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北京这种北方城市来说，最冷的月份不是一二月，而是十一月和三四月，原因很简单，三四月份，初春的温度虽然比不上冬天那样动辄零下十几，却也在零度左右徘徊，然而暖气已经停了，屋里屋外一样的冷。十一月也是一样。
也就是每年春秋的这几个过渡月份，睡觉才用得上厚被子。
韩子陆床上盖着两张被子，同样大小，但是一厚一薄。薄的那张是定做的蚕丝被，柔软垂坠，贴身盖着，厚的那张是羊毛被，虽然不够柔软，但十分厚实，罩在蚕丝被外面保暖。
韩子陆虽然不怕冷，但睡觉不踏实，一晚总要翻来覆去许多次，为了不在零度左右的室温下着凉，准备两张足够大的被子是个明智选择。
然而韩子陆从来都是一个人睡，从不知道两个人睡在一起能产生多少热量，毕竟在成年以后，江唯是第一个在他床上从夜晚睡到天明的人。
两张被子他一个人睡刚好，多了一个人，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江唯说完那句喜欢你就睡了，韩子陆却久久不能成眠。
一颗心像要敲碎肋骨跳出来似的，折腾了一个小时才逐渐平静。
他数着江唯的呼吸，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儿，但很快又醒了。
这一醒，就再也没能睡着。
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一直以来只有自己的这张床上，忽然多了一个人。
对方的体温让被子里的空间变得温暖，也变得闷热。
手脚交错在一起，从夜半直到天明，这感觉美好，却也陌生。
这一夜的失眠，韩子陆似乎想了很多很多，但窗外天色微亮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似乎什么也没想。
一整夜的时间，也不知用到了哪里，眼睁睁看着夜色褪尽，白昼重现，他只觉得整个世界变得有些不真实。
身边躺着的人，看上去也不像曾经认识的那个了。
那种感觉很难描述，好像他亲身经历了一场变革，整个世界都换了颜色。
然而这仍是他的生活，还是要按时起床，忙碌工作。
韩子陆比平时多躺了五六分钟，在晨曦的光线中看着江唯模糊不清的脸，同样的五官摆在眼前，感觉却是一会儿熟悉一会儿陌生。
五分钟后，他小心翼翼地拉开被子，腿刚一伸出，就被寒冷激了一下，经过一夜的燥热，他浑身覆着薄汗，乍一遇到寒冷的空气，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他这才想起，北京的春天，就应该这样冷。
穿着洗得泛白的睡衣下床，韩子陆轻手轻脚走到窗边，透过两边窗帘的缝隙，能看到玻璃白蒙蒙一片，凝了一层细小的水珠。
这是他每天的习惯，起床时要站在这儿看一看外面。
他每天都能看到玻璃上的薄雾，但只有今天，那层雾凝成了水珠。
是因为屋里多了一个人
韩子陆忍不住转头看江唯。
他还是昨晚睡下时的样子。
韩子陆出了会儿神，就去洗漱准备，早上时间有限，他必须准时赶到酒店。
简单吃过饭后，他把给江唯的那份也准备好，换了衣服回到床前。
太阳已经露头，江唯的样子清晰了许多，韩子陆俯身在他前额轻轻一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了声早。
就在几乎同一时间，他脑中响起江唯的声音好喜欢你。
韩子陆胸口一紧，有些呼吸困难。
他匆忙离开了卧室。
洗手池前，他手里燃着烟，看着镜子里那张脸。
忽然觉得，自己的样子也变得陌生起来。
有些凌乱的头发，眼睛里的红血丝，眼睑下的青色，他这一张脸上，似乎每一寸皮肤都染着焦躁的颜色。
他记得自己是个冷静的人，却没想到，也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彻夜失眠。
