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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 第19节

作者:酆子息 字数:18317 更新:2021-12-21 12:31:29

    宗远也不再多问,他骑上车最后说一句“追人要有点耐心,你想想我十三年抗战。”

    祝俊看他骑车走远,自个楞在原地想了好几秒咀嚼这句话意思。突然开窍,一句卧槽出来,早就不见宗远身影。

    追个锤子他不就是那天晚上头脑不清醒耍浑亲了程静一口,他老二可疼了一宿,都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以后的使用功能。

    祝俊腹诽,抬脚踩上脚踏,骑车出门。

    行人很少,这边路两边都是法国梧桐,空气里有隐约的桂花香气。

    程静一个人背着书包在路边慢慢走。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平时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学习和看书上。能这样看看路边风景他权当成一种享受。和宗远一样骑车回去是节省了一大半时间,可他享受这种感觉,脑袋放空,不想多于东西,也忽视慢悠悠骑车跟在他身后的人。

    “喂,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转第一个路口,身后的人终于憋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程静等绿灯,继续无视,穿过马路。

    再第二个路口,祝俊音量又大了些,问一遍相同问题。

    等到了巷子入口,他又问了一遍。

    一鼓作气,再生烦,三而厌。

    在巷子里拐弯另一个路口时,祝俊把车拦在他前面,挡住路,第四遍问“你哑巴啊”

    程静抿唇看他。

    “我他妈第一次这样跟人低声下气说话道歉,你就不能吭个声,是个男人就不能别这么磨叽吗”

    程静说“你这叫低声下气”

    祝俊态度又好一点“我是说我发信息的时候。”

    程静要绕着走,被祝俊拽住。

    “那你说,我该什么态度”

    “你带镜子了吗把你现在这个样子照清楚再说话。”程静拨开他的手,又被他拉住。

    “程静,那天晚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喝多了,我”

    “闭嘴。”程静皱眉打断他“我接受道歉,别再说了。”

    他又用那种表情看他。

    “我他妈的到底是哪里惹你了你总对我这么阴阳怪气有意思好,我承认我一开始整你害你抽筋是我不对,我他妈道歉,对不起。我以前对你吼过,是我不对,老子道歉,对不起。我那天晚上亲了你,是我不对,老子道歉够了吗”忍了几天的情绪全面爆发,他拽着人,一脸狠意。这几天都没睡好,掏出出手机看个没完,不求他回电话,发来一条信息也是好的。

    他真的已经够低头了。那天晚上他对程静说的每一个字都没忘,钟意在车上说的话也没错。他等了这几天,却换来他比以前更差的态度。

    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再也找不到这么和贴的形容。

    程静说“我现在可以走了”

    祝俊掉转龙头猛踩脚踏,回头恶狠狠最后看程静一眼“老子就是有病,巴巴地跑过来跟你道歉”

    他骑着车消失在小巷里。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让他这么憋屈难受,却不想跟他干架,只想讨好他。让他对自己也能笑笑,能聊更多话题,能深交成更好的朋友。他很喜欢他说话的声音,很喜欢看他认真的样子,很喜欢他除了冷清话少一脸笑容的表情。可别人不稀罕。

    祝俊只觉得莫名而巨大的委屈包笼他,压着他喘不过气。

    晚上七点多,绕路去商场买完东西的宗远,又一次将吴守兰送到医院。

    他从小时候开始就很讨厌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地方。

    五岁之前的记忆都模糊不清,只是小时候窝在吴守兰怀里,听她心疼地和村里邻居说她的小孙孙在那边受了很多苦,说带他的保姆给他喝烫嘴的牛奶,半夜不守着让他踢了被子着凉,他总一个人没人陪伴。

    回到梅村之后,他也总是生病。记忆里就算爷爷去睡了,奶奶也会彻夜守着他。

    从他是个奶娃娃开始,将他养育长大。他跟钟意都分开了这么多年,可他和吴守兰,从未有过分离。

    “我这把老骨头怎么又躺这儿了。”吴守兰转醒,看着坐在病床旁的孙子,手动了一下。

    宗远伸手过去握住她没有挂点滴的手,冰冷没有热气。

    “奶奶就是不小心睡了一下,把我小孙孙吓到啦”

