着急”
“都飞不了，都着急呢，不然您看看火车”
江唯“火车能开”
“火车可以。”
江唯冒着大雨，打车到火车站，一看售票窗口外排的长龙，就暗暗觉得不妙。
果然，等终于排到了他，一问售票员，别说今晚开往北京的，就算明早的都已经卖光了，最快也要中午。
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江唯忍着暴躁，还是选择回了机场。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那班飞机已经满了，他能换到最早的机票是下午四点半，而且还不能保证可不可以飞。
换票之后，江唯穿过人群走向门口，看着满天阴云，忽然有种难以名状的沮丧，包含着焦躁和愤怒，不知如何排遣。
下意识摸出手机，拨了韩子陆的号码，本想着跟他说几句话换换心情。
没想到一听到韩子陆的声音，江唯这边却眼睛发涩鼻子发酸，居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许多年没有过的情绪汹涌而来，像前方的暴雨冲刷一切。
江唯有些绷不住了，又怕韩子陆听出不对，随便说两句就挂了电话。
虽然是夏天，雨水砸在脸上却有种透着心儿的凉。
江唯浑身湿透地走到附近旅馆，倒头一觉睡到第二天，那些不安和沮丧变成了一场绵长噩梦，在他脑子里翻来覆去上演着恐怖剧情。
在最后的梦里，他一直在跑，但整个人就像被某种引力定住了似的，就是无法前进分毫。
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有用的，比如面对航班取消，从广东到北京那么远的距离决定了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法儿按计划到达。
比如面对韩子陆，他对自己的不信任也决定了不管给予多少关心和陪伴，也打不开他心里的那扇门。
比如面对失踪的船长
如果航班一直取消呢如果韩子陆好不了呢如果船长就这样再也不回来了呢
每一个问题都没有答案。
醒来时，江唯整个人昏沉沉的，浑身的骨头像生了锈，随便一动就落下一地锈渣。
旅馆仅剩的房间没有窗户，整间屋里此刻只有进门处的一盏小灯又暗又黄。
江唯草草洗个澡收了东西，到楼下退房，交钱时忍不住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对方只回他两个字，“凑合。”
江唯带着闷闷的心情走出小旅馆，推开门，却感到一阵明亮刺眼。
天空仍然缀着乌云，但在云和云之间，一缕金色阳光穿透昏暗洒向大地，也洒进江唯眼底。
江唯忍不住笑，大步朝机场奔去，昨天所有的负面情绪就像被太阳晒干了，只留下一片被雨水泡透的种子，在心里抽出嫩芽。
就算努力也得不到好结果，但只要尽了全力，自己就不会后悔。
江唯这次回家，就像上次一样没提前告诉韩子陆。
因为有了上次的经历，此刻站在门前，他甚至有些不敢开门。
怕什么呢
也许怕再闻到一股刺鼻的大麻味儿吧。
或者怕就像那天夜里一样，韩子陆又不在家。
恐惧这东西，就像被摇晃过的可乐瓶，一旦开了个小口儿，里面的泡泡就无可抑制地翻腾出来，再想拧紧盖子已经晚了。
江唯把钥匙收回去，右手食指勾起扣在门上。
“咚。”
“咚咚咚。”
敲门声不紧不慢持续了三四分钟，江唯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
他掏出钥匙开门，从客厅转到厨房。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半了，子陆不应该不在家，但确实不在。
江唯坐在一进门的凳子上，望着黑漆漆的楼道发呆，手机已经攥在手里了，却有些不敢拨出那个号码。
缓了两分钟左右，他还是拨通了电话。
“你在哪儿”
“江唯我，我在路上等会再打给你”
韩子陆的声音透着异样的兴奋，江唯忍不住皱眉，“别挂，什么路上你去哪儿”
韩子陆稍微平稳了些，但还是带着藏不住的兴奋，“在路上，去幸运土猫，有只新到的猫可能就是船长”
江唯一听这话，蹭地就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真的太好了地址呢你把地址给我”
韩子陆“我这就快到了，一会儿确定了就立刻联系你，你毕设进行得怎么样了”
江唯沉默几秒，“子陆，地址给我，我在北京。”
、第102章 治疗3
见面时，韩子陆脸色冷得吓人。
江唯知道他想说什么，只等他开口。
韩子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走吧，先去接船长。”
江唯嗯了一声，两人跟着一个义工小姑娘进了门。
那姑娘能言善道，属于绝不冷场的类型，但江唯韩子陆都一言不发，她还是有些发挥不畅。
等到了安置新猫猫的小屋里，姑娘抱起一只胖胖的玳瑁，“就是他，刚给做了绝育，这几天都有点儿不高兴。”
韩子陆走近，“船长”仔细看过之后在他头顶摸了摸。
其实不用走近也不用叫名字也看得出，这只玳瑁不是船长，不说样子，如果是船长见了江唯他们，早就跳着扑上来了，哪儿还用等着主人亲自认领。
“这不是我们要找的船长。”韩子陆对义工姑娘这样说，却还是把玳瑁接了过来，抱在怀里轻抚。
江唯见状试探着问“要不把他领走吧这里的猫也都是等领养的。”
韩子陆忽然皱眉看了江唯一眼，“船长丢了，你再养一只就能代替他了”
“不是代替，我就是哎，算了，当我没说。”
韩子陆把玳瑁送回义工手里，“不好意思。”
义工“没关系，随时关注我们，说不定下一只就真的是船长了。”