韩子陆抽了三根烟。
出门前，他反复检查了几遍，才最终离家。
房门关上的一瞬，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七点，是韩子陆赶去上班的时间，而江唯还在睡。
二十分钟后，他的手机响了，三遍过后，江唯才伸手去摸。
这不是他平时设的闹铃，而是电话铃声。
这么早，真想不到是谁会找他。
“喂”江唯的声音是早晨特有的沙哑。
“起床吧，再睡要迟到了。”是韩子陆的声音。
“子陆”江唯花了两秒钟醒神儿，揉揉眼，看清楚在哪儿之后忽然坐了起来。
韩子陆在电话那头笑了，能听出，他周围声音有些嘈杂。
江唯茫然坐在床上，“你在哪儿”
韩子陆“已经出门了。”
江唯心里有些不爽，“你自己先走了怎么不叫我一起啊。”
韩子陆“看你睡的香，有点不忍心，不过现在该起了。”
江唯看了一眼时间，确实，再不起要迟到了，今儿周五，早上照例是专业课，是绝对不能逃的。
江唯“你几点出门儿的啊起那么早困不困”江唯说话间已经下床，这才有了些真实感，居然在韩子陆家睡了一夜。
韩子陆“习惯了，你去洗漱吧，我给你留了早饭，你去厨房，蒸锅里的东西可以吃，小锅里是粥，温度应该正合适，你试试看，不行就稍微热一下，早点吃完就出门吧，茶几上给你留了零钱，一会儿下楼直接打车吧。”
江唯挠挠头，“别把我当小孩儿成么，交代那么仔细。”话虽这么说，但他脸上是堆满了笑意的。
韩子陆“那下次不给你做饭了，让你像个大人一样，自己出去吃。”
江唯忙赔笑，“别啊别啊。”说话间已经跑到厨房，掀开锅盖，就看到一个碗一只碟。
碗里是水嫩嫩的蒸蛋，碟子里是某种酱料。
再看小锅里，是香喷喷的小米粥。
江唯照吩咐把酱料洒在蒸蛋表层，盛了小米粥，随便洗漱过后就开吃了，其间还开了免提跟韩子陆现场直播。
韩子陆在公车上，周围声音有些嘈杂，而江唯这边忙着洗漱吃饭。
两人虽然在通话，实际上真的听清楚的话却没几句，但这不重要，保持通话能让江唯觉得韩子陆正陪着自己，不知韩子陆会不会也有一样的感觉。
韩子陆做的水蒸蛋里，有虾仁、荸荠、香菇，酱料似乎主要是酱油，但能吃出干巴油的味道，另外还带着一丝丝清凉，似乎是薄荷总而言之，很复杂的口感，配合着蒸蛋的细腻，别有一番滋味。
韩子陆在电话里反复说着材料不够时间不多，只能这样，又说下次有时间一起吃饭，一定会做些好吃的。
江唯擦擦嘴，满足地吃粥，“下次有时间那不就是明天吗我今晚过来找你吧，然后住一晚，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待上整天，怎么玩儿都可以。”
韩子陆那边声音有些嘈杂，江唯不得不把话重复了一遍，总算是得到了回应，但韩子陆却说“今天可能会很忙，很晚才下班，你就别折腾了，我明天一早去学校找你，顺便在学校里逛逛吧。”
“也行”江唯咽下最后一口粥，“好吧，那就这样。”
“好，那先不说了，你快点吃，吃饱了去上课，别迟到。”
江唯应着，挂了电话，总觉得心里有些失落。
他把碗筷洗了，整理好出门，到学校的时候还算早，离上课还十分钟。
教室空荡荡的，除了他，就赵思源一个。
找思路坐在靠门的桌子旁，啃着肉松面包，喝着牛奶。
江唯走过去，往他肩膀上一拍，他抬起头，把桌上的另一份面包牛奶推到江唯面前，“吃了没”
江唯自然是吃过了，但不想辜负赵思源好意，就接过面包开吃。
没吃几口，赵思源忽然问“你昨天晚上没回来睡，去哪儿了”
江唯照实回答，赵思源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五分钟后，陆续有别的同学来到教室。
即将八点，江唯解决了面包牛奶，刚要回自己位子，赵思源就拉住他胳膊，“有时间带我见见吧。”
江唯“嗯”
赵思源“厨师啊，有时间带我见见吧，之前说好的。”