    宗远给她又调慢了点滴速度,看着老人青筋凸起干瘪的手背,担心她受不了这么冰凉的吊水。

    他这一次是真的被吓到了。回到家,看到吴守兰倒在厨房,他脑子里有几秒钟空白,失去一切判断意识。

    这个用后半辈子陪着他长大的人,这么多年来,唯一地坚定地在他身旁用所有爱和耐心抚育他长大的人。

    吴守兰摸着孙儿的手叹了一口气说“早知道昨天就该把树上的桂花摇下来,我听了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有雨,怕是都要被雨给淋落了。”

    宗远说“您明天就能好了,我陪您去下桂花。”

    吴守兰虚弱地笑了笑,像是想起什么回忆“你以前不爱吃甜的,奶奶做桂花糕给你吃,你都撇嘴不要。后来啊,都是意意哄你说吃了能长高高,你一个人呀就吃了小半盘呢。”

    宗远不说话,只望着她。

    “我的小软软啊,怎么都长这么大了。”老人感慨着,她的小孙孙总是一副小大人样子,越长大就越话少。她总担心,总担心着。不跟任何人亲近,她要是离开了,留着他一个人该怎么办。

    生活不是没有任何预兆的。

    她越来越怕冷,记性变得差,做事力不从心,就连烧的饭菜都失了水准,不是盐放多了就是忘记佐料。

    垂垂老矣的腐朽气息已经在老人身上弥漫开来。

    她只说了一会儿话就又睡了过去。

    宗远在旁边守着,站起来又走到走廊上,站在窗边透气。

    他只是和平常一样上了一天的课,中间的小插曲是因为考试失利被老师训话。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波折,他下一次联考必定能拿第一。

    他才和钟意打电话使着坏跟他说奶奶今晚要做给他吃的饭菜馋他,他喜欢回家时就能看见有人为他留一盏灯做一桌菜的温暖,他觉得他已经拥有全世界。

    他最讨厌离别。

    不管是小时候和钟意的生离,还是未知的死别。

    第44章

    这个时候,钟意还在画室画画。

    长假几天的玩乐大家感情更加深厚。姚锡聪又充当了扩音器版的喇叭,跟画室里的同学们说他们几个人的英雄事迹。

    几个男生里,最受欢迎的变成了宗远。

    那几天在宏村的相处,宗远一直都是带着笑。对女生也算绅士有礼,他和钟意总站在一块,偶尔露出左脸颊的酒窝。又听说他是一中万年第一名学霸,篮球各种体育项目也拔尖。

    这种男生不管在哪个学校都要被捧上神坛,俗称男神。

    很多女生过来要宗远祝俊他们几个的号和手机号码,有钟意在这镇压,姚锡聪不敢给宗远的,倒是把程静和祝俊出卖地一干二净。

    钟意有些心神不宁地画画。

    从宏村回来后,他就遭遇了瓶颈期。

    总觉得画的每一幅画都不满意,欠缺一些东西,可就算硬着头皮继续画下去,却越画越差。

    他搁下画笔,又拿起笔仔细端详了会,这一套狼毫笔是宗远在他今年生日送他的,很贵的一个特别限定版,他很珍惜。

    钟意起身拎着已经脏掉的水桶下楼,在一楼最后一层阶梯坐下来,掏出手机给宗远打电话。

    一中的晚自习是十点半下课,和画室理论上的下课时间一样。宗远前一阵子为了准时打电话给他,晚上去上自习放弃骑车都是走路过去,这样放学后,他能一路和钟意打着电话回家。

    后来钟意晚上画画的时间越来越晚,宗远只发一条信息过来,等他回复信息后再打电话过去。

    他总是把他放在第一位,这样在各方面迁就他。

    电话响了很长时间才被接通。

    钟意跟往常一样才开口几句话时,软着声音和他腻歪。打电话多数时候都是他说宗远在听。因瓶颈期而生的烦闷他尽数倾吐给宗远,担忧着以后考不上北京的那个学校,觉得每天这样画画好难受,怕自己到后面坚持不了。

