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锡聪站起来把周班长拽过来作势要给她点教训。
钟意说“别闹了,耳朵你过来。”
姚锡聪趁机捏了一下周礼娟脸,又逃着粘到钟意旁边。
陈立是大他们一届的一中美术生,考的是二本院校,一本专业,画技很好,但人有点神神叨叨。
钟意把自己在手机上和陈立的对话给大伙看,上面陈神棍说“你问我怎么知道啊,钟老弟,你陈大哥我今晚特地去夜观星象,算了一卦算出来的嘛。”
“大家临考前紧张是不可避免的,我都很紧张。但是不管水粉是横构图还是竖构图,素描是写生还是默写,什么角度,我们都画了这么长时间了,现在能做的最好就是把自己不擅长的多画几遍。不要太依赖这种消息,每天画完该画的,踏踏实实就行。” 这个时候,他只能说这种话稳定军心,考场如战场。
看到陈立回复钟意的话,姚锡聪已经直接打电话到他手机上,开了免提找这个神棍算账,众人围在一起和他闲扯着玩,聊画室各种趣事。
钟意站起来走开,远离人群。
要是以前这种事,他肯定是处在中心位置。
可他如今实在没心思。
偶尔想起大奶奶他还是很难过,总觉得老人家似乎很早就知道了他和宗远的关系。因为太疼爱他们,所以从来不说破。
自从这次来h市,他和宗远都几乎没联系。
第48章
十二月十三号上午,整个画室的考生都拖着画包行李到市。
住的地方是离考点几站路的旅馆。
下午去熟悉考点,顺便去参观了学院的美术馆。
到处都是学生家长和老师。
每一处都是人挤人。
每一年除了高考,就属艺考能如此盛况。省内统考毕竟只有一天,到了各个院校的校考时,几万的艺术生全部涌入h市,那三个多月里,几乎每天来往两个考点之间的公交车车厢内都是爆满。听往届的考生说,特别是下午考完正好赶上下班高峰,有些市民因为车内塞太满司机拒载到到站不开前门而砸车窗玻璃,拦在车前不让司机开车走。
当时画室的人听这些只觉得夸张不可思议。
但今天看这场面,多少能想象出一点那种情形。
不远处就因为人太多,私家车和出租车被挡住没法开而谩骂的声音。
傍晚时候,钟意终于接到宗远电话。
手机上显示的是程静号码,他正好一个人在旅馆的阳台上,拿着手机放在耳边,那边并没有开口说话,只听见呼吸声。
想念又熟悉的呼吸声。
钟意说“市现在在下雨,我们那边在下雨吗?”
“没有。”宗远说完就没再开口说话。
电话两头又安静了一会儿时间,钟意听到那头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宗远说“怎么不说话了?我实在太想你了,多说说话给我听,恩?”
钟意抿了抿唇,他在脑子里想这些天发生的有趣的事情,可这些天他浑浑噩噩,晚上睡觉都会突然惊醒,记不清噩梦的内容,只知道自己浑身虚汗。
他只能搜刮记忆里以前在画室好玩的笑料,带着轻松的语气说给宗远听。
那边跟着他情绪也会轻笑出声。
直到手机握着发烫,楼下有同学喊钟意去吃晚饭。
宗远在电话那边也听到,他说“天气预报上面说市明天会下雪,记得多穿点衣服。”
钟意笑着说“知道了,你怎么跟老妈子一样。”
“听话,不准说一套做一套,你那破肺不能感冒。”
钟意小声说“你丫才是破肺。”
宗远在那头笑出声,他又用很温柔的声音,就像在他耳边“宝宝,考试加油。”
后来还是磨蹭了几句,依依不舍挂电话。
两个人谁也没提自己所面临的压力和困境,努力传达着最好的一面,想要给对方最大的勇气和最坚强的爱情。
第二天五点半就有同学设了闹钟起床,几个人的动静陆续吵醒更多人,六点钟几乎所有学生都醒了。
八点开考。他们画室的人七点钟就到了学院门口,这时候已经等候了不少学生,他们根本算不上早。
阴冷天气淅沥下着小雨,周围全是黄色的警戒线,所有学生都被封锁在外面不得靠近。
雨越下越大,四十多分钟的等待,考点周围几乎全是家长老师和艺考学生。
等七点五十开考场放学生进去时,不少人的衣服都被淋湿,能遮雨且离自己考点近的地方空间实在有限,就算带了伞的,脚上鞋子也差不多湿透。
钟意今天穿了一双运动鞋,进考场时每走一步就感觉到袜子和鞋里的水会漫出来。
教室里更加阴冷。
三十多号人一个考场,画位挨着画位,可一天的试考下来,他身上和鞋里的雨水干透,下午去接水画水粉,手一碰到水,只觉得冰地刺骨。到后来用吹风机吹干水粉时,开着的暖风沾到身上,才察觉一点热气,却带来更多的寒意。
一天考试无比糟心地结束。
就这三幅画,能决定一些学生一生的命运。
钟意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他所在的教学楼离他要出去的南门最远,他站在一楼,在包里翻出手机开机,立马收到李知月的一条信息我和你周老师他们都在南门门口,考完出来到这边来。
外面雨在下午两点多钟就已经停了,现在正飘着小雪。
西北方向的风刮在脸上,钻进颈子里。
钟意站着,被恶劣天气冻得生生打了个冷颤。
两张晚上七点二十分回安市的火车票。
一路上母子俩都无多少言语,钟意穿着一件短款风衣,里面一件薄毛线。她带着他去买了一件短款白色的羽绒袄让他换上,去捏了裤腿,更是单薄,又加了秋裤。他都乖乖没吭声。