江唯一听就高兴了，“好啊，早就想介绍你认识了，你想啥时候见”
“我都行，你安排时间吧。”
“要不就下周找个时间”江唯私心，明天难得和韩子陆独处，他不想在这种时候介绍两人认识。
赵思源嗯了一声，不说话了，江唯也回了位子，准备上课。
中午放学，两人一起走一起吃饭，相处模式似乎又回到了几个月之前的样子，但江唯总觉得，赵思源有哪里不对，不禁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得罪他了。
但问了几次，赵思源总不承认，江唯也不能勉强。
周五下午没课，江唯在宿舍闲着，给韩子陆发了几条短信，然后就开始继续研究明天的行程，一下午时间很快就过完了。
晚上有课，c300的大教室，虽然每天都有人逃课，但总体来说，还是有二百多号人在里面坐着的。
教室里座次随机，不过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固定区域。
比如江唯，只要来得够早，他都坐在左后方倒数第三排最靠边的位置，今天也不例外。
前后左右的座次几乎每节课都不一样，但又都是些熟悉面孔。
早到的人大部分坐教室后面，他们这几个习惯早到的，总是能抢到好位置，不过别人优先最后一排，他比较喜欢倒数第三罢了。
临上课前十分钟，教室满了大半，江唯正看手机，忽然觉得肩膀被碰了下。
回头看，是一个自动化的男生，之前被分在同一个讨论组，所以说过几句话。
看那男生的表情显然有事，但两人来往说了几句话，却都是不疼不痒的寒暄，后来还是江唯忍不住问“有事么”
对方才挑明了来意，“听说你们院系有学生自杀了，你了解情况么”
江唯本来心情平静，被这么一问，忽然就觉得心里一沉，“不太了解，怎么了”
对方撇撇嘴，“没什么，就想知道到底为什么自杀，你知道，咱学校每年都有几个自杀的，不过这事不光彩，校方都捂着压着，能知道的信息不多。”
坐他旁边的男生接话，“是啊，我还听说学校在这方面是有名额的，一年不能超过多少个，不然要被教育局找麻烦。”
自动化的男生开玩笑说“是啊，跳楼是咱学校的固定项目了，以前都是跳主楼，最近几年管得很严了，顶楼根本上不去，不过三教应该也上不去吧，怎么跳的”
他旁边的男生摸着下巴，“谁知道呢，不过咱们还好，鹰击长空什么的，总要有地方才能击，鱼翔浅底那个就更麻烦了，未名湖那么大，想跳根本拦不住。”
自动化的表示同意，“所以说他们死得多呢，咱学校还算好了。”
说完两个人同时看向江唯，“同学，你真的不知道什么内幕吗听说好像是为情自杀。”
江唯眉头皱着，“不好意思，不清楚。”
两个男生刚要再说什么，老师已经进了教室，他们立刻坐好，几乎瞬间进入听课模式。
但江唯没法像这些人一样切换自如，这一节课几乎什么都没听进去。
下课之后，他特意在三教附近转了一圈。
但一切如常，根本想象不出这里才死过人。
下课时间，学生们从教室蜂拥而出，各自骑上自行车，汇成一条轮子组成的河流，在夜色掩映下，从一个地点转移到另一地点。
江唯闷闷地回了宿舍，经过六楼的时候，忍不住就停下脚步，往612门口看，看着看着，也就走了过去。
门上还贴着那两张a4纸，不过上面的字被用黑色记号笔描粗了好多。
他正看着，门忽然开了，里面走出个人来。
这人恰巧是江唯认识的，不是染服的，是工业班的一个女孩儿。
一见他，那女孩儿脚步就停了，两人面对面尴尬了一瞬，女孩儿忽然问“你要不要进去他们几个都在。”
江唯正不知怎么回答，就被女孩儿推进屋了。
屋里五个人，江唯只跟一个还算认识，就是昨天中午跟他一起抢相机的那个，染服班的，和陈洋同宿舍，名叫唐菡，挺瘦小一男生，昨天看着还挺正常，今天却换了个莫西干头，而且染了粉橙色。
唐菡见到江唯，就跟屋里剩下的四人介绍，“他就是江唯，昨天就是他帮忙对付那帮傻逼记者来着。”
这话一出，另外四人脸上都露出友善表情，不像一开始那样阴沉了。
