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朦胧里,我梦到一个巨大的幻影,挟带著无限的压力和圣洁之力,站在我的面前,压下身,额头和我的额头贴在了一起。冰凉的发丝淌了我一身。
没有声音,一个接著一个问题,一个接著一个输进我的脑海。
[──喜欢吃什麽。]
[──喜欢什麽颜色。]
[──心愿是什麽。]
[──最想要什麽。]
[──喜欢什麽天气。]
[──笑的最高兴是哪一次。]
[──去过哪里。]
[──遇到过谁。]
[──那时快乐麽。]
……
既和雷奥无关,也和穆底斯无关的,数也数不清无关紧要的问题淌进我的脑中。
我没有开口回答。不用说,答案就已经一个接著一个,顺著额头传到了对方的脑中。
最後,我前额上的相触感消失了。身前强大的压迫感很快也不见。
我陷入了一个很温暖的梦境里。
直到耳畔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然後是此起彼伏的建筑倒塌声。
在睁开眼睛之前,我已经感觉到了铺面一股危险气流,单掌撑身向外避去。
“──轰!”
在我前一秒躺过的枕头上,寝殿的天花板整块塌下。将大半张床砸得粉碎。
没等我看得更清。脚下又是一阵剧颤。整个地面都在低声地轰鸣,倾倒的家具和吊灯一个接一个拍碎在建筑物残骸上。
看了眼身後欲坠不坠的承重墙,我扯过椅背上的外套,横臂撞碎窗户跃了出去。
“哗啦──”玻璃碎片划破我的脸颊和臂肌,喷射状和我一起坠下三楼。
在草地上滚身缓冲余势,没等我站稳脚跟──
“轰──”
又是一声巨响。
整个空间都跟著再次斜方向震颤了一记。
不用回头看,我也能感觉到自己刚刚跃下的寝殿已经摇晃著,和其他建筑物一起轰然倒塌,到处都是巨石和残骸砸陷地面,激起的罡风剐得我後背全是血道。
但我的注意力不在这儿。
我单掌撑地,看著面前的惊人景象。
结界里,无论是湛蓝的天空,还是遭遇震撼的地面。全部都裂开了一道一道深深的裂痕,像是皴裂的河床。
裂痕向著中心广场的方向汇集而去,在我绘制魔法阵的地方,集合成了最中心。
魔法阵此时已经彻底被激发,繁密的魔法字符环绕著巨大的中央裂缝,缓慢而庄严地转动起来。
魔法阵核心处析出了一道刺目的传送光柱。
“……”
只看了一眼,我就动了。
“轰──!”
整个结界又被重创一记。裂缝布满了整个空间,葱郁的树木坠进去很快就隐没不见。惊鸟飞得满天都是。被空间裂缝吸进去,尸骨无存。
跃过一道比一道更粗的地面狭缝,我跑向光柱的方向。
──雷奥来了。
第六十五章 忠诚
这个魔法阵核是传送魔法,非常耗费魔法力。所以我将主阵组合在了若干个光系附阵上,正如整个空间的外缘所包裹的元素──纯粹的光能。
当结界从外界受到强势冲击时,光系的附属阵型会跟著遭受能量冲击的结界外壳一起共振,光元素将跃动转化成为势能,为最中心的传送魔法阵能量。
这个魔法阵是危险的。
我本身不专精於魔法阵,也不知道大陆的详细坐标系。更不知道作用於空间外壳的冲击什麽时候会到,这个冲击会强烈到什麽程度,传送魔法会把我输送到大陆的什麽地方。
没准光能转化成的空间魔法传送能量用了一半就不足了,或者穆底斯叔叔的空间,在我传送走之前就毁了。
那我只会被腰斩在空间与空间之间的狭缝之间,化为尘埃。
不过从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我不用担心能量不足,反而有可能因为外界轰撞的力度过大,没传送过去,就被毁了魔法阵图。
──如果魔法阵没有经过穆底斯的加固的话。
“轰──!”