    他觉得每次打完电话就像充满电全身能量,可以在画室再战五百年。

    这时候多天真。

    他故意摒弃忽略一切让他不安害怕的因素,他在构图甜蜜美好的未来。

    整个十月都是紧张而焦躁。

    吴守兰住了两天院又好了一身精神头,不顾儿子孙子反对非要出院。

    天气预报里的雨攒了几天也没落下来,光露着阴沉沉的天瞎吓唬人。吴守兰和小孙子把桂花摇下来,做了时令的桂花糕点,剩下的花风干收起来,酿宗爷爷和钟意都贪杯的桂花酿,等今年过年煮桂花味的酒酿元宵。

    十月二十三号二十四两天,皖南八校第一次联考。

    钟意比宗远还紧张,这次成绩是高三第一次摸底考试,全省排名次。晚上到点就打电话给宗远,让他不要紧张,还录唱了不着调的好汉歌给他加油打气。

    两个星期后成绩放榜,宗远年级第一,全省第九名。

    十一月十九号,是宗远农历生日。钟意想要请假回家,和姚锡聪几个人想了大半夜理由,干脆和周林说临近省考压力太大,想回家吃他大奶奶做的饭。

    就这种狗屁理由周林特别理解地给他准了一天半的假。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所有人期待的方向发展。

    钟意瞒着李知月偷偷定火车票下午五点钟回了安市,和他大爷爷大奶奶陪着宗远过了生日,第二天一上午都在学校的画室画画,难得中午想和宗远二人世界偷偷摸摸做点坏事,被祝俊拉着陪他吃饭,还跟神经病一样非要陪他打了一中午篮球。

    高三管的更严,祝俊成了李则楷重点观察对象,浑身都带着炸药一样,打了好几次架。在联考后还在一班门口一人单挑四。

    他买的是晚上六点半的火车,宗远给他改签的票,想要放学后能送他去火车站。

    一下午钟意都窝在画室。

    被祝俊操练一中午,他趴在椅子上睡了一个多小时,就着画室学弟学妹们的画具,拿四开的纸临摹一张大师作品。

    下午三节课后,最后一节自习,一班历史老师过来占了大半节课讲了一张卷子。

    等老师出门,宗远就收拾书包直接从后门出教室。

    全班好几个女生往后看,程静正在埋头写作业,被同桌小力推了胳膊,低声和他说“宗远他走了。”

    程静抬起头往后看,已经不见他踪影。

    他环视四周窃窃私语的同学,说“现在还没下课,安静点。”

    一句话掷地有声,他低头继续写作业,完全当做没看见宗远提前离开班级。

    自从高三后,程班长的脾气似乎也跟着见长,因为维持秩序已经发过不少脾气。

    他也不是大吼大叫,只是站在讲台上用书大力拍了讲台,再看着他们下面,不怒而威。

    宗远走到画室门口,反而不急着进去。

    隔着一堵墙,一面窗户玻璃,他看见钟意离画板一段距离,总是这样的习惯,眯着眼睛用铅笔测量画面比例。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打底,外面一件米色开衫,下身浅色牛仔裤搭色短靴。

    每一次穿衣服都搭配地赏心悦目,让人移不开眼睛。

    宗远往画室里走进去。

    “还没下课,你怎么来啦。”钟意站着去修改画面,感觉到宗远站他旁边,一只手伸过去拽他衣服,又说“不要仗着成绩好就逃课。”

    宗远牵着他那只手和他五指相扣,说“什么时候画好”

    钟意转过身把铅笔插到宗远耳朵上,右手小拇指那一侧和手背都有铅笔灰,他要往宗远脸上蹭,被他捉住手。

    “你来了我就画好了。”钟意眼角都是笑意,两只手都在他手里,比宗远矮了一小截的身高,正好需要微微仰头看他。

    画室的窗帘突然被风吹动,发出哗哗响声。

    钟意一愣,下意识把手抽出来,和宗远保持一段距离。

    他望向窗户,这个时候还未到下课时间,画室空荡荡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外面一片寂静,偶尔吹来一阵风。