他跟这些人本就不熟，一时不知说什么，只能生硬憋出一句，“记者没再来找麻烦吧”
唐菡哼了一声，“怎么不来不过不敢那么嚣张罢了。”
说完这句，几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江唯觉得自己在这里十分多余，正想找个理由离开，房里另一个男生就说“江唯，你跟洋洋熟吗”
江唯“呃”这要怎么回答
还好唐菡替他开口，“应该不太熟，以前没见他来过。”
那男生哦了一声，“那谢谢你替洋洋出头，我们几个真是白跟他玩儿得那么好，关键时候居然都不在，还好有你。”说完深深叹了口气。
屋里气氛一时有些低沉。
唐菡又说“虽然不熟，但江唯跟我们是一路人，他跟赵思源是一对儿。”
江唯嘴角下意识抽了抽，想解释，但最终没开口，他和赵思源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现在几乎已经是年级共识了，太多人问过他，他都懒得解释了。
屋里几个人露出了然神色，气氛又沉默了一瞬。
唐菡忽然在江唯肩上一拍，“明天上午我们有个小型追悼会，给洋洋的，你来吗”
江唯几乎脱口而出，“好。”
唐菡笑笑，“那好，明天上午十点，在三教503，我们借了教室，是个很小的追悼会，就十多个人，都是跟他关系好的，我觉得，你能到场的话，洋洋也会高兴的。”说到这，唐菡眼圈忽然红了。
江唯也跟着鼻子一酸，好在唐菡善解人意，立刻把江唯送到门口，说他们还有事商量，不耽误他时间了，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江唯这才得空从那间气氛压抑的房间出来，然而一直到自己宿舍门口，他还是觉得鼻头发酸。
一推门，就看见赵思源坐在那儿。
他说“听说明天有陈洋的追悼会，你去吗”
、第54章 一念之间5
江唯和赵思源聊了将近一个小时，从追悼会的话题开始，中间扯了几句主楼未名湖，后面又跳跃到毕业怎么打算。
最后，两人商量了明早出发的时间。
该说的都说完了，赵思源起身要回宿舍，江唯这才忽然想起什么，把他叫了回来。
赵思源“怎么了”
江唯“你之前不是说想见子陆吗明天应该就能见到。”
“啊不说下周吗”
“明天他会过来找我，一会儿我问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追悼会，如果去的话，你们就能碰见。”
赵思源揉了揉鼻子，“不太好吧我跟你也就算了，虽然和陈洋不熟，但好歹帮过忙，厨师根本就不是咱们学校的，如果让他去，你觉得好吗”
江唯“也是要不，我先跟他商量再说吧。”
赵思源“你啊，听我的，干脆就别商量，直接让他晚点儿来就是了，我们可以一块儿吃中饭。”
江唯“我再想想。”
好不容易有一天时间，江唯想多和韩子陆在一起，而且
见江唯不说话，赵思源又补了一句，“我没别的意思，这可是完全为你好，你别想歪。”
江唯“你才别误会，我没想歪，我就是嗨，跟你直说了吧，唐菡他们都觉得我跟你是一对儿，不止他们，现在好像全年级都误会我跟你怎么样了似的，这种事儿我解释也没用，越描越黑，所以我就想，明天韩子陆刚好过来，那就一起去了吧，这样误会就解开了。”
江唯说完看着赵思源，赵思源却不说话，手托着下巴，像在思考。
江唯“算了别想了，明天再说吧。”
赵思源放下手，“误会这事儿，我也知道。”
江唯“啊，哈哈哈，果然吧，我就觉得全世界都知道了，以讹传讹真可怕。”
赵思源“呵呵，别说同学，连你爸都觉得你的那个同性恋人是我。”
江唯“啊不会吧什么意思”
赵思源“其实也没那么夸张了，他上个月不是来北京吗，不是找我吃饭吗，就问我，是不是跟你那啥，我当然是当场就否定了。”
江唯“哎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赵思源“又不是什么大事儿，重点内容我都跟你汇报了啊。”