又是一记强行撞击。本来和风龙疆一模一样的城池在一次次震荡中逐渐化成了废墟。
站到魔法阵之内,我最後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待了十几天的地方。
空气中全是尘土和石灰的碎屑,气流混乱地四处奔涌,到处都是巨大的空间狭缝和倒塌的建筑,已经看不清来时候的路,也看不见穆底斯叔叔曾在星空下站过的广场和那些花树。
收回视线,我跨入了冲天的光柱之中。
“嗡──”
我眼前一片雪白,整个身体被一股看不见的大力向上一扯。
我早有所准备,这次的传送魔法阵基础草率,能量源不稳,而且我的体质也不比以往。肯定不会像以往那些专业的魔法传送那麽舒适。
从开始传送起,我就像是一枚被扔进高速震荡摇杯里的色子。
肺中的空气全部被挤出来,无法呼吸。
传送通道时断时许,我整个身体在空间的狭缝之间剧烈摇晃著,脑浆都快被震散成粥吐出来。
因为传送的力量不均。左半边身体明显要比右半边的速度要快。造成的结果是,我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攥住撕扯成两半。
幸好曾经是龙,肉体的强度到现在并没有太多的退化。
幸好已经不是龙了,这些天,在穆底斯叔叔庞大的龙压压迫之下,我已经逐渐熟悉了这种高压的痛楚。
冲击结界的力量太过强悍,以至於在传送过程中,居然都能感觉到强烈的摇晃。
我屈肘屈膝抵抗巨大的撞击感。不远的前方,已经能够隐约看到另外一个圆形的魔法阵,悬在半空中,静静的发著光,在虚空中旋转著──那里意味著传送的出口。这时──
“轰──!”本来一片雪白的传送通道突然开裂,渗露出通道外银灰色的缝隙。缝隙处逐渐形成了漩涡,银灰色气流裹住了我的左边大腿,将我向未知的空间扯去。
“──!”
传送通道终於不堪重创,开始崩塌了。
我拖曳著左腿上的气流,使力试图甩脱,但仍然被死死缠著不放,反而顺著大腿一直裹覆上了我的左半边身体,将我的右臂紧紧缠在了躯干上,然後蒙住了我的头部和眼睛。
不能被这东西拉出传送通道,不同位面的空间有无数,一旦被扯离了航道,我根本找不回回来的路。
一身冷汗地拽住扼住自己颈间的束缚,转眼传送出口的阵图已经近在咫尺。我伸出唯一没被缠绕住的右手,奋力向前探过去。中指、食指堪堪触碰到了那处传送魔法阵。
──然後穿透了过去。
我的手安全地戳出传送通道,到达外界了。
掌心摸到了冰冷的地面,当我认出那是水龙疆地面特有的方砖时,心头瞬间一定。
──我回来了。
即使一点也看不见,五指深深抠陷入地面,我屈肘,像个被流沙吞噬的旅人一样,一点一点依靠独臂向外爬。
当我的头终於从空间中挣出的时候,微冷的水龙疆空气贯入了我的喉咙,让我迫切地深呼吸了好几次。
还没等我完全缓过气。
“──”
我的瞳孔倏然一缩。
──我还埋身於的传送通道中,缠绕著我的气流突然箍紧了,勒断了我的左臂腕骨。
并缠绕著我的腰和下肢,一点一点地,将我已经探出的小半截身体往回拉。
“……”
著力点太少,我咬牙收紧了臂肌,五指在地面上留下了深深的划痕,发出令人牙根泛酸的刺耳剐擦声。
但还是没法阻挡自己原本已经挣出来的身躯慢慢又被拽回到了空间中──直至没顶。
即使最後又只剩下一条手臂留在空间外,我还是没有松手。
然後,结界外,有一双温热的手,猛地拽住了我。
“──!”
像是溺水的人摸到了唯一的一根浮木,我用力反握住这双手。
整个过程都像是在做梦,在这双手的帮助下,我的身体又一寸一寸地被吃人的空间吐了出来。最终满头大汗地跪在传送阵旁的地板上脱力地喘息不已。
过了很久,我才想到抬起头,看一看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也单膝支地,低著头,正在看我。
“……”
我不认识他。
把我从空间拉出来这件事,看起来简单,其实是冒著很大的风险的。
如果空间中的狭缝再大一些,裹住我的银灰色玩意更多一些。
那麽别说把我拉出来了,连他自己都会被我拖进空间中,被异次空间绞成碎片。
可是这个豁出命来救我的人,我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