    宗远不做声,走过去关窗户。

    钟意跟着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用手指轻轻戳他后腰。

    “宗远”他轻声喊他名字,知道自己刚刚举动让他不高兴了。

    他们俩之间的感情很是奇妙,几乎从未为对方吃过醋。给他们递情书表白的女生并不算少,甚至双方都亲眼见过对方被表白的场面。事后只会拿来作为调侃的谈资,从不会因为这些事而生气或闹不愉快。

    彼此之间都信赖只有对方,属于恋人间所有的第一次也是由对方完成。

    钟意凑过去靠在窗沿上,手扯着宗远衣领,又捏着他一根手指来回拽着玩。

    他觉得宗远很多时候也像小孩子,两个人私密的时间,他也会撒娇。

    发现宗远心情不好,就摸着他头发亲亲他;要求宗远答应他什么事,捏捏他耳朵,蹭蹭他脸,再给个亲亲,他一般都会答应。跟大型犬科动物一样,只要顺着他毛,就能哄好。

    钟意握着他手一根一根手指扳着玩,宗远今天穿的一整套衣服都是他送的生日礼物,跟他身上同款不同色。

    怎么看怎么俊朗帅气。

    宗远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去火车站。”

    钟意拽着他手,说“别动,让我再看看你。”

    他手摸上他的脸,在下巴轻蹭,沿着下颚线往上爬,点他鼻子,又往耳垂方向去。

    钟意说“我要仔细记住,不看照片就能画出你的样子。”

    宗远捉住他的手,嗓音比平时低了一些“还要摸到什么时候”

    钟意点他鼻子说“这个人都是我的,我想摸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也不知其他恋人是否这样,说着一些没营养的情话,只是这样相互注视对方,时间就不知不觉从指缝溜走。

    宗远低下头凑近他,两个人呼吸暖暖交融。

    从教学楼那边传来放学铃声。

    宗远和他鼻尖相蹭,轻柔地吻他脸颊,柔软的唇往下寻觅。

    钟意小声说“不能亲了,他们要来画室了。”

    “再亲一下好不好。”宗远呼吸在他脸上,用的是商量语气,却已经亲上他的唇。

    钟意抵着他胸膛把他推开,别开眼睛说“不能亲,有瘾,会一直想亲下去。”

    宗远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看着钟意白腻挺直的鼻头和润色的唇,低哑声音说“先打个欠条,下次全部补回来。”

    钟意从意乱情迷的状态里回过神,体味到宗远话里的意思,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

    他们刚走出画室,高二的美术生们成群笑闹着朝这边走来。

    一起坐公交车,又徒步穿过几个路口,宗远一直把他送到火车站。

    过安检进站,钟意拿着宗远给他买的零食背着背包进候车室。

    这个时候空位很多,他找到车次所对的过口坐下来。

    仅仅是一天半的时间,他觉得开心又满足。

    钟意放空目光望着前面发呆,他心里此刻全是宗远。

    他想,只是和他那样一起去超市挑选了零食,一起挤公交车,只是和他这样简单地并肩走着来到车站。他就在他身侧有着暖暖的笑容,只要逗他说话,就能看见他左脸颊那颗总想用手去戳的酒窝。

    手机短信震动,把钟意思绪拉回。

    他从口袋拿出手机,解锁划开屏幕。

    上面一条宗远的信息

    欠条

    于2011年11月25日,钟意同学欠下宗远同学一个长吻。此欠款可随日期累加时间和长度,在偿还之日,需附加额外成倍利息。

    注额外利息由债权人自主定夺,债务人反对无效。

    此欠条即日生效,一辈子不得作废。

    债权方宗远 债务方钟意

    钟意看了半天,只觉得一点热意从脸上烧到胸腔,捂住手机抿着唇笑。

    第45章

    阴雨绵绵。

    这场雨应该是昨天晚上就开始下的,天灰蒙蒙,整个校园里格外寂静,只余每个班级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