江唯“也是，反正说清楚就行了，不好意思哈，我爸还为这找你谈话，不过也是奇怪，我跟你有啥好误会的，纯哥们儿啊，而且你那么直。”
赵思源耸耸肩。
江唯“反正这种人云亦云的事儿多了，算了别在意。”
赵思源“嗯，不过，你介意吗我之前都没怎么在意，不过，如果你介意，下次再遇到，我就好好儿解释清楚。”
江唯“别别别，越描越黑，我试过，而且吧，其实这事儿也没啥，他们愿意误会就误会呗，反正早晚要水落石出的，不过你就受连累了，别回头都没女生敢跟你表白了。”
赵思源往江唯头上一拍，“还不都是你害的，明儿中午请吃饭哈。”
“吃饭没问题，不过明天中午不一定有时间看吧，最晚下周，一定请你。”
赵思源“明儿中午怎么了你干嘛去”
江唯“也没什么，就想跟子陆出去走走，我俩时间一直对不上，明天好不容易有一个整天，本来想去欢乐谷的，不过又赶上上午追悼会，那就只剩半天了，可能会去锣鼓巷或者后海。”
赵思源“哟，真甜蜜。”
江唯“行了你就别挤兑了，一个月也见不了三四回面儿。”
赵思源没再接话，盯着江唯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江唯把追悼会的事情跟韩子陆说了，两人约好明天一早在学校门口见面，先去吃东西，然后等时间差不多了再一起去三教。
本来江唯和赵思源是约了早上一起出门的，这下改了计划，只好给他发短信说三教门口见。
第二天江唯起了个大早，想早点赶到车站去等韩子陆，可是虽然他已经提前了十五分钟，韩子陆还是比他先到。
江唯挠挠头，“我等你才对啊。”
韩子陆接着江唯的动作在他头上摸，“饿了么先去吃饭吧。”
江唯连声应着，两人去了城铁旁边的宏状元。
这家店江唯常来，几个服务生小妹都认识他了，一见他进门就笑，再看到韩子陆，一个个都笑得更开心了。
江唯凑在韩子陆耳边，“哎我说，那几个小姑娘一直在偷瞄你啊。”
韩子陆“是在看你吧。”
江唯“我有什么好看，当然是看帅哥啊。”
韩子陆“我喜欢你的长相。”
江唯“你这就叫情人眼里出那啥。”
韩子陆嘴角上扬，拿起菜单，“你经常来这里吃早饭”
“嗯，这家比较近，然后是粥铺嘛，小点心比较多。”
韩子陆“价格不便宜呢。”
江唯“啊啊，没事儿，我请你。”
韩子陆“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一个月大概来吃几次，生活费够用”
江唯“够啊，之前来得勤，一个月有半个月都在这儿吃早饭吧，最近来得少，从吃了你的面之后，对食堂有种莫名的好感。”
韩子陆翻着菜单“你一个月生活费多少”
“这个”江唯捏着下巴。
韩子陆“不方便说”
江唯“怎么会，我就是在算，生活费不是按月拿的，我爸有时一次给我几个月的，平均起来的话一个月五六千吧。”
韩子陆缓缓从菜单上抬起视线，“比我想象中少点，看你这吃法，还以为要一月上万。”
江唯“不能吧我们同学都说我这算多的，我还跟我爸说过，他说必须有点儿钱防身，平时用不完可以存起来，他可能是想培养我理财吧，虽然没什么用，我花钱没数，看上什么就忍不住买了，攒了好多模型。”
韩子陆“开个玩笑，认真什么，我虽然没念过大学，但基本状况还是知道的，一线城市一千左右，小城市大概五六百，你家境不错吧”
江唯“我家，一般吧，生活费主要是因为我吃东西挑，我爸怕我饿着。”
韩子陆“我有点好奇，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江唯“公司小管理，他很少说工作的事儿，每次问他都说在家不聊工作，估计是太累了不想提，经常开会加班，我都怕他累着，我就总想，等我毕业工作了，干脆就让他辞职得了，我养他。”
韩子陆“口气不小，养得起”
江唯“放心，我爸饭量没我大，也不挑食，他做菜的手艺好，完全是为了我。”
韩子陆“有这样的爸爸真好。”
江唯嘿嘿一笑，“对了，你家呢没听你提过你家人，你爸呢”