要是以前,肯定是不愿意穿身上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穿衣服都爱单,她带了这么多年学生再清楚不过。可自己儿子无论多大,在她面前始终是需要他照料周全的小孩子。
她即使再伤心难过,爱他始终是母性本能。
晚上十点多才回到家。
等钟意洗完澡出来,李知月做了一碗面放在餐桌上,李知月手边还有一个白色ihone4s,今年十月份才发行,宗承伯送这两个孩子的礼物。
李知月以前从来不会乱翻他东西,可他看见手机屏幕是亮的,自从去h市集训后他和宗远发的短信他从来都不舍得删,他相册里面也有很多他的各种照片。
她知道他锁屏密码。
“今天晚上就没吃多少饭,不饿呀。过来把面吃了。”李知月朝他招招手。
家里灯光温馨,他拿着干毛巾揉了一会儿头发,坐过来。
却不碰桌上的筷子,看了一眼李知月,又低下头说“妈,我不想吃。你要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就现在说吧。”
“意意,妈妈教了二十年的书,带过不知道多少学生,他们有乖巧认真学习的,调皮捣蛋的,每一个学生的性格都不一样,他们成绩有好有差。因为妈妈有个好儿子,所以妈妈带的学生再怎么不听话,妈妈也认为,他们还小,不懂事。不是每个孩子都像我家的儿子一样又乖又好。从小到大,你都是妈妈的骄傲。”
钟意捏着拳头用指甲扣手心,不敢抬头看李知月的眼睛。
“每个孩子都会犯错,不论你以前在学校半夜和同学翻墙出去还是打架,妈妈都觉得你只是贪玩了点,或许这是你们男孩子之间的友情或者解决事情的方法,妈妈都尽量站在你的角度考虑。所以妈妈从来不责怪你,你也没有让我失望过。可你今年已经18岁,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钟意抬眼看她“妈,我,我和他……我们……”
李知月站起来,望着儿子头顶,从宗承伯那里知道钟意和宗远的事后这一阵子她都夜不能寐,总是半夜坐在床上发一晚上呆,她眼底蕴着怒气和悲痛,厉声对他斥责“你爸爸他在你5岁的时候就不要我们!我一点一点把你拉扯这么大,背地里多少人戳我们母子的脊梁骨!你大奶奶她在你那么小时候就疼你疼的跟自己亲孙子一样,你怎么孝敬她的?!”
钟意一下子红了眼眶,他摇头却说不出话。
“我已经给你办了转校手续,你要是想继续校考,妈妈不拦你,除了北京的学校你哪都可以去。去国外也行,妈妈就算把所有积蓄拿出来,借着钱也能把你送出去。你要是不考了,就给我回学校去上文化课。你手机我先给你保管着,等你高考过后再给你,明天和我一起去二中见你新班主任。”
“妈……”钟意站起来难过地看着她。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钟意,你简直让我太失望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的。
从一开始懵懂地答应宗远和他在一起,他就有预知,一旦被李知月知道,会有多难。
在一起时太开心,他的世界里只有画画和宗远,他也担心彷徨过,可是只要和他待在一起,他就忘记了所有的隐忧外患。
这一年多的时间,是他从未有过的充实记忆,身边是铁定一辈子的兄弟,还有以为一辈子的爱情,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混日子,除了睡觉就是懒散画画。
他会认真听课,会在宗远的监督下努力去学已经荒废了的数学,会和程静一起慢跑锻炼身体,会认真考虑和宗远一起努力的未来。
他充满热情和干劲。
他也想过终有一天被父母发现时他能挺着腰杆和他们说,他们和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谈恋爱的普通情侣一样,在为共同的未来努力,他们希望得到亲人好友的祝福。
可他心底也明白,他和宗远是不一样的。他们是普通人眼里的异类,他们在一起一旦被别人知道了,会被骂是疯子和变态。
会被大部分投以异样的眼光,像害怕恶心的病毒一样远离他们。
这些他都知道。
就算李知月不告诉他,他也知道的。
可是没办法,他就是喜欢宗远,即使在一起后知道这条路多难走,他也只想往好的方向看。
他觉得这辈子,他只能这样子喜欢这一个人,是别人不行。
在安市待了三天,又被李知月送到h市。
这几天他和宗远完全没有见过面。
钟意决定摒弃一切杂念,他要专心好好画画。
一切都可以等到高考结束后。
长达三个月的美术校考从这个月23号开始,大部分学生已经确定好自己这几个月要去考的学校。
每天晚上除了画画,大部分学生都窝在一起看报考指南,划出自己想考的学校,确定日期。
从安市回来后钟意比以往更加沉默。
有些学生考完省考已经回了学校上文化课,每天都有一部分学生要去考试,画室比以往冷清许多。白天偶尔能看到一两个人画画,晚上大家多数聚在一起闲聊。
他每天都与往常一样画画。
下午三点钟左右,画室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