    十一月下旬的天气,逐渐转寒且阴晴不定。

    这一周宗远的座位轮转到正数第二排。

    一节早自习都快下课,他还没来上课。

    程静发了信息给他也没得到回复。

    第一节课就是他们班主任带的物理,他没上课这件事肯定瞒不住。程静在下早读课后又连续打了三个电话,那边才接通。

    他连早点都没吃,直接去办公室找他们班主任,替宗远请了半天假。

    吴守兰高烧被送进医院,这一次怕是再也难捱过去。

    她刚嫁给宗翰轩时,那个家真可谓是一贫如洗。吴守兰就是本地人,宗翰轩年轻时候到这边的煤矿当工人,她那时候也在。她总觉得这个人跟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他从来不开轻浮玩笑,上工时埋头苦干不爆粗话,下班后一个人孤零零来回,总是沉默寡言。

    那个年代的农村,到处都是贫穷和落魄。宗翰轩只单一人,是他们那里方圆十里闻名的贫穷美男子。吴守兰对他一见倾心,她第一次那么大胆地主动过去和他说话,和他一起吃饭聊天。后来结婚后不但把他照料地妥妥帖帖,家里的大小事务她都一手包办。

    操劳大半辈子,伺候他们宗家三代人。她无怨无悔,只觉得一辈子充充实实,过的实在又满足。

    可能还是年轻时累过了头,身体一垮下来就尽了命数。

    宗远在医院陪了一上午,中午时候程静和祝俊几个人都过来探望,吴守兰依旧不清醒,戴着呼吸罩吊水。

    在这些同学要走的时候,宗远站起来送人,他黯淡情绪,跟他们几个说,暂时不要告诉钟意,他明天一天要去考试。

    这个时候离钟意去参加美术省考只有两个星期多一点。

    到了晚上时候,吴守兰终于清醒过来,睁眼看见一老一小坐在他跟前,艰难地抬手想拔氧气罩。

    她说想喝点粥,还指定了离这医院有点路程的一家铺子,把宗翰轩使唤出去。

    她拉着宗远坐到她床头前,拍拍他手背,即使眼里浑浊灰暗,她望着他的眼神一如既往慈爱疼惜。

    吴守兰说“我为你爷爷忙活了大半辈子,这些日子终于能使唤使唤他。”

    宗远紧紧握着她的手。

    “我刚刚啊做了好长的梦,梦见你爷爷年轻时候,你呀性格就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也不爱说话,要是逗开心了,笑着左边脸也有一个酒窝,你看看你们爷俩多像呀。”

    “我也梦见你和你爸小时候。他就是一个捣蛋鬼,小时候净会折腾人,他四五岁懂了事就更闹人了,家里穷,每天能给他吃的最好的,就是蒸个白煮蛋。他还是不听话啊,怎么说都不肯吃蛋黄,追着打都不吃。后来啊我就明白了,承伯他心疼我,这是变着法想把蛋黄给我吃。你爸爸他一辈子都孝顺,别人看他表面光彩,背地里不知道自己咽了多少苦。别和你爸爸置气了,啊”

    宗远点头,看着吴守兰说“您再歇会儿,别说话了。”他拿起氧气罩递过去“再吸会儿这个好不好”

    吴守兰摇摇头,她说话有些艰难,带着方言却仍努力一字一句清晰。

    她怕再不说就再没机会了。她有很多话要说的,这一生的过往都在脑子里浮现,这一辈子苦甜参半。她还是有很多放不下,要是早知道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她就多做些安排。最起码她想找那个不待见她的儿媳谈一谈,她都要走了,看她愿不愿意回来这个家。她也想多陪陪宗翰轩,年轻时候他也对她念过情诗,也带着她坐在山脚摘野花给她跟她许诺会对她一辈子好。她最惦记舍不得的就是这个跟前的小孙子,才这么点,在她眼里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娃娃。