韩子陆“我家在县城，生活方面都比较简单，我爸当了半辈子公务员，没什么钱，但人很正直，我很尊敬他。”
江唯对公务员印象不好，但觉得既然是韩子陆的爸爸，就应该是好人。
他说“现在做个正直的公务员挺不容易的。”
韩子陆“嗯，我爸对我很好，要没有他，我早死了。”
江唯露出一脸好奇，韩子陆却笑笑，把菜单递给他，“你对这里熟，你点吧。”
江唯给自己要了最普通的皮蛋粥，给韩子陆要了新出的水果粥，再加几笼点心，两人吃了半小时。
结束早饭走到三教的时候，时间还早，才刚九点。
江唯给韩子陆引路，两人一起进了三教，先到追悼会的房间去看，发现还没开门，就在楼里闲逛起来。
从六楼回到一楼，又顺着一层一层爬上去。
江唯指着宣传栏里的海报，跟韩子陆介绍学校的活动，走着走着，就到了顶楼。
江唯走到窗边朝下看，韩子陆则伸手把窗子推开。
江唯“小心。”
韩子陆“你怕我掉下去”
江唯“小心点儿总没错儿。”
韩子陆用力又推了推窗子，发现推不动了，“就算我想掉也掉不下去，窗户只能开一半，就算小孩儿也钻不出去。”
那陈洋是怎么跳下去的江唯脑中有此疑问，但没说出口。
韩子陆忽然问“屋顶可以上去”
江唯摇头，“学校里几乎所有的顶楼都是锁的，都上不去，就是怕出事。”
韩子陆“看来自杀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江唯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儿不舒服，皱眉看着韩子陆。
韩子陆没看他，贴着窗子朝楼下看，“听说自杀是最舒服的死法，下落的过程中人就会昏迷，没有痛感。”
江唯顺着韩子陆视线朝下看，这高度让他有点儿目眩，没看两眼就不看了，“我好像有点儿恐高。”
韩子陆“大部分都有点恐高吧。”
江唯“你属于少数情况。”
韩子陆“我也怕高。”
江唯把韩子陆往回拉，“那你还看”
韩子陆“因为看得多就不那么怕了。”
江唯“不看不是更简单。”
“万一遇到不得不看的情况呢”韩子陆回身往江唯头上揉揉，“走吧，去楼下转转。”
两人在楼下闲逛，绕着三教和相邻的四教慢慢走，江唯随口讲着些学校的事儿，韩子陆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教学楼的楼顶。
江唯总觉得，今天这约会，气氛有些怪，果然是因为一会儿要去追悼会的缘故吧。
两人差不多逛了半小时，九点四十的时候，又回到了楼下，想在那儿等赵思源，没想到赵思源已经到了。
三个人一碰头，江唯就做介绍，韩赵两人互相打了招呼。
跟江唯预想的不同，韩子陆的表现很是轻松自然，反倒赵思源，动作有些僵硬，而且一直盯着韩子陆的脸。
那视线已经可以说有些不礼貌了，江唯好几次忍不住拽赵思源胳膊，让他把注意力转向自己。
但即使如此，气氛还是尴尬。
赵思源和韩子陆完全无话可说，打完招呼之后，就剩下大眼瞪小眼的沉默。
江唯走在两人中间，只能一会儿跟这个说话，一会儿跟那个说话，想尽量找点可以三人一起聊的话题，却怎么也找不到。
而且江唯还发现，他跟赵思源说话的语气和跟韩子陆说话的语气不太一样，平时不觉得，现在凑在一起，他才发现说话别扭。
他跟赵思源随便惯了，但有韩子陆在场，他多少有些拘谨，甚至有几次说话口齿不清。
好在这段时间不长，还有十分钟到十点，赵思源催促江唯说该上去了。
江唯看韩子陆，韩子陆的脚步忽然一停，“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江唯“为什么”
“这种场合，外人去不合适，我在楼下等你。”
江唯“可是”
韩子陆“你们去吧，我刚好趁这个机会随便逛逛，以前在食堂的时候很忙，很多地方都没仔细看。”
赵思源“那我们就自己去了。”说着拽起江唯袖子。
江唯“那你自己逛逛，我这边一结束马上给你电话。”
赵思源几乎是扯拽着江唯把他带到了楼梯口。