离开土猫打车回家，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江唯在等韩子陆发问，韩子陆却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江唯不知道他到底为谁沉默，自己还是船长。
一路无话到家，韩子陆一进屋就拿了猫粮，转身又要出门，江唯只得跟上。
将近午夜，小区里游荡着各色流浪猫，白的黄的黑的花的，就是没有玳瑁。
韩子陆把各个投喂点的食盆添满，最终又回到石榴树下，蹲在那儿看着一只前来吃食的大白猫发呆。
江唯看着那猫，忽然想起船长的兄弟小白，继而又想起自己刚带几只小猫回家的时候，韩子陆那种过激反应。
“是啊，你早说过不养宠物，是我硬要留下船长，如果当时不养，现在也就不会难过了。”
韩子陆仍看着那只白猫，“你想表达什么”
“船长这事儿你怪不怪我说到底，如果不养，就不会弄丢。”
“你这话也是不讲理。”
“可能吧，其实我也有点儿后悔，如果早知道会丢，一开始就不该养。”
“呵，是吗。”韩子陆的语又冷又硬。
“你怎么了”
“没什么。”
江唯叹口气，“算了，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呢，说不定下次我们就找到船长了。”
“你不是刚刚才说了后悔，还找他做什么”
“我那不是赌气吗，而且养都养了，怎么能跟没养的时候一样，而且也根本没什么早知道，要有早知道，就没有后悔一说了。”
“是啊，哪儿有这么多早知道，如果真有，早知道跟我一起会有这么多麻烦，也就不会在一起了吧。”
“说什么呢”
“说你为什么在北京，不是去了潮州吗你是刚回来，还是根本没去过骗我好玩儿吗”
江唯语塞，沉默片刻拉起韩子陆的手，“回家再说。”
韩子陆甩开江唯，“你回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跟我回家，你都一个人待了三天了。”
“我说了，想一个人待会儿，有问题吗”
“那我留下陪你。”
“呵，听不懂我说，一个人。”
“那你在这儿待着，我走远点儿。”
“江唯我说了，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江唯脸色难看，紧紧攥着韩子陆手腕不松，“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说出来啊，哪儿不爽了，不高兴了，你说出来啊，你有脾气，心里憋着火儿，你可以冲我发，但你每次不是躲起来就是赶我走，你让我怎么想我就这么不可信吗你要那么信不过我，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你天天跟一个自己不信任的人睡一起，你不难受吗”
韩子陆表情变了又变，最终说“你让我自己先冷静一下。”
韩子陆说话时眼眶泛着红，江唯仍死死攥着他的手腕，“不行。”
韩子陆神色忽然一变，扣住江唯手腕强迫他松手，然后用力一挣，转身就跑。
江唯愣了一瞬，立刻追了上去。
“韩子陆回来”
江唯一路狂奔，直出了小区门才赶上韩子陆，伸手去抓他肩膀，但被他一闪身躲了开去，情急之下直扑到他背上，跟他一块儿跌倒在地。
水泥地就像砂纸，江唯胳膊火辣辣一片，被锉掉了一层皮。
韩子陆挣扎着，“放开我”
“别闹了行么”江唯死死压住韩子陆，“你想一个人待着，行可以我现在送你回家然后我走行不行”
“你说我不信任你，但你信任我吗”韩子陆手肘猛地向后一顶，江唯本能躲闪，被韩子陆挣脱了出去。
韩子陆面对着他，喘着粗气，双眼通红，“江唯，你信我吗”
“我怎么不信”
“你信我说过我会按时去看医生，说过会照顾好自己，说过再也不碰那些，你信了吗你根本就不信，不然你为什么又要回来不就是来监视我吗你不就是怕我再碰那些吗我说过我不会，就是不会我也不用你监视我”
江唯一时语塞，韩子陆转身就走，看方向，是要回家。
“子陆，我是担心你。”
“用不着。”
“子陆。”江唯追过去和韩子陆并肩，“我不是不信你。”
韩子陆忽然停下脚步，“江唯，你就不能让我一人待着吗”
江唯摇头，“不行，我不放心。”
韩子陆忽然笑了，“对，不放心，是应该不放心，我这样儿，谁看了也不能放心，我自己都不放心，但就当我求你，我求你了还不行吗你就不能别管我吗你给我一个月，两个月，等我觉得没事了我再去找你不行吗我现在这样儿，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没出息，你就非得在我旁边让我觉得自己更恶心吗”
江唯心里一阵抽搐，“你别这样说自己，我不爱听。”
“不爱听就别跟着我，这是事实，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自己给你添了多少麻烦。”
“你没有。”
“对，没有，那你现在为什么在北京”韩子陆紧握拳头，“如果你当时没发现，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你为什么要忽然回来为什么非得看见我那种样子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你为什么不走你就非得留下来看我笑话吗”
“我没有。”
“那就别跟着我，立刻回潮州去”
“不行，而且也用不着回去了，我休学了。”
江唯本以为这话说出来，会像扔了颗炸弹似的难以收场，却没曾想，韩子陆听完只是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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