    他和意意,这两个孩子,她的心头宝,以后他们两个人,那条路那么难,他们该怎么走。

    她一直在说。

    看着宗远一脸颓色红着眼眶,她担忧又爱怜地说“乖孙,不怕,奶奶在这呢。”

    钟意坐在火车上,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机铃声响,他找了好几遍,在对面坐着的人疑惑眼神下,把手机从包里翻出来,他一听见宗远声音,鼻腔发酸,眼眶泪水只要一眨眼就能漫出来。

    他哽咽着对电话里的人说,要他大奶奶再等他一下下,他马上就回来了。

    两个城市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对他而言如同炼狱。

    他这一天考完试,画的三幅画都觉得超常发挥,一下考场就着急打电话给宗远跟他要表扬。可电话那头长时间的沉默和压抑呼吸声立刻让他察觉到不对劲,他小心翼翼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可这件事远不是他能够去承受。

    他一路都被姚锡聪拉着,去买了两个人回去的火车票,钟意望着他说“我上次回去的时候,大奶奶她还好好的,大奶奶还教我做饭。”

    姚锡聪红着眼眶不知道怎么说话。

    终于是见到了最后一面。

    也仅仅是见到最后一面。

    吴守兰躺在床上虚弱地看着钟意一脸泪水在她床前,说“终于等到意意回来啦。”

    钟意完全说不出完整的话,喊出一句大奶奶又被哽住。

    她握着两个孙儿的手,想说些什么,用尽最后力气终究没能说出口。

    走的并不痛苦。

    葬礼一切都按梅村规矩,入棺土葬。

    她去世的时辰是晚上八点多。连夜回了梅村,宗家大堂全是来来往往人,正中央一尊棺材,呜呜咽咽人声和哭声。

    村里老人和妇人烧热水打洗澡水给吴守兰最后一次净身,白天做好的孝服孝带孝花都给晚辈们穿好配好。

    整个村子几乎灯火通明。

    连续三天晚上钟意和宗远整夜守孝。

    落棺下葬后,第四天下午,宗承伯开车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安市。

    在这个小巷子里,一直只住着宗远和吴守兰的宗家。

    宗远整整沉默了三天,他不掉眼泪,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推开院门,钟意就红了眼眶。

    两个人进房间,收拾吴守兰还遗存的遗物。

    她房间里东西并不多,连电视机都没有,她说她耳朵不好,要是开着声音大了会吵到她孙孙。她的收音机每年都换,她爱听黄梅戏,宗远每年在她生日都给她换一个新的收音机。今年生日,两个小孙孙合伙给她买了一个助听器,她还怪他们乱花钱,助听器也当宝贝一样收着不舍得用。

    可如今再也没机会用了。

    她箱子里最宝贝的东西,就是宗远不穿了的衣服,他们两个小人儿不用了的电子产品,手办模具和各种奖状。

    钟意眼睛已经哭肿了。他看到吴守兰平时宝贝的那些东西,眼泪又一颗一颗顺着脸颊往下落。

    他蹲在地上捂着自己眼睛,捂住要哽咽出来的哭声。

    宗远也蹲下来,沉默无声地看着他。

    “大奶奶说等我考试完了,要陪我喝她新酿的桂花酒。她还答应我说明年我来摇桂花的。”他说的断断续续,不断哽咽。

    “大奶奶说今年过年要我和我妈和她一起过,她说要和我一起过年的,呜”

    他拽着宗远的胳膊,哭的那么伤心。他舍不得他大奶奶,这么疼他的大奶奶,这么疼宗远的大奶奶。

    宗远温柔又难过地看着他。

    钟意抬头抹眼泪,又摸上宗远的脸,摸他眼角,说“我答应大奶奶,会一直陪你的。”

    “宗远,你不要难过了。”钟意笨拙安慰他,他知道宗远心里比他更难受。

    他看见宗远慢慢红了眼眶,他凑过去亲他额头,哽咽着说“不要哭。”