江唯“你干嘛老盯着子陆的脸看啊，多不礼貌。”
赵思源“没什么，就没想到厨师长这样。”
江唯“早跟你说了，是个帅哥，你还不信。”
“你就是看上人家那张脸了吧”
“别说的那么肤浅好吗”
赵思源“行了别说了，走吧。”
两人快步爬到六楼，603的房门半敞着，门口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唐菡，另一个江唯昨晚也说过话。
两人一高一矮，都很瘦，这会儿穿着修身的黑西装站在门前，不像学生。
江唯过去，陈涵朝他点点头，“进去吧。”
教室里，已经来了七八个人，窗帘拉着，投影仪正播放着图片，从小学到大学，有生活照也有集体合影，是江唯从未见过的陈洋。
他站在门口，把图片看了一遍，心里的感伤瞬时强了。
看了一个人从小到大的过程，就像在短时间内把他重新认识了一遍。
赵思源在江唯肩上拍拍，两人找了靠边的位子坐下。
这时门口的两人也进来，随手关了门，江唯这才意识到，他跟赵思源是最后到的。
看看时间，离十点还差五分钟。
并不是他迟到，而是这些人都来得很早。
他们应该都是跟陈洋关系很近的朋友，不像自己，只是混进来凑数的。
江唯心里有些不舒服。
那边，已经有人站在了讲台上，不是唐菡，也不是另一个个子高的男生。
江唯对这人没什么印象，他好像不是美院的，看样子也不像学生，虽然同样穿着黑西装，但他身上的感觉，和唐菡他们完全不一样。
少了年轻人的锋芒，多了几分老练城府。
他先朝台下缓缓点头，“在坐都是洋洋的同学、朋友，都是自己人，今天这个追悼会，其实并没有经过洋洋家人的同意，算是我个人发起，私下组织的，谢谢各位能来，我相信，能看到你们，洋洋也会觉得开心。先自我介绍下，我是梁辰叙，是洋洋爱人，在座各位有很多见过我，听说过我，我也就不多介绍了，其实，今天这个追悼会，我一开始也觉得”
江唯碰了碰赵思源的胳膊，想说什么，赵思源比了个噤声手势，在桌子下面拿出手机。
江唯拿出手机，调了静音，开始给赵思源打字。
江唯总觉得不太对
赵思源我也觉得，这人说话真冷淡，不是爱人吗
江唯我也这个感觉，他提到陈洋，脸上一点多余表情都没有，倒像个专业司仪
赵思源同感
两人发完这几句，互相看了一眼，放下了手机。
梁辰叙还在继续，声音平缓，无波无澜地讲述着他跟陈洋从相识到相爱的经过，过程中，他不断强调，他们两个是如何如何相爱，上天又是如何如何不公，居然让他们两人天人永隔。
后来，他说到陈洋的死，解释说，很多人谣传陈洋是为情自杀，其实不是，他要面对的家庭压力太大，一时冲动无法忍受才有了轻生念头。
他说他那天刚好出差不在，不然陈洋也许就不会死。
说到这里，江唯终于从他脸上读出了情绪。
那不是悲伤或其它显而易见的情绪，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表情，眼角嘴角全数向下耷拉着，整张脸僵硬而灰暗。
本来帅气的五官，因为这种怪异的表情而略带扭曲。
江唯皱眉，正要给赵思源发短信，唐菡就站起来走向讲台，让梁辰叙先下去休息会儿，但梁辰叙却摇头，“我还没说完，洋洋的事，说多久我都说不完，他”
就在这时，教室门忽然开了。
洪亮的女声传进教室，“你当然说不完，因为真正该说的话，你一句都没说。”
这句话说得平稳，却力道十足。
众人齐刷刷看向门口，只见一个身材微胖的女生站在那儿，长发中分，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江唯看到，她的眼眶是红的。
、第55章 一念之间6
爱心猫粮1金币
南瓜喵10金币
喵喵玩具50金币
喵喵毛线88金币
喵喵项圈100金币
喵喵手纸200金币
喵喵跑车520金币
喵喵别墅1314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