    第46章

    生病老死,人生常态。

    再难过悲伤的情绪,生活总要继续下去。

    钟意下午浑浑噩噩地被李知月接回家里。

    给他买的明天上午九点钟的汽车票。钟意对吴守兰的感情她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让自己儿子跟着宗远一起去给老人守了三天夜。他们跟真正祖孙俩一样亲,这孩子本来就重感情,看他这么难过,李知月也心疼。

    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

    吃完晚饭钟意就坐在自己房间发呆。

    其实他很想过去陪着宗远,可今天下午在那边,他只顾着安慰难过的宗远,根本没注意到他大伯伯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外。

    他不敢想也不想往下面想。吴守兰的去世已经让他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脆弱的情绪让他对周围一切的感知变得迟钝又敏锐。

    迟钝地做不出反应,又后知后觉地扯出更多的负面情绪。

    他拿着手机不断按亮屏幕。

    房间门被敲响。

    李知月推门进来。

    她看着坐在书桌旁的钟意,说“宝宝,能跟妈妈聊一聊吗”

    “我刚刚打电话给你画室的老师,他跟我说你想考到北京去,是不是”

    李知月坐在他床上,书桌的位置和床之间隔得并不远,她微微抬头仰望儿子。

    钟意点头。

    “你以前不是说想考去杭州吗,做了这么大的决定,为什么都没有和妈妈商量过”

    钟意抓着椅背,他有些紧张,看着李知月难看脸色,小心翼翼说“我觉得我更喜欢北京,想考那个学校。”真正想去北京的理由他根本没法说出口。

    “为什么都没有和我商量”李知月音量变大,她很少这么严厉地和钟意说话“妈妈一直都支持你做的决定,当初你说要画画考美术,妈妈相信你肯定能行,去年你跟妈妈一起去旅游,说要考去杭州的美院,妈妈也相信你一定行。你长这么大,很多事情妈妈都支持你自己做决定,可你怎么也要和我说一声呀,如果不是我打电话给你老师请假,你要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说”

    “是不是他找过你了”

    钟意下意识摇头,他不明白这句话意思。

    李知月艰难地开口“是不是你爸他,找过你”

    他一下子愣住,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在他们母子俩间出现过。

    梅村宗家,宗远在吴守兰遗像前又上了一炷香。

    家里无声无息。宗家在村头,盖了两层的楼房,装修精致漂亮。

    这本来就是宗承伯回来盖了给两个老人住的。他在外面已经有几处房产,这几年生意做得顺风顺水,积攒的钱自己摸出门道炒股投资,钱能生钱。

    他一天到晚地忙,一次失败婚姻结束他后来身边也跟过几个人,都快五十岁的年纪,越来越想过稳定生活,找个人和和气气过日子。

    他平生最得意的两件事,一是他白手起家的事业,二是他这个优异懂事的儿子。在外面心里总记挂他,父子俩沟通少,他这些年对宗远有求必应,给他自己能的最好物质条件,他以为宗远能懂。

    这么多年来父子都没能坐在一起像样地吃一顿饭,没交过心。

    宗承伯看着儿子站在阳台上的背影,他揉了揉太阳穴,神色疲倦“明天我跟你一起到学校去,把转校手续办了,你跟我回去h市读书。”

    “不去。”宗远头都没回。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和钟意那孩子,你们俩,到底在干什么,啊明天就跟我一起走”

    宗远转过身看着他。宗承伯眼里带着血丝,这几天忙着吴守兰去世的事情也要守孝,他熬地神色颓靡。

    重孝道是他一直恪守的本分。

    在病房里自己母亲握着他的手,艰难吐气呼吸跟他说,要他以后不论什么事,都不要为难两个孩子,他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他点头应承,看到老人眼里更多欲言又止的哀愁。

    他知道自己孩子从小的性格说难听点就是孤僻,他确实愧疚,有时候回家推开他房间门,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低头看书写字,总想着和他说几句话,听他聊聊在学校里的事情。可宗远习惯了沉默,他讨好着和他找话题,也只能得到简短的几个音节回答。到后来总是他尴尬地摸鼻子,怕打扰他学习,讪讪离去。

    他这大半辈子在商场里摸滚打爬,被同行坑被所谓朋友出卖早就是吃的亏长的智慧。来往的都是酒肉朋友,合作有利益大伙称兄道弟,一拍不合没了共同好处就好聚好散,也要防着背后被捅一刀。他没体会过什么真情谊,入社会太早,为了摆脱贫穷困境也失过道义。

    他看着两个孩子从小到大跟亲兄弟一样,只觉得好。

    多好,他为儿子感到庆幸。自然待钟意也好,平时只要给儿子买礼物,什么限量款球鞋新出的电子产品,也总给钟意带一份。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孩子腻在一起,是那样心思。今天下午在那边看见两个人亲吻,他整个脑子都懵了。

    抽了两包烟使劲让自己平静下来。

    宗远的抗拒和态度坚决让他觉得太阳穴总在突突跳着疼,丧母之痛,和自己最有炫耀资本的儿子亲口告诉他,他就是喜欢男的。

    他伸出手想扇他,举到半空又哆嗦地放下来。宗承伯闭了闭眼,所有激烈情绪压在心头,他想破口大骂,想狠狠教训他,满心满眼愤懑苦楚载不住负荷,只能任由自己往后栽倒昏了过去。

    才把人冰冷地接出医院,宗承伯又自己住了进去。

    宗远使劲揉脸,坐在他父亲床位床边。

    这几天所有的事情,一切一切都让他措手不及。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守着冷冰冰的病房里面,望着宗承伯紧闭双眼倦怠灰色的面容。

    该怎么办。

    如果所有事情都能想当然而为,该有多好。

    他心里还有最后一根稻草。

    第二天天亮,做了一顿早餐后,李知月亲自送钟意去h市。

    事赶上事儿,钟意一晚上失眠,他发给宗远很多信息,却只得到他一句话,让他不要分心其他事,好好考试。

    脑子里绷着的弦因为这一句又绷得更紧,他知道,肯定出事了。

    藏着掖着那么久不敢让别人窥见的秘密。

    到了h市后已经是中午时间,李知月先带着钟意请了画室几个老师一起去吃饭。

    最后临走时,她最后一遍带着请求的语气和他说,有这么多学校,妈妈希望你以后不要考北京,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钟意没法回答。

    李知月过来一趟,给他添整齐所有的日常用品,换了一套新床单,买了两箱牛奶,叮嘱他每天早晚喝,告诫他要注意身体,不能感冒。

    他送她到路口坐上出租车,望着车一路开远,逐渐消失在他视线里。

    他只觉得未来前路未卜。

    进画室已经是下午上课的时间,大家都在围着一个模特写生。钟意一上楼出现,所有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浑浑噩噩熬完这一下午。他回到宿舍累地躺在床上拿被子蒙脸。

    不明白只是几天而已,怎么整个世界全都变了样子。

    这边一中的放学铃声在十点半打响。

    程静收拾自己东西,望了一眼宗远的座位,已经空了好多天。

    他把所有发下来的卷子都仔细分类连着作业本习题书一起整齐放进宗远书桌里。

    在班上多捱了十几分钟,解了一题物理大题目。他出教室时,整栋楼的学生都走地差不多,有和他一样还在班上做题看书的学生,走廊上也偶尔传来打闹声。

    程静依旧走南苑那边的路,整个十一月只剩下尾巴,后天还有三天的运动会。

    这几天那个人就跟消失了一样,再也没在他班级门口晃悠,也不再每天放学骑着车跟复读机一样一边惹怒他一边又赖着脸皮笑嘻嘻说,上来,我带你啊。

    一路上跟着他直到他回家,中午傍晚和晚自习下课的晚上。

    他觉得有点不习惯。

    小巷子里路灯昏暗,程静背着书包走到转弯路口,前面停着一辆山地车,祝俊靠着墙,双手插口袋一直看着他。

    程静抬头望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往他跟前走。

    就在要擦肩而过时,祝俊抓着他手腕一把拽住他。

    “就耽误你几分钟,我说几句话。”他低头看他,尽量让自己